女性在职场中会不会面临歧视？这个确实会，从工作机会到薪酬都会。即使是女领导，你问她想招男下属还是女下属，她也会觉得女性事多，男下属简单点。那么也许有人会问：“作为一个女性，我奋斗的意义何在？”我觉得一方面今日女性的奋斗是为未来女性之权益做保障；一方面努力奋斗就是为了突破歧视的屏障，就好比飞机突破音障那样；另外一点更朴实的大白话是：“人总是要吃饭的，吃得艰难一点、差一点，但好歹有自己挣一碗饭吃的能力，这很重要。”

如果要问我，是不是因为女性有生育期的特点，导致未婚未育的女同志找工作就是很难，特别是 25～32 岁这个区间。我得说肯定有影响，但不是绝对的，如果你的能力强到用一天就值一天，也许就例外了。剩下的策略包括：尽早搞定婚育问题、在家庭内部做好分工准备以及在一家单位积累资历经验等，直到这些关卡过去。如果你一心好强，最后总是会有解决办法；而如果你的能力也很强，最后艰难的现实也会为你让道。

有一个观点我从骨子里非常厌恶，但现实中又常常被人提起：“一个女人太聪明/能干/有钱/有自己的思想，男人会不喜欢的。”我觉得这个观点既侮辱了女性—以其必依附于男人才得以体面；又侮辱了男性—暗示他们是自信心孱弱且不知好歹的蠢货。

就人的普遍心态而言，喜欢聪明、漂亮、能干、有钱的人乃是一种天然本能，因为这间接意味着后代基因的优胜以及哺育条件的优越，更不用说有个有力的伴侣对于婚姻这样一个作为情感和经济双重结合的社会生活模式的优越性了。“男人不喜欢优秀女性”这种观点不管对谁来说都毫无建设性可言，在我看来即使不能算作庸俗下作的观点，至少也是有局限的观点。而这种观点在每个女性奋斗的路程上都会常常听到。

而随着社会与女性的发展，另外一种“女性要独立自强”的观点也开始走向庸俗的衡量标准。“独立自强”很奇异地演变成了经济独立（要有钱至少是有挣钱的能力、越大越好；钱袋子决定腰杆子）、思想独立（这就是个幌子，谁敢于挑战通常的观点和规则是一定会被众人指手画脚甚至压制的）、感情独立（不跟男人计较感情付出得失）这样的高标准，堪与旧礼教中的“节烈”相比。而从实践上看，这双重奇异却庸俗的标准放在一起，又共同影响着一干受过教育、知识程度并不低的年轻女性对于生活、事业以及感情的抉择—可以想见，没有足够的社会阅历，又没有被家庭和自身经历培养出自信的年轻女生，面对这点是多么矛盾而无所适从。

生活方式本无所谓庸俗不庸俗，谁不是得三餐一宿之后才能维持再生产的能力，谁又能脱离人和人之间的联结与羁绊无拘无束地活着，谁的上升可以脱离大环境+他人的提携帮助合作+自身持续努力的三者合一。在有限的资源中左支右绌，对未来无法准确预测，大概是所有人的痛苦点，区别只是痛苦的具体问题与程度不同。

流行的观点往往不可避免地带有局限性。一般所谓聪明人，能从各种纷乱的信息与制约因素中选择最符合客观规律的路径—所谓顺水推舟、容易成事；所谓精明人，多半能够选择最利于自己的路径实现短期效益最大化；所谓富于心计，这个词首先暗示了动机的负面性，此外更多体现的是对具体方法的设计。大家对某人某事的评价往往是从结果反推的，所谓成者王侯败者寇。

而每当我说起女性不必限制自己的理想、能力以及气质的时候，又会有人，往往还是女性跳将出来说：“女人还是柔弱一点好，比如某某就因为工作上太优秀而一直找不到男人，而某某一直心机深沉装柔弱无辜，于是得到了好男人。”又或者问：“那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驾驭优秀的女人？”对于这样的论点我只能说，人品分三六九等，人生有三衰六旺，所以对人的全面评价，盖棺才能定论，一时一事的得失不一定能全面判断一个人是真性情还是缺心眼、是韬略还是阴谋、是善良还是乡愿。而真正优秀的人也不会以“驾驭”二字来决定自己与他人的关系，最起码从工作中得到的样本量来说，“驾驭”二字也基本无从谈起。人可以用强力胁迫他人、可以用利益诱惑他人、可以用道理说服他人、可以用感情打动他人、可用不对等的资源或者信息蒙蔽他人，但归根结底谁也不会比谁傻太多，迟早会醒悟自己要的是什么，企图以纯粹的手段控制他人所谓的“驾驭”，没有可持续性。

而我也知道，在女性本就不易的奋斗道路上，还会有两种声音交替在耳边嘈嘈切切：“一个女人何必那么辛苦，找个有钱男人就好享福了。”“你只要开放一点，就能获得 XX 利益。”说这话的，男女老少都有，但往往他们也不很发达、没啥太大能力，更别提真正愿意给你多少实质性帮助，但却总是说“我这是为你好”云云。这些大多数情况下其实也并不是真正的恶意，只是不负责任的闲扯；少数时候是有人意图下套，留点甜头做个笼子等你钻。于是有些女生便愤慨于被人看低，有些女生则觉得不如从俗，纠结要不要搏上一把。这世界的确不是只有伟大光辉正确，不知多少成功的背后阴影重重，只是即使排除道德批判的角度，的确有靠捞偏门风生水起的，可那凭什么是你？

“中道而行”是在任何时代都不会过时或者吃亏的理念，无论古今或者中外，一个女性有主心骨—立身正、不贪婪、有边界、不涉险地，都是既成全自己，又敦睦周边的美德。有些动辄自称女汉子的女性，自己搬家扛水桶，甚至一接受男性或者朋友的馈赠就浑身不自在、以为不自立—不不不，这些不是独立自强，也不是自在的生活方式。身为一名女性，首先是一个人，并且仍然是一个女人。

我并不认为女性总体在天赋性格或者美德上有什么问题，当然作为个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但这些年我最大的感受是，太多的女性都有该出手时不出手，或者出手太弱的问题。我觉得有形无形中，哪怕是极年轻的女性也有很多有意无意被人设限与自我设限的情况。事实上，女性对于职场来说是有一些天生的弱势，而弱者向上爬的时候需要的是更果断、更坚定、更无畏，甚至一定程度上的更泼辣及腹黑。将女性的特点和男性的心理以及自己实实在在的能力结合起来，实现自己的价值，我觉得是一件非常值得称道的事情。

所以很多时候我看到一些人说女性的美德在于温柔、宽容、体贴以及对美的感受；一些人说，女性应该因为特殊性而被特殊对待；一些人说，女性是感性的，要保护她们；还有一些人重复着亦舒的话：“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件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被咀嚼成渣的废话，一切引发女性自我反省是否够女人魅力或者“像男人那么优秀”的文章都是某种无用的废话，唯一的效果就是让一个真实的人慢慢成为别人想要的那个人，让她离功名利禄更远。而我很感激一个老师曾经对我说：“你为什么要成为一个芭比，为什么要成为一个别人想要的你？人生是一场战斗，你必须为自己而战。”

另一个误区是绝对的反面，也就是女性一定要强横才会被重视。不，不是这样的，现实中强横的女性比强横的男性会遭到更多的反感。女性更适合的路径是先低调地获取信任，然后逐渐渗透自己的观点，直至自己的地位和权力能支撑自己独立发出更响亮的声音。

然而还会有很多人说，功名利禄并不是我所需要的，我要的只是平淡生活。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功名利禄是一套评价体系，你可以鄙视它，但其实一般人无法逃离它。大部分人正是用这个来评价男人“优秀”，以及女人不够“优秀”的。可别说家庭价值和贤妻良母也会被称颂，得了多少实在利益，谁在那个位置谁明白。如果这四个字一字不沾，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你是个普通人，你需要为买房、孩子上学、父母就医而发愁，你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因为你只拥有非常少的资源。别说这种生活不苦，别说这就是你一生的梦想和价值所在，就算我信了，你自己信吗？是的，人活着各有苦痛之处，但人生大部分问题还真就是功名利禄的问题。女性拥有功名利禄，本质上并不是为了让男人更看得起（这真不算个事），而是生而为人，你不想实现自己的价值、充实和享受自己的人生、看着自己的功业在阳光下闪烁吗？

我并不认为我在说一个女权问题，在我看来，女权主要是平等受教育、同工同酬、平等的政治地位、拥有私人财产权利这些，我对其他范畴的讨论兴趣不大。我认为这仅仅是一个意识和处事技术问题。这世上有很多道理是为抚慰弱者而产生的，可是麻醉对一个人切实的生活没有意义，真实的生活就是粗粝而艰辛，也许还肮脏。但没有人能置身事外，一个对自己价值仍有要求的女性若不能放弃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幻觉，我觉得很可惜。

然而我猜很多人看到这里的时候会说：“说这些没有什么用，你能帮我解决一份好工作吗？你能让我在求职的时候不被问婚育计划吗？你能做到任何减轻我负担的事吗？”很不幸，并不能。这个世界的资源是如此有限，每个人都不得不为自己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