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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候鸟 作者: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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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到南方去了 不是外公 不是外婆 不是姨姨 是爸爸 谁到南方去了 不是素素 不是妍妍 是妈妈 爸爸和妈妈 都到南方去了 屋子里真静呀 一个穿蓝衣服的人 常常来 来了就问 问素素 你的爸爸妈妈呢 素素说 他们都到南方去了 屋子前面的大铁闸外面,砖墙上钉着蓝底白字的铁牌,牌上写着数目字:3 4 5,如果我们的亲戚写信来,在信封上应该这样写:中正西路,三四五弄,二号。 三四五弄没有名字,在街上坐黄包车或者三轮车,我们不能说:中正西路,三四五弄。那么长的一条街,那么多的号码,怎么找呀。我们总是说:大西路,美丽园对面。美丽园就在三四五弄斜对面,那里的房子,也像叔叔住的房子,一层又一层,像外国饼店里的蛋糕。所有那些像叔叔住的那种房子,都有名字,比如美丽园、愚园,什么什么园,但我们家没有名字,大铁门外的铁牌,我起先一直没看见,直到有人站在那里,一面看,一面握着手里的笔在纸上写字。 这些日子,常常有陌生人到三四五弄里来,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两个人,都穿一种蓝色的中国衣服。这种衣服,不是棉袄,不过,却很像棉袄,有很多纽扣,也有很多口袋。陌生人到三四五弄里来,会先看看大铁门外的门牌,然后进来,他们几乎每一家人家都进去看,王家伯伯家啦,曹家伯伯家啦,吴家伯伯家啦,都去了,当然,他们也到我们家来。他们第一次到我们家,敲着大门上的铁环,发出一片哐啷哐啷的声音,那铁环总是又响又吵闹,刚搬来的时候,我觉得铁环真好,那么响,即使跑到后园里埋头埋脑看蚂蚁搬家也可以听见有人敲门。也许是邮差来了,也许是王家伯伯替我们送豆浆来了。可是,住久了,就觉得门环实在太响了,而且,门环响起来,好像又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会发生,叫人害怕。 到我们家来的陌生人,怎么会摇篱笆那边的小门铃呢,他们哐啷哐啷地摇铁环,然后走进我们的家。自从穿蓝衣服的陌生人来过一次,他们就常常来了,他们可不是叔母和杏芝叔叔,他们既不坐下来喝茶,也不留着吃晚饭,当然也不会和大家嘻嘻哈哈说笑话,给我讲故事。他们每次来好像都要问一次,你们家里一共有多少人,这个人是家里的什么人,这个人又是这个人的什么人,也问这个人和那个人做的是什么工作。每次都问这样的问题,我觉得他们的记性大概不大好,问过后隔几天就忘记了,然后又来问一次。我那些邻居小朋友的看法也和我一样,因为他们在小朋友的家,也是问那些问题,也是问过再问。 穿蓝衣服的人好像很空闲,什么事情也不用做,总是到这家人家去,又到那家人家去。大家也不知道他们哪一天会来,他们高兴的时候隔天来一次,有时候一星期来一次,总之,整个三四五弄里常常要看见穿蓝衣服的人。一次,吴家伯伯家里正在打牌,刚好穿蓝衣服的人到他们家去了,看见几个人一起打牌。为什么打牌呢,他们问。吴家伯母说:我们见空着,没有什么事情好做,所以打打牌。穿蓝衣服的人说:没有事情好做吗,你们家里不是有一架缝纫机么,我们拿些军服来,你们替我们缝。这件事情,三四五弄的人不到一个时辰,每一家人家都知道了,王家伯母还特别过来告诉妈妈。她还说:以后,大概没有人敢说“没有事情好做”这样的话了吧。我们家里没有人打牌,不过,穿蓝衣服的人也看见我们家里的缝纫机,因为缝纫机就放在妈妈的房间里。 你们家里有缝纫机呀。 是的,方便缝缝衣服。 你会缝衣服吗? 会一点儿。 我们拿衣服来给你缝好不好? 我只是给小孩子随便缝缝,缝得不好,见不得人的。 可以慢慢缝,慢慢学。 已经没有缝衣服很久了。 很忙吗? 不,我的身体不好,一直病。 妈妈真的已经很久没有缝衣服了,妈妈没有病的时候也很少缝衣服,她和我们的衣服,还不都是裁缝做的,那辆缝纫机,妈妈只用来做几个暖水袋的套子,还是因为做衣服剩下来的织锦好看,又刚够做暖水袋的套子。有时候,妈妈只用缝纫机来替我们改改衣衫,从来没有做什么衣服。穿蓝衣服的人没有见妈妈打毛线,如果见过,他们一定要大吃一惊吧,妈妈打毛线打得那么好,各种的花样,各种的款式,真不知道要不要说拿一大批毛线来给妈妈编织哩。 穿蓝衣服的人并没有拿布来给妈妈做衣服。他们说起话来,虽然和和气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总不像叔母她们那么亲切,有时候,还好像很可怕。也许,妈妈也是这样想吧,所以,有一次穿蓝衣服的人留下了两张戏票,说是送给我们去看戏,结果我们全家人谁也没有去。我最喜欢看戏了,连我也没有说要去看,两张戏票一直留在桌子上,过了期就给扔掉了。穿蓝衣服的人后来知道我们没有去看戏,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既不说可惜,也不生气,只说:下次有好的戏呀,电影呀,我再送票子来,去看看呀,很好看的。但是我们还是一直没去。 穿蓝衣服的人到我们家来的时候,爸爸总是不在家,因为爸爸工作去了,只有一次,爸爸在家,那次是晚上。那个晚上,整个城市的人都在家里了,因为早一阵已经发出了通告,要调查户口,日期一共是两个晚上,市民都不准出外,要让调查户口的人来调查,而且,每个人都要拍好一张照片。照相馆可忙啦,所有的人都去拍照片了,每个人都准备好照片等调查户口的人来。也是穿蓝衣服的人,两个一起,依然是敲我们家大门的铁环。进了我们的家,站在爸爸妈妈的大房间里,我们家里的人也全站在爸爸妈妈的大房间里。他们在纸上写下我们的姓名,又问爸爸是做什么的,外公外婆和妈妈没有事情做,姨姨和我读书,读什么学校也问了。他们还问陈妈是什么人,她自己的家在哪里。问过了问题,就拿照片来对着看。那一次,爸爸在家里。 穿蓝衣服的人在我们家里只见过爸爸一次,因为后来,爸爸就到南方去了。爸爸是一个人到南方去的,我只听见他说:去看看也好。后来又说了:我一个人先去看看再说。妈妈一定很担心吧,因为她现在不大爱笑了,好像变成我的珍姨了。有时候,我听见妈妈说:到了那边,能够找到工作吗?那边的生活程度高,我们一家又有这么多人。爸爸却说:在这里也没有事情做呀,总得想想办法。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说没有事情做,他不是在船上检疫,看看有没有老鼠么?大概是因为没有轮船来,所以没有事情做了。 妈妈一连翻了好几天的历本,做了一种很奇怪的计算,我只看见她拿着纸和笔,然后翻开历本,这页翻翻那页找找,找到了一个字写下来,又去找另外一个字。以前,妈妈到了过年的时候,也喜欢把历本拿出来看。每年年底,大家忙着过年,妈妈就会对外公说:有历本卖了吗,买一本回来看看吧,要厚的那种才好,薄的没有什么看的。于是,外公从市场回来,就把历本带回来了。真是一本很厚的书,我把我所有学校里的课本叠起来,也没有那本书厚。那本书很奇怪,有字又有图画,有些字是黑色的,有些字却是红色,连图画也是红色,封面上如果不是画着仙女就是画着财神,或者是福禄寿三个笑嘻嘻的古装老头子。 妈妈看历本的时候,我也会走过去看,她就会指着图画说:素素,你看,这幅是春耕图,明年会有很多雨呀,种田的人不会太辛苦了,不过,雨水却千万不要太多才好。妈妈说的春耕图,图画里有一个牧童,牵着一头牛。图画里还有一个太阳和一株禾,妈妈说,一年里有没有雨水,是不是旱灾,就看太阳和牧童的鞋子。如果牧童穿鞋子,是天旱;如果牧童赤足,是天雨。最好就是牧童一只脚穿鞋子,一只脚赤足。 除了看春耕图,妈妈在每年年底打开历本时,总要给全家每一个人看看运气好不好,也不知道她怎么看,数数指头,翻翻书,就说:大家都不错,平平安安,谢天谢地。有一次,妈妈说给我们称骨头,看看谁的骨头最重。骨头也可以称,我觉得这又是一件奇怪的事,骨头怎么称呢,骨头不是长在身体里么,人的骨头又不是猪骨头。不过,妈妈翻翻历本,就称出来了。爸爸是五两四,她说,是很重的骨头呢,是自在命。我问妈妈我的骨头有多重,她算了一阵说:是四两,也不错,一生衣食足,那也很好了。妈妈还说:上了六两的,都是做官人,皇帝是七两二,至于二两二,是要做乞丐的。 对着历本,妈妈要讲的故事才多呢,图书里头还有什么春夏秋冬的皇帝,妈妈也会算,把生日呀,时辰呀合在一起,数数手指,又算出来了。生在皇帝头,一世永无忧,妈妈说。生在皇帝肩,一世富万千,妈妈又说。我要妈妈给我算,她算了一阵说:素素,你是生在皇帝足。我想糟了,这么大的一个皇帝,从头上数下来,一直数到脚,脚一定最差了。但是妈妈说:也还好,生在皇帝足,踏破荒山岭,离祖方成福。将来如果能到别的地方去,就也有福气了。离祖方成福?那么,我就像烟囱上的那些鸟,飞到别的地方去吧。 姑姑从南方来的信比以前多了一两封,爸爸看过了,就决定到南方去。爸爸还没有去的时候,妈妈又把历本打开来,数数手指,找找字。我跑过去看看,只见纸上写着一行字:空空空,空里有成功。妈妈对爸爸说:一连找到了四个空字,直吓得我手足都冰冷哩,幸亏还有连着的几个字。那么,你到南方去,我也放心了。因为妈妈放了心,爸爸就到南方去了。穿蓝衣服的人到我们家里来的时候,就问,你们有亲戚在南方吗?是什么亲戚呀,为什么要到南方去呀,住在这里不是很好吗?那些穿蓝衣服的人,总有一大堆永远也问不完的问题。 爸爸平日上班,很多时候不在家里,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但爸爸到南方去了,屋子里好像在白天也寂寞起来了。我们每天盼望收到爸爸的信,而爸爸也写了很多信回来,妈妈看了信,总是说:爸爸住在姑姑家里。爸爸叫素素有空要自己温温功课,习习字,将来还要上学读书,不要把光阴浪费了。我已经有多久没做功课了呢,于是,我把书包重新找来,每天给自己功课做,我觉得好像忽然长大了。 学校没有开课,即使开了课,如今已经是暑假了,今年的暑假真长呀。没有考试,没有暑期作业,没有散学礼,没有毕业班的同学们在操场上拍照,没有人拿着纪念册到处请老师和同学题勉励的话,忽然就放暑假了,连暑期也好像不是真的。什么是真的呢,大街上的法国梧桐大概是真的,每年这个时候,又长满了一树浓密的叶子。树上的蝉大概也是真的,因为蝉仍是叫得那么吵闹,仿佛夏天的骤雨。只有暑假,暑假变了样子。 我到学校去了,我怀念学校,想去看看学校到底怎么样。妈妈说:你想回到学校去看看,那么就去看看好了,学校里大概没有人,早些回来,不要在街上到处逛。我于是双手空空,到学校去,没有背书包,连上学这样的事情也变得不真实了。 大街一点也没有改变,所有的小店铺依然在那里做烧饼,做面条,街上仍是那么多的行人,卖冰水的人还是敲着汽水的瓶子,一面喊:冰呀,冰呀,卖冰呀。马路中心的柏油给太阳晒得软软的,我走在柏油上,鞋子又让柏油吸住了。 叔叔住的房子一点也没有变,到底有什么是变了的?我感到十分模糊,有许多东西好像变了,但又好像都是老样子。我要不要上叔叔家去?妈妈说,不要到处逛,那么,我还是快些到学校去,去了就回家。过了叔叔的家的那段路上,我没有听见钢琴的声音。学校对面的烧水馆没有什么生意,只有一个人拿了热水瓶买热水。如果现在拿一个饭盒子来泡饭,多么悠闲,没有人和自己挤,饭粒也不会匆匆忙忙地打翻在锌铁板上。 学校真静呀,不过,操场上好像也有人,楼上窗子有一些打开了,几个人头在窗前面。我认得自己的课室,到了九月,我仍会回到这间课室来吗?每年我们都要换一间课室,因为升级,课室也换了,可是今年,我升级了没有?所有的同学,都升级了吗?书还没有教完,课本里还有许多字不认识,算术还要深,后面的几课,都不会做,那么,怎样升级呢?到了九月,如果不升级,大家是再读原来的书,还是读新的书?我真是弄不清楚了。我现在大概明白打仗到底是一件怎样麻烦的事了,我们读的书大概也是一座座房子,是这些房子给炸塌了,而这种房子,是看不见的。 我看见我的课室里有几个人,他们都不是我的同学,因为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有的在桌子前剪纸条,有的涂糨糊,有的把纸条贴在窗玻璃上。课室的窗子一直又大又好看,冬天的时候,玻璃上结了冰,看东西就看不清楚了,但我们可以用手在玻璃上画花朵和有烟囱的小屋子,还可以写字,把许多的玻璃都画得花斑斑,就像我们喜欢涂黑板。老师不许我们涂黑板,说我们浪费粉笔,但老师由得我们画玻璃花,因为画那些画,最多是手指冻得更僵一些,窗上的画一会儿自己都会融化。 把纸条贴在窗玻璃上,叫我眼睛都看花了。我在课室门口站了一会,就回到楼下来。一个人也不认识。我的同学都到哪里去了?要找同学其实是很难的,我们虽然平日每天见面,一同放学,但很少到同学的家去。偶然有一个同学生日,他的妈妈说:大家来玩玩吧,我们才去一次。平时,大家不过在同学的家门口唤同学的名字,从来不敢进屋子去,屋子好像是大人的地方,小孩子是不属于屋子的。同学中,只有一个人有电话,但是谁敢打电话给同学呀,那电话也不是同学的,是同学的爸爸的,而且,没有人家里有电话,没有电话,怎么打。 操场上有几个人,也都是我不认识的,学校里同学虽然多,我认识的同学除了自己的一班,别班有些人也是认识的,即使不认识,也会见过,但现在回到学校,奇怪的是一个人也不认识。他们是谁,新同学吗?还是,不是同学,是一些到学校里来做事情的人,那么,老师呢?操场上的人没有穿校服,他们穿的都是普通的衣服,他们原来在跳舞。那是一种很容易跳的舞,我看了一会儿好像自己也会了,不过是退一步,踏一步,向前跨一步,又踏一步,来来去去一个模样,两只手摆摆晃晃。几个人就在那里踏步和摆手。 然后,我看见一个人,腰上挂着一个鼓,鼓上一条长带子,挂在颈上,是斜在身上挂过来的。鼓的形状像一个很大的橄榄,两边平,两头都可以敲打,红色。打鼓的人一面打一面跳,发出咚巴咚巴咚咚巴咚巴的声音。那个人的鼓打得很活泼,有时踢起一条腿,有时弯下身,有时把手绕到背后,敲打鼓的另一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鼓,好像电影里也见过,是一种叫作凤阳花鼓的鼓吧。我以前见过的,都是军队中的鼓,也就是童子军的鼓,是个大圆鼓,只敲正面中心,敲起来可以很清脆的一声声咚咚咚,也可以像下雨那般沙沙响。 回到家里,妈妈问我,学校怎样了。我说,我看见有人在课室里糊纸条,还看见操场上有几个人跳舞,又有一人打凤阳花鼓。妈妈说:既然不用上课,到了九月再到学校去看看吧。于是,我自己又在家里做功课,仍是习习字,读读课文,做几条已经做过无数次的算术。如今家里比以前静多了,我思想了好半天,才想起静的主要原因,原来妈妈不再听无线电了。家里的无线电一直放在妈妈的房间里,就放在壁炉前的五斗橱上,那是一个矮矮的长方形的木盒子,深咖啡色,一边有几个转的钮,一边是一个圆洞,但圆洞的前面有纱布罩着,声音就从圆洞里跑出来。空闲的时候,妈妈喜欢听无线电,里面常常要唱许多歌,唱什么“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呀,唱什么“春天到来百花香”呀,无线电响起来,妈妈的房间里就都是声音了,连桌子上的花朵也好像好看起来了。除了歌,妈妈喜欢听唱戏,就是我跟妈妈和叔母她们常常去看的那种都是女人演的戏。有时候,无线电会转播戏院里全套戏,妈妈就更加喜欢听,拿着一本印着曲词的说明书一面听无线电,一面看着书哼哼唱唱,真是热闹。听戏听多了,连我也会唱起来。但是现在,那些歌不唱了,那些戏也不唱了,所以妈妈也不听无线电了。没有了无线电的声音,屋子里才特别静。有时候真的希望有一个人到我们家来,比如叔母,或者杏芝叔叔带着他的兔子笼,但是他们都不来。大门口的铁环一直不响,篱笆后边的铃也没有声音,我们只能盼望唯一的一个人时常来,那个人是邮差,只有他,会带给我们爸爸的消息。 邮差真的来了,不不,不是邮差,因为他不是送信的人,是邮电局的人,送电报来。大家的脸色都变了,电报大概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邮电局的人在前面敲铁环,仿佛前面的大门外有一个手榴弹似的。妈妈开了门,在收件的纸条上签字,电报的话很短,字很少,不过是这么的几个字:兄病,速来。那是姑姑发的电报,她说的兄,当然是爸爸了。爸爸病了要妈妈快些到南方去。妈妈的脸变得多么白呀,我以为她会晕跌在沙发上,就像我看见的电影里那些吃惊的女人,不过妈妈却没有晕,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握在手里,一面看摊在桌子上的电报,一面和外公外婆商量。 怎么办呢? 申请到南方去吧。 不知道病得怎样了。 你们怎样呢? 不要担心我们,快去吧。 去办手续吧。 先到公安局去申请。 去打防疫针,种牛痘。 我帮你收拾行李。 我去买火车票。 一个人要去这样远的地方。 一个人也要去的。 他们会在那边接吧。 打一个电报去通知他们。 身边要带多一点钱防身。 但愿一切平安就好了。 妈妈忙了几天,外公外婆也忙了几天,大家出去了又回来,回来了又出去,一会儿说拿到批准的证件了,一会儿说拿到防疫证了,然后火车票什么的也齐了,于是妈妈提着她的旅行袋,由外公送她上火车站去。妈妈说:素素,妈妈去去就回,你可要在家里乖乖的,自己每天做功课。我不停地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的话柔柔的,听在耳朵里,心也酸了,眼睛也红了。于是妈妈就走了。 大门关起来,妈妈房间的门也关起来。妈妈也到南方去了,一切都变得更静了。屋子的前半间,只剩下我一个人,除了做功课,长长的一天,怎么过呢?我也不想画洋娃娃的衣服,也不想看故事书,坐在屋子里,连到外面去买一碗阳春面吃的念头也没有了。妈妈房间的窗子仍是打开了,让空气可以对流。有一天,我坐在椅子上写字,看见一只小鸟,从靠街这边的窗子飞进屋子来,在房间里转了一个圈,又从靠篱笆那边的窗子飞了出去,我不知道那是一头什么鸟,也不知道是不是燕子,因为没有看清楚鸟的尾巴,但那是一头活泼的小鸟。从南方来的鸟还是从北方来的鸟?大概是路过的鸟吧,因为我家屋顶的烟囱上,离去了的鸟一直没有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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