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倒退一步，差点撞上饮料贩卖机。

“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

我感到一阵锥心之痛。在那一刻，我对这一切感到后悔。这还不只是我失去女儿的风险而已，就连亚当也将会弃我而去。

“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们。为了我们家。”

“还有艾米娜？”

我点点头。

“可是我不懂。我亲眼看到，琳达·罗翰有一双和史黛拉一模一样的鞋子。她在那天晚上也跟踪过史黛拉。”

我喝尽最后一点水，将水罐捏扁，扔进垃圾桶里。

“琳达·罗翰没有杀死克里斯多弗·奥尔森。”我说，“琳达在警告史黛拉时所说的一切，很可能都是真的。奥尔森对她的侵害是相当严重的。”

我很努力地强调最后一点。也许我想说服亚当，他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也许最主要还是想说服自己。

亚当的眼神仍然逡巡不定。

“可是，那群波兰人呢？”

“那群比萨师傅，”我一边说，一边耸耸肩，“他们当然是一伙小毛贼和骗子，但他们没有杀死奥尔森的动机。他们只希望保住在他房产里的比萨店面。”

亚当摇摇头。

“这真是疯了，”他说，“为什么艾米娜不老实说呢？她怎么能让史黛拉经历这一切呢？”

我张开嘴，但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亚当永远不会原谅我。他永远不会理解。

“那你呢？”他说，“你也有份？”

这听起来很像是陈述句。从他的声音里，我听不出谴责的语气。

“人们为了自己的孩子，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我说。

亚当凝视我的双眼。我心想：也许不管怎样，他还是能够理解的。

“我爱你。”我耳语道。

最后，我意识到：这是真的。我是真心实意爱着亚当。我爱史黛拉，我爱我的家庭。

随后，扬声器传来刮擦声，我们必须回到二号审判庭。

亚当和我握紧彼此的手。此时的旁听席几乎空无一人。许多新闻记者可能事先就认定庭上的决议将拖上一段时间，已经先行离开地方法院。其他人可能预计，今天不会出现令人震惊的大新闻，史黛拉会继续被关押在拘留所，直到法院书记处稍后发布裁决为止。

她是如此瘦削。她披头散发，眼神空洞而憔悴。她并没有望着我们的方向。她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将眼神聚焦在庭审的审判长约兰·雷翁身上。

“地方法院经决议，”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参审员们，“我们已准备发布判决。”

我的心跳停止了。他们已经做出决定了吗？他们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哪。

亚当握紧我的手，露出疑惑的眼神。

“他们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我点点头，趋身向前。

在我的世界里，除了约兰·雷翁的声音以外，其他任何事物都不存在。我没有听到他所说的一切，但是听到了最重要的信息。那几个最关键的字眼从一阵嗡嗡声中探出头来，像重拳般轮番砸在我的脸上。

我仍然纹丝不动。我的大脑似乎已经收到了这条信息，但仍拒绝接受它。

过了一会儿，我转身面向亚当。他低头望着地板。

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针对史黛拉·桑德尔的起诉应予以驳回，地方法院在此裁定结束收押。”

审判庭内扫过一片嗡嗡声。我的脑海陷入一团紊乱。这是真的吗？

“发生什么事了？”亚当问道。

他双目圆睁，望着我。

“起诉已经被驳回，”直到我高声说出这一点，我才猛然意识到这几个字的含义，“史黛拉自由了！”

下一刻，迈克站起身来拥抱史黛拉。旁听席上的人们开始移动。每个人都十分匆忙。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保安挺直胸膛，眼神像老鹰一样凶狠。直到此时，我大脑里的每一个部分终于可以接受这些已经发生的事实。

“史黛拉！”我叫喊着，从座椅当中挤出一条路来，穿过保安锐利的眼神，一路推挤着，从含泪微笑的迈克身旁经过。

我仿佛走在一座桥上，穿越一条光线闪动的隧道。经历了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后，我直接扑倒在史黛拉怀里。

亚当惊异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这是真的吗？发生什么事了？”

“间接证据链被打破了，”迈克骄傲的口吻会让人以为这一切主要都是他的功劳，“你和艾米娜做证以后，浮现的疑点太多了。他们不得不释放史黛拉。”

亚当盯着迈克。

“我曾经质疑你，现在，我想向你致歉。可是，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但现在我总算知道你为我的家庭付出了多少心血。”

迈克看来不可一世。他朝亚当点点头，随后，当他瞄向我的时候，我发现一抹微笑。他看来十分享受这一刻。这就是他这么做的原因吗？

“史黛拉，请你原谅我。”我一边说，一边将一缕发丝从她脸颊上拨开。

“原谅什么？”

“这件事，这所有的一切。”

她注视我良久。

我的小女儿，我就像一块贴在她不断颤抖的身体上的创可贴。我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她，这辈子再也不愿放手。我的胸口感受到她的心跳声，我们双眸里的渴望总算沉静下来，感到安适而自在。

“妈妈。”她耳语道。

无论她是十九岁，还是只有四周大，都无关紧要了。她永远是我的孩子。

我为了她，不惜一切。

“妈妈，我爱你。”

我尝试回答她，但喉咙感到一阵哽咽，仿佛被各种情感所阻塞了。多年来的渴望逐渐累积，成为一座水坝。如今，当这座水坝终于泄洪时，我的身体仿佛转变成液态。

时间已经不存在，空间不再具有意义。我和我的小女儿在永恒中飘浮着。她缓缓地凑上前来，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我挑的律师不错吧？”

我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史黛拉抽身时，我可以看见自己在她眼中的影子。她转向自己的爸爸。

亚当看起来支离破碎，仿佛一个已经彻底崩溃、瓦解的人。

我再一次背叛了他。要是亚当知道我和迈克之间的私情……这将永难弥补。

迈克再度对我微笑。我转身面向史黛拉。

“谢谢。”她对自己的爸爸耳语道。

亚当像个孩子般哭着。他毫不害臊、毫不遮掩，放声大哭起来。

史黛拉伸出手来，爱抚他。亚当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轻微地移动，她伸出手指，触碰着他的皮肤。他胳膊上细微的汗毛竖立起来。

“现在这样，心里有没有舒服一点？”史黛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