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叶

花的智慧  作者:莫里斯·梅特林克

让我们不要忘记,我们正生活在意义重大的决定性时代。我们的后代可能会羡慕我们正经历黎明的曙光,而我们却全然不知晓,这就好像我们也羡慕那些生逢盛世的人,他们生于培里克利斯时期,亲历罗马帝国最伟大辉煌的日子,赶上了意大利的文艺复兴。辉煌的尘埃像乌云般笼罩着人类前进的道路,却在人们的记忆中显得异常耀眼,可是也蒙住了呼吸尘埃的人的眼睛,所以他们十分迷惘,失去了路上的方向、思想和领导它们的必要性与本能。

从这方面考虑,确实让人心忧。几个世纪过去,人们在生活上已经非常便利,但是,日常生活好似一张大网,这张串联日常点点滴滴的大网以整体而言没什么变化。这张大网表面上布满了恩赐与邪恶,网络的里面或明或暗,这取决于它所表现的时代主流思想。此外,无论这张大网有着怎样的形式或外表,其内在的思想却总是呈现衰退趋势,最终变成某种宇宙观。很多大众思想的产生离不开一些主题,这些主题包括神明、无限时空、伟大未知世界和世界经济,只要这些主题不改变,你就会看到,个人和公众遭受苦难抑或兴盛富强对人类的兴衰快乐与否不会产生持久影响。所以,想要了解一代人是处于光明还是黑暗当中,想了解他们是在痛苦还是欢乐中度过一生,关键就必须要从思想中寻找答案,而不是从战争和民众纷争入手。这样我们才会突然发现,为何一个历经考验的民族会给人类留下不可胜数的美好景象,而另外一个民族,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却只能留给后代阴沉乏味而又令人敬畏的生活记忆。

这里我们只谈谈现代文明的上三四个世纪,人们刚刚摆脱了以宗教为主体的时期,在这一时期,人类本可能已经希望渺茫,但是在这威胁不断而又阴郁的环境之中,人类生命和生活仍旧凸显出来。这个背景下出现了种类繁多的艺术形式和形而上学,在仅存的人类及其褪色的信仰之间恣意干扰。在某种程度上,它的存在已被遗忘。除非在产生巨大裂痕的时刻,否则它不再出现于视野中。然而,它的存在极其普遍,赋予环境与风景一致的统一色彩,和人类生活一种向外散射的意义。这种意义主张对那些急迫的问题应该暂时保持耐心。

今天,这背景正在一片支离破碎中变得烟消云散。什么可以取代它的位置,并为我们的视野赋予可见的形式和崭新的意义呢?

有一根转轴在自我旋转,那是荒谬的轴,人们曾以它为轴心,可是这根轴突然断为两截;人类所处的舞台,偶尔会在人类惊慌失措之中摇晃不堪,之后再次恢复平稳安宁,并且找到支撑舞台的真正轴心。在此期间,除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外,任何事物都没有改变;而这几句用来掩饰我们无知的话,连我们自己也弄不明白。之前我们以为世界的轴心是由精神力量构成的。现如今,人们确信它是由纯粹的物质力量构成。我们自以为一场伟大的革命在真理的王国业已完成。事实上,在我们以无知建造的国度里,曾有过这样一场革命,但只不过是一种描述性称号的转换,一种言辞的政变,“精神”和“物质”这两个词只不过具有同样未知事物可互换的属性罢了。

如果说,这些名称本身只有口头上的意义,那么其实哪一种称呼都不算确切,也难以表明现实的含义,就好像用“大西洋”和“太平洋”来称呼不同的两片海,但是却不能体现海洋的实质。然而我们特别钟情于这种或那种称谓,所以这些称谓才会对我们的未来、道德甚至幸福产生巨大影响。我们在真理周围徘徊,一直把假想作为引领者;而假想所能点亮的不是熊熊篝火,而只是几个冒烟的神秘词汇。对我们而言,这些词汇很快就会变成有生命的事物,出现在我们的肉体和头脑里。假如我们相信整个宇宙是由精神主宰的,那么我们全部的探索和希望就都集中于精神本身,更确切地说,集中于它的言辞和想象特征,因此我们会沉迷于神学和形而上学。如果我们相信宇宙之谜的谜底潜藏于物质之中,就会全身心投入到对物质进行研究中,并完全信赖实验科学。不过,我们最终意识到,“唯物论”和“唯心论”这两个称呼其实是对立而又统一的,它们都证明了我们其实无法认识真理这一可悲事实。只不过,这两者虽然称呼不同,却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道德观。

我们暂且忽略那些次要的结果。唯心论学说最大优势在于,它为我们的生活赋予了一种伦理、目标和意义,这些东西极具幻想的意味,却并非人天生就有。有些人不那么相信唯心论,但是他们也可以对唯心论进行深思,并且受到益处,也能对至高无上的事物和思想不可预测的胜利保存着一种深刻而无形的信仰。

与之相反的另一假说,并不能为人类提供任何道德上的帮助,也不能提供任何高于人类本能的理想,任何超越我们自身的人生目的和前途希望,它提供的只是空虚之物。如果我们能够从那唯一的综合理论中衍生出一种伦理,该理论源自无数次的实验以及零碎的陈述,由此构成了一群壮观又喑哑的科学之征服者,这里我指的是进化论,它是可怕、怪异的自然伦理,核心价值观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目前这种伦理的确同时表现出另一种必然性,所有地球生命的伦理,因为它激发出敏捷而又短暂的人类行为,同时也唤起不朽水晶的缓慢变迁:一旦这种道德观被发挥到极致,它将很快对人类变得具有致命性。一切宗教、哲学、神明和圣哲的教导都有同样的目的,都想介入人类这过分热烈的环境。假如这个环境本来就纯净,那么很可能就会消除可能毁灭人类的致命毒素。我们需要一种渴求正义和敬畏神明的信仰,期盼上帝公正地赏善罚恶。良善、怜悯和正义感好像解毒剂,它们是中性的,自然界以略有好奇的先见之明在人类心中为它们保留了一席之地。

我们生存的环境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却常常让人无法忍受,它曾经是那么自然和平常,为什么它保持纯净无暇那么困难?无论如何,今天的环境状况提供了一个不可思议而又值得注目的景象。这种景象令人胆战心惊,仿佛只要滴入几滴试剂,它就会沸腾起来,产生沉淀。宗教原本赋予它的那些稳定性因素,会慢慢蒸发和消散,并且变成黏稠的泥浆坠落下来。然而在这个消失过程中,纯粹人类的解毒剂,尽管被已遭淘汰的宗教元素彻底氧化,但还是获得了极大的活力,似乎在努力维持自己的混合标准,在此过程中,一种晦涩的命运在塑造着人类。在等候神秘的帮助者来到之前,这些解毒剂占据着被蒸发的力量所空出来的位置。

这种情况怎能不令人惊讶呢?尽管宗教感减弱了,尽管这种减弱必定对人的理智产生影响,因为人们不再把行善看作本分,而是把它看作颇有争议的行为;但是更令人惊奇的是,正义和善良的总量,就好像良心的整体水准一样,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呈现上升的趋势。有人对此提出质疑,所以我要明确地对此进行说明。为了使这个说明更具有说服力,也许有必要回顾一下历史,至少纵观近几个世纪,比较一下从前不快乐的人和现在快乐的人,比较一下从前不公平的行为与今日的公平,把旧政体之下的农奴、半农奴、农民、劳动者的状况与我们现在的工作条件相比较,比较昔日土地所有者的漠不关心、养尊处优、安逸逍遥、刻薄待人和今日土地所有者的怜悯、自责、不安和忧虑,这一切都需要细致和漫长的研究。

但是我认为,良善之士必定很容易认同这一点:尽管存在大量现实的苦难,但是世间的正义、团结、怜悯和希望还是更多,不仅仅是人类希望如此,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我们究竟应该把这不合逻辑的道德环境的改善归功于什么宗教,什么思想,什么新的元素呢?这一问题很难有确切答案,因为这些新元素虽然表现得十分明显,但是毕竟太新了,还没有组织好,也没有固定下来,因而难以确定。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尽力找出一些线索吧。首先,我们的宇宙观得到了最有效的巨大改变,更重要的是,这种改变呈现出越来越加速的趋势。无须说,在众多的科学发现中,每一项无论是否影响到历史、人类学、地理学、地质学、医学、物理学、化学、天文学或其他都改变了我们习以为常的环境,将某种关键事物加入我们尚未识别的影像之中。我们看到这个影像正在我们头上若隐若现,遮挡住全部视野,借着一种预感,我们感到它正变得庞大。它的特色还闪烁不定,好像节日夜晚所见到的焰火。天空突然出现互不关联的门廊、列柱、穹顶和柱廊,我们不清楚它们意味什么,它们究竟属于什么。它们在安宁的仙境无意识地飘浮。这是静止在天空中的支离破碎的梦境。转瞬之间,一条短短的光线缓慢地划过蓝色的夜空,眨眼之间,把穹顶与石柱,柱廊与门廊,台阶与地面有序地连接成一体;好像突然掀开黑暗的帷幔,一座突如其来的雄伟建筑物,赫然矗立于夜幕之中。

我们智慧的夜空中就是缺乏这样的一道光,这种决定性的波动,这种额外的而又具有普遍性的火热亮光。但是,我们感觉到了它的存在,感觉到它就在那里,在黑暗的阴影中已渐渐凸显出轮廓,只要一点点火花,只要一点点不足挂齿之物就可以把它点燃。我们不知道什么样的科学可以做到这点,也不知道怎样的科学足以使我们漫无边际的预感精确无误,不知道怎样的科学能使在深不可测的空间之内所有观念都正确无误。

在宗教思想冰消瓦解之后,这空间作为人类无知的栖身之所早已空虚得可怕。此时此刻,模糊而又庞大的形体正逐渐充斥着它的内部。每当出现一个这种新的形态之时,该形态在其中活动的无限空间就会随之而成比例地无限扩张,因为无限的界限会在我们的想象中扩展。毫无疑问,很多积极的宗教中存在的神明一般比较伟大,包罗万象。举个例子,犹太教和基督教中所崇拜的上帝就表明自己无法参透,伟大无边,难以测量,万事万物都无法容纳他,上帝的重要特质就是他的永恒性和无限性。无限是一个抽象难理解的概念,只有通过拓展我们不断向终极领域推进的疆界,它才能开始生存,并变得更光明。它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空间。

我们只能在一些现象的帮助下,才能够知道这一空间的存在,而这些现象始于与我们想象力中心多少有些距离的点。这空间只不过是未知世界向我们展示的许多可感知事物的良性层面。它只能通过多样性,可以说,通过有形而确定的未知事物表面的多样性才可以发挥效力,而未知事物则为我们展示其深度。直到它显现出生气,运动并且在越来越大的范围内给出有关空间问题的答案,并使我们对不确定的事物愈来愈了解,在此前提下,它才能变得可以理解并被感知。为了让我们全力以赴加入无限的生活之中,无限好像在不断给我们出难题,并且不断地把我们置于人类无知的无限面前,而无知好像是一件唯一可以看得到的衣服,透过这件衣服可以让我们推测出无限的所在。

被神明的崇拜者称为“虚无”的东西其实就是大自然。大自然不断向我们提出的那些问题,我们所崇拜的神明似乎从未向我们提出过。诸多神明满足于统治一个无生命的空间,在那里,没有事件,没有影像,因此也没有可供我们的想象力进行参考的点,仅有的是施加在我们的思想和感情之上的一种永远不变的影响。

因此,我们对有限的概念,即有限是所有高尚活动的源泉这一概念,已在我们的内心变得萎缩。为了让我们的理智能够在其最大范围内活动,以完成最崇高的使命,为了让我们的思想占据人类自己的整个头脑,就得让未知事物经常对它们发出新的召唤,令之清醒守望。我们的思想若每天不被唤醒去面对新生事物,并且为之殚精竭虑,就会沉睡、萎缩、衰退和死亡,有些新生事物是神明的国度里并不存在的。

唯独一样事物能在新生事物的所有部分以及我们整个大脑中活跃非常,那就是我们对待人类自身之谜的积极思想。如果我们断言这一思想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活跃,这种说法是否欠妥呢?无论我们所处的时代曾是印度教、犹太教或基督教神学繁荣昌盛的时代,还是希腊或德国文学吸纳人类全部天才的往昔岁月,我们的宇宙观都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满意外、充满神秘感、富有活力而又证据确凿,让我们看到一片生机盎然、丰富多彩而又宽广开阔的景象。我们可以说,迄今为止,这类宇宙观所吸取的不是直接的营养,确切地说,它们是在虚幻中吞噬自己,吸取自身的气息和水分,几乎从没有从外界吸收任何东西。今天,宇宙自身已经开始渗透进我们形成的观念中。我们思想的养分已经发生改变了。它从外界去获取,并以此来充实自己的实质。它以获取来代替给予,不是向自己周围传播自身的辉煌,而是从外界吸收伟大的东西。直至今日,我们一直借助于自己不可靠的逻辑或随意的假想,围绕这个谜题自由发挥。现在,我们正在内心中付出巨大努力,想要和这个谜来个亲密接触,它向我们提出种种问题,我们也尽力回答。不仅如此,我们还向它提出问题,有来有往,它常常在我们奔走来往的无边黑暗中向人类展现出一片光明前景。有人可能会说,我们就像被关在房间里的盲人,应该从屋里想象外部的世界。现在,我们同样好像盲人一样,由一个始终沉默的向导先后领入森林,穿过平原,攀上山顶,行于海边。仿佛盲人般的我们,眼睛尚未睁开,但是能够心怀渴望,用颤抖的双手感受树木,弄乱玉米穗,采摘花朵或水果,为岩壁山脊赞叹称奇,抑或与清凉水波融为一体。这时,我们的耳朵学会辨认阳光与阴影、风和雨水、叶子与流水,学会倾听它们的歌唱,尽管未能透彻理解,却能略感一二。

假如如上所述,我们的幸福取决于我们的宇宙观,那么主要是因为我们的道德也取决于它。并且我们的道德对宇宙观的依赖程度要远远超出其对自然的依赖。在一个被证实没有伦理且以无限规模构想出的宇宙之中,我们将会比在另外一种宇宙环境中生活得更好,显得更高贵。因为在后者,虽然人类理想已臻完美,但同时也伴随着对我们的限制,而且缺乏神秘的事物。首先,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广阔的空间,因为我们要在其中发展我们的全部思想和情感;而这个空间正是我们所描绘的宇宙。我们只能在自己所构想的世界中活动。一切始于此,一切源自于此;而且我们所有的行为,常常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有一种巨大力量存在,它的高度和宽度可以影响到我们的行为,这种力量存在于我们善恶观念的顶峰。

我想,可以说从没有出现过更大的空间,也没有出现过更高的地位。当然,我们为自己所塑造的关于团体和政府无限权力的思想,到目前为止,都不够准确;但是初衷是高尚的,而且动机良好,它不再错误地容许那些泾渭分明之传统的限制,不再包含任何固定的道德规条,任何安慰,任何承诺或是任何特定的希望。它未经修饰,荒秃空荡,因为除了最原始的基本事物,其他没有什么能够存留在内。除非为表现出自己的无限,否则它不会发出声音,也不会显现出任何形象,所以它向我们透露的事情可谓少之又少。但是这个无限,当保持了它的专横霸道与无可反驳的属性之后,在活力、高尚和雄辩能力方面胜过所有的属性,所有的美德和完美;而这些美德和完美到目前为止我们只能用来描述人类的未知事物。它没有交托给我们任何责任,却使我们保持在一种崇高的状态,而这种崇高能够令我们更容易、更不遗余力地完成所有这些未来的职责。它把我们带到整个宇宙的某一具体位置,为我们的精神,为我们日常生活填补空白,这片空白原本充满的是我们的物质以及个人重要性,这些东西被拿走后,空白处都被填充补足。因此,我们意识到自己的渺小,越是意识到自己在宇宙中渺小的地位,在人类内心中就越会发现这种渺小使人变得无私伟大。一个新生命,不断长大,越是无私,就越容易接近终极真理,在不断成长过程中,这个人仿佛脱胎换骨,旧人换新人,被新的观念塑造和征服。

一个新生命,在恒久不变的浩瀚宇宙面前,犹如沧海一粟,海滩上的一粒沙,多么微不足道,不足以引起注意。我们人类的亲戚朋友、村偶乡邻以及我们所关注的对象,都似乎让位给那异乎寻常、高高在上的一位个体。人类几乎微不足道,但是我们人类在宇宙之内占有一席之地,正是这个位置让人类在茫茫宇宙中有一个坐标被识别和找寻。我们几乎一文不名,但是作为人类一员,我们正逐渐受到重视,地位日渐显赫,这种感觉刚刚开始为我们的思想和潜意识所习惯的环境让位。它在打造我们的道德,并且毫无疑问正在筹备着革命,蓄势待发,其声势可以与最具破坏性的宗教革命相媲美。它将逐渐取代我们大多数善与恶的中心,替换不实际的个人理想,代之以无私的、无条件且有形的理想,只是目前尚无法预知这个理想带来的影响和要求遵循怎样的法则。但是,无论情形如何,我们都可断言,甚至现在就能确信它们具有的普遍性和决定性会超过之前的理想所带来的影响和相应法则,尽管之前的理想可能地位优越。无论如何,不可否认,这个理想的目标要比先前照亮黑暗的那些持续得更久远,也更可靠,因为它同宇宙本身的目标不止有一个交会点。

十一

我们正处于这样一个承前启后的关键时刻,我们有充分理由对人类的前途充满信心。千百个世纪以来,我们栖居于地球,最大的危机似乎已经过去。这些危机曾险象环生,我们犹如虎口脱险。这个依然格外年轻的地球,正保持大陆、岛屿和海洋的平衡。地心之火,我们行星的首要主人,每时每刻都在从禁锢它的花岗岩中迸发出来;地球漫步于太空,来往于看似满眼觊觎又看似不怀好意的天体中。诸多我们没有确定的人体机能仿佛在我们体内盲目运行一样,犹如太空中的星云飘浮着。大脑成形,神经网络生出分支,人类诞生,任何东西都无法破坏人类的未来。今天,不稳定的海洋和地心之火,远没有那么可怕,无论如何,它们不大可能引起任何世界性的大灾难。至于另一个危险,比如,与一个离轨的星体相撞,很多人相信这会再经过几个世纪的时间才会发生,好在灾难发生前,人类有时间进行研究,好知道如何避免灾祸。当我们明白人类做了什么,而且正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我们的希望不再愚昧可笑,总有一天我们会揭示出宇宙的奥秘。目前,为了宽慰我们的无知,我们仿佛不断重复一些咿咿呀呀的话来哄婴孩睡觉,把这些天体运行的规律称为万有引力定律。假如这一种外部力量的秘密就存在于我们的手中或心里,这一点也不荒唐可笑。也许它会像电和光一样容易掌控。

它或许完全是精神上的,并且依赖一个非常简单的起因,而该起因可能以其替代物形式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发现了曾令人困惑不解的“镭”的力量。与之相似,对于物质特性的发现,都可能引导我们直接发现星际能量的源泉。从那时起人类的命运会被改变,地球由此被拯救,从而变成永恒的星球。地球可能会遵循人类的意愿,远离或趋近热和光的中心,逃离要衰残的太阳,另辟新的轨道,在浩瀚宇宙当中,寻找意外的流体、力量和生命。

十二

我承认这些期望仍然有很多疑点,但是对于看来毫无前途的人类而言,却又是合情合理的。然而这是诸多选择中很具有可能性的选择,至今无人能反驳我们的证据。流逝的每个小时都增加了我们掌握并征服奥秘的机会。有人会说,从美的享受以及生命和谐的角度来讲,一些国家,例如,初期的希腊和罗马帝国,要胜过我们许多。这种事实仍然存在,但是当时的文明在地球的传播总量与今天简直无法相提并论。一个非凡的文明,例如雅典文明、罗马文明或亚历山大大帝的影响,只不过形成一个灯火阑珊的小岛,但其外围却危机四伏,最后被其周围的野蛮之海所吞没。现在,野蛮人入侵并在几天内令我们丧失领地已不再成为可能。野蛮人不再来自外部:他们会从我们的原野,我们的城市,我们自己生活的浅水之中诞生;可是,虽然他们想毁灭这些文明,却不知不觉中也许被文明潜移默化地渗透了。因此,他们可能为了享有这些文明的益处而不进行掠夺。在最坏的情况下,最多出现的只不过是暂时的停滞,以及精神财富的暂时移动。

既然我们在这两个解释中做出了一个选择,为我们的存在构成了或明或暗的背景,犹豫不决就显得不明智了。即使在最琐碎的生活环境中,我们的无知时常只提供给我们一个同样的选择,而这个选择没有产生更强烈的影响。绝不可以把乐观理解为虔诚或天真,它不像一个农夫离开酒馆那样没头没脑地开心。但是,它会在已发生和能发生之间,希望与恐惧之间保持平衡。而且,如果最后还不够分量,它将扔进生命的砝码。

在其他方面,这种选择甚至毫无必要:这足以使我们意识到我们前程之远大。因为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壮美的国度,米开朗琪罗将先知们以及《旧约圣经》中的义人图绘在西克斯图斯小礼拜堂巨大的天花板上;我们生活在期待中,或许这是最后片刻的期待。事实上,期待是有程度之分的,有的期待只是一种茫然的顺从,有的人并不期待由所期待目标在最近处活动所唤起的那种兴奋。我们似乎听到了那些活动:超人的脚步声,巨大的门被打开,呼出的一口气息轻拂在我们身上,或者有光线进来;我们不知道,这种程度的期待是一种热烈而不可思议的生命状态,是真正的快乐时期,也度过它的青少年时期,它的幼年时期……

我想重申我的观点,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多好理由去憧憬。让我们珍爱它们吧。我们的祖先为不太重要的理由所激励,却能做出如此伟大的成就,并将其留传给我们,作为人类命运的最好证据。当他们找不到理由时,他们便在一些不合理的理由中寻找,他们因此有了信心。今天,当某些这样的理由真正源自理性的时候,任何气馁的表现都是错误的,为何那些先辈们在非常艰苦的条件下获取理由,而我们却只能获得气馁。

虽然上帝明察秋毫,但是大部分人类不再相信这个世界是上帝的掌上明珠,可是我们知道存在着极其强大的力量,这力量对规律和责任十分敏感,我们对这力量表现服从,同时也要深入认识这些规律和责任。所以在面对这些力量之谜的时候我们的态度发生改变。人类此时的态度不再是惶恐不安,而是勇敢无惧。有了这种态度,奴隶不再跪拜自己的主人,而是与之彼此对视,因为在人类本身就蕴藏着同样深刻和伟大的奥秘。

上一章:女性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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