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莎替小熊转开门锁。小熊停留在门外，犹豫不决。

“你还好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嗯？”

我当然是躺在床铺上，但服装整齐。

“他们说你昨天生病了。”小熊解释道。

这件事，我还差点忘了。

“噢，我只是没力气和心理医生见面而已。”

小熊看来并不完全相信这个说法。他摸索着，翻出自己的文件夹和铅笔袋。

“我不能理解，他们怎么能强迫别人到那里去。”我说。

小熊饶有兴致地翻阅着《罪与罚》。

“我能理解，这种事情是会让人很心烦的。我多次想过接受治疗，但实在提不起劲。”

我拿着笔记本，坐到他身旁。

“你的小论文写得如何了？”

“没有什么进展。”

整篇文本，仍然只有贫乏无力的四句话。

“我们稍微聊聊。聊完以后，你肯定能开始写作。”他一边说，一边继续翻着那本由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写的小说，“你对这本书，有什么想法？”

我沉思了一会儿。

“它很长。”

想想看：我自愿地看完这一整本漫长的、于十九世纪所写成的俄国小说，而且没有心怀怨恨。

拉斯柯尔尼科夫刚满二十岁，自认为比其他人聪明。由于缺钱，他决定抢劫一名掌管当铺的老太婆，并杀掉她。他自己形容：这老太婆邪恶、惹人厌恶，不配活下去。

你不需要在师范学院读上十年书，就能知道小熊想得到哪些结论。

“你的出发点是什么？”小熊一边问，一边指着我笔记本上的标题：E S S Ä（小论文）。“你会需要提出一个问题。比方说：所有的杀人行为，都是一样可恶的吗？或者说，有时是否可能出现让人从宽考量的背景？”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你对这些事情有多了解？”

“了解？这些事情？”

他努力摆出不解的表情。不过，小熊的骗术连念幼儿园的小孩都唬不过。

“我们现在探讨的就是这两本小说，”他说，“没有别的。”

我点点头，露出讽刺的微笑。

“让人从宽考量的背景，当然可能存在。”

“你这么确定？”

“这些书里或许没有写到，但是让人从宽考量的背景当然可能存在—完全从假设性来说。”

“假设性。”小熊说着，仿佛自己之前从来没听过这个词，“比方说呢？有什么因素能让人合理、正当地杀掉另一个人？”

“我不是在讨论正当性。那是另一回事了。我们现在是在讨论让人从宽考量的背景。”

“请举例。”小熊两手一摊，说道。

“自卫。”

“那是另一回事。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是在讨论谋杀了。人们有权利保护自己。请给我另外一个例子。”

我搔了搔脸颊。

“有些人不配活下去。”

小熊的双眼眯成一条缝。

“我并不是说：谁都可以到处乱晃，把别人杀掉，但有些人滥用自己的生存权。当然，解决问题的一个方法就是运作正常的法治系统。如果强奸犯和杀人犯受到严惩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赞成死刑咯？”

“我觉得，大部分人是赞成死刑的。你没有身受其害，反对死刑倒是非常容易的事。你去问问谋杀案中死者的家属，答案就很清楚。”

小熊惊骇地动了动嘴角。

“你不认为，人们都应该获得改过自新的机会吗？”他说。

“在他们强奸，杀完人以后？”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意识地诱导我。不过，他还是成功了。

“那个强奸我的男人，”我说，“你的意思是，要给他机会？”

“我……是……”

“那时我十五岁。十五岁啊！他抓住我，将我压在下面，让我根本没法呼吸。我为了自己的性命搏斗，而他把自己恶心的小鸡鸡插进我身体里面。”

小熊的表情定型成一个丑陋、难看的鬼脸。

“这里没有什么让人从宽考量的背景。”我一口咬定，“我真希望看到那个下流坯子死掉。”

小熊也算识时务，他并没有回嘴。他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我真想亲手杀了他。”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