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住在非常接近波尔恒学校的一栋黄色房屋的二楼。门上写着C.奥尔森。

我在这里做了什么？又醉又晕，把大半个胃都给吐出来了。

当我趋身走进门厅准备把鞋子脱掉时，差点就倒栽葱向前跌在地上。克里斯抓住我，双手抵住我的臀部，让我不至于摔倒。

“你先在沙发上躺一下吧。”他说道，小心地将我扶进客厅。

我瘫倒在沙发上。我像一片残骸般躺在沙发上，凝视着高悬的天花板，以及它壮观的灰墁。同时，克里斯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某个东西，杯盘发出碰撞声。我的眼皮沉重不已，陷入半昏睡的状态。

“你睡着啦？”克里斯说。

他将一大杯水放在茶几上。

“把这喝了吧。”

当我坐起身时，两眼直冒金星，我大口将水喝下。

克里斯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打量着我。

当我放下杯子时，才惊觉自己真是笨透了、天真极了。我非常清楚：有些强奸犯使用的迷幻药，是无臭无味的。我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可是，好吧，我现在在他家里，眼下的我又是全北欧味道最难闻的女生。想必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你刚才说到关于女生的事。是什么意思？”

“我说女生什么？”

“你说，你有过一些不好的经验。”

“哦，是啊。”

他抿了抿下嘴唇。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后悔自己提到这件事。

“没关系啦。”我说，“我们不必谈这一点。”

克里斯靠回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

“你知道我说的那个跟踪狂吧？”

“没错，那个跟踪狂。”

我逐渐回想起来。

“那可不是随机出现的跟踪狂，那是我前女友。”

“噢。”

他点点头，搔了搔下巴。

女生，而且爱上了他。这可一点都不美好。不过，我们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的。不是吗？

“你对她不忠吗？”

“这跟看事情的角度有关。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做，没有肉体关系，连亲吻都没有。不过我在情感上完全出轨了。我对此并不感到多骄傲。”

我理解他。我对不忠的行为深恶痛绝，可是，没有人能驾驭自己的感情。

“我当然意识到，我会伤害琳达。这也许是我断得不干不净的原因。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为此精神错乱。”

“她做了什么？”

他更频繁地搔抓着下巴。毫无疑问，这很难谈论。我喝了水，感觉更清醒了一点。

“长期以来，琳达一直有心理不健康的问题。”克里斯说。

“什么叫心理不健康？”

我从来就没能弄懂这个概念，我们本来就很少听别人聊到“心理不健康”。

“我知道她的精神不稳定。她过去就有抑郁症，当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就有过厌食症和其他类似的问题。她有一颗脆弱的灵魂。”

这听起来真是愚蠢。一个被自己所爱男人抛弃的人，她的灵魂能不脆弱吗？

“我告诉她实情时，她就发狂了。她的暴躁情绪一发不可收拾，乱扔东西，威胁我。这是我的公寓，在琳达进入我的人生以前，我在这里已经住三年了。然而，她拒绝搬出去。我不得不在我妈家里一连住了几星期，威胁要报警，还要采取其他行动，她最后才作罢。”

“你提到你妈让你获益良多，就是这件事？”

“不，那是另一回事了。情况变得更糟：琳达开始跟踪我的新女友。她一天发几百条短信。然后，她又出现在那个女生的工作地点，跟踪她。”

“听起来真是恶心。”

就像电影情节。

“我一直都相信，能跟她好好讲道理。毕竟我们在一起三年。那个女生想报警，可是我劝她别这么做。毕竟，我认识琳达嘛。”

“这件事太诡异了。我能理解你对女生心怀戒备。”

克里斯点点头。

“还有比这更诡异的。琳达到警察局，针对我的事报案。她提出一大堆恶心至极的指控。我连想都不敢想。她指称：我虐待她、强奸她。太荒谬了。”

“噢，天哪。”我脱口而出。

“我不得不接受警方问话，听着她所指称我做过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是我所经历过最糟糕的事情。有段时间，我很害怕她会得逞。调查人员好像相信她的说法。我恐怕会进监狱，还被贴上强奸犯和虐待女性的标签。我的人生可能会就此完蛋。”

“该死。”

我说不出别的话来。克里斯看起来相当害怕，仿佛担心一切噩梦会重回眼前。我回顾自己关于迷药的想法，感到羞耻不已。其实，我完全没做错什么。人生历练已经教我把每个男人视为潜在的强奸犯。安全至上。我不应该感到可耻的。然而当我看到克里斯的恐惧时，我还是摆脱不了羞愧感。

“过了一阵子，我和新女友也吹了。她口头上说支持我，可是，我能察觉到她的犹豫。也许这不能怪她，她怎么能够确定呢？但是，假如一个女生认为我会伤害她，我是无法跟她在一起的。”

他浅蓝色的眸子闪闪发亮，各种想法宛如振翅的飞鸟，掠过我的脑海。

“正因为如此，我现在还单身，对女生有点心怀恐惧。”克里斯说着，露出一个不胜悲戚的微笑，“我可能要花上一点时间，才能重新信任某人。”

“我了解。”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我纯粹出于反射动作，将一只手搭在他膝盖上想要安慰他。他身体散发出的暖热，逐渐传导到我的身上。他的眼角闪烁着微小的泪珠。

现在，我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我觉得，我很同情他。酒精早已将我的大脑搅成一团水果泥。

“你啊。”我一边说，一边用手臂搭住他的脖子。

他抬起头时，我将双唇贴向他的嘴，亲吻了他。

“住手。”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推开。

我放开他。天啊，我在搞什么啊？

“不要这样做。”他说，“现在不行。”

我真想钻进沙发底下消失不见。

“我觉得啊，你真该回家了。”克里斯说着，同时拨弄着自己的手机，“我帮你叫出租车。你住哪儿？”

这真是太窘了。我不想看他。

我把自己的地址给他，然后踉跄着走进门厅。同时，他拨打着电话。当我揽镜自照时，我不得不眯起双眼。我看起来一副彷徨无助的样子。

艾米娜已经发了一条新短信到我的手机。

我在回家路上。我回答道。

克里斯跟着我走到街上，抱了我一下。这是个很生硬的拥抱。我很确定自己往后不会再见到他了。当我坐进出租车里时，我才后悔把我真正的住址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