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走过市区，各种想法像个旋转的马蜂窝混乱不已。琳达·罗翰居然有一双和史黛拉款式一模一样的鞋子。还有她退向墙壁时的眼神，那是一种心不在焉、迷乱，但同时充满盛怒的眼神。看来，她真的是那种会突然发狂的人。同时，她关于克里斯多弗·奥尔森曾对史黛拉施暴的理论，也在我后脑隐隐作痛。这其实是很可能的，我对此无法视而不见。那个小浑蛋，曾经打伤史黛拉吗？我加快脚步，用力踩踏着地面，连沥青路面都发出碰撞声。没有下次了，事情绝对不能变成这样。同时，我也不难想象史黛拉面对暴力的反应，她的怒火无来由地爆发，而近旁刚好又有一把刀。可是，为什么会在那里出事？那是在屋外，一座游乐场上。那把刀又是从哪里来的？而且，她为什么不把这些来龙去脉全告诉警方呢？

我考虑说服尤丽卡接受我的论点。不过，我担心她会将我的想法斥为胡言乱语、无稽之谈，还企图让我采取完全不同的行动。对于我们该如何才能为史黛拉提供最适当、最完善的帮助，她似乎有截然不同的看法。我实在不懂，她怎么能如此信任迈克·布隆堡。即使他的资历丰富，众人一致推崇他的能力与才智，我总感觉他没有全力以赴。史黛拉为什么仍然被收押呢？而我们甚至还不能与她见面？

我转而做了决定，跟警方谈谈。这件事，不应该变成这样。任谁都看得出来：琳达·罗翰可以提供调查行动所需要的信息。为什么史黛拉被关押起来，而她就没有被关押起来？

我加快了脚步。来到南大街上时，我几乎已经开始跑了。当我来到牛排餐厅与名为“染房工”的停车楼前方时，手机在我的裤袋里振动起来。是我妈妈打来的，她讲话时都不断句，我因而没听清楚一部分内容，不过，信息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大家都知道了。

八卦晚报已经在网络上提到史黛拉的事情。今天下午，广播电台还简短插播了这则新闻。他们都没有提到她的名字，显然他们对新闻采访道德规范的尊重并未完全消失。不过，这些媒体已经提到太多线索，这让想知道更多细节的人不需费多大功夫就能继续搜寻。

“达格妮婶婶刚打电话来问，这是不是真的。”妈妈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颤抖不已。

“你就这么说吧！警方犯了一个错误。”

我们刚结束通话，我就闪进停车楼旁边的那条小巷，想找个不受干扰的地点。我径直穿过大楼，从另一边走了出去。随后，我坐在主教堂学校外的一张板凳上，自我毁灭般地用谷歌搜寻了半小时。我先查阅各大报的内容，再查看那些端不上台面、比较见不得人的网页。他们将连篇谎言与荒诞不经的臆测混在一起，写成了关于史黛拉和我们一家人的资讯：

我读了所有内容，只想放声尖叫。这完全偏离现实。而坐在屏幕前阅读甚至写这些文章的同一批人，完全有可能在大街上、在我工作时甚至是在法院审判庭里，和我相遇。

我得跟警方谈谈。我继续在渔人小街上行进，同时打电话给亚格奈丝·席琳，通知她我正在前往警局的路上。她表示欢迎我来警局坐坐。

路上，我不断被充满好奇心、想跟我说话的人们拦住。我不得不站着，任由自己被那些知道我身份的人包围，而我老早就将他们的名字忘得一干二净。自行车从两旁飞驰而过，那名在便利超市外搞杂耍的罗马尼亚男子则用小鼓演奏《教父》。

一名常参加教会活动的女子停下脚步。

“你还好吧？”她的眼神相当难过，“这当中一定有误会，警方又在乱搞了。”

一般情况下，我总能从容地站在座无虚席的教堂讲台上主持讲道或是和路上遇见的每个人打招呼。我喜欢停下来和别人交谈几句，听听别人说些什么，同时尽量给他们礼貌、睿智的答复。但现在情况不同，我简直就要窒息了。

最后，我感到一阵恐慌。我掩住面孔，快步走向铁道广场，由下方穿过天桥，朝警察局走去。

亚格奈丝·席琳警官在侦讯室与我见面。她请我喝了一杯咖啡。然而在我加了糖，准备搅拌时，我的手不住地颤抖，以至于茶匙掉到地板上。

“你还好吗？”她问道。

“昨天夜里我总算能小睡一会儿了。”

亚格奈丝·席琳面露和煦的微笑。

“亚当，我本希望你能和我们联系。”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以为是你们要跟我联系，”我有点僵硬地应道，“感觉上你们好像没得到任何资讯。”

亚格奈丝·席琳在咖啡里加了牛奶。

“调查行动正处于敏感的阶段。我们正努力不懈，想了解真相。”

“你们有这么做吗？”我一边说，一边双手抱胸，“你们真的有这么做吗？你们真的全方面、不预设立场地调查了吗？说穿了，人们很容易觉得你们已经有定见了。”

片刻间，我双眼的视线模糊起来。我趋身向前，用双手盖住前额。

“你还好吗？”席琳问道，“我能理解，这件事情对你的打击很大。”

我透过刘海打量着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可不能表现得像个疯子一样。

“琳达·罗翰，”我说，“你们怎么不多调查她一下呢？”

席琳小口啜饮着咖啡。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当然会调查所有可能相关的人和事物。”她一边说，一边用一根手指按了按嘴唇。

“你们知不知道，琳达·罗翰有一双和史黛拉一模一样的鞋子？和在凶杀案现场留下鞋印的那双一模一样？”

警官嘴里的咖啡差点没吐出来。

“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好像不是重点吧？这是某人告诉我的。问题在于：你们为什么不调查这一点，你们为什么不针对琳达·罗翰进行住宅搜索？”

亚格奈丝·席琳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我不能跟你讨论初步调查，可是我保证……”

“我现在才不管你们保证什么。我感觉，你们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

“我很遗憾你有这种感觉，”亚格奈丝·席琳说，“但情况并非如此。”

我沉重地呼吸着。

“多年以来，琳达·罗翰一直受到克里斯多弗·奥尔森的虐待与侮辱。当她最后鼓起勇气报警的时候，你们根本不听她说什么就撤销了调查。她完全有理由私自治罪。她想对那名毁了她人生的男子进行报复。有比这还明显的动机吗？而且，她有一双和凶手一模一样的鞋子。她完全自由，而我女儿被收押，甚至不能跟自己的父母讲话。你能不能说明一下，这是为什么？”

亚格奈丝·席琳瞄了瞄门口。很显然，她难以为自己辩解。

“这件事越来越像是司法腐败了，”我说，“简直是司法谋杀。”

“我可以理解你的受挫感。但是，亚当，我们知道的比你多。你得相信，我们正在竭尽全力还原真相。”

“那你为什么不说说你们知道些什么？”

她搔了搔鼻子。

“我可以这么说，我们有理由对琳达·罗翰的话持保留态度。我们针对她对克里斯多弗·奥尔森的指控做过详尽的调查，而初步调查由于证据不足已经被撤销。没有证据能够显示，她所描述的事情确实发生过。”

“你的意思是，琳达·罗翰完全在撒谎咯？”

亚格奈丝·席琳抿抿下唇。

“我只能透露初步调查做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