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候鸟  作者:西西

纪念我的父亲


法国梧桐呀

法国梧桐

我想问问你

你的家乡在哪里?

法国梧桐呀

法国梧桐

我想问问你

为什么

法国的梧桐

长满在

中国的土地?


天气渐渐凉了,蝉的鸣叫也变得缓慢和微弱了。树上许多叶子都随风飘了下来,叶子飘下来的时候,就像国语课本里写的样子:在天空中转一个圈,打一个旋,才飘呀飘呀,慢慢地落下来。树根的四周,已经堆满了无数落叶,新落下来的叶子还是青绿的,略带一点儿焦黄,但早一些落下来的叶子,已变得深褐,甚至灰黑了。偶然一阵风吹来,所有的叶子都在风中打滚,呼呼地转,沿着长街,朝街尾飞跑过去。有的碰在附近的墙上,啪啪地发出扑击的声音,好像无数巨大的蜻蜓。然后,叶子就在墙侧停下来,不动了。远去的叶子,也许聚叠在别的树根上面,也许飞上了天空,但它们不久也回到了地面,这一次,却满身都是灰尘。

爸爸说:你到叔叔家里去一趟。这就是为什么星期日我也要在这条长街上再走一次的缘故。这段路是我熟悉的,因为走过了这一条长街,再转入另一条更长更寂静的街道,朝左手边拐一弯,再走一会儿,就可以走到我的学校。我每天在这条路上走两次,从来不乘搭电车,也不乘搭公共汽车,电车和公共汽车只行走在热闹的地方,而我的学校和我家之间,是些静悄悄的街道,只有咿咿呀呀的三轮车、人力车,偶然才有一辆汽车驶过。电车的铃声,公共汽车的喇叭声,好像属于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从家里走路上学,我一共要走三段不同的道路,第一段路是热闹的,路上的车辆种类也多,马路也比较宽阔,行人道上有各种的店铺。我总是一面走一面一间一间店铺停下来看。所以,学校虽然是下午三点半放学,当我回到家里,已经差不多五点多了。母亲常常对姨姨她们说,路是不远的,她在街上溜达,要把每一间店都仔细看一遍才回来。

其实,那些店铺永远是一个样子,只有一两间店铺一年中才有些微的变化,譬如卖烧饼的店铺,平日只是卖烧饼,只有天气冷了,才做糯米粉的年糕团卖。可是,不管是有年糕团卖,还是照旧卖烧饼,我还是要站在门口看。看店铺里的伙计,把一团团面粉用木棍搅,加些水,拌些油,搅成一个一个小粉团搓成一条条长卷,加些葱又再加些干面粉,最后,烧饼上都撒满芝麻。店伙计双手沾些水,将饼放在手上这边一摆,那边一抛,伸伸手,把饼贴到炉子的边壁上去,于是,我站着等,等烘好了的烧饼从炉子里出来。

我并没有买烧饼,我只是喜欢看,我要看整个做烧饼的过程。长街上的各个店铺,每天就在那里做种种不同的表演,仿佛他们是大马戏团,不断上演令人惊讶的节目。看过了烘烧饼,我又站在旁边的店门口看做花生糖,糖板哪,花生哪,甜浆哪,菜刀哪,又香又热闹的一个地方。原来花生糖做好之后竟有桌子那么大的方块,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刀子那么斜斜地压下去,糖的模样就和菱角一样了。

我最喜欢看的还是做面条的机器,搓好了的面粉团倒进去,空隙的地方就会有面条整整齐齐地流出来,机器整天嚓嚓、嚓嚓地响,面条不停地流出来。这机器实在令我惊奇,它怎么会做面条的呢,身体里面有许多手指吗?有一把很长的大梳子吗?我站着看了一遍又一遍,面条是永远流不完的,那是一条多么长的面条的河呀。

在这一段路上,我还会停下来看许多的小摊子,卖糖藕粥的,仔细地切着一片一片镶满白米的藕,然后把藕片浸在热腾腾的粥里。如果没有人来买,我就一直等,等到有人走过来,于是我看见粥桶的盖子打开,白雾升起来,从一节莲藕上,又有一片一片的莲藕给裁出来。

经过了这些店铺,我就转进静寂的长街来了。这条街上,一间店铺也没有了,甚至连一扇门也没有,除了整条空荡荡的马路外,两边都是矮矮的围墙,围墙砌得并不高,但我看不见围墙的另一边是什么,我只知道,围墙里面是宽阔的花园,无论什么季节,围墙外面的长街总是静寂的。街上摆着一个卖冰水的小摊子,看管摊子的男子一面给自己抹汗,一面用开汽水瓶盖的锁轻轻地敲打玻璃瓶,沙哑地喊着:冰呀,冰呀,卖冰呀。即使他在那里喊,长街还是寂静的。妈妈常常说:你不要去买那些冰水喝呀,喝了冰水会肚子疼的呀。

经过冰水摊子的时候,我看见看摊子的男子用小铁刨在冰上嚓嚓地磨,接着把碎成一堆的冰絮放进杯子,然后倒了满满的一杯汽水,递给过路的人。苍蝇就在汽水瓶的四周嗡嗡地飞。

黄叶从树上落下来之后,冰摊子和刨冰的男子都不见了,长街就更静悄悄的了。不过,这地方却有了新的声音,除了风卷树叶的旋转声,就是双脚踏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树叶长在树上时是那么青绿和柔软,当它们掉到地上来,渐渐变得更焦更黄,身体也变得愈来愈脆硬,双脚踩在落叶上面,真是一种清亮的音乐,那么多的落叶,那么长的街,这首歌要走到树的终点才能唱完。

一阵风吹来,雨点一般的灰尘落在我的头上,连嘴巴里也满是沙粒,让我赶快转过身子站好,避过了风势再说。我的沙眼,不知道是不是和这风沙有关。有时候,沙粒跑进眼睛,使我的眼睛红了,流了许多眼泪。校工走到课室的门口来,大声叫喊:检查沙眼。老师放下书本,叫我们排队到学校的医务室去。我是那么的害怕,为什么许多同学都不用去,为什么有些同学的那些卡纸上只有一个“十”字的记号,而我却是三个“十”字:他们各滴了一滴眼药水,按着一团药棉回到课室的座位上,而我,我的眼睛上却涂了一大团药膏,要好久才能把眼睛睁开来?

啊啊,不要让风把沙粒吹进我的眼睛里。爸爸说:你到叔叔家里去一趟。叔叔的家我去过,他住的地方就在学校和我家路上的中间,走过这一段围墙隔着的长街,就是叔叔的家了。我很少上叔叔家去,也许,因为我每天要上学,回家又要做功课,老是没有空;也许,因为爸爸妈妈忙,没有时间带我去。不过,妈妈说:叔叔和我们是不同的。

叔叔和我们不同,我想我是知道的,因为我每天上学去,总要经过叔叔的房子,那是一幢很高的楼房。我常常一面在长街上走,一面数那幢房子的高度,一、二、三、四、五、六,六层楼。在长街上走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看见那幢房子,白白的墙,窗子上有点粉红的框框,仿佛我上学时每天经过的那间外国糕饼店,这店的门永远是关上的,要进店去,就得自己推开门,那扇门,推开了又会自行闭上,门一推开,就有一个铃在门背后丁零丁零地响起来。我从来没有走进门去,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站在外国糕饼店的橱窗外面,隔着玻璃,我看见一本打开了的厚书,其实,这才不是一本真正的书,它原来是糖做的,上面的几个蝌蚪一般弯弯曲曲的字也是糖,但我嗅不到花生糖一般的香味和甜味,所有好闻的味道都被玻璃阻挡了,这是多么可惜呀。妈妈说,那个一层又一层的白色楼房一般的饼是个蛋糕。白色的奶油上有粉红色的糖花朵,还有银彩带,最上的一层还有两个小洋娃娃,穿着外国衣裳,女洋娃娃穿白色的长裙子,还撑着一把白花小阳伞。叔叔住的房子,真的好像这个甜甜的蛋糕。

每天上学,经过叔叔住的房子,就会想起外国糕饼店的蛋糕,我会数完楼房的层数,然后才转入另外一条静寂的街道,继续朝学校走去。不管是上学的第一段路、第二段路或第三段路,马路两边,都长满了树,所有的树都一模一样。我问爸爸,是什么树?爸爸说:法国梧桐。

法国,很遥远的一个国家吧,为什么法国的梧桐,会跑到中国来呢。而且,在这条街上,好像除了法国梧桐,什么别的树都没有。那么中国自己没有梧桐树吗?学校的课本里有许多树,老师也说过,我们的国家有很多很多不同的树,松树,杉树,桃树,李树,还有杨柳,还有枇杷树,杨梅树,但我每天看见的只是法国梧桐。

老师给我们看图书,课室里的小图书馆有童话,也有故事。也有一些书,里面写了很多“故乡”,大家都这样说:故乡就在河边,前面有一座山,四周都是田,河上有小桥,河边有树,杨柳垂在水面;山的那一边有果园,果树上长着满满的果子。

我希望老师作文课的时候永远也不要出一个叫作“故乡”的题目,因为,我想我是没有故乡的,我从小就在城市里长大,没有流水,没有小桥,没有杨柳,没有果园,没有山,没有田,没有牛羊鸡鸭的地方,也可以是一个人的故乡吗?我是多么希望自己有一个故乡啊,那么,作文的时候,我也可以写:门前有一条河,河上有一条桥,河上又有杨柳树。可是我的故乡呢?难道我就写:门前有一条马路,马路中间有电车和公共汽车,马路旁边有一棵棵的法国梧桐?法国梧桐长得高,有三层房子那么高,比花园的围墙要高许多,秋天的时候,梧桐叶子都从树上落下来?

这些日子,男孩子的游戏除了打弹子、打陀螺和弹蚕豆之外,多了一样斗蟋蟀。他们有的带了个泥蟋蟀盆回学校,有的带竹筒管,每个人几乎手上也握着一管稻草。女孩子的游戏也多了一样,除了掷豆袋、跳绳,大家喜欢斗叶梗。随手捡起地上的梧桐叶,就可以比赛哪一片落叶的叶梗更坚韧。最坚韧的一条叶梗,在三数次的拔河之后也折断了,但叶子仍不断从树上落下来。

经过叔叔的房子,再走一些路,转一个弯,就到学校了。不过,沿路门多了起来,每过十多块地上的大水泥格子,就可以遇见一扇门,过了门,也有围墙,围墙的模样也和上一条街的不一样,有的依然是红砖头的墙,有的却是白粉墙,有的是石头墙,有的是竹篱笆,墙里可以看见房屋,都有两三层高,从窗外看进去,可以看见吊着的灯盏和垂着的绳索,有的灯盏挂满灯泡。在白天,灯泡都是灰白色的,我不知道到了晚上它们会有多少颜色,因为我从来没有在晚上经过这个地方。

沿着街道,我可以闻到花的香味,花就在围墙的旁边,离我很近,透过围墙的镂花空隙,我看得见花,我还看得见墙上爬满了青绿的藤。这些屋子都是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一间,不知道是哪一层楼,传出钢琴的声音。我想,那是钢琴,因为那声音就和音乐老师教我们唱歌时弹的琴声一样。

听过钢琴的演奏,学校就不远了。我会首先看见学校对面的一些店铺,然后才看见学校的大门口。过了学校还有些什么围墙和店铺,我一直不清楚,因为我也从来没有走到那边去。学校这边的店铺,我最熟悉的是烧水的铺子,铺子仿佛没有名字,大家都称铺子里胖胖的男子做老板。老板,给我一勺水。老板,是我先来的,应该先给我。老板,我要买五个竹筹。

中午放学的时间快要到了,课室里就会轻微的骚动,大家都把抽屉打开一条缝,把抽屉里的饭盒移到最容易拿得到的地方。老师在讲些什么,耳朵好像一点也听不见。铃声大概要响了吧,怎么这么久还不响呢?没有一个同学有手表,老师有,但老师仍在讲书,看也不看一下。老师和我们不一样,老师不用带饭盒上学,老师也不用一听到铃声就抢着奔出课室。

早几年,我还要妈妈带我上学,到了中午,我从课室出来,会在走廊里看见妈妈,她和许多同学的妈妈一起站在走廊守待,手里提着一个银灰色的饭盒子。我们一起回到课室里,坐在小凳子上,把饭从盒子里取出来。最先的总是菜格子,今天是什么菜呀,原来是蒸得柔滑鲜嫩的鸡蛋,啊,妈妈是知道的,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鸡蛋。饭是那么香软,妈妈走了许多路送来,饭还是热腾腾的。但妈妈却满头是汗。

我现在长大了,妈妈不再送饭来了,是我对妈妈说的:妈妈,你不用给我送饭到学校去了,许多同学都自己带饭盒,你只要早上给我一个饭盒。但妈妈说:早上的饭菜,到了中午,不都冷了么?于是我又告诉妈妈,学校里有蒸笼给我们蒸饭,早上上学,把饭盒子留在厨房,领一个小牌子,中午到厨房去,用牌子换回自己的饭盒,饭就蒸热了,不会冷。

于是,妈妈不用给我送饭了。每天早上,我把饭盒子用一条毛巾包好,放在书包里。有时候,饭里的菜汁太多,打翻了,把书本都弄湿了;有时候,拿饭盒子不小心,跌在地上,把里面的调匙打碎了,不得不倒去很多饭,只吃一点点。一面吃一面还在担心,饭里不知道还有没有碎片。后来,妈妈在饭盒子里放的是铁匙,铁匙很烫嘴,我不得不把它和铅笔放在一起带到学校去。吃蒸热的饭,已经是早一阵的事了,现在我中午吃饭,吃的是水泡饭。蒸热的饭,老是有一股奇异的气味,打开饭盒的盖子,仿佛吃的不是饭,而是一条抹桌布。同学们都不肯把饭盒子拿到厨房去蒸,到了中午,大家都挤到烧水店老板的店铺来,每人买五个竹筹,每个竹筹可以泡一次饭。

铃声响了,啊,下课了。大家起立,鞠躬,老师再见。我打开抽屉,把饭盒子紧握在手里,由不得抽屉砰的一声关上,人已跑出了课室的门口。如今是赛跑了,从课室跑到楼梯口,从楼梯口跑到楼下,从楼下跑过长廊,跑过广阔的大操场,跑到学校的大门口,跑过马路,跑到烧水店,抢着站到烫热的铁板前面的位置。

我打开饭盒盖子,把一根竹筹交给胖老板,许多的饭盒子和我的饭盒子一样,也搁在铁皮板上了。胖老板拿着一个水勺,从大铁桶中舀了一勺水出来,沿着每个饭盒浇花一般浇了一遍。我手拿铁匙,把饭凿松,菜格子在饭盒内随水浮了起来。饭都软了,不久就涨满了水分,我握着毛巾,轻轻握着饭盒子的边,把饭盒侧倾,用铁匙阻挡流动的饭粒,但是,依旧有不少白米饭颗随水流去。

胖老板再舀一勺水,在每个饭盒子上浇一次,我再次用铁匙把饭凿松,然后把水倒掉。双手握着毛巾,把饭盒子从铁皮板上提起来,穿过背后厚厚的人墙,走出来。啊,妈妈带给我的饭是多么的香啊,那些鸡蛋又是多么柔滑鲜嫩呀,自从自己带饭吃,我再也没有在中午时候,在学校里吃蒸鸡蛋了,妈妈只给我荷包蛋,只有荷包蛋在泡水的时候才不会给水冲走。

妈妈问我:吃水泡饭,吃得惯吗?我说水泡饭很好,没有抹桌布的气味。但我不能说,妈妈,你还是送饭给我吃吧。不不,我是不能这样说的,因为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长大得可以自己上学,自己回家,自己带饭盒吃饭了。

我喜欢我的学校,只有学校的厨房我不喜欢。其实,我想,我不喜欢的也不是学校的厨房,我不喜欢的只是蒸饭的抹桌布气味,那种气味很奇怪,好像一幅永远也晒不干的湿布。在黄梅天气里,老是又酸又苦的样子。

除了厨房蒸笼的抹桌子布味道,我喜欢学校的一切。多么阔宽的操场呀,我们就在这里上体操课,老师吹哨子,我们一起做体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大家一起弯腰,先向右,再向左,一共做八次。然后换一个方向再弯腰,先向前,再向后,也是一共做八次。太阳晒在头上,大家满脸都是汗,体育课是最快乐的了,大家一起赛跑,一起掷豆袋,一起跳绳。晚上替白帆布鞋涂鞋粉的时候,妈妈总是问:明天又有体育课了吗?以前,妈妈会替我给白帆布鞋上白粉,现在我自己会了,拿着一支旧牙刷,沾些水,在圆圆的粉块上擦几下,擦起了一片泡沫,然后涂在帆布鞋上,在操场上跑了一天的帆布鞋原来那么脏呀。涂上白粉的帆布鞋要过几个钟头才能干,我把它们的绳子结起来,挂在晾衣竹上,我以为自己已经长得很高了,原来挂鞋子的时候,还要站在小凳子上。

我喜欢学校的课室,课室黑板的两边和座位的背后都有热水汀,我本来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后来妈妈说:是热水汀。每个课室都有四个热水汀,是一些弯弯曲曲的水管,盘旋起来,好像什么呢,我也说不出,不过,天冷的时候,它们都暖和起来。我们可以把手放在上面,仿佛妈妈在冬天给我的暖水袋一般地暖和。到了冬天,大家都围着它们,小息也很少人到操场上去踢球了。

到了冬天,课室的玻璃窗上都结了冰花,我们可以在玻璃上写字,或者画屋子和烟囱。老师说,在课室里不要戴帽子,不要围围巾和戴手套。我们只好把手放在口袋里。天冷了,握铅笔的手也僵硬了,举手说要去小便的同学好像也没有了。

星期六的下午,我会上图书馆去。图书馆里很静,大家都很用心看书,有些书写上密麻麻的字,都放在书架上,不过书架很矮,我们这些小孩子都拿得到,另外一些就放在桌子上,像烧饼一般,一个一个摊在桌上。我喜欢这些书,因为它们大多数都是图画书,又都是七彩的,画的全是白雪公主呀、小矮人呀、木偶奇遇记呀、灰姑娘呀,白雪公主的头发上有蝴蝶结,小矮人都有一个大鼻子,灰姑娘的衣服上全是煤灰,木偶的鼻子又变得很长很长了。书本里的字也很大。

每年的儿童节,连平常不上图书馆去的小朋友也去了。这一天是很特别的,图书馆里没有人看书,摊在桌子上的书都藏了起来,桌子前面坐管理员,桌子上堆满了送给小朋友的礼物,很多人排队,只要是小孩子,每人都可以得到一份礼物。我在老远的街道上已经看见别的小朋友拿着礼物出来,原来是印着木偶卡通的七彩包书纸,每个人都有两张。他们也给了我两张,一张是白雪公主和小矮人,一张是灰姑娘和玻璃鞋。他们还给了我一包书签,原来是树叶书签,小小的树叶,一片红,一片绿,一片黄,一片蓝,一片紫,都垂着细细的彩绳子。这些书签叶子,是什么树的叶子呢?为什么我除了法国梧桐的叶子,别的叶子都叫不出名字来呢?

法国梧桐的叶子是不能做书签的吧,比手掌还要大的叶子,哪里有那么大的书本呀。法国梧桐的叶子,只能用来做斗叶梗的游戏。妈妈说,也有人捡了回去,当柴烧。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人们捡法国梧桐的落叶,我只看见清道夫,不停地扫呀扫呀,他刚扫完了一大堆,树上的叶子又落下来了。有时候,一阵风吹来,叶子都逃走了,仿佛和清道夫捉迷藏。

我知道,天气再冷一些,法国梧桐的叶子就会落得一片也不剩了。那时候,清道夫不用再辛苦地扫落叶,不过,到了那个时候,雪就会落下来。满地的冰雪,清道夫的工作就更辛苦了。如果我是清道夫,我喜欢扫法国梧桐的叶子,还是扫冰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雪落在头发上很有趣,那么一晃头发,雪就不见了;而双脚踏在法国梧桐的落叶上,又好像两只脚都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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