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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马溪河边发现女尸旧案寻踪 作者:小桥老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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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1日上午,侯大利正要前往阳州找程琳了解情况,接到了副局长宫建明的电话:“马溪河边发现了一具女尸,死者是陈菲菲。” 侯大利放下电话后,沉默了几秒才对江克扬道:“喊上剑波和吴雪,我们去马溪河,陈菲菲遇害了。” 几分钟以后,侯大利、江克扬、吴雪和张剑波乘坐越野车,一起前往马溪河。 发现陈菲菲尸体的地方在马溪河穿过马背山隧道的上游。马溪河沿山脚而行,两岸全是茂密竹林,河边杂草丛生。陈菲菲浮在一处杂草中,被发现时已经死亡。 侯大利等人来到现场时,陈菲菲已经被送往殡仪馆。副支队长老谭站在河边,脸色阴沉,看着小林等民警在草丛以及河边搜索。 侯大利上前道:“谭支,什么情况?” 老谭道:“陈菲菲被发现时只穿了游泳衣,脸朝上,路过的村民发现的。建伟和小舒已经进行了尸表检验,陈菲菲大概率是死后被丢进河中。” 自从杨帆溺水身亡以后,侯大利深入研究过溺水案。在很多溺水死亡的人之中,一般都是男性面朝下,女性面朝上。 根据山南政法大学刑侦系教授研究,男女溺亡后仰卧差异仅为1%。实际上,男女溺亡后确实存在较大差异。从男女身体结构方面来看,女性的胸腹部脂肪比男性多,而男性则普遍是后背拥有更多肌肉,这导致男女重心不同。另外,男性一般骨盆相对胸部T形骨架较小,在水中死亡之后体内组织腐败会滋生大量废气,进而形成尸胖,当体密度小于水密度后尸体就会漂浮在水面上,此时整个尸体体积最大,贡献浮力最大就是背部。这就是为什么男浮尸往往背朝上的原因。女性肩窄,乳房组织和骨盆较大,同男浮尸原理,故大多数会正面朝上。 尽管陈菲菲是社会背景复杂的女子,可是得知陈菲菲溺水身亡,侯大利联想到杨帆,还是陷入深深的愤怒之中。 发现尸体的地点是一处回水沱,这也就意味着尸体是从马溪河上游漂下来的。马溪河上游在城外,沿途没有监控点,要想找到抛尸者的行踪困难重重。 支队长陈阳原本在阳州开会,接到电话以后,请假赶回江州。陈菲菲不是一般人,不久前刚刚被人强奸,民警周涛是重大嫌疑人。周涛被捕,关在看守所里。如今陈菲菲横死在河中,这事极有可能引出重大舆论事件。江州市公安局高度紧张,局长关鹏、副局长宫建民先后给陈阳打电话,让其务必破案。 汽车开至河边,车未停稳,陈阳便跳下车,朝河边走去。 侯大利和副支队长老谭没有离开,指挥小林等民警在河边搜查。陈阳气喘吁吁地来到河边,道:“什么情况?” 老谭道:“尸僵已经发展到全身,陈菲菲应该是8月11日凌晨两三点死亡的。” 陈阳道:“是死后入水,还是在河里淹死的?” 老谭道:“我们判断是死后被丢入河中。陈菲菲的手很干净,没有水草或者泥沙。马溪河里水草很丰富,如果是淹死的,肯定会有水草。” 人落入水中,在被淹死之前,由于剧烈运动及挣扎,死后会立即形成一种呈尸体痉挛状态的特殊尸僵。故死亡过程中,人往往会抓住水草或泥沙,紧紧地握在手里。侯大利、陈阳、江克扬都是一线侦查员,明白这个道理。 老谭道:“其二,死者皮肤没有鸡皮疙瘩状。” 一般情况下,生前入水的死者由于皮肤受冷水的刺激,立毛肌收缩,毛囊隆起,呈鸡皮疙瘩状皱缩,两上肢及大腿外侧最为明显。皮肤是否呈鸡皮疙瘩状,也是判断生前或死后入水的一项指标。 老谭又道:“呼吸道黏膜是否肿胀、胃肠内是否有溺液和异物、是否有水性肺气肿、是否检出硅藻,还得看解剖结果。死者表面没有机械性损伤,也没有机械性窒息的暴力痕迹,不能排除使用毒物将被害人致死后投入水中,这也得看解剖结果。” 陈阳道:“沿岸有没有线索?” 老谭道:“暂时没有发现。侦查员分为三组,一组在河边搜查,一组沿河往上巡查,还有一组到周边调查走访。” 和老谭交流完毕以后,陈阳转头看着侯大利,愁眉苦脸地道:“大利,陈菲菲死于非命,周涛的事情更麻烦了。” 侯大利道:“我建议,除了在周边调查走访,再派一组侦查员到金色酒吧,看他们能否提供线索。” 陈阳点了点头,道:“宫局交代,案件交给苗伟,由重案二组来具体办。专案二组指导,105专案组配侦。” 侯大利、张剑波、江克扬和吴雪来到江州殡仪馆。 法医中心,李建伟和张小舒坐在办公桌前,各端一个茶杯,面色严肃地讨论。屋外走道外面传来脚步声,李建伟有了笑容,道:“多半是侯大利,发生了命案,他肯定会来这里。”张小舒早就听熟了侯大利的脚步声,道:“是他,应该还有剑波主任。” 话音未落,侯大利、张剑波等人出现在办公室。李建伟热情地招呼客人落座,张小舒取出中心柜子里的白瓷茶杯,泡了毛尖。她将茶杯放在侯大利面前时,道:“我这茶是朱支给的,其实也就是你拿来的茶叶。” 喝了几口味道醇厚的毛尖茶,侯大利放下杯子,问道:“李主任,什么情况?” 李建伟道:“陈菲菲落水之前就死了,这个基本可以确定。体表没有伤痕,嘴巴、鼻子没有被扼过或者捂过的痕迹。在腰部有绳索勒痕,这处痕迹不是致死原因,是死后出现的,可能是绑重物留下的。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绳索断裂,重物掉入水中,尸体顺水漂浮。死亡原因,我们判断有两种情况——要么是身体突发状况,心肌梗死之类;要么是药物方面的问题。做完病理和毒物检测,我们才会出尸检报告。” 侯大利感慨地道:“陈菲菲这人挺悲惨,两次被侵犯,如今又死于非命,还没有享受到青春,就这样凋零了。” 李建伟道:“确实让人挺遗憾。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我们在这里见得太多。” 侯大利道:“我最见不得年轻女孩遇害。陈菲菲才十八岁,本来可以有后代的,人死了,她就没有后代了。这是那部老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台词,以前听起来很平常,现在觉得悲伤到骨子里。如今陈菲菲年纪轻轻遇害,朱燕知道这消息,估计会撑不住。” 李建伟站了起来,道:“走吧,我们去看一眼。下一步,就得尸检了。” 冰柜排列整齐,往外透着冷气。 李建伟拉出第二排靠右的柜子。陈菲菲原本是长相还不错的小姑娘,虽然有些风尘气,但仍然洋溢着青春气息。而躺在冰柜里的她彻底失去生机活力。在水里长时间浸泡,又进入冻柜,五官变形,往日的俊俏和青春彻底消失,变得丑陋不堪。 侯大利默默地看着冰柜里的陈菲菲,脑中浮现了与另一个女子肖霄相关的画面。肖霄是一个扫帚星,凡是与她接触的人都会倒霉,吴煜倒霉,李友青倒霉,邱宏兵倒霉,如今陈菲菲也倒霉。其实说她是扫帚星还不准确,应该说她是一条毒蛇。 此时,侯大利眼中的毒蛇正在重案大队。二组组长苗伟、女侦查员秦晓羽正在和肖霄谈话。 肖霄脸上挂满了泪珠,抽泣着道:“我和陈菲菲在江州技术学院就认识,我们当时都是学校歌舞团的队员,经常在一起演出,关系不错。我们在学校学的是播音主持,这个专业是万金油专业,说有用也有用,说没有用就是一钱不值。我小时候学过唱歌,唱得还不错,没有毕业就在酒吧一条街上唱歌,每天晚上跑几个场子。陈菲菲也是驻唱歌手,经常和我一起跑场子。我们凭劳动吃饭,没有违法乱纪,你们是警察,肯定不会对我们另眼相看。你们可以到派出所调查,我和陈菲菲绝对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情,除了唱歌,没有陪别人喝酒,也没有陪别人跳舞。我说的是那种喝酒和跳舞,遇到熟人喝一杯那是很正常的。” “8月10日和11日,你是否见过陈菲菲?”苗伟研究过肖霄,还特意和侯大利交流过,面对哭得梨花带雨的肖霄,非常冷静。 肖霄抹了一把眼泪,道:“见过。昨天中午吃饭后,大约2点,我们就到金色酒吧,我、桐桐、菲菲和炮姐一起打麻将。4点半左右,菲菲接到电话,借了我的车,然后就走了。我们还骂她重色轻友,把我们麻将场子拆散了。” 苗伟道:“你知道陈菲菲到哪里去了吗?” 肖霄道:“不太清楚。” 苗伟道:“陈菲菲借了你的车,难道没有跟你说过到哪里?” 肖霄道:“我们是好姐妹,我的车,她随便开。她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提了一句马背什么的,我们在搓麻将,哗哗响,没有听得太清楚。警官,到底是谁这么狠毒?菲菲死得真冤。” 苗伟道:“刚才你说到重色轻友,陈菲菲是在和谁交往?” 肖霄道:“我们是开玩笑,平时都互相说对方重色轻友。” 肖霄接受询问以后,陈小红和李桐也分别接受了询问。 下午6点,“8·11”案的第一次案情分析会召开,参会的有副局长宫建明、支队长陈阳、重案二组全体成员以及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和105专案组。 首先,由派出所同志介绍接到报案和来到现场以后的情况。 其次,由老谭介绍在河边现场勘查的情况。 老谭道:“陈菲菲穿了游泳衣,注意,不是比基尼,是正式的游泳衣。最初我们还以为她是下河游泳淹死,后来检验尸表,发现不符合生前溺水身亡的特征。陈菲菲虽然穿了游泳衣,却是死后被丢入河中。从尸僵情况来看,死亡时间是在11日凌晨3点左右。我们组织干警沿河查找,没有找到其他线索。我们判断陈菲菲死亡后被带至河边,然后被抛入河中。陈菲菲腰部有勒痕,应该是绑了重物,重物和绳索脱落以后,尸体才浮起来,漂向下游。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凌晨死亡,尸体在下午才被人发现。发现尸体的地点距离抛尸地点应该不会太远。马溪河平均深度在一米五到两米,流速较快,很难从河中找到绑尸体的重物。” 随后由法医张小舒介绍解剖情况。 张小舒道:“第一,解剖尸体后,呼吸道没有气体进出形成的泡沫,没有随溺液一起进入呼吸道的水草、浮游生物、泥沙等异物。内脏中没有发现马溪河里广泛分布的硅藻,没有发现水性肺气肿。有少量溺液进入胃内,没有进入十二指肠。与尸表检验得出的结论一致,陈菲菲是死后被扔进河中。第二,从尸僵的情况来看,尸僵高度发展,指压尸斑能完全褪色,角膜高度混浊,眼结合膜开始自溶。陈菲菲是遇害后十三个小时左右被发现。尸检后发现,陈菲菲的真正死因是心肌梗死。至于心肌梗死的原因,由吴主任汇报。” 病理检验室吴炯发言:“尸检后,发现大量嗜酸性粒细胞浸润,器官瘀血,喉头、肺部、小肠多处水肿,乙醛蓄积中毒,明显有双硫仑样反应。陈菲菲血液中还有酒精,每一百毫升血液中酒精含量达到二十九毫克。初步鉴定是服用头孢后大量饮酒,导致心肌梗死而死亡。” 服用头孢后喝酒导致心肌梗死,并不能表示此案是意外,还有可能是谋杀。侯大利在小笔记本上打了两个问号,没有轻易下结论。他如今身份不一样,不再是江州重案一组组长,而是省公安厅专案二组组长。他在案情分析会上惜字如金,不会轻易开口。 诸人发言之后,由重案二组苗伟汇报调查情况。 苗伟在汇报前,目光飞快地从侯大利面前掠过。他拿起笔记本,道:“我先介绍陈菲菲的基本情况。陈菲菲今年十八岁,与继父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继父陈义明,好赌博,曾经被多次打击。母亲朱燕在东城菜市场有一个摊位,是家庭主要收入来源者。陈菲菲从江州技术学院退学,曾被许海强奸,后来的一起强奸案又牵涉我局民警周涛。” 周涛仍然被关在看守所。如果短时间内没有抓到朱富贵,那么周涛必然会有牢狱之灾。这是所有参与侦查的民警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陈菲菲死于非命,为平息舆论,周涛极有可能被重判。侯大利与周涛走得很近,当天晚上又住在刑警老楼,绝不相信周涛会强奸陈菲菲,特别是面包车内那一声“侯组长”,更是赤裸裸的陷害,只不过受害人不是侯大利,而变成了周涛。侯大利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仍然耐心、冷静地寻找着对手的破绽。 “陈菲菲被许海强奸后不久,便从江州技术学院退学,在金色天街一带的酒吧、歌厅唱歌,主要是在金色酒吧活动。”苗伟手持投影仪遥控板,调出金色天街和金色酒吧的照片,又道,“我先介绍一下金色酒吧的基本情况。金色酒吧开办的时间不长,不到两年时间,生意火爆。金色酒吧的老板是吴新生,吴新生是新琪公司的总经理,目前在与长盛矿业朱琪谈恋爱、同居。” 吴新生便是杨永福,侯大利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个“杨”字,重重地打了三个着重号。 苗伟道:“据调查,陈菲菲是金色酒吧的驻唱歌手,平时还到其他场子串场,当烘托气氛的小蜜蜂。8月10日下午,陈菲菲与肖霄、李桐、陈小红等人在金色酒吧打麻将。李桐的绰号叫‘桐桐’,陈小红的绰号叫‘炮姐’,肖霄在邱宏兵案出现过,是邱宏兵的情人。我们分别询问了李桐、陈小红和肖霄,李桐和陈小红明确提到陈菲菲是到马背山庄园,肖霄不太肯定,只听到‘马背’两个字。李桐和陈小红明确说陈菲菲是找李小峰,肖霄吞吞吐吐,没有说得太明白。综合三个人的询问笔录,可以明确的有三项——第一,陈菲菲在打麻将时精神状况不错,有说有笑,没有异常;第二,陈菲菲在4点37分接到了一个电话,准备离开,李桐、陈小红和肖霄都骂陈菲菲重色轻友;第三,陈菲菲借了肖霄的小车钥匙,然后开车离开,前往马背山庄园,与李小峰约会。” 曾经有一段时间,侯大利将李小峰列为杨帆案的嫌疑人之一,后来随着杨永福冒头,李小峰的嫌疑越来越小,不再成为杨帆案的嫌疑人。新案突发,侯大利肩负“挖两面人和幕后黑手”之职,警惕起来,在李小峰三个字上打上了着重符号。 “马背山庄园是阳江高速的产业,位于马溪河正上方。询问结束以后,一组侦查员为了查肖霄那辆宝马车,调取了城区监控视频,案发前,那辆宝马车确实是朝马背山方向开去,驾驶人是陈菲菲;另一组侦查员前往马背山庄园,调取了沿途的三处私家别墅外围的监控。他们通过调取视频,也发现了肖霄的宝马车。陈菲菲驾驶宝马车上山时间是5点37分,下山时间是第二天凌晨3点35分左右。从监控时间点得到的信息与尸检情况相符,陈菲菲死于8月11日凌晨3点左右,然后被扔进了马溪河。李小峰有重大嫌疑。我们调取了李小峰的通话记录,在下午4点37分,李小峰确实和陈菲菲有过一次通话,这也和李桐、陈小红和肖霄提供的情况相符。现在,两组侦查员守在马背山庄园附近,待手续完善以后,马上开展搜查工作。” 支队长陈阳道:“李小峰在哪里?” 苗伟道:“我们查到了高速公路监控,李小峰一大早就回了阳州。滕支带着侦查员已经到了阳州。滕支担心李小峰会出国,盯得很紧,随时收网。” 陈阳道:“你们认定李小峰是凶手?” 苗伟点了点头,道:“李小峰有重大嫌疑,需要立刻搜查马背山庄园,传唤李小峰。” 陈阳满脸疑惑地道:“李小峰这人精明能干,怎么会做这种事?” 苗伟道:“很多有钱男人都是那个德行,平时精明能干,精虫上脑以后就干没有脑子的事情。” 陈阳提了一个尖锐问题,道:“肖霄、李桐和陈小红是否能确定陈菲菲生病?如果生病,吃了头孢再喝酒,那是事故;如果没有生病,陈菲菲为什么要吃头孢?还得查是在哪里吃的头孢,是在金色酒吧,还是在马背山庄园?这些细节直接决定案件性质。” 苗伟道:“据李桐、陈小红和肖霄讲,陈菲菲打麻将时精神不错,没有生病。我们询问四人时,解剖结果没有出来,不知道陈菲菲吃了头孢,没有特别询问这一点。” “搜查陈菲菲的住所,查一查是否有头孢。”陈阳作了交代以后,又对侯大利道,“大利,你怎么看?” 侯大利放下笔,沉默了几秒,道:“凡是涉及肖霄,一定要小心谨慎,吴煜、邱宏兵是前车之鉴。” 案情分析会后,江州警方开始多路行动。一路,传唤李小峰;一路,搜查马背山庄园;一路,与肖霄等人再次见面。 肖霄从舞台下来后,接到电话,喝了一杯冰镇的矿泉水。冰水从喉咙冲入腹部,带走了燥热。快速卸妆后,她换上了短袖衬衣和短裙,又由火爆性感的歌手变成了邻家女孩。 肖霄如此打扮是充分利用年轻的优势,营造出清纯性感的效果。杨永福身处花丛中,面对无数性感的美女,可是真正让他心动的还是清纯打扮。肖霄进入杨永福办公室后,反锁房门,扭身坐在杨永福的腿上,道:“哥,刚才接到了电话,苗伟要来,估计还是那事情。” 这间办公室做过隔音处理,耳朵贴在门上也无法听到屋内对话。杨永福每天进门都会检测是否有窃听器,这样才能万无一失。他抱紧肖霄,亲了亲她的耳垂,道:“来就来,无所谓。” 肖霄道:“这是赔本买卖,费力不讨好,赚不到钱。” 杨永福抱紧肖霄,双手揉捏其前胸,道:“邱宏兵的二建吐出了老机矿厂的那块地,公司赚翻了,这里面有你的一份,足够丰厚了。”他腾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道,“凭头脑吃饭,这是老天赠给我们的礼物。我们为什么要拼命?原因很简单,从哪里摔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我们生下来就该是人上人,失去的,一定要拿回来。” “嗯,我明白。”肖霄轻轻呻吟了一声,嗲声道,“你别惹我,等会儿警察要来,我得保持冷静。” 杨永福这才放了手,道:“警察滚蛋以后,你进来,我想你了。” 肖霄道:“我经常进来,会惹人怀疑。” 杨永福笑道:“老板潜规则女下属,没有比这更正常的事情了。” 肖霄仰头瞧着相貌英俊的杨永福,道:“我得去应付那些警察了,一会儿就回来。” 十几分钟后,二组组长苗伟和法医张小舒出现在肖霄面前。 “今天你们的人已经来过了,看过陈菲菲的柜子,拿走了她的包。我们几个驻唱歌手在金色酒吧没有住房,只有一个休息室,大家共同使用。每个人都有一个柜子,柜子里放化妆品,还有舞台上要穿的衣服。舞台上的衣服看起来酷炫,实则一两个月才洗一次,又脏又臭。”肖霄喝着可乐,衣着简朴,脸上有几块没有洗掉的小彩片,在灯光下闪亮。 张小舒是法医,还是105专案组的成员,无数次听说过肖霄的大名。在侯大利口中,肖霄就是一条毒蛇,吴煜、施文强、邱宏兵等人都是毒蛇口中的牺牲品。炫彩灯光下,肖霄丝毫没有陈菲菲身上的风尘气,就如刚从学校归来的高中生一般。 苗伟道:“8月10日,你和陈菲菲是什么时候见面的?” 肖霄道:“我们晚上工作,凌晨两三点睡觉,很辛苦的。白天睡懒觉,其实也不算懒觉,睡觉总时间不长。一般情况下,我们中午吃饭以后才互相联系,主要是联系晚上的活动,其次就是商量下午到哪里去玩。我们大多是聚在金色酒吧打麻将。” 苗伟道:“8月10日,陈菲菲有没有感冒、发烧或其他生病的症状?” 肖霄不停地摇头,道:“没有发现。下午我们在打麻将,如果她生病了,我们应该知道。” 苗伟和张小舒来到肖霄等人平时换衣服的房间。房间如学校宿舍,摆了两张床,另外还有一个健身房常用的大柜子。房间内充斥着汗水、香水混杂的味道,桌上放有杂乱的生活物品。 肖霄打开柜子,拿起桌上的有卡通图案的白瓷杯子,道:“这是我的杯子。陈菲菲的杯子被你们带走了。警官,到底是谁做的坏事?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然后枪毙,为陈菲菲报仇。” 苗伟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管谁做了坏事,肯定跑不了。” 核实了陈菲菲在8月10日的身体状况,那么,陈菲菲是在什么情况下吃的头孢就是值得高度重视的问题。 苗伟和张小舒调查完金色酒吧后,马不停蹄,径直前往马背山庄园。 马背山庄园被封闭,勘查室小林等人正在进行现场勘查。 侯大利和副支队长老谭没有进屋,在庄园四周转了一圈后,来到游泳池边。江州8月天气炎热,晚上仍不退凉,热气无孔不入,劈头盖脸冲向人们,逼得大家只能躲在空调屋里。屋里空气不新鲜,待久了,人容易疲惫。马背山上比平地高出一百多米,温度降得不多,但是恰好处于风口上,微风习习,比城内舒服得太多。 在游泳池夜游,俯瞰江州城,喝点小酒,悠闲而富有小资情调的生活对于陈菲菲这种年轻女子极具杀伤力。侯大利在游泳池边走了两圈,脑中浮现出陈菲菲和李小峰在水中游泳的画面。画面清晰,甚至细节都真实生动。 “谭支,山庄要吃喝玩乐,服务人员必不可少。马背山庄园有哪些服务人员?” “清洁阿姨有两名,每天定时过来打扫,打扫结束便离开。厨房里有两个厨师,平时不来,山庄有人,才过来上班,一般是在晚上9点下班。”老谭是副支队长,职位高于侯大利,年龄也比侯大利大得多。由于侯大利连破积案,威望甚高,再加上省公安厅的背景,所以,他很认真地回答侯大利的提问。 侯大利道:“厨师说的是啥情况?” 老谭道:“8月10日,也就是昨天晚上,有四个人陆续来到庄园。李小峰最先来,然后是一男一女坐车过来,再后来就是单独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开的是宝马车,就是陈菲菲。吃过晚饭以后,那一对男女离开庄园,陈菲菲留了下来。9点,厨师准备好烧烤食材,放在游泳池边,然后便下班。事情很清楚,陈菲菲死后,李小峰开着宝马车抛尸,没有回山庄,直接离开了江州。8月11日早上,清洁阿姨回到山庄时,里面乱成一团。还有些细节正在进行固定,大体就是这样。陈菲菲死时身穿游泳衣,多半就是在游泳时死于心肌梗死。” 侯大利道:“找到宝马车了吗?” 老谭道:“凌晨5点从视频中发现宝马车以后,宝马车就没有再出现。到现在,仍然没有发现这辆车。李小峰抛尸以后,应该乘坐其他车辆离开。” 侯大利点了点头,指着泳池边上的烧烤台,道:“陈菲菲在下午6点左右来到马背山庄园,晚餐时应该没有喝酒,否则晚餐时就有可能出事。到了凌晨2点左右,陈菲菲应该是喝了酒的,又由于服用了头孢拉定,引发心肌梗死。如果在马背山庄园找到头孢拉定,又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有意为之,那是谋杀;另一种是无意为之,那是意外。从抛尸来看,李小峰应该对陈菲菲的死亡没有做好准备,否则不该如此草率处理。” “大利、谭支,在李小峰卧室抽屉里发现了一盒头孢拉定胶囊。陈菲菲服用的正是头孢拉定。这一盒拆开过,里面少了两粒。”勘查室小林走了过来,物证袋里有一个药盒子。 侯大利皱眉,道:“李小峰的抽屉里有多少种药?” 勘查室小林道:“十多种吧。” 小林、侯大利、老谭和张小舒来到卧室。 小林指着抽屉,道:“李小峰房间的抽屉里除了头孢拉定,还有阿莫西林、藿香正气口服液、双黄片、维生素C,都是些常备药。” 阿莫西林、藿香正气口服液等药没有打开,双黄片、维生素C和头孢拉定被打开使用过。 “陈菲菲打麻将时没有感冒,身体没有异状,并不代表她晚上没有生病,吃头孢拉定是正常用药,只不过没有控制饮酒。”小林拿出物证盒,往里装药品。 侯大利抬头望了望玻璃天窗,又透过大窗俯瞰江州。他在头脑中想象出陈菲菲和李小峰在房间里的画面,提出一个疑问:“如果真是头孢类过敏或者喝酒引起的心肌梗死,会有呼吸困难、胸闷、气促、恶心、难受等症状,并不会立刻致死,李小峰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而是阳江高速的副总,有工作经验,有人生阅历,见多识广。如果陈菲菲真出现了这些症状,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叫救护车。叫了救护车,即使死了人,也没有太大责任。现在这样抛尸,真不知李小峰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 小林觉得事情是板上钉钉,好奇地问:“大利,那还能有什么隐情?” 侯大利道:“我不知道,抛尸的行为有点怪,不正常。” 8月11日晚,马背山庄园勘查结束后,滕鹏飞立刻带着侦查员出现在李小峰面前。 李小峰眼窝深陷,带着血丝,故作镇静地道:“滕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从江州跑到阳州来找我?” 滕鹏飞没有笑容,脸上每一颗麻子都如准备射出的子弹。他出示拘留证,宣布了对李小峰的刑事拘留决定。 看到拘留证以后,李小峰脑袋耷拉下来,小声嘀咕几句,一种深入骨髓的沮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在脸上。他对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未婚妻道:“赶紧给我爸打电话,给我找最好的律师。” 未婚妻声音颤抖,道:“你做了什么事?” 李小峰往日神采飞扬的脸上出现吃了臭狗屎的表情,暴躁地道:“我也不知道!” 在拘留证上签字,按下指印,李小峰似乎看见前方空间出现了深不见底的大洞,自己一脚踩空,瞬间失重,摔向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坐上警车,他透过车窗能够看到小区的绿树、年轻帅气的保安,以及在小区橡胶跑道上跑步的漂亮女人。这一切,在前几分钟都是最为寻常的景象。坐上警车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远离正常生活。商场中的算计、工地上的吵闹、酒场中的战争、女人的身体、空运的食材,都成为遥远且真实的梦。 短短几分钟,李小峰的世界分裂成了两半,前面和后面迥然不同。这是在极短时间内产生的裂变,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裂痕在迅速扩张。 滕鹏飞坐在李小峰身边,递了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 李小峰平时只抽雪茄,因为抽雪茄有范儿。他有些急切地接过滕鹏飞递过来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黑暗中,明亮的烟头快速移动,发出“嗞嗞”的声音,很快就行走到过滤嘴位置。忽明忽暗的光线让他的脸看起来阴晴不定。 接连抽了两支烟,李小峰慢慢镇静了下来,道:“滕支,我什么时候可以请律师?” 尽管以前认识李小峰,滕鹏飞在此时也不愿意多说话,简明扼要地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规定,犯罪嫌疑人在被侦查机关第一次讯问后或者采取强制措施之日起,可以聘请律师为其提供法律咨询,代理申诉、控告。” 这一段话他说过无数次,几乎倒背如流,不会多一字,也不会少一字,纯粹是公事公办。 车上,没有人再说话,发动机的轰鸣声在狭小空间内左冲右突。高速公路另一边,不时会出现开着强光的大车。强光冲破高速公路中间的隔离带,照进车内,照亮或惨白或疲倦的脸。驾驶员在短暂的时间内完全看不到路面,凭着本能掌握方向盘。他压低声音,狠狠地骂了一句。车子突破强光后,眼前的世界再次清晰起来。 一小时后,警车回到江州。李小峰下车的时候,腿突然软了一下,差点摔倒。滕鹏飞眼疾手快,抓住李小峰的胳膊,用力往上提了提。滕鹏飞每次走进大院时,都会抬头看一眼熟悉的四楼左侧会议室。今天,小会议室灯火通明,开着的那一扇小窗成为烟囱,有一片明显的烟雾笼罩其上。 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有侯大利、张剑波和吴雪三人参加了第二次案情分析会。会议还未开始,三人坐在一起,低声交谈。 吴雪道:“陈菲菲死因非常明确,头孢就酒,说走就走。剑波老师,是这样吧。” 张剑波点头道:“我看了尸检报告,没有问题。” 吴雪道:“大利提出的问题有道理,李小峰的处理方式太不明智了,直接打120,屁事没有。他这样做,小事变成了大事。” “李小峰不是青屁股小孩子,做事有轻重,不会如此莽撞,一定还有内情。”侯大利皱眉,渐渐有了资深侦查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说话时,侯大利想起了周涛案。两件事的表现手法不一样,思路却如此相似。他暗骂了一句:“割韭菜,也得换一茬韭菜。背后这人当真猖狂,这是对我们的挑战。” 滕鹏飞赶到会议室以后,会议开始。 “8·11”案第二次案情分析会又重新梳理了一次所有线索,比较重要的线索有两处,一处来自马背山庄园,另一处是来自高速路口、阳州小区的视频资料。 勘查室小林介绍道:“我们在李小峰卧室抽屉里发现了阿莫西林、藿香正气口服液、双黄片、维生素C等十一种常见药,其中双黄片、维生素C和头孢拉定这三种已经打开,有服用迹象,头孢拉定使用了两粒。我们在头孢拉定的药盒上提取到李小峰的指纹。在维生素C、双黄片以及其他药品上没有提取到李小峰的指纹。准确地说,这十一种药的药盒上只有头孢拉定留有指纹,其他药盒上没有任何人的指纹。” 二组组长苗伟道:“视频大队提取了李小峰所居住的阳州小区的视频。8月11日早上6点57分,车牌号为山A×××××的小车进入小区车库,随后,在电梯监控视频中拍到了李小峰。我们又在阳江高速公路阳州东出口的视频中看到了车牌号为山A×××××的小车,时间为8月11日早上6点34分。随后,我们又在江州高速公路路口视频中看到了车牌号为山A×××××的小车,时间为早上5点44分。从江州到阳州高速公路,开了五十分钟,速度很快。在马背山的下山公路上拍到车牌号为山A×××××的小车,时间是3点35分。通过分析视频,我们就可以画出一条连贯的线。8月11日凌晨3点35分,李小峰下山,驾驶肖霄的宝马车。凌晨5点44分,车牌号为山A×××××的小车出现在江州高速路口;早上6点34分,该车出现在阳州高速公路路口;早上6点57分,该车进入车库。我们正在寻找车牌号为山A×××××小车的司机,暂时没有找到。” 李小峰的指纹留在了头孢拉定上,逃跑的线路勾勒得非常清楚,参会的侦查员们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大利,你是什么意见?”支队长陈阳习惯性地问了问坐在身边的侯大利。 “暂时没有意见。我等会儿到监控室看一看第一次讯问李小峰的过程。”侯大利看了一眼笔记本,言行非常谨慎。 滕鹏飞若有所思地望了侯大利一眼,慢慢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力嗅了嗅味道,没有点燃。 二组组长苗伟和铁嘴钢牙高波负责审讯李小峰。苗伟主审,高波陪审。 讯问室里,李小峰面如死灰,蔫头耷脑地坐在椅子上,脊梁仿佛被打断,不等苗伟走完例行程序,道:“我不是故意杀人,是失手。” 没有交手,李小峰便竖起了白旗,苗伟原本绷着的脸松了下来,道:“你详细说一下8月10日以及8月11日凌晨发生的事情。” 李小峰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我和陈菲菲是朋友,有过男女关系。8月10日,我中午从阳州回到江州,睡了一觉后,安排厨房准备烤肉材料。在5点左右,我给陈菲菲打了电话,让她到山庄。同时我还邀请了陈雷带着他的女朋友一起过来。晚餐的时候,我和陈雷有事要谈,陈菲菲和陈雷的女朋友就在一边玩,没来烦我们。吃完晚餐,陈雷带着女朋友离开。” 这一段话,与陈雷的说法完全一致。 李小峰又道:“9点多,厨师把烤肉材料准备好以后,放在游泳池边的小冰箱里,我就让他们离开。我和陈菲菲在房间看了一会儿碟片,然后做爱。做爱以后,我们都累了,睡到凌晨1点多,肚子饿了。我和陈菲菲到游泳池边上,边烤肉边喝红酒。吃饱以后,我和陈菲菲到游泳池里游了几圈。上岸以后,我们躺在游泳池边的椅子上,准备做爱。整个山庄就我们两人,所以就在外面做爱。我想增加一点快感,在征得陈菲菲同意以后,用毛巾捂住陈菲菲的嘴巴和鼻子。她不停地挣扎,我很兴奋。后来,我发现陈菲菲不对劲后,放开了毛巾。我对天发誓,只捂了十几秒,绝对不会出人命。陈菲菲呼吸困难,嘴唇青紫,大声呻吟,很快没有了呼吸。这绝对是意外,是失手。” 监控室内,侯大利问身边的张小舒,道:“你参加了尸检,没有发现口腔和鼻腔有什么异常?” 听了李小峰交代的作案过程,张小舒回想着整个尸检过程,有几分忐忑:“陈菲菲穿着游泳衣,又是浮在水里,所以口腔和鼻腔是我们重点检查部位,没有发现有破损的地方。如果是窒息死亡,眼睑会出血,内脏浆膜面会点状出血。这些症状都没有。” 侯大利道:“死亡原因是服用头孢拉定后喝酒引起的心肌梗死,并非窒息死亡?” 张小舒道:“尸检结果很明确,不可能是窒息死亡。” “这和李小峰的说法对不上啊?”侯大利的额头出现川字纹。 讯问室里,李小峰道:“几天前,陈菲菲到过山庄,我们玩过一次类似的游戏,当时没出事。我真不是故意杀人,就是失手。” “8月10日晚和11日凌晨,山庄气温多少?”苗伟知道陈菲菲的真正死因,也在暗自纳闷。 李小峰道:“比城里凉快,气温也不低。有可能是游泳池的水比白天要冷,陈菲菲和我游了几圈,水冷引发疾病。” 苗伟道:“水冷引发疾病,你有什么证据?” 李小峰想了一会儿,道:“她从泳池起来后,没有找到披巾。山风吹来,应该有点冷,肯定被吹感冒了。” 苗伟不动声色地道:“吹感冒了?你得有证据,吃药没有?” “没有吃药。当时症状不明显,她只说了一嘴,然后就说没事,我才拿毛巾捂了她。我他妈的这是犯病,为什么要拿毛巾。”李小峰说到这里,后悔之情溢于言表。 苗伟道:“马背山庄园,平时备药没有?” 李小峰道:“我不知道,平时我不管这些小事。我发现陈菲菲没有了呼吸,吓坏了。确定死亡以后,我把她放到宝马车上,开车下山,然后把她扔进马溪河。老范带了个信得过的司机范三娃找到我。范三娃开走宝马车,没有进城,直接开到我们在巴岳山的一个工地上,大卸八块。老范开车,送我到阳州。我存侥幸心理,以为扔了尸体,处理了宝马车,你们就找不到我。” ………… 监控室里,多数人都觉得此案妥了。但侯大利眉头紧锁,川字纹越来越深,自言自语道:“不对劲,还得抠细节。李小峰压根不知道抽屉里的药,为什么头孢拉定盒子上有李小峰的指纹?除了头孢拉定,其他药盒没有指纹,未免太干净了。” 张小舒提出一种可能性:“如果是医院开出来的药,拣药的医生戴有手套,则有可能其他药盒会没有指纹。但是,大部分药都是非处方药,是家庭常备药,大医院不会这样开。” 8月12日,清晨。 侯大利照例早起,到楼下锻炼。刚进健身房,樊勇跟着走了进来。两人戴上拳套和护具,开始对练。戴上拳套,侯大利的致命擒拿就使不出来,不是樊勇对手,脸上接连挨了几个重拳。 张小舒也来到健身房,站在沙袋前,用手掌拍打沙袋下端。 樊勇见到张小舒奇怪的动作,道:“你这是做什么?” 张小舒看了侯大利一眼,道:“如果有坏人控制我,我就用力拍他的下面。” 张小舒拍击动作经过反复训练,招式舒展,连贯流畅。樊勇想着这一掌打中正确部位的惨劲,倒吸一口凉气,道:“这是大利的招数,下三烂,不讲武德。” 张小舒道:“我宁愿不讲武德,也不想被坏人控制。况且,我们是警察,又不是江湖人,讲什么武德。” 樊勇笑道:“你这和侯大利一个腔调。我有一个疑问,你长期练习这个动作,形成了肌肉记忆,如果哪天和你男朋友闹了矛盾,这一掌拍下去,那还了得?” 张小舒道:“你还真是樊傻儿,怎么想到这么歪的地方去了。” 大门传来哗啦声,清洁工段三轻手轻脚走进院子,来到大垃圾桶处,取出黑色垃圾袋,又顺着墙根,从小门走出刑警老楼。 侯大利、樊勇和张小舒在健身房门前静静地看着段三进入又离开。 大门口出现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段三走路靠墙边,原本是正常工作,弄得偷偷摸摸。这个女人给人一种僵尸片中僵尸的感觉,整个人的精神全部被抽空,就是躯体在向前移动,花白头发遮住了脸,五官模糊。 “朱燕,陈菲菲的妈妈。”侯大利认出来人,低声道。 朱燕在院子中间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老楼。刑警老楼墙皮斑驳,犹如老虎皮毛,一个个门洞就如猛兽的大口。她仰头,一股悲愤之气从喉头涌出:“我女儿死得好惨啊!” 这一声吼叫与她的外表严重不符,犹如炸弹一样,撕破空气。专案二组成员、105专案组成员纷纷出现在走道上,朝下张望。 侯大利从健身房走了出来,道:“朱燕,到屋里来坐。” “我女儿是陈菲菲,死得好惨。我认识你,你找过我。”朱燕和侯大利相对而坐,她嘴巴咧了咧,发出哭声,眼中却没有泪水。 老楼的底楼有一间房被改成了伙食团,中餐和晚餐都在此。侯大利推开伙食团房门,找来一瓶矿泉水,递给朱燕。朱燕在菜市场做生意时是一个稍稍肥胖、精力旺盛的小生意人,但现在坐在侯大利面前的朱燕完全失去了魂魄,短时间内瘦了一圈,头发由黝黑变得花白,皮肤灰败,如百年的老墙面。 “我女儿死得好惨。”朱燕坐下后,将矿泉水放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抓住侯大利的裤子。她觉得这样抓不稳,便隔着裤子狠命揪住侯大利的大腿,不时还将头靠在侯大利的膝盖上。 “案件正在侦办。”侯大利没有推开朱燕,安慰道。 “我女儿很乖的,小时候长得像洋娃娃,谁都喜欢。她睡在小床上的时候,她爸会坐在床边看着她,经常看一两个小时。菲菲是她爸的心肝宝贝,她爸总是说就是砸锅卖铁都要让菲菲读大学。”朱燕抬起头,用力揪住侯大利的大腿,犹如抓到救命稻草。 侯大利听得很清楚,她爸应该是指陈菲菲的亲生父亲,那个在工厂里当班长的壮实年轻人。一次生产事故毁了四条鲜活的生命,他的生命定格在青年时代。侯大利俯身拿起朱燕放在地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道:“喝口水。” 朱燕这才松开抓住侯大利裤管的右手,木然地接过矿泉水,道:“菲菲她爸是中专生,那时的中专生很了不起的。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读大学,所以想让女儿读大学。他工作很努力,那天本来不是他值班,为了解决一个技术难题,我也不太明白是什么,就主动加班,遇到了事故。菲菲、菲菲,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你们爷俩在那边会合,留下我一个人在这边,我怎么办啊!” 张小舒跟了进来,靠在门边,听朱燕独自絮絮叨叨地说话,想起自己的经历,背过身,泪珠一串串往下掉。 面对悲哀的女人,任何劝解都苍白无力。侯大利还是试着劝解:“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要太伤心,得想一想下一步的事情。” 朱燕喝了水后,又用尽全身力气抓紧侯大利的大腿,眼睛直直地道:“菲菲走了,我下一步还有什么事情?” 侯大利被抓得很疼,却没有阻止朱燕,道:“陈菲菲还在殡仪馆,得下葬,记得给她选一个风景好的墓地。风景好,这孩子住在那里也高兴。她吃了不少苦,她喜欢漂亮,要尽量满足她。” 朱燕神情木然,道:“菲菲都死了,做这些事情有意义吗?一点意义都没有。” 侯大利道:“总得有人做这事,不能让陈菲菲一直摆在殡仪馆。” 朱燕反应迟缓,想了半天,道:“哦,这事还得我办。” 侯大利有意让朱燕做一做具体的事,分散其注意力,又道:“陈菲菲的爸爸葬在什么地方?最好把陈菲菲葬在她爸爸边上。” 朱燕道:“我不知道陈菲菲她爸爸埋在哪里,他们那家人嫌弃我,说我不会生儿子,还说我克夫,不让我知道菲菲爸爸埋在哪里,他们还打我。” 侯大利认真地提出建议:“那就到江州陵园去买一块墓地,陈菲菲喜欢美,给她买一块风景优美的地方。” 朱燕突然间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道:“你们抓到杀人凶手没有?抓到了,要跟我说,我要亲眼看一看是哪个杂种害了我的女儿。你们不能骗我,一定要让我来看一眼,我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二十来分钟以后,朱燕离开刑警老楼,前往江州陵园,准备为女儿找一块风水好的墓地。 侯大利和张小舒站在老楼门口,看着朱燕的背影。朱燕用一个肥胖又柔软的身体支撑起这个家,女儿是其生命的重心所在。失去了女儿,她犹如没有灵魂的躯壳,在人群中跌跌撞撞,艰难前行。 张小舒咬牙切齿地道:“真该千刀万剐那个凶手。女儿是朱燕的精神支柱,如今支柱倒了,朱燕精神受到重创,加上陈义明不靠谱,我担心朱燕挺不过这一关。我们能做什么?” 侯大利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就算破了案,朱燕仍然失去了女儿。”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侯大利尝过,张小舒同样如此。两人对视,看到了对方心灵深处永不磨灭的伤痕。 张小舒低语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不管逮住凶手对朱燕是否有意义,我们都要竭尽全力抓到真凶,这至少是对我们的安慰,是对正义的守护。”侯大利转过身,拉起裤腿,只见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 朱燕出现在刑警老楼后,侯大利感觉有一万块沾了水的棉花堵在肺里,呼吸如老牛拉破车般不爽快。久在心中的念头在这一刻突然间就不可抑制。他回到五楼,简单安排了上午的工作,便请了假,离开老楼。 秦东江从卫生间出来,在走道看到樊勇、张小舒等人,问道:“上午不开会了?” 樊勇道:“刚才朱燕来了。” 秦东江道:“朱燕提供了什么新线索?不对啊,你们都在,大利不可能一个人搞调查。” “朱燕以前是很乐观的一个人,陈菲菲死了,她的精神被打垮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大利只是请假,没有说原因。”樊勇为人表面很粗,实则也有细致的一面,否则无法搞侦查工作。他隐约猜到了侯大利请假的原因,没有明说。 秦东江没有见到如行尸走肉般的朱燕,自然猜不到侯大利的想法,问道:“张小舒,你知道大利去做什么吗?” 张小舒摇了摇头,也没有回答。 樊勇是隐约猜到侯大利请假的原因,张小舒根本不用猜便知道侯大利的心思。如果他离开江州,那就是去看杨帆父母;如果他没有离开江州,多半就是去看望田甜的父母。她原本也想去看一看爸爸,想到法医室上午事情多,回到房间后,便给父亲打了电话,准备中午抽时间陪他吃午饭。 接到女儿电话,张志立有些惊讶,问道:“小舒,什么事情?中午回来吃饭吗?” “没事,就是想回来吃饭。你以前在阳州,我想回家也没有这么方便。”张小舒感受到了父女间的隔阂,更为难受。 张志立乐呵呵答应了,放下手中事,准备到菜市场买点排骨,做女儿最喜欢吃的红烧排骨。他想起汪建国谈起的事,道:“你一个人回来吗?” “当然是一个人。”张小舒听出了父亲的话外之意,想起了心情抑郁的侯大利,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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