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没有回答检察官的提问。

“你对这条短信有没有什么说法？”杨思多德重复了一次，“你声称，她在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就已经回到家了。为什么史黛拉会在凌晨一点四十分发短信来，告诉你她正在回家的路上？”

亚当陷入一片沉默。时间一秒接一秒地流逝。

坐在我后方的一名女子拉扯我的衬衣，指手画脚，要我坐下。可是，我得和亚当会合才行。他需要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时间上，当然有可能出现延迟。”亚当最后说。

留着胡须的男子对着我嘘了一声，朝这一排板凳的末端点点头。一名保安已经挺起胸口，狠狠瞪着我。

“亚当，你现在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杨思多德问道。

“有时候，我们的短信会陷在信息空间里，”他不无迟疑地说，“我在某个时间点上收到一条短信，不尽然代表它就是在那时发出的。”

我跌坐回椅子上，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长叹。当然，亚当言之有理。当然，他不是信息科技的专家，但是他够聪明，反应也算敏锐。此外，常识也支持他的论点。要是检察官不能证明某一封短信是何时发出的，就算她能证明它是何时被接收到的，这实际上仍然没有意义可言。要想知道这一点，她就必须取得史黛拉的手机。

珍妮·杨思多德露出扭曲、痛苦的表情。

“实际上，史黛拉回到家的时间点，不是比你所指称的晚得多吗？”

我向那名保安瞄了一眼，确定他已经不再注意我。

“不，”亚当说，“史黛拉在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到家。”

迈克用手背擦擦汗流不止的额头。史黛拉就坐在他身旁，低着头，眼中闪动泪光。她看起来是如此渺小、如此脆弱。我为我让她所遭受的这一切深切地痛恨自己。

过去这几个星期，我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迈克说明：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一切都告诉史黛拉。犹豫感在我内心又挖又咬，但是，把这一切说出的代价太高昂了。史黛拉实在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要是她的情绪稍微再强烈一点，或是有任何人不慎说漏嘴，一切就完了。

此外，面对一切事情时，史黛拉总喜欢反其道而行。手球教练们要她放低角度射门时，她就将球挑高；亚当的妈妈才赞美她及腰的长发，她就理了个光头。

我望着她，心中感到十分痛苦。

“你是否知道，史黛拉的手机在哪里？”检察官问亚当。

“不知道。”

“调查人员为什么找不到它？”

“这我不知道。”

亚当沉稳地注视着检察官。

“你最近一次看到史黛拉的手机，是什么时候？”

“这我记不清楚了。”

“亚当，难道不是你找到它的吗？”

“没有，”他说，“史黛拉总是将手机带在身上。”

“你的意思是说：她在周六到H&M上班，然后被警方收押时，是带着手机的？”

“我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是这样，警方早该找到它的。不是吗？”

杨思多德严厉地瞪着亚当。然而，亚当从容不迫。

“星期六那天，不就是你找到史黛拉的手机的吗？也就是命案后的隔天。”

“绝对没有。”

亚当轻轻地转过头，转瞬间，我们的目光正面相遇。

“对于史黛拉的手机，我一无所知。”他重复道。

这是实情，而且已经超乎检察官的想象。亚当的确不知道史黛拉的手机怎么了。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一时之间，检察官失去了主轴。她尽力遮掩这个事实，但是，在我和审判庭内其他经验老到的法律人眼里，这个事实再清楚不过。我允许自己稍微放松，靠回椅背上，喝了几口水。那名留着胡须的男子望着我，我判断出，他知道我的想法。他一眼看穿了我的思绪。

杨思多德回过神来，与助理商议一下，然后继续提问。

“在那个星期五夜里，也就是克里斯多弗·奥尔森死亡当晚，你是否和史黛拉交谈过？”

“是。”亚当说，“这我已经提过了。”

“你们说了些什么？”检察官问道。

“我打开门，说晚安。”

“你看到她了？”

“看到了。”

“当时她穿什么样的服装？”杨思多德问道。

“内衣。”

“只有内衣？她习惯在走进自己房间以前就把衣服脱掉？”

“这不奇怪吧。如果她的外衣必须清洗，她会先将它们放进洗衣间。”

“根据当晚曾与史黛拉在‘大广场’饭馆一起用餐的同事们的说法，当时史黛拉身穿一条暗蓝色牛仔裤、一件白色的女式衬衣。警方在进行住宅搜索时找到了那条牛仔裤，然而他们没能找到那件衬衣。史黛拉到家时，你是否看见了那件白衬衣？”

“没有。”亚当说，“关于衬衣还是什么的，我一无所知。”

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这是真的。

“你确定？你没有在洗衣间里看到那件白色衬衣？”

“没有。”

“星期六那天，你也没看见它？”

“根据我的记忆，我没看到过那件衬衣。”亚当说，“但是，当时就算我看见过它，我想必也记不清了。”

“我认为你看到过它。”杨思多德说，“换言之，我相信那件衬衣上有污渍，它是染血的。你真的没看见那件染血的衬衣吗？”

“完全没看到过！”

此时的亚当相当坚决，他的口吻散发着愤怒。这样不妥当，非常不妥当。迈克轻轻向他比了个手势。

杨思多德继续发动攻势。

“你们家里有个壁炉吧？”

“是的，怎么了？”亚当说。

“警方在住宅搜索时记下了一个事实：当时，壁炉里有刚燃烧过的迹象。星期六当天，是谁在壁炉里点火？”

亚当搔抓着耳后根。

“可能是我，也可能是我太太。”

他很聪明。当然，他了解情况的发展。现在的关键，就是保持冷静。亚当，请你以家庭为重，请你想想史黛拉和我。

“你不知道？”杨思多德问道。

“我们经常点火。”

“在夏天？八月？现在温度可是超过二十摄氏度。”

“我们觉得这样挺温馨。”

检察官高声叹息。

“你找到史黛拉那件染血的衬衣，然后在壁炉里点火将它烧掉，不是这样吗？”

“绝非如此，”亚当说，“我没烧过什么衬衣。”

的确，这不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