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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被支配的恐惧黑箱:日本之耻 作者:伊藤诗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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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过去两个月后,我在父母的逼迫下看了心理医生,“无论如何都要去一下”。 当初案件还在审理中时,我也做过心理咨询,被确诊为PTSD。对我来说,那个过程十分痛苦,就是一再碰触自己不愿忆起的经历,然后开点药吃吃而已。这一次,又要从零开始向医生交代自己有什么痛苦、为什么痛苦,想想就觉得厌烦。 更何况,此时我已接受英国某人权组织去伦敦采访的邀约,不久就要动身离开日本了。 可在父母看来,我在发布会后显露出突发的自杀倾向以及危险的抑郁状态。当然,“就凭这种精神状态”,我的英国之行也遭到了他们的反对。 这件案子,我从两年前起就与它面对面相处,并不是今天才刚刚开始的。发布会结束后,无法回归平淡的日常生活,也无法自由自在地外出,所以感到痛苦的时候,我会寻求帮助,或希望有个能散散心的去处。 无论怎么向父母解释,他们都理解不了,似乎总觉得,“找个精神科医生看看就会有帮助”。或者倒不如说,除此之外,他们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没办法,为了让父母安心,我只好在出发去英国的几天前,见了精神科医生一面。 这一次,我打算把自己当下的需求,清晰地表达给医生。首先,比如PTSD发作,被恐慌症袭击的时候,该怎么办? 医生肯定了我的运动效果,说通过跑步提高心拍数是很好的做法。又说PTSD不是通过服药可以治愈的,有一种疗法效果不错,然后教了我一种名叫EMDR[EMDR:Eye Movement Desensitization and Reprocessing,通过快速眼动来使病人忘记伤痛重建身心。]的方法。 就像拿一枚五日元硬币对人施行催眠术那样,医生引导患者快速左右移动眼球,同时进行相关的心理询问。这种疗法,最初是为了治疗那些战场归来后饱受PTSD折磨的老兵而发明的。 因为马上就要动身去海外,所以当天医生只向我介绍了有这么一种疗法,就结束了问诊。 这套方法,我自己还尚未尝试过,效果好坏暂时没有清晰的结论。不过,一部网飞公司(Netflix)制作的网剧,名叫《黑镜》(Black Mirror),其中有一段情节,让我对这个问题产生了一些思考。 《黑镜》是每集一个独立完整故事的科幻剧。它想象了在一个科技较今日稍稍发达,或远远超前的未来社会里,科技对人类生活将造成怎样的影响。 某军队的士兵奉命去剿灭一种带有可怕的传染病毒,被称作“蟑螂”的人形怪物。不久后他却发觉,其实自己被军方植入了某种程序。为了使他杀起人来更加容易,这套程序让所有被追杀的平民,在他眼中都显示成了“蟑螂”的模样。 当士兵得知经自己手杀掉的,都是些默默无名的普通人时,他陷入了痛苦。于是,军队的心理医生问他:“我可以帮你消除‘蟑螂’实际上是人的记忆,不过需要你的授权,怎么办,你同意吗?” 看了这部剧,我想到了EMDR疗法。 减少PTSD的发作,是我梦寐以求的好事。不过,用快速移动眼球来消减痛苦,究竟是怎样一种机制呢?我向英国的心理医生进行了咨询,对方告诉我,这套疗法的确可以起到抑制情绪的作用。可是,假如痛苦能通过特殊的手法来减轻,那么一直以来自己对性侵问题抱有的危机感,岂非也会随之变得淡薄呢? 我在事件发生当时感受到的,是一种违背自己意志的性行为,一种被强行施加的暴力,一种不知不觉间被支配的恐惧。 丧失记忆,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原本应当受自己控制的身体,却处在别人的操控之下。 事件发生后,我产生了一种仿佛自己已被杀掉,变成了行尸走肉的感受,大概原因就在于此。 “看你平时一副挺能干的样子,现在却像个发愁的孩子,怪可爱呢。” ——这句话,是当我要求山口把内衣还给我,却被他嘲讽,“回头送你一条行了吧”,我感到浑身的力气被抽空,膝盖发软,瘫坐在床边时,他说的。 仔细追究他说这句话时背后的心理,恐怕会发现,其源头是一种想要征服、操控他人的欲望。在举办见面会的几个月前,我曾针对痴汉犯罪进行过一些采访。得出的结论是,它超出了“性嗜好”的范围,从中可以看出一种想去支配、征服的个人冲动。 从行为发出者的角度来看,那或许不过是一瞬的欲望发泄。可是,对被迫体验一切的那一方来说,却是足以影响一生的重大事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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