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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萌化身 作者:渡边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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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欧洲回来,雾子更加美了。 当然,说她更美了,并不是指五官和容貌有什么变化。天生的容貌还是依旧,只不过经过一段磨炼,比原来的素质高了。 素质高了的原因,首先是她自己增强了自信心。 去了欧洲,参观游览了不少地方,住过第一流的旅馆,吃过各种各样的大餐.雾子意识到自己确实美。原来以为她只能在东京吸引人,然而在西班牙、法国巴黎,雾子的美也十分突出。各种各样的男人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跟她说话。 不仅是男性,就是外国的女性也都面带笑容接近她。 虽然雾子个子小些,但她的美貌在世界各地不见逊色。 女人的美貌随着她的自信而增长,变得更加美丽,已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从欧洲回来后,她又有了新的目标:开一家旧货店。过去她只是在学校学习知识,今后要创造自己的新生活。她还会更加美丽的。 从秋到春,雾子的头脑里被旧货店的设计占满了。 首先她要去参观形形色色的“安蒂克”,体验一下商店的氛围,研究当前年轻女人和中年妇女需求什么,再调查一下纽约和巴黎流行什么款式。 雾子的房间一下子堆满了时装杂志,一说话,离不开开店的话题。 瞧着雾子的表现,秋叶很佩服她。真有点惊呆了。 这是雾子的天性,她要做一件事,非追根问底研究清楚不可。比如店址应选在何处,她竟会站在马路边查看。 “这一带年轻女人的通过量,每小时平均十个人。” 秋叶钦佩她的细致和执着。一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进入2月,开店的事逐渐具体化。 “亲爱的,您真的能给我筹措资金吗?” 一个不太冷的日子,雾子突然这样问道。秋叶没有思想准备,慌忙地点了点头。 “找到合适的店址了吗?” 在欧洲已经允诺过好多次,事到如今不能说不行。 “我想请您一块儿去看看。”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秋叶不能不认真对待。 雾子最理想的店址是在代官山周围。 原宿和涩谷太老了,下北泽过分庶民化,只有代官山一带才是最理想的地方。 秋叶赞成她的意见。 然而实地一考察,代官山周围太偏僻,而且房价也高。连接住宅区的旧山手大街上高级的时装店和餐馆鳞次栉比,已经没有余地。从八幡大街至并林桥,多少还有点余地。 马路较宽的旧山手大街,不如多少有点嘈杂的八幡大街,在那儿开一家小小的旧货店,符合当地的气氛。 然而,这一带是住宅街,很少有店面,即使有,很快租出去了。 雾子拉着秋叶走进附近的房地产公司打听。仅押金一项,每坪[坪是面积单位,1坪约合3.3平方米]为150至160万日元。月房租每坪为两万日元。 雾子希望开一家10坪大的店,仅押金就需1500万日元,再加上房租、小费至少需2000万日元;而且不是马上可以搬进去,还得排队等待适当的店面。 “物以稀为贵,房地产商以此哄抬价格。” 雾子叹了一口气,但真正想叹气的倒是秋叶。因为一旦有适当的店面,秋叶得准备好2000万日元。 旅行中身心获得了解放,一时高兴,说了大话,仔细一想,这个承诺非同小可。 其实,最初当雾子提起要开店时,秋叶并没有拿它当回事。 在欧洲旅行时,雾子提到另外有人赞助她,当时秋叶还感到不自在,认为雾子只是说说而已,并不真的想开店。 待到雾子拉他去房地产商那里,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她真的想开店。 最近他又了解到,雾子周围有一帮人帮她出主意,如何如何开店。 既然有人帮助她,赞助她,秋叶稍稍放心,光她自己,这店是开不起来的。 一旦开了店,这笔资金的筹措最后要落到秋叶头上。 秋叶从小到大没有做过生意,一生与买卖无缘,一想到这些事,他心中惴惴不安。 秋叶又一次感到,自己的承诺太荒唐了。他心中暗暗嘀咕,最好找不到适当的店面,这件事就可以不了了之。 秋叶内心这样盘算着,不料到了3月初,雾子来了电话,兴高采烈地说: “您听着,我在代官山找到一家好店面。” “……” “在八幡大街找到一处店面,刚好11坪大。” 秋叶首先想的是押金,可雾子因为找到店面,忘乎所以。 “亲爱的,陪我去看看好吗?” 秋叶的工作刚有点头绪,既然如此求他,不去就不合适了。 房地产商领他们去看的地方在旧山手大街和八幡大街的交叉点,离并木桥约200米,是一座四层高的崭新的楼房,二楼以上是公寓,一楼一分为二,一边是男式时装的专卖店,旁边一间拉下了卷帘门。 房地产商说了一大堆好话后道: “我看这位小姐非常热心,所以我先带二位来看看。”说着,掏出钥匙打开卷帘门。 房间呈细长形,里面确有11坪大。 “这楼房是一年前建成的。这里原来是家卖进口货的杂品店,现在搬到涩谷去了。” 11坪的空店面里,只剩下一把旧椅子和空调。 “这一带想再找一处这样合适的店面可不容易了。”房地产商一个劲儿做自我宣传。 战前秋叶就住在这附近的南平台,对这一带很熟悉,不用多说,十年前这条街上就有杂货店和药房。附近有代官山公寓,还有专供外国人使用的高级公寓。这里有以葡萄干饼而出名的餐馆、咖啡馆,还比较幽静。 随着旧山手大街现代化的进展,这一带突然充满生机,女装服饰店如雨后春笋般地多了起来。 “最近,这一带的里街也开了不少店,星期六和星期天,女士们和小姐们都来这里购物,可热闹了。” 秋叶走到店门外,朝附近的楼房眺望,又走回来。 “唔,这楼房还挺新的,看起来很坚固。”房地产商一眼看出秋叶是赞助人,便把雾子放在一边,转过身来对秋叶说:“照这个地段,这价钱不算贵的啊!” 房地产商拿出图纸,上面写着:押金1800万日元,月房租20万日元。 “在这儿开一家旧货店再合适不过了。” 好像雾子对房地产商谈起过开店的计划。 “总而言之,这儿是上等地段,决定要的话,请二位早作决定。” 秋叶还有点纳闷,这一带原来是涩谷区的边缘,可离住宅街不算近,作为商业街算是上等地段。才10坪左右的店面,仅押金要1800万日元,未免太贵了。 “真要这个价吗?” “没错,不久就要竣工的楼房,每坪押金要200万日元。” “这也太狠了。” “房主要价更高哩。” 秋叶打小就住在这一带,他说得再好,总不能让秋叶心服口服。 “不能再降点吗?” “您瞧,已经降了,写得明明白白的。” 房地产商指了指图纸上写着“不可多得的价位”的文字。 “这价位可以了,我们绝不会多要的。” “手续费呢?” “那当然要一点咯。” 房地产商指了指图纸,明明白白地写着:百分之五。 “这个太高了,一般是百分之三。” “请原谅,我们找了好多家房主,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费了好大事哩,百分之五不算多。” 房地产商看出秋叶喜欢雾子,又做了自我宣传,说道: “这店面还是这位小姐先看中的,我看她很热心。”说着,朝雾子瞟了一眼,“这一带正是热点,来找店面的人真不少,能提供的店面却不多。” “……” “放心,你们二位不会吃亏的。如果您不想要的话,请提前给我说一声,我们好租给别人。” 虽然决定要开店,可还有些困难,一时还下不了决心。 “让我们考虑一下。” “如果另外有客人想要,你们打算放弃吗?” “你不会马上就找到房客的吧!” “不,不,现在就有十来户等着,这位小姐也看见了。” 雾子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 “如果付上定金,那就没事了。”房地产商回过头,只见雾子使出求秋叶快下决心的眼神。 雾子的心情,不用多言,只要看她的表情就可明白。平时她不满意总是微微噘着嘴,等到真生气时,干脆闭上嘴成了一条线。 此刻,雾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看房地产商,又看看秋叶,一个劲儿咽唾沫。 这时如果不满足她的要求,肯定她会不满的。她好像在说:“什么呀,答应给我开店,原来是耍嘴皮子,拿我开玩笑。” 照实说,雾子此刻考虑的不是价格高低,她对这家店面着迷了。 回到屋里,再商量也没有意义了,反正要租的话,当场拍板该会让雾子多么开心。秋叶朝店面扫视一眼,干咳了一声。 “就这个吧!” 对秋叶来说,这句话就像从清水寺的舞台上跳下来,下了最大的决心。雾子仍然殷切地望着秋叶。是出乎意料呢,还是来得太快了?半信半疑的表情浮现在她的脸上。 “定金需要多少呢?” “一般是百分之十,根据情况,百分之五也可以。” 1800万日元,百分之五,得100万日元。 “可是此刻拿不出来。” “那没关系,明后天也可以,您先给我10万日元吧。” 秋叶想这点钱总该有吧,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钱包。 “那好,我赶紧起草好合同,明天劳驾二位再来一趟。” 房地产商公司就在附近的并木桥。 “这样的店面不太好找了,虽然贵一些,往后还要看涨。” 房地产商抓住最后机会再宣传一番,拉下了卷帘门。 秋叶走到外面,从远处再眺望一下店面。雾子悄悄地来到他身边,向他行礼。 “真难为您了。” “你最喜欢这地方,是不是?” 雾子点点头,瞧着她乌黑的大眼珠,秋叶心想又做了一件好事。 第二天秋叶去房地产商那里交了定金,找能村一起吃饭。 几天未见,能村又胖了一大圈。 “看来,你仍然精神十足。”秋叶说。 “那只是外表,里边快垮了。” 大家电公司的广告科长,看起来很风光,其实非常辛苦。 “干到今年年底我就不干了。” “是不是找好了接班人?” “那我就管不着了。” 能村连续几夜在外面接待客商,他真有点累了。 “不干了,那怎么办?” “找一份比较轻快的工作。” “你能安下心来干吗?” 能村给秋叶的印象是银座街上的常客,多么风光。他能去另外什么地方工作?简直不敢想象。 “看来你也很忙,是不是?” “不,我太懒散了,再不干一点就拿不起来了。” 雾子开店的事,能村并不知情。 “资本家的儿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不,往后什么都得写一点。”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秋叶的工作很多。他指的是写一些评论,做些踏踏实实的工作,还是要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写作的数量是有限的。 只要有这个想法,工作有的是,只是不想做没有兴趣的工作。只要生活能过得去,他并不想去挣钱,因为毕竟秋叶还有些资产。至今为止,他确实是悠然自得地走过来的。 最近社会发展得很快,只有做些自己熟悉的工作,这样可以干得长久一些。 一味顺应潮流、赶时髦,很快就会厌倦的。这不仅指演员或节目主持人,是世界上共同的规律。 秋叶从三十岁着手文艺评论以来,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过去活跃在第一线,幸好没有把风头出过头。 “对我来说,自己没有才能并不感到自卑,慢悠悠地干着工作,注意不要干到厌倦为止。” 秋叶对同僚也说过这样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点自负,其实这正是他的心声。 然而现在可不能这样夸海口了。 写完《才能论》接着写《明治人物评传论》,今春又为《东西方文明论》去采访,在欧洲时,他多少做了点构想,尚未搜集资料。 此外,还要为周刊杂志写些短评,去京都大学授课,中间还要参加会议和讲演。 当然,这些工作是挣不出钱给雾子开店的,但再不干一点,他就不踏实了。 “这样的话,你已经吃够了酱鲐鱼了。” 雾子喜欢吃酱鲐鱼,能村半开玩笑地叫雾子为酱鲐鱼。 “这是两回事,每天正忙着哩。” “她找到工作了吗?” 秋叶发现这地方离女老板较远,便答道: “不瞒你说,她准备开爿店。” “以前我听你谈起过,好像是旧衣服店。” “前几天,我陪她去找店面。” “终于当真了。” “在代官山住宅街,光押金要1800万日元。” “多少坪?” “在新楼房的楼下,约10坪。” “这笔钱全部由你出吗?” “是啊……” 已经付了定金,秋叶还拿不定主意。 1800万日元的押金的价位究竟高不高,心里没有底,说不定被人家敲了竹杠。出了这么大价钱在代官山一带开店有没有价值? 这些事找不到适当的人商量商量。当然不能跟母亲或亲戚们谈,跟朋友谈,那么和雾子的关系就暴露了。 可是对能村用不着躲躲闪闪,可以坦率地商量,再说他交游广,消息灵通。今天和能村见面,主要目的是向他咨询有关开店的事。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你俩已进行到这一步。”能村喝完一杯酒,叹了口气。 吧台里的女老板和小丝没注意两人的谈话。 “房地产商说是很合算的,你看如何?” “吓了我一大跳!” “为什么?”秋叶反问道。 能村放下酒杯,点了点头。 “价格高低,那要看看实物才能表示意见。我吃惊的是,这么大一笔钱都由你出吗?” “别人也不会给她出啊!” “一旦开了店,花钱的地方多了,房租、礼金、进货,需要一大笔资金运转,至少还需2000万。” 进货的钱雾子还没有跟他商量,但押金等费用,秋叶打算再出二三百万。 “这么大一笔钱,你打算怎么筹措?” “……” 这几天,秋叶正考虑处理一批证券、股票、投资信托等,可以筹措2000万日元。 可是动用这笔钱必须和母亲讲明白,其他还找不出适当的渠道。 “你有的是资产,应该是很坦然的。” “坦然什么?我没有钱。” 除了这笔钱,秋叶就没有自由支配的钱了。 “那么,你决定出咯?” “已经答应她了。” 能村又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声: “病入膏肓。” 听了这话,秋叶感到有点不快:自己老老实实向他说明,想同他商量一下,他不但不回答,还唉声叹气地说自己病入膏肓。 秋叶想知道的是押金高不高,对雾子的态度如何。病入膏肓,这是自己的事,不应该受能村的批评。 “你认为我做了一件傻事,是不是?” “那倒不是。” “可是你话里就是这个意思。” 秋叶把烟蒂塞进烟灰缸里。 能村又向老板要了一壶酒,慢吞吞地转向秋叶。 “我可以去看一看那店面。据我看来,这价位差不了多少。” “……” “她一定要在那儿开店吗?” “她说,那地段最合适。” “那不就得了嘛!” 能村的回答,说跟没说一样,而且语气带点情绪。 “我明白了,就这样定吧!”秋叶说。 到了这一步,跟能村商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秋叶继续抽烟,能村喝他的酒。气氛不太融洽,能村悄悄地递过酒壶来。 “来,趁热喝一杯!” 秋叶默默地伸过酒杯,能村放下酒壶说道: “真羡慕你。” “羡慕?” “我可没有条件像你这样着迷。” “你是不是在取笑我?” “不,不,我是做不到的,而且也没有这么大勇气。” 秋叶放下酒杯,摇了摇头。 能村是职员,收入有限,他指是似乎是他的实力。 可是一个职员即使没有钱也能爱一个女人,这不是金钱和地位的问题,主要是有没有热情。 “你这样说,随时可以找退路。” “不,不,我没有胆量。” “表面上怎么干都行,但归根到底必须注意周围的影响。” 秋叶和能村从高中时代一直交往至今,从来也没有什么不融洽。年轻时血气方刚,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动手。那时主要对政治、社会问题的争论,过后就忘得一干二净。即使吵,也因为过分亲密,不会影响两人的关系。 可是,今夜的不融洽与以往不同。 为一个女人,可以出资2000万日元。能村只有吃惊、叹气的份儿,而秋叶反而将错就错,满不在乎。 这种分歧,不像政治、社会问题,它涉及隐私。 这种分歧,不是喝杯酒、议论议论能达到相互理解,因为这是各人的生活方式不同。 最后,两人以“你是你,我是我”的方式各奔前程。双方都是社会人,有判断能力,再不融洽也就到此为止。 能村向秋叶打听些西班牙情况,秋叶谈谈对异国风情的感想,接连转了两个酒吧后分手。 表面上还是很友好,但各人都有“他变了”的感觉。秋叶最后感到他和能村渐渐疏远了,稍感不安。人生的价值观的变化,势必会导致生活态度的变化。 目前,能村仍在公司职员中间周旋,几年后会当一个公司的头头,表面上似乎很稳健,但内心里仍潜伏着往上爬的思想。 与他相比,秋叶所关心的是雾子。虽然她目前没有工作,但他决不会放弃她。秋叶最珍爱的还是雾子。 两人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然而,究其原因是对女人的看法,不得不感到遗憾。如果没有雾子,也不会有如此不融洽。秋叶有点醉了,是因为总在想这个问题,或许因喝得太快之故。 当夜,秋叶醉眼蒙眬地到达雾子的公寓,已是午夜1点了。 事先没给她打电话,秋叶以为她或许早早睡了,没想到雾子守着暖炉在写些什么。 秋叶从她的肩后瞧了一眼,纸上写满了片假名。 “我在考虑开店后该进些什么货。” “你尽管写吧,你要买什么,我就给什么。” 或许是醉了,秋叶说这话时,有点情绪。 “把货办齐,成为日本首屈一指的商店。” “看你醉成这个样子,你看了也不管事,被子已经铺好了,快躺下吧。” 雾子已换上睡衣,赶紧从卧室里给秋叶拿来睡衣。 “先给我一杯水。” 秋叶醉了,他想对雾子撒娇,让她伺候自己。 “小心点,水快洒出来了。” 雾子给他端着杯子,秋叶更来劲了。 “这爿店一定要开起来,不管谁说什么都要开。” “我听明白了,您赶快喝水吧!” “能村是个胆小鬼,只会说大话。” “您和能村吵架了?” “那家伙没本事,嫉妒人,一嫉妒就小气。” 雾子怕水溢出来,赶紧去拿毛巾。 “别这样,今天老老实实地睡觉吧。” “你一定把店开好,只许胜利,不能失败,让那家伙大吃一惊。” “是,是,我听明白了,快换上睡衣。” 秋叶哆哆嗦嗦地脱掉西服,换上睡衣,雾子像牵着一头牛,把他拖进卧室。 秋叶顺从地跟着她,突然去撩雾子睡衣的下摆。 “你真浑!” 雾子赶紧蹲下,秋叶压在她身上,接吻。 一股酒味,雾子赶紧推开他。 “瞧你醉成这样子!” “一块儿睡吧!” “好,我马上就去,您先休息。” “不,我不撒手。” 秋叶抓住雾子睡衣的下摆,他醉了,这时他已无力得到她了。 翌日,秋叶一起床,立刻给银行、证券公司打电话。 代官山的店面已付了一部分定金,能宽限几天。既然决定要了,还是早些把钱付了。 当前先得付押金、房租,和一部分周转资金,加起来将近2000万日元。 最近去海外旅行,存款去了不少,还得提出200万来,其余只能卖掉股票凑数。 秋叶本来对股票、证券并不感兴趣,又不是自己买的,是父亲死后分得的遗产。存在证券公司里,究竟有多少钱,他从来没计算过。 秋叶在电话里通知证券公司要卖掉证券,对方似乎有所不解。 “您有急用吗?” “是的,有点急事需要钱。” “目前,市面不景气,尽可能再等一段时间如何?” 除此以外,秋叶没有其他资金来源。 “现在卖掉的话,能值多少钱?” “可能值2500万日元。” 当然可以向银行贷款,但银行要先调查,手续太麻烦。 现在即使吃点亏,至少不费事了。 “那就拜托了。” 挂断电话,秋叶大大松了一口气。 父亲留下的全部遗产就这样泡汤了。 其实最大的遗产是住宅和土地,另外加上这些股票。 能换成现金的只有这些股票,一旦脱了手,心里就不踏实了。 “如果老头子活着的话,会说些什么?” 父亲是外交官,年轻时也有若干女人。秋叶记得,父亲喝醉了酒,由漂亮的女人护送回家,母亲虽然有点不高兴,但父亲始终没有纳妾。 与父亲相比,秋叶真是“病入膏肓”。 “病入膏肓!” 父亲活着的话,也会像能村一样训斥自己。 四天后,和房地产公司正式签约。付掉押金1800万日元,预付房租20万日元,手续费和中介费90万日元,秋叶好像掉了一件大宝贝。 其实在交付支票前,秋叶曾想算了吧,把手缩回来。 如果秋叶一个人去的话,到了房地产商那里,他或许会说:“再让我考虑一下。” 然而雾子在身旁,他说不出这样寒碜的话。 从决定开店筹措资金以来,一直到今天签约,秋叶一直是被雾子拽着走的。换句话说,正因为有了雾子,才到这一步。 “这样的话,这爿店终于属于我们的了?” 走出房地产公司,雾子一只手拿着装契约的信封,另一只手挽住秋叶的胳臂。 “亲爱的,我们这就去店面如何?” 既然已签了约,钥匙拿到了手。 “好好去看一看我们的店。” 傍晚,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雾子大大方方地挽住秋叶的胳臂行走。 雾子太高兴了,一刻也不能等待。为了看雾子的笑容,秋叶扔了2000万日元。见雾子这样高兴,扔了钱也值。 秋叶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便向代官山的并木桥进发。 这个属于他俩的店铺,在暮霭中像是被人遗忘似的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雾子拿着钥匙,插进钥匙孔,拉开卷帘门。 上次来时,有一把椅子,此刻已被搬走,地板扫得干干净净。 “这样一看,好像挺宽敞的。” “这儿放桌子和沙发,货架在那一边。” 雾子的脑海里已经有了蓝图,指着各个角落考虑如何安置。 “入口设在一边,把窗户弄大些。” 雾子这么一说,秋叶还想不出旧货店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反正已经属于我们了,明天再来一趟,好好合计一番。”秋叶说。 听了秋叶的话,雾子点点头自豪地说: “我们已经是这儿的主人了。” “你是总经理。” “对,我一定好好干。” 雾子穿着大衣,深深地吸了口气,摊开双手,闭上了眼睛。 签完约,告一段落,但繁忙才刚刚开始。决定在4月开张,在此以前必须装修完毕,还得给这爿店起个名字。 “亲爱的,叫什么好呢?” 从此以后,两人之间的话题尽是雾子开店的事。 以前秋叶去雾子的公寓,雾子立刻站起来接过秋叶的上衣和裤子,用衣架挂好。最近,常见她守着暖炉,考虑店面的设计和进货单。 热衷于开店,疏远了秋叶,仔细一想,雾子这次开店或许跟孩子闹着玩一样。 如果现在让雾子生个孩子,那么雾子把爱倾注给孩子,秋叶也只能放在第二位。 如果雾子怀了孕,秋叶即使不让她生,她也去店里忙活,结果还是一样。 “叫‘布吉·那比’怎么样?”雾子得意地说。 “‘布吉·那比’,法语的意思是‘小舟’”。秋叶装腔作势地说,好像有人在请教他法语似的。 “就叫‘雾子’吧!” “拿我的名字做店名,行吗?” “怎么不行,你往那儿一站,就是招牌。” 秋叶想象着雾子穿着丝绸衬衣加西装裤,或穿着长裙子的形象,心里美滋滋的。 “还是用外国名字好。” 雾子想用法语,而秋叶认为还是用日本名字好。 “时装店什么的,用一长串外国名字不好记。” “那么,您认真考虑一下如何?”雾子说着把秋叶的西服挂到衣橱里。 “还有其他问题,您也一并考虑一下。” 秋叶虽然没有见过,雾子似乎还有一些过去的好朋友,她也想跟她们商量商量起个名字。 “让我考虑两三天,一定会想出好名字来的。” 起个店名问题不大,但装修还得花钱。 雾子的设想是:整个店用淡红色,气氛较沉静些。一面墙放货架、柜台,陈列项链、胸针之类的商品。 面向大街做一个橱窗,地面稍稍倾斜,陈列挎包、皮鞋等小商品。靠里首放一张桌子,一对沙发,让顾客坐下,慢慢浏览商品。 “整个店面较为简朴,不要弄些花里胡哨的装饰。” 女人们爱热闹、爱花哨的人居多,而秋叶则倾向简单、明快。 “可以请阿桂来设计。” “是装修匠吗?” 雾子不禁笑出声来,“现在没有这样叫法的,叫室内装饰家,或叫Interior decorator。” 不管叫什么,在秋叶看来都是“装修匠”。 “这个人很有才能。原宿的‘绿屋’、青山的大照相馆都是他设计的。” 秋叶对这些事不太清楚,最近最吃得开的就数搞装修的。 “那么,内装费大约需要多少钱?” “我还没有跟他详谈,大概每坪需要30万日元。” 照这个价钱的话,那就要准备三百多万现款。 “从货架到照明设备全部包括在内,这个价位不算太高的。” 雾子的一句话,秋叶就得支出额外的一笔钱。 “其他还需要些什么?” 雾子提议开旧货店时,秋叶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提议。事到如今,这爿店的资金全指望秋叶出,成了一只大大的“吃钱虫”。 “进货也需要一笔钱。” “所以我在问你,需要多少?” “您怎么啦?” “没怎么……” “您好像生了气似的,叫我害怕……” “我怎么会生气呢?我要问清楚究竟需要多少钱,我也好筹措款子。200万够吗?” “对不起,什么都得您操心……” 雾子不自觉地行了个礼,秋叶不得不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能村给秋叶打电话,是在内装修工程开始的前一天。那天分手时,似乎不太融洽,能村今天的声音却格外开朗。 “那晚上喝多了,真对不起……” “不,不,我也有点醉了。” 多年的老朋友,这样简短的对话把前嫌一扫而光,接着聊了些家常。能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后来,开店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定了。” 秋叶干脆地答道。能村保持沉默。 “是不是帮我找到另外的店面了?” “不是,或许是我多嘴……” 有了上次的经验,能村说话比较谨慎了。 “没关系,你说吧!” “那么我说了,店面的契约是以谁的名义签的?” “当然是雾子咯!” “既然开店,最好是采取公司的形式。” 说实话,秋叶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层。既然是雾子开的旧货店,那雾子当然是老板咯。他想得很简单。 “还没正式开张咯?” “明天开始装修,正式开张要待下月。” “那还来得及。既然开店,还是采取公司形式较好,目前小小的杂货铺、鱼行都是法人组织。” 经能村这么一说,秋叶也好像听说过。 “那可能很麻烦吧?” “不会的,决定店名后,就以公司的名义去登记就可以了。” “可是,我没有插手,都是她一个人在操办。” “让她雇一个女孩子。既然你是最大的出资者,你应该当总经理。” “不,不,这事儿我可干不了。再说我成了旧货店的总经理,那岂不是笑话吗?” “那么总经理让她当,你当个董事长,其他再借你母亲、女儿的名义,凑足五个人就可以了。”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法人组织,干起来比较容易些,税金也少。表面上是公司,基本上这店是属于你的。” 秋叶点了点头,这才弄明白能村为什么打电话给他。看来,还是老朋友,能村真的为秋叶的事操心。 押金、房租、装修费、进货,花钱没数,再让雾子当老板,那秋叶成了光出钱的大少爷了,能村对此不能坐视不管。如果是别人,那他可以不管,秋叶是老朋友,那不能保持沉默。 秋叶对能村的一番心意,衷心表示感谢,只有他能像亲人一样关心自己。 “谢谢,我真没想到这一层。” “成立公司,这店不是她的,是属于你的咯。” 这样,秋叶出了钱尚有价值,今后也会有收益的。 “表面上她是总经理,可是你出的资金,真正的老板是你。” “那么资本金也由我出咯?” “你只要出上二三百万日元就够了。如果她三心二意,那就由不得她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譬如,她把店关掉或转让给别人,甚至和你分手,没有你的同意,这店她是不能随便处置的。” “她不会这样做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不得不防一手。” “这样做,恐怕不好吧?” “这怎么会不好呢?你出了这么一大笔钱,你参加一份,那是合情合理的。” “原来是这样。” 听了能村的说明,秋叶也认为他说得有理。 “搞公司,恐怕她不会反对吧?”能村说。 “不会,因为她一心一意想开一家店,至于什么形式,她不会在意的。”秋叶答道。 “那就没有问题了,马上就开始行动。” “实际操作从何着手呢?” “很简单,找一个熟悉业务的税务员,一切手续他会给你办妥的。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位熟识的税务员。” “那就不用了,我也有认识的税务员,同他商量着办吧!” “也许我多嘴,突然想到这一点,所以打电话给你。” “谢谢,真的感谢你。” 放下电话,秋叶重新考虑能村的建议。 能村说得对,如果以雾子名义开店,雾子可以自由支配。万一秋叶需要用钱时,或者以店的名义做担保向外界借钱,他都无计可施。 秋叶的钱出得再多,一旦这店成了雾子的东西,秋叶还是一无所有。 能村怕秋叶吃亏,提出采取公司组织的形式。秋叶接受了他的建议,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设想。这店是属于秋叶的,只要这个基本原则不变,他可以在背后监督店的经营。 但仔细一想,这种做法好像不太光明正大。 能村还这样说:“一旦她和你分手,她就能随便将店占为己有。” 将来的事,谁也无法断言,秋叶从来也没有考虑过他会和雾子分手。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秋叶认定他和雾子之间是最后恋情,雾子是他最后的女人。 一想到和她分手,现在就要考虑对策,那样的话,这日子过得太累了。 一开始,雾子提出要开店,秋叶早有思想准备,钱由他来出。但问题一具体化,什么押金啦、房租啦、介绍费啦等等,他渐渐感到不安、害怕。 正在这节骨眼上,能村给他来了电话,帮了他大忙。 在欧洲时,秋叶曾经干干脆脆答应过,钱由他出,雾子深表感激,不知说过多少次谢谢。 当定下店面、签好合同,雾子高兴得像孩子似的一次一次表示感谢。 怀疑雾子不忠,用公司组织形式来加以防范,连母亲、女儿都牵涉进去,有那样必要吗? 如果真的如能村所说的那样,雾子背叛了他,那么秋叶的恋情也就结束了。 雾子走了,留下这爿店又有何用? “正因为喜欢她,所以全力以赴,这不就结了吗?”秋叶自言自语,独自点点头。 这天傍晚,雾子来了电话,说是要去找阿桂合计一下。 “您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看,对方提出最后的价位。” 雾子如此郑重地请他一起去,秋叶不想以赞助人的姿态出现在生人面前。反正关于装修的报价单,他也看不懂。 “你一个人去吧!” “说不定吃了晚饭回来,好吧!我再给您打电话。” 秋叶点点头,挂断了电话。反正今夜不能安生了,究竟对方报价多少?再说让雾子和阿桂单独吃饭,他也放心不下。 据雾子说,阿桂三十刚出头,很气派,是一流的装饰专家,买卖很好,像雾子这样的小店,他不肯接受,这次算是特别照顾。 “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不错。” 秋叶想象阿桂是位高高的个子,胸前挂着金链条,戴着金戒指,装模作样的年轻人。 虽然合计装修,秋叶一想起雾子和此人一起吃晚饭,就感到有点不舒服。 雾子和阿桂之间除了谈工作以外,不会有其他问题,因此她才邀请秋叶一起去。 “待会儿会来电话的。” 秋叶自我安慰了一番,开始伏案写作。 然而到了晚上七八点,雾子还是没来电话。 她在干什么?对方报了价,合计一下,不就完事了吗? 秋叶心里焦躁不安。到了九点多,雾子终于来了电话。 “我此刻在横滨。” 好像是从公用电话打来的,话筒里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元町有一家非常高级的商店,阿桂带我来参观一下。” 秋叶一听就火了,竭力克制自己。 “报价多少?” “全部包给他,需400万,似乎高一点,但保证一定让我满意。” 秋叶不作表示,让雾子说下去。据雾子说,装修的费用每坪是30万左右,现在听起来似乎高一点,但往后还要更高。 阿桂好像是位有名的装饰专家,是熟人介绍的,可以跟他学点本事。 价格不光不能便宜,还比别人高;并且明天就要开工,先把价格敲死。 这一点,多少有点疏忽,应该早些让对方报价,尚有砍价的余地。 对方是忙人,有的是活干,因此一等再等,拖到现在。现在只得听人家摆布了。奇怪的是雾子对对方的报价毫无意见,而且还心存感激。 “已经OK了吗?”秋叶冷淡地反问道。 “那当然咯,因为是我们主动求他的。” “可是开始讲的好像要便宜些。” “加上货架和照明设备,算来算去,价格就高了。再说目前正是旺季,我们是硬插进去的。” 不管贵也罢,便宜也罢,反正要秋叶出钱。 “那你看着办吧!” “嗯,现在看来似乎贵了一些,但效果肯定会很好的。” 话说到这儿,已经没有反对的余地了。 “那好,我马上准备钱,回到东京后立刻给我打电话。” 秋叶粗暴地放下电话,靠在椅子背上嘟囔了一声: “由她去吧!” 忽然提高了报价,使秋叶感到不快,同时雾子擅自去横滨,也觉得不是滋味。 参观商店也罢,为了共进晚餐也罢,单单为了让对方报价,就没有必要去横滨。 仅仅为了商谈业务,去附近的咖啡馆也就足够了。 人心难测…… 秋叶转过椅背,朝着天花板眺望,又想起了能村说过的话。 “即使分手,有了公司,她就不能随便处置的。” 还是能村想得周到,采取公司形式,没错。 秋叶一边想,一边想象雾子和装饰专家一起驱车去横滨的情景。 秋叶一直等着,心里着急,雾子第二次来电话是在11点。 “我回来了。” 秋叶立刻换上外出的西服,去雾子的公寓。 雾子穿着在西班牙买的白麂皮套装,坐在沙发上看效果图。 “亲爱的,你看,多气派!” 效果图上标着镜子、桌子的位置,秋叶还是看不明白。 “报价到底是多少?” “阿桂说,400万一点也不高。” 在电话里,秋叶的语气并不干脆,雾子没听出来。 “各种各样的店都有,有的每坪要四五十万元。” “那当然咯,只要舍得花钱,装修得就漂亮。一个只卖服装和胸针之类的旧货店,用得着这样豪华吗?” “这事儿该这样看,因为商品中有些是二手货,如果装饰和照明跟不上,不会引起顾客的兴趣,还是需要一些情调和气氛。” “那个阿桂真行吗?” “他是出类拔萃的,他答应一定给我搞一个最气派、最豪华的店。” 她既然如此着迷,再说也无济于事了。 “本周末先付一半,其余一半待竣工后再付。” 这是一般的规矩,雾子还认为这是阿桂的好意。 “亲爱的,本周末拜托了。” 雾子双手合掌放在胸前,诚心诚意地求秋叶。既然她已摆出这个姿势,秋叶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为什么要去横滨呢?” 这才是秋叶真正想问的问题,因为最初约定在涩谷谈的。 “阿桂说,他最近在元町设计了一家服装店,让我去看一看。” “他倒挺关心的。” “唔,我真的开了眼界,照明的设置决定了店面的气氛。” “因此一起吃了饭?” “还是我请客的,那没法子。”雾子俏皮地缩起了脖子,怕秋叶埋怨她。 “对了,这店名请您尽早决定,根据店名再来设计。” 雾子从书架上拿出图纸。 “今晚上请您认真考虑一下。” 看来,雾子的脑子里除了开店的事以外,其他什么也管不着了。 纸上写满了雾子所考虑的店名。 有“蒙·普契”“曼萨特”——法语名,“曼隆·豪丝”“斯摩尔·娜兹”——英语名,还有“谢恩”“里蓓”——德语名,一共十几个。 “我想了许许多多,究竟起什么名字好,总是拿不定主意。” 雾子说得对,好像什么都行,又好像什么都不行。 “这店名叫惯了,慢慢会觉得是这么回事,譬如,银座和新宿,一开始也觉得很奇妙。” 有名的公司,一开始也叫不惯。 “日子长了,生意兴隆,自然而然就叫惯了。” “所以,请您考虑一个生意兴隆的店名嘛。” 雾子把钢笔举到额角上,那样子十分认真。 “我明白了,您还是觉得日本名字好,是不是?” “那当然咯,日本人在日本开的店嘛。” “那就叫‘AKI’如何?” 雾子用片假名写在纸上。 “您姓‘秋叶’,第一个假名读作A,我的名字‘雾子’,第一个假名读作‘KI’,合起来是‘AKI’,正好是‘秋’的读音。” “唔,有意思。” 一开始,秋叶想,不如就叫“雾子”,但好像是酒吧、夜总会的名字,现在叫“秋”,倒也干脆,而且不难听,把两个人的名字合在一起,更是吉利的象征。 “是不是太简单了?” 雾子又在纸上写上“AKI”,和旧货店连在一起,似乎不太平衡。 “那么用汉字吧!” “用什么字呢?” “叫‘阿木’如何?” “那还不如干脆叫‘秋’。” “可是……” “是您出的资,那是理所当然的。马上就到您的生日了,也算是个纪念。” 秋叶觉得不好意思,只要雾子中意,那就无话可说。 “‘秋’字形好看,像个旧货店的店名。” “可是春天开的店啊!” “那没关系,秋天是浪漫的季节,是时装上市的好时机。” “那就这样定了?” 秋叶歪起脑袋想了一下,但内心是喜悦的。 如果能村在身旁,也许秋叶会说:“即使不采用公司形式,雾子把店名都用了我的名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样的话,这店名用竖写。” 雾子把店名写在纸上,用手指头敲敲桌子。 “对了,我还得赶紧制作名片。” 雾子又拿起笔来。 “往后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没有名片不方便。” 雾子在纸片上先写上“安蒂克秋”,中间写上“八岛雾子”。 “名字前注上‘店主’,如何?” 雾子写上后,立刻把它涂掉。 “这不太合适吧?” “那就用‘总经理’。” “我这样的人做总经理,会被人家笑掉大牙的,干脆什么也不要。” 雾子根本就没想当总经理。 “那么印上地址和电话号码。” “可不能印上你的住址。” 印上住宅电话,说不定有男人用电话骚扰她。那可不得了。 “可是阿桂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那是为了工作,没有法子。” “下次,我和他见一面,如何?” “请,明天就要开工了,您到店里来就见着他了。” 看来,雾子只把阿桂当作工作关系,秋叶这就放心了。坐在沙发上,将手搭在雾子肩上。 “好吧,和新开张的女店主接个吻吧!” “您才是老板哩。” 秋叶一时高兴,把嘴唇贴在雾子嘴上。 “把舌头伸出来一点。” 雾子悄悄地伸出舌头,秋叶来回地舐,雾子即刻缩起身子,推开他。 “怪痒痒的。” “那好,再来一次。” 雾子主动靠在秋叶身上,秋叶抚摸着她那柔软的身子,对自己说:“公司形式就算了吧!” 翌日开始的装修工程,按照计划,一星期就完成了。 完成那天的夜晚,秋叶和雾子一起去小网町的鳗鱼餐馆。 一般认为鳗鱼就是“大伏鳗”,在夏天吃,但从冬到春,鳗鱼脂肪多,也较为美味可口。 秋叶每到冬天就来这家餐馆吃鳗鱼,没有夏天吃时的那种涩味,甚为可口。 起初雾子对鳗鱼敬而远之,近来也发现鳗鱼确实美味,到了百吃不厌的地步。 “那么,为什么要到夏天才吃鳗鱼呢?” “这里有个讲究,这是平贺源内的策划……” “江户时代,鳗鱼餐馆总想在夏天把鳗鱼销出去,因为夏天鳗鱼比较便宜。这时平贺源内这个有名的谋士给他们出主意,让他们宣传‘大伏天吃鳗鱼,不会苦夏,精力充沛’,用现代语来说,就是商业广告了。” “真的吗?”雾子认为借平贺源内的赫赫名声,实际上是胡扯。 “当然真的,不信,你去问问老板。” 小网町的鳗鱼餐馆,秋叶十年前就来这儿就餐,是这里的常客。 这一带没遭战争的炮火,这家叫“喜代村”的鳗鱼餐馆仍然是古色古香的木造结构,尤其是小街上一排柳树,令人想起江户时代小街的风情。 现在柳树刚刚发芽,鳗鱼的香味从柳枝中飘出来。 因为预订了座位,服务员领他俩到楼上四铺席半的雅座。正在喝啤酒时,女老板来了。 “哟,是您啊,好久不见了。” 女老板四十几岁,头发往上盘个发髻,两眼俏丽,就像浮世绘中的美女。 秋叶问自己,带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老板会怎样想呢? 因为现在很少有男人带心爱的女人来鳗鱼餐馆用餐的,一般去高级餐厅,或去酒吧。 不能说鳗鱼餐馆没有情调,总显得有点古派,气氛不够浓厚。 既然来鳗鱼餐馆,说明两人已经非常亲密。老板自然明白这一层。 总之,秋叶喜欢这儿优雅的气氛。老板一看便知秋叶和雾子的关系,多年的经验,一个眼神就明白了。 “今天二位有什么喜事?瞧二位多精神。” 秋叶暧昧地一笑,倒是雾子开口说道: “我们新开了一家小铺子,今日装修完毕。是出售西装、装饰品的‘安蒂克’,有空请您光临。” 雾子又作了详尽的介绍,随手掏出刚印好的名片。 “啊!叫‘秋’,这店名太棒了。” “是这一位起的名,似乎古老些。” “不,不,这店名多典雅。” 女老板向秋叶瞟了一眼。 “名片后印着地图,就在代官山附近。” “这样高级的‘安蒂克’,我还没见过。” “没什么,不过是普通的小店。” 雾子若无其事地说,其实心里很高兴。 目前还没有进货,实际的感觉还不清楚,但典雅大方的装修,以及橱窗上的照明设备,气氛与众不同。 此外,靠墙放装饰品的货架的整个配置比较协调。“秋”的店名,用纤细有力的毛笔字,鲜明突出,颇有日本风味。 秋叶一开始对阿桂的能力表示怀疑,看来这个人的品位还是挺高的。 起先,听雾子介绍,以为是个装模作样的男人,一见了面,只见他穿着三件套的西服,非常有礼貌。 接过装修费的支票,阿桂郑重表示感谢,深深地一鞠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随时呼我。”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瘦削,不起眼,其实是位精明强干的实干家。 秋叶忽然想起,是不是也请这个年轻人来吃鳗鱼,后来又考虑,恐怕没有这个必要。 上过生鱼片后,就上了烤鳗鱼。秋叶喜欢这样的色彩搭配。在这寒夜,喝酒吃烤鳗鱼,整个身子都觉得暖和和的。 雾子第一次来这家餐馆,见了这干烤鳗鱼,惊异地说:“没有想到还有白色的鳗鱼。”以前雾子只吃过一般的烧烤,对这白色的鳗鱼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烤鳗鱼原是江户的名菜,关西一带很少见到。关西人喜欢吃味道浓厚的食品,而江户的菜肴以清淡为主。 到了梅雨季节或盛夏,与其喝红茶,吃红烧鱼,不如干烤鳗鱼,连看着都觉得凉爽,食欲大增。 秋叶用辣酱油蘸着干烤鳗鱼,想起以前曾和史子一起来过这家餐馆。 史子是东京人,吃干烤鳗鱼也不是第一次。 史子曾说过,喝葡萄酒,吃干烤鳗鱼,最为可口。 雾子自然没有特殊的爱好,秋叶让她喝点酒,她就照办,也没说特别好吃。 雾子的顺从使秋叶觉得特别可爱,而史子较为任性。两个女人一比较,体味出差别来。 “这么年轻就开店,您真了不起。” 秋叶尚沉浸在对史子的回忆中,没想到女老板还在和雾子聊天。看来一提到时装,不分年龄大小都有兴趣。 女老板认识史子,还是第一次见雾子,或许女老板正在对这两个女人作比较。 去熟识的餐馆,秋叶总感到有些尴尬,因为史子以前曾来过这儿。有了这“前科”,使秋叶不敢放开手。 看来,还是去陌生的餐馆较为随便些,但因为这儿熟门熟路,所以又带雾子来了。 “女人是多变的!”秋叶想起以前带雾子去情人旅馆,就有这种感觉。 以前带别的女人去过的旅馆,如果再带一个新的女人去,不免会被指责为不谨慎,但因为熟识了,就有了一种安全感。 来这“喜代村”,是因为怕麻烦呢,还是这儿比较熟悉?秋叶自己也搞不清楚。随着年龄的增长,好像有一种将错就错的思想在作怪。 吃过干烧鳗鱼后,又上了一道烤鱼串。那盛菜汤的铜盘古色古香,现在已很少见了。 过去也这样,吃干烤鳗鱼时食欲很旺盛,待上烤鱼串时就倒胃口了。 雾子也一样,只尝了一口,站起来去了化妆间。 留下秋叶自己。刚拿起酒杯,女老板又走过来了。 “哎呀,怎么让您独饮,真对不起。” “没事儿,这样高雅的房间,一个人独饮正合适。” 秋叶只得硬充好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女老板故作笑容,半开玩笑地说: “先生,您真行!” “什么?” “让这位小姐开店呗。” “……” “您喜欢她,那就没法子咯。” 说在明处,秋叶不得不承认。 “你是不是在取笑我?”秋叶说。 “那怎么会呢?有这么一个美人在身边,谁都羡慕啊!” 秋叶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把盏给女老板倒酒。 “能村劝我不要干,一定要干的话,必须采取公司组织形式,怕她背叛我。” “后来是这么办的吗?” 能村也来过这餐馆,女老板认识他。 “不,我哪能这样办事。” “我说嘛,先生能这样小气吗?” 女老板双膝咚的一声跪下,把酒杯还给秋叶。 “男子汉绝对不要这样办事的。我有一位客人出钱给心上人开店,3年后,这位客人破产了,那女人赶紧把店卖掉,把钱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现在还有这样的女人吗?” “当然有咯。” “最近那位客人和太太分了手,跟那个女人结婚了。” “那么说,还真不错哩。” “那位客人已经六十多岁了,现在两个人过得挺幸福。” 秋叶的工作是不会破产的,至多没有人向他约稿。没东西可写了,到那时,雾子也会像那个女人一样把自己当亲人吗? “这倒是一桩美谈。我要是到了那一步,恐怕不会有指望吧!” 说话之间,雾子拉开门进来了。 雾子稍稍涂了一点口红,今夜她穿着一套素雅的套装,里边是丝绸的衬衣,所以不能把口红涂得太红。 “真漂亮!” 女老板把雾子上下打量一番,给她倒酒。 “对不起,失礼了,敢问小姐多大岁数?” “二十五岁。” 雾子说罢,女老板点点头。 “您真年轻哪!” 雾子现在正处于青春期,拿花作比方,已经开了八成,是盛开前最美丽的阶段。 仔细想想,年轻就是美丽嘛,女人到了二十四五岁,是最好的年龄段,不漂亮才怪呢!先不论容貌美丑、打扮新潮与否,到了二十四五岁,自然而然会透出靓丽。当然雾子在同年龄段的人当中,无疑是最杰出的,她生来就美貌动人。可是达到顶点,慢慢下降的女人也是有的,不过那还早哩。 “再喝一点儿吧!” 女老板再一次向雾子敬酒,从她沉着的举止看出,她已经老了。雾子还不能像她那样沉着。 雾子用手捋开头发,秋叶瞧她眼圈已经红了,突然想起女老板刚才说过的故事。 男人到了六十岁,跟四十岁的女人住在一起,那女人肯定照顾他的吗? 按年龄之差,和刚才的故事的主人公差不多,到那时,雾子会照顾自己吗?有资产和地位另当别论,如果自己没有工作,她还会亲切地对待自己吗? “到了这一步,自己不会求她的。”秋叶倒想看看雾子那时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离开“喜代村”已经9点了,秋叶想径直回家睡觉。雾子因装修完毕,松了口气,还想再喝一点。 “去银座吧!” “换个去处吧!” “偶尔到新桥一带看看也不错嘛,有艺伎开的店,也有歌舞伎演员在那儿打工的酒吧。” “那么可以见到各种各样的人物咯。” “当然,演员也罢,不是出自名门的名角,而是一般演员,但高了兴模仿名角的表演,还真像那么回事哩。” 秋叶曾经碰上过一回,不光是歌舞伎演员,还有话剧和电影演员凑在一起,各人表演拿手的片段,弄得哄堂大笑。 从小网町至新桥十分钟就到了,今夜生意兴隆,店中熙熙攘攘尽是人,雾子和秋叶找了个靠墙的席位坐下,要了两杯加冰块的白兰地。 “今夜太拥挤,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戏。” “没有关系,可是歌舞伎很难演的,那演员肯定得吃苦头。” “演戏都差不多,歌舞伎也不是特别难学。” “听说是从小学起的,是不是?” “即使从小学起,有的也不成才的。真正成为名演员的,不过是一小部分。” “是吗?” “我看,社会上对歌舞伎太娇惯了,动不动就给他们文化勋章、艺术院士等等。有那样必要吗?” “嘘——” 雾子用手指指着秋叶的嘴巴。 “换个话题吧,亲爱的,您真的喜欢我吗?” “怎么现在还问这样的话?” 秋叶一时不解她的意思,但看她的表情是认真的。 “以前您不是还喜欢过别人吗?” 秋叶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史子的有身影,立刻摇摇头说:“已经活了五十年了,总该有一两个喜欢的人。” “我不是问您过去,现在呢?” “现在当然只有你了。” “真的吗?” “你怎么啦?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来?” “我不过随便问问,您心里没有别人,那我就放心了。” 雾子一气喝了一杯白兰地,宣告畅饮结束。 得到雾子这样漂亮的女人,怎么还会去寻花问柳呢?然而雾子这样问秋叶,是不是还有其他女人,秋叶并没有感到不舒服。过度的嫉妒令人扫兴,轻微的嫉妒还讨人喜欢。 “你看出我还有别的女人吗?” “不,是我多心。” “绝对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 “即使现在没有关系存在,但我也不让您想起她。” 秋叶立刻明白雾子指的是史子,看来,她并没有完全放心。 “瞧,又有客人来了。” 门口进来了三位客人,已经满座了,三人找不到座位。 “瞧这样子,今夜的余兴没有希望了。” 如此拥挤,已经没有空间表演节目了。 “走吧!” 秋叶朝雾子轻轻地说了一声,雾子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钱准备好了吗?” 雾子问得太突然,秋叶一时不知所措。雾子进一步说明: “那进货的款子,后天一定得付清。” 对了,秋叶听雾子说起过,3月底需要钱进货。 “需要多少?” “暂时需要200万,余款到下个月再说。” 秋叶点点头,心里在盘算,这笔钱从哪儿来?反正早晚得付,没想到后天就要,雾子为什么不早说呢?也许她不好意思开口。 “需要进一大批货……” 雾子房间里已经堆了一大批货,不知从哪儿进的货。 “总让您为难,真对不起。” “不,没事儿。” “我会拼命工作来报答您。” 她说得这样可怜,秋叶也不能无动于衷。 “你不用担心,我会准备的。” 秋叶把剩下的白兰地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4月《文明论》开始连载,秋叶开始忙了起来。雾子在开张前也忙得不可开交。 夜晚,秋叶去雾子的公寓,房间里满满的,连插脚的地方也没有。连衣裙、夹克、裙子,满满一大堆。 里边的卧室,也摆满了项链、耳环等装饰物,此外还有手提包、帽子、钟表、钥匙圈等等。 这一个月来,雾子几乎跑遍了东京的“安蒂克”,又托掮客进货,才有了这壮观的景象。 “真不少啊!” 秋叶惊异不已,进这许多货物,他对雾子的精力不得不表示敬佩。 “这都是你的啦啦队帮的忙吗?” “有一点,但主要是我自己搜罗的。” 看了这堆积如山的货物,秋叶能想象得出雾子在街上奔跑的情景。 “这些都是‘旧货’吗?” “是的,都能卖出去。”雾子挺起胸膛自豪地说,“光这些,还远远不够的。” “是不是要一样一样去选择?” 如果是一般洋货,可以集中批发,但旧货必须一样一样地选,很费工夫。 “钱够用吗?” 装修完毕后,秋叶又给她200万作为货款。 所谓旧货,并不是所有货物都要付现款,有些服装、裙子可以先提货,卖出去后再付款,即所谓“委托制”。 “就这样,还差些钱。”雾子歉疚地说,“拜托了。” “可以嘛,你尽管说。” 秋叶本来并不认为200万元就够了,早有思想准备。 “再要这个数。”雾子伸出她细嫩的两个手指。 “200万?” “唔,这样就够了。” 一笔一笔的钱付了出去,雾子也惊呆了。 “这笔钱到7号要。” 付押金时,秋叶已经付了一笔大数,往后再从何处去筹措?秋叶一筹莫展,只得打肿脸充胖子,大大方方地点点头。 秋叶重新算了一下,究竟给雾子付出了多少款子。 押金1800万,给房地产商的手续费,预付房租等,一共近2000万,装修费400万,进货200万,一共2600万。 股票和债券共卖了2500万,这笔钱已花完了。起初认为这笔钱绰绰有余,至少可以剩100万。 现在不但剩不下,还不够数。 雾子认为这次进货是最后的支出,可是店一开张,不会马上有收入,还需要周转金,给打工的发工资等,还需要一大笔钱。 “这下可大出血了。”秋叶叹了口气。可是事到如今,不能打退堂鼓了。 总之,在7号以前必须筹措200万日元。 流动资金已经花完了,除了借款以外,别无选择。 跟母亲说说,二三百万总会有办法的,但必须说明用途。一直到现在,他还没向母亲挑明。 事到如今,必须得说明白,需要很大的勇气。 如果用南平台的房屋做抵押,可以借出一大笔钱。但一部分在母亲的名下,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秋叶考虑再三,决定向出版社预支稿费。 评论文章的稿酬并不高,如果从今春开始,连载一年,可以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稿费。 编辑听了秋叶的请求后,露出惊讶的神色。 “怎么一下子需要这么多钱?” “反正……” 编辑再想问下去,就越来越不好回答了。 “总之,拜托了。”秋叶点头施礼。 5天后编辑送来了200万日元。 “钱付了,您的连载必须从4月份开始。” 编辑一再叮嘱,显出了厌烦的神色。 “适可而止,不要太深入了。” “不会的,您放心。” 秋叶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对方已经多少有所察觉了。 200万日元到手的第二天,雾子从代官山来了电话。 “来打工的女孩马上就到,您能不能过来一下。” 从4月起雾子白天几乎都在代官山的店中,做开张的准备工作,没有其他的杂念。 “这两个女孩看来很不错。” 秋叶按照雾子约定的时间,吃过午饭就去店里。两个女孩正在布置橱窗。年龄都是20岁左右,一个约1.60米,另一个个头稍小点,两个都是小美人儿。 秋叶有点紧张,不知雾子会怎样介绍自己,不料雾子干脆地说:“这位是秋叶先生,这两位是小西和升尾。”依次报了名字。 “请多关照。” 秋叶点点头,心里想这俩女孩不知把自己当作什么人。可是,这两个新来的女店员表情开朗,向他行礼。 “把衬衣和裙子放到那边的货架上。”雾子干脆利索地指挥她们干活。 守着两个女孩,说话不方便,秋叶便请雾子去斜对面的咖啡店。 “您先走一步,我马上就去。” 下午咖啡店很空闲。等了约10分钟,雾子进来了。 “你找的这两个女孩真不错。”秋叶说。 雾子要了两杯咖啡后,点点头。 “她俩都是大学生。” “来打工吗?” “两个人轮流上班,每小时700日元。” “工资高不高?” “不高,这么可爱的女孩。” 高不高先不说,这么年轻、有魅力却是事实。 “这两位都是在美学沙龙认识的太太的女儿,家庭都很好,不计较报酬,说只要干得愉快就行。” 雾子如此心细,什么都想到了,不愧是个经营者。 “两个美人加上你,这家美人‘安蒂克’马上就出名了。” “我们仨又不是商品。” “人们一样买东西,会在美人店里多买一些。” “你可不要胡思乱想。”雾子放下咖啡杯,朝四周扫视一眼。 “她俩还是大学生嘛。”说罢,雾子心里想,这么年轻的女孩子,秋叶不会有非分之想吧。或许受了华丽的气氛的感染,才说出这样的话。 “安蒂克秋”选在樱花季节末尾的4月中旬开张。原定于4月1日开张,按雾子的建议,多进些货,晚开了半个月。 “开张那天不会有很多客人上门,方便的话,您过来看看。”昨天夜里,雾子曾对秋叶这样说过。 下午散步时便顺路到了店里。 秋叶想象,既然是新开张,门口肯定放着花篮、贺幛等花里胡哨的装饰,竟然什么也没有。 后来一想,这又不是酒吧或寿司屋开张。不过大门的装饰倒像是服饰店。 左首的橱窗里在混合灯光照耀下,放着蓝色丝绸的套装和袒胸的晚礼服,下面放着妇女用的绣花手套、戒指、项链和手镯之类的商品。这些陈列品,每星期更换一次。 推门进去,两边墙上都挂着各色各样的女子套装或裙子。 竖写的“安蒂克秋”招牌挂在大门口。 最近任何什么店开张都大张旗鼓,只差没直接说出“老子天下第一”,招牌十分刺眼。这样一看,还是较为素雅为佳。 或许因为橱窗里陈列着华丽的商品,过路行人几乎都回过头看看,有的进来瞅瞅。 看了这情景,秋叶一阵冲动,不禁想说: “请进,这是我和她开的店,多漂亮的店啊!” 他当然没有勇气说这样的话,可是心里就像对待刚生下孩子那样喜悦、激动。 秋叶穿过马路,从对面再打量一番。 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整个店面像个浮雕。秋叶得意地点点头,又走回来站在店门口,朝四周扫视一番,推门进去。立刻听得女孩子的声音: “欢迎光临。” 女孩子郑重其事向他敬礼,笑容满面。秋叶噤声,不知所措。 雾子不知什么时候剪了短发,秋叶仔细打量。以前她是披肩发,现在的头发只盖住耳朵上部的三分之一,整个头发三七开,发型特别好看。 “您吃了一惊吧?” 昨夜在赤坂用餐时,还是披肩发,可能是今天一大早去美容院剪的发。 “难看不?” “不,很漂亮。” 剪了头发,整个脖子都露出来了,特别靓丽。 “今天开始要忙于工作,剪了头发,换换心情,改变一下形象如何?” 剪成短发,穿上呢子裙子,显得成熟多了。 “您瞧,这店里的布置怎么样?” “真不错。” 靠左首的橱窗挂着各色各样的女衬衣,靠里一点全是长连衣裙,柱子的旁边摆着长带子的帽子。 右首的玻璃橱里摆着项链、耳环、胸针、头巾和手帕。 四周的墙上挂着毛衣、背心、夹克、内衣,款式形形色色,搭配得不俗气。 秋叶好像走进了梦幻之国,站着东张西望,那位女大学生过来向他施礼。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戴着珍珠项链,和周围的气氛非常协调。 “还没有客人上门吗?” “不,已经来了两对,其中一对定做了连衣裙。” 雾子颇为自豪地指了指挂在右首墙上的连衣裙。 “我开了12000日元,其实成本才5000日元。” 秋叶苦笑了一声,雾子睁大眼睛,却是十分认真的。 “今后我要做个样子给您看看,我会努力的。” 剪成短发,样子特别精神,像个商店的女老板,雾子突然长大了。 小店开了张,秋叶放心了,其实挂心的事儿还在后头哩。他回到房间查阅资料、写稿子。这店里的事也不能不操心,有没有顾客上门?货物能不能卖出去?此刻雾子和那个女孩子在做什么?……想开了头,没完没了。 雾子曾说过:“简直像刚生下的孩子一样,够操心的。”其实,秋叶也是同样的心情。 秋叶一想到这里,拿起电话给店里打电话。 “怎么样?” “还可以吧!”雾子一开头总是这样回答,接着向秋叶报账:来了几位客人,卖掉一件女衬衣…… 其实,秋叶对销量多少并不在意。再说开张时没有做广告,也没有搞什么宣传,不可能有很多客人上门,销量也不会高的。 秋叶盼望顾客盈门,即使不买什么东西,增加些热闹的气氛也可以嘛。 幸好雾子即使没有顾客上门,也是爽朗地答话,她是想掩盖住店里的冷清。 “招牌再大一些就好了,到涩谷车站去散发广告如何?” 第三天傍晚,雾子向秋叶泣诉。 “脚都站肿了。” 正午开门,到晚上8时打烊,一直站着应付。 “没有客人上门,坐一会儿不就得了吗?” “不,不知道客人什么时候进门……” 看来雾子有点着急了。 “不用急嘛,过几天客人会多起来的。” 秋叶安慰她,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前景如何。 “这样的店是不是还要做口头宣传?” “您有很多朋友,请他们的太太来光顾嘛!” 店里没有客人,雾子的电话就拉长,妨碍了秋叶的工作。 “安蒂克秋”开张后,雾子的生活彻底改变了。 过去雾子没有工作,都是自由支配时间,不受任何约束。至多去英语会话学校或烹饪学校上点课,听凭自由选择,想不去就不去,懒散一点也没关系。 自从开店以后,就不那么自由了。12点开门,最迟10点钟就得起来,做好外出的准备。 一进了店门就得盯在那儿,直到晚上8点打烊。收拾收拾就9点了,吃完饭10点,再整理账本,12点多了。 店的性质决定从星期一干到星期六,不能休息。再说店里雇了打工的女大学生,雾子不去守着店也放心不下,店里的商品都要打上价格,刚来的女孩子不熟悉,都得雾子一一说明。 刚开店,散客居多,首先要给顾客留下良好的印象,必须雾子亲自动手制订方案。 除了应付顾客外,还要进货,去其他“安蒂克”参观学习,经常要外出。 “好像一天到晚被捆在店里似的……”雾子感叹道。 现在的生活一切都以这“安蒂克”为中心。 “不用着急嘛,慢慢来。” 秋叶劝她放松些,可是雾子干什么都不会马虎。他知道雾子万事都很认真,但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投入。 “过去懒散惯了,现在该受惩罚了?” 有时太累了,她会发点牢骚,可是店还得开下去。睡上一觉,第二天又精神百倍上班去了。 以前总认为她内向,却发现她是个社交型的活跃人物。 这是雾子开店后,秋叶了解到她的另一面。 起初没有把握,开店一个月后,雾子和打工姑娘很快熟悉了业务,顾客也络绎不绝地登门。可是下雨天,顾客明显减少。 5月中旬一个下雨天,雾子打电话哭咧咧地说: “今天只有两个顾客上门!” 销售额是零。 这是最低纪录,顾客和店员同是两人,雾子想哭,也难怪她。 “天不放晴,顾客不会冒雨前来的。” 从电话里听出雾子有点儿沮丧。 一想到雾子在无人上门的店里无所事事,秋叶觉得她很可怜,总不能仅仅在一边同情了事。 雾子店里的生意不好,经营困难,其结果无疑会转给秋叶。其实该同情的不是店主雾子,应该是秋叶。 根据雾子的报告,4月份销售总额仅30万日元,平均一天才2万日元。 这个数额是高还是低,秋叶心中无数。到4月底为止才营业15天。小店刚开张许多人还不知晓,这数额似乎还说得过去。 当然,这销售额中半数是卖给雾子认识的太太们和她们的女儿的,她们是碍于情面才来光顾的。这个因素也得考虑进去。其中有一件豪华礼服就占去5万日元,实际销售额寥寥无几。 还要支付40%的佣金,七折八扣就剩不下多少了。这样一计算,利润不过10万左右。 秋叶叹了口气,立刻意识到这会影响雾子的情绪,终于忍住了。 说实话,这点钱是不够支配的,还要支付工资、房租、管理费、水电费等等。 幸亏押金和装修费付了现金,如果向银行贷款,那亏损就大了。 “天气不好,这也难怪。” 雾子辩解道,声音却有气无力。 如果秋叶是真正的老板,自然可以训斥或鼓励店主雾子。然而雾子是自己的情人,唠叨也无济于事。 “再等一等,客人自然会增多的。” 夏季即将来临,雾子立刻会鼓起干劲来。 “夏季来临,还得进些货。” 先不说装饰品,服饰之类春夏之间就得换季。 “可是,‘安蒂克’不比百货店,随着季节的变化,随时更换商品。” “不过,大伏天不会买寒冬的衣服。” 秋叶点点头,可是这样一来,自己又得出钱,只得默认。 秋叶好像喂着一只“吃钱虫”。 雾子提出要开店时,秋叶认为是个好主意,立即表示同意。与其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不如干点工作,排解愁闷。 自从开店后,雾子对秋叶不大在乎了。 过去,雾子晚去早走,秋叶有点不高兴,现在也已经习惯,不发牢骚了。 夜晚两人躺下后,秋叶用脚轻轻地踢她,近来也不行了,老老实实躺在旁边。雾子心想,既然你不需要,我也不必主动。 自从雾子开店后,她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事业中,这是预料到的。只出资不参与就会有这样的结果。 到了5月中旬,连房租、工钱,加上运费等,秋叶又支出了50万日元。 还有雾子公寓的房租是从秋叶的存款中转账支付,加上这一笔钱,一共支出70万日元。 目前秋叶自然没有这样的实力,只能背着母亲将南平台家作抵押,向银行贷款。 “300万行吗?” 与抵押品相比,这贷款金额似乎少了些,贷款股长惊讶地瞅着秋叶。 “这点点,够了吗?” 多贷款多付利息,将陷入无底的泥淖。 只贷款300万日元。不多贷说明秋叶的决心。 “已经没有多少余钱了。” 当50万日元拿出去时,秋叶已经泄劲了。雾子顿时感到惶惑不安,歪起了剪着短发的头: “真过意不去,为了我,让您操心了。” 如果雾子说“你这个小气鬼!”或“这么一点钱,就以恩人自居!”,秋叶心里还好受些。 然而,雾子说罢低下了头,秋叶再也不能多说什么了。秋叶遗憾的是,自己对“安蒂克”几乎毫无知识。 假如开一家酒吧、夜总会或餐馆,他还可以提些建议,甚至带几个朋友来光顾。可是这种女人们光顾的旧货店没法向朋友启齿。 “当初该开家酒吧……” 秋叶有点后悔了,可是又不想让雾子再去做接待人的行业,才决定开“安蒂克”的。 开酒吧的话,那等于让雾子重操旧业。 “混账,我在想什么呀!” 因为出钱太多,弄得狼狈不堪。然而,这样下去,只会越陷越深。秋叶最害怕月底来临。25日必须给打工的姑娘支付工资,接着是房租、水电费等。 上月完全由秋叶垫上的。这个月不知会怎样?想到这里,直打冷战。 可是雾子好像没事儿似的。内心可能有种种顾虑,表面上却显得十分轻松。 “今天只有五位顾客上门……”雾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话题一转,谈起电影、戏剧来,立刻又有了精神。 “那怎么办?”秋叶放心不下,问道。 雾子点点头:“没事儿,干下去再说。” 话没错,已经到了这一步,只有干下去,不能走回头路。 秋叶最想了解的是,这个月底该如何支付。 “要是还不够的话,那怎么办?”——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雾子胸有成竹,反正到了月底,秋叶总会想办法的,现在不必着急。 秋叶沉默了,雾子反而感到不安了。 秋叶决定对店里的事不再多加考虑,现在想反正不会有好办法,还不如不想。 稿子的截稿期迫在眼前。 “我的工作不是做买卖,是写评论。” 秋叶自言自语地趴到桌前。雾子好像已觉察到了他的心思,打来了电话。 “亲爱的,您在干什么?” 这样的发问,说明店里没有生意。 “我在写作。因为店里的事,这份稿子推迟了。” 秋叶的回答有点生硬。雾子顿了一下,小声地说: “对不起!” 雾子立刻谢罪,秋叶反而有点过意不去。 “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我随便问问,不知您在干什么?” “又没有顾客了吗?” “那倒不是。” 有事没事打电话来,说明雾子只能依赖自己。想到这里,觉得她还是很可怜的。 “那好,下了班,一块儿去吃饭吧!” “太高兴了。不会妨碍您工作吧?今天去吃日本饭怎么样?” 根据雾子的要求,8点刚过,秋叶带雾子去六本木附近的胡同里的“鹿野餐馆”。 这儿的女老板是筑地某餐馆老板的女儿,和雾子同岁,也是二十五岁。她不穿和服,总穿西装,个子不高,小巧玲珑,和雾子很相似。 秋叶之所以带雾子来这儿,是想让同龄的女老板给她一点刺激。 两人一见面,立刻情投意合,有说有笑,立刻将话题转到西服和女饰品。 “有空我一定去看看。” “我随时都在店里恭候您。” 年轻女人总有共同的话题,秋叶被撇在一边。秋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雾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纸片,放在秋叶眼前。 “您看一下。” 拿起来一看,右端写着“借条”,接着是“今借到壹佰万日元”。另一行是“此款作为‘安蒂克秋’房租、管理费、运费等使用。此致秋叶大三郎先生,八岛雾子签名盖章。” “这是怎么回事?” “借条呗。” 秋叶当然知道是借条,事到如今再走这个形式,他难以理解。 “我向您借钱。” “别胡说八道了。” “真的,这个月又不够开支了。” 按惯例要付工资、房租等,自然要这个数。 “这样做,每月问您要多少钱,将它写明。以后挣了钱,如数还给您。” “不用了。” 秋叶把纸片退回去,雾子使劲摇摇头。 “我不嘛,不这样做,我会老是硬着头皮跟您要的……” 每次记录清楚,可以了解为了这爿店一共支出多少。对雾子也是一种鼓励和督促。 然而,写上这样一张纸片,显得有点见外,两人之间成了借贷的关系了。 “不用了,你还是收起来吧!” “请您收下。” 雾子用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把纸片推了过来。 “何必如此郑重其事呢?” “不,还是这样好,求您也容易些。” 看来,雾子为了常来讨钱,心中总是有所不安,所以开了借条。 “真拿你没办法。” 秋叶把纸片揉成一团,扔到地板上。 雾子见状慌忙去捡纸片,胳臂被秋叶一把抓住。 “这些钱你用到什么时候都行。” “所以我想还是早些一清二楚。” “不过,100万日元是不是太多了些?” 秋叶抓住雾子的细细手臂,不禁怦然心动。 雾子手臂的形状特别好看,细细的血管凸出在外面,一看到她的手腕,就会联想到女人的肉体。 秋叶慢慢地松开手,问道: “上个月,50万不是够用了吗?” “……” “这个月的境况是不是好些?” 雾子双手放在桌上,细细的手腕留下被抓过的红印。 “100万不行吗?” 雾子发现自己被抓过的双手,缩了回去放在胸前。 “以后我要做个样子给您看,这个月的销售额将近100万。” 上个月30万,增加了3倍多。 “唔,干得不错嘛。” “进了一些新货。” “于是销了100万?” “与其他商店相比,我们的品种还不足,那些太太们说,品种多一些便于挑选。” 这一点秋叶也想到,不过刚开张也没办法。 “照这样下去,我们竞争不过人家,我还想进些有品牌的商品。” “其他店也这样吗?” “各店也不尽相同,有的和服装设计师合作,推出最时尚的服装。” “那就不成为‘安蒂克’了。” “当然还是以旧货为主流,进一些时尚的服装,吸引年轻的顾客,扩大顾客面。” 秋叶慢吞吞地干了一杯酒,雾子说的没错,还是要赶时髦。 “可能的话,我想去美国一趟。” “去美国?” 秋叶反问道。雾子探出身子说道: “纽约有很多很多旧货专卖店,可以买到令人难以相信的便宜货。” “……” “即使搭上旅费也是便宜的。” 雾子想去美国,那100万也不够用。秋叶默不作声,给自己倒上酒。 秋叶放下酒杯,考虑手里还剩下的250万该如何安排。 秋叶拿定主意这借来的钱不能再乱花,他限定300万,其中50万上个月已经付出去了。 如果现在要进货,还得投资100万日元。 雾子再去趟美国,那就所剩无几了。 “那些夫人们说,开这样的店,一定要去美国看看。” 支持雾子的太太说话轻松,尽在教唆她。 “不行吗?” 雾子探询道。 去美国是好是坏另当别论,问题是费用。 “只去纽约的话,有一个星期够了吧?” 秋叶反过来探询。 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自从让雾子开店后,秋叶在餐馆和夜总会挂的账也推迟付款了。 过去一来账单,立刻就付。现在担心雾子需要钱用,总是先压压,延迟支付。喝酒次数也减少了。 “要去的话,这可得花一大笔钱啊。” “有100万足够了。” “全部?” “旅费30万,可以参加价格低廉的旅行团。” 秋叶正在考虑如何筹款,那个和雾子一般大的女老板过来了。 “怎么这样严肃,在谈什么要紧的事吗?” “不,正在商量去美国进货。” “那倒值得去,旧货也罢,时髦的东西也罢,美国的货源最丰富了。” 又有援军了,雾子更加精神十足了。 “我认识的一位摄影师长期住在纽约,把他介绍给你吧。” 秋叶不让女老板说下去,打岔道: “这事儿以后再慢慢考虑吧!” 首先得赶快离开这儿。 秋叶拿定主意,不再考虑店里的事。 虽然不想考虑,但雾子却会来找他,又不能回绝她。只要店里没有买卖,雾子就打电话来,说不了几句话题就转到店里的事。 秋叶不再积极去谈论店里的事。雾子即使提出来,他也应付了事。 6月初,加上进货,秋叶支付100万日元后,改变了态度。 过去秋叶关心太多了,从店名到店的气氛他都插嘴,因此从资金到经营,雾子都来跟他商量。 作为一个赞助人的责任理所当然,同时又深深爱着雾子,结果变成了娇惯雾子。 雾子心想反正大小事一求秋叶,总会有办法的。现在因刚开张,无可指责,如果长期这样放纵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6月初,秋叶将100万日元交给雾子时,斩钉截铁地说: “就这些了。” 雾子抬头看了看秋叶,惴惴不安地点点头。 以往只要雾子一出现不安的表情,秋叶会说: “不够的话,尽管说。”这次不再作声了。 雾子从秋叶严肃的表情中得知事态的严峻。 不够就伸手要,老是这样没完没了。往后不够了,就得自己辛苦点。雾子也意识到总是向秋叶撒娇,看来不行了。 从那以后,再也不提去美国的事,秋叶当然也不会主动问她。 看来,严肃一些还是有效果的。 6月底发工资时,秋叶不吱声,看她怎样调度。雾子终于忍住不说了。 “这个月房租欠着,上次您给我的100万还剩下一些,总算熬过来了。” 在雾子的公寓里,雾子跟秋叶说话,还是“汇报”的口吻。雾子的优点在于每月一丝不苟地报告资金支出的情况。 纸条上写这个月的销售总额多少、利润多少,支出一项写明房租、工资等详细数字,如果有赤字,就用红笔勾出来。 秋叶看了纸条后点点头。 自从开张以来,20万日元的赤字是最少的。不过开张3个月来,赤字每月在减少,这是事实。 “看来,境况好多了。” “总之,慢慢地会收支平衡的。” “那好,不用焦急嘛。”说罢,秋叶沉默了。 这样说法又在娇惯雾子。 “再鼓把劲吧!” “唔,一定努力干!” 秋叶点点头,心里却不是滋味,这是老板和伙计说的话。老板说再鼓把劲吧!伙计说一定努力干!这当然没有什么错误,可是雾子是秋叶心爱的女人,这样的对话颇有些煞风景。 男女之间还应该浪漫一些,这样一来,又成了娇惯。 当然在工作上应该严肃些,但在两人的交往中多少要浪漫一些才够味。 让心爱的女人去开店,关系之难处或许就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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