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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肉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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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肤是人体最大的器官。一个成年人的皮肤面积大概是二平方米,重量大概是五公斤。当我们谈及其他脊椎动物时,“皮肤”通常说的是兽皮或毛皮。在古冰岛语中,“皮肤”一词也可指代肉体。 特里格威的文身房里,桌子上摆放着装有各种颜色墨水的玻璃罐,年轻的文身师问我是从已有的图片中选一张,还是要自己想一个图案或者符号。 他自己全身布满了文身。我观察到他脖子上的蛇样图案,那条蛇紧紧缠住一个黑色骷髅。墨水顺着他的胳膊往下蔓延,经过随着文身机针头一起一伏跳动的肱三头肌。 “许多人来到这里是为了遮掉皮肤上的伤疤。”文身师盯着镜子对我说。当他转过身时,我能隐约看到他的背心之下,一匹即将立地飞跃的骏马扬起马蹄。文身师将一堆折叠的塑料文件夹打开,从中取出一块,眼睛扫着上面的图案,精心为我挑选。 “翅膀图案是中年男人的心头好。”我一边听他讲,一边观察他另一条胳膊上一个四剑同刺焰心的文身。 在我身上一共有七处伤疤,以肚脐作为原点,四处位于肚脐上方,三处位于下方。如果文上一只鸟的翅膀,从肩部开始,穿过脖子直到锁骨,就能够盖掉其中两处甚至三处。就像一个彼此知根知底且相处起来轻松舒服的旧相识,那只丰满的羽翼将覆盖我的内心,成为我的庇护与堡垒。油墨画成的翅膀亦将保护我那因暴露在外而脆弱不堪的粉红色肉体。 那个年轻人轻轻翻着图册,向我介绍各式各样的翅膀图案,最后用他的食指指着其中一张说:“老鹰翅膀是最流行的图样。”我猜,在他看来似乎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关于雄鹰的梦想——孤独地滑过天空,翱翔在高山流水和沼泽泥潭之间,搜寻自己的猎物什么的。 但他只说了句:“你可以慢慢考虑。” 然后他跟我介绍坐在窗帘那一侧的另一位客人。那位客人坐在椅子上,即将完成他的国旗文身——几乎可以看到国旗迎风飘动的身影。 他压低自己的嗓音:“我跟他说过了,一旦他胖个两公斤,旗杆就会弯掉,但他坚持要文国旗。” 我打算在妈妈睡觉前去看看她,所以这个事情得越快越好,我拿定了主意。 “我想文个钻机。” 虽然对我的选择感到意外,但他并没有表露什么,只是很快在他的文件夹里找起来。“应该可以找到钻机的,在某个地方,应该是在电器这一边。”他说,“比起上个星期有个顾客要求文一台四轮越野车,这可要简单得多了。” “算了,”我说道,“我开玩笑的。” 他盯着我,气氛凝结起来,我难以判断他是否被冒犯到了。我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然后把它展开,递给他。他把那张纸朝各个方向转了转,最后拿到灯光下。这一次我真的让他感到相当意外,他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这是一朵花,还是……” “一朵睡莲。”我毫不迟疑地说道。 “就一种颜色?” “就一种颜色,白色,而且不要阴影。” “也没有任何文字?” “嗯,没有任何文字。” 他把文件夹都推到一边,说自己可以徒手画出睡莲,而且现在就可以直接拿起针开始干活儿。 “你想文在什么地方?” 当我开始脱下衬衣要给他展示心脏附近的位置时,他把文身机的针头浸入一瓶白色的液体中准备。 “得先把这些毛剃掉,”他一边说着,一边关掉了文身机,“不然,你的这朵花会消失在森林的阴影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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