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终于实现的两路合围

靖康之败  作者:赵大胖

粘罕和斡离不会师了

李纲从怀州被调走以后,过来接替他的人是折彦质。粘罕大军还没到怀州的时候,李若水出使太原归来路过怀州,跟折彦质密谈到半夜。也许是被李若水说的话吓到了,折彦质第二天就对怀州的官员撒谎说,他收到宋钦宗的圣旨,朝廷要罢免以前的大河守御使李回,由他来兼任。他现在听说黄河北岸的河阳渡口出现了骚乱,需要亲自去查看。随后,折彦质径直离开怀州去了河阳,把城池留给了知州霍安国[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十一收录的范仲熊《北记》。]。靖康元年(1126年)十一月初六,粘罕和娄室、银术可合兵之后进攻怀州,霍安国无力守城,怀州沦陷。

从怀州到河阳渡口,不过五六十里的距离。粘罕本可以直接进攻渡口伺机过河的,但是他一直在这里等了六天,等东路的斡离不。虽然不能保证分秒不差,但是他们东西两军之间一直都在进行着非常高效而及时的进度沟通。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比从来不管进度,只知道命令“几路大军分头出击”的宋钦宗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十一月十二日,娄室作为先锋南下进攻河阳渡口,在这里遇上了黄河南岸折彦质和大河守御使李回率领的十二万宋军。娄室并没有强攻,而是先通宵击鼓吓退宋军,然后趁夜色派三千人的前锋去试探河道,发现河水平浅,可以直接涉水而过,干脆过河之后在折彦质大军的背后下寨。天亮之后,折彦质发现自己身后已经有金军,以为粘罕全军已经渡河,既不敢发起进攻,也不敢原地防守,带领中军先退,于是北宋十二万人的守河部队全部溃散,把河阳的南岸渡口交给了粘罕。

已经掌控了黄河两岸的粘罕不慌不忙地安排部队次第过河。十一月十四日,他还在怀州没出发的时候,又遇到了北宋的使者李若水。他不是还没回开封,而是又来了。

粘罕派出去的问罪使杨天吉和斡离不派出去的问罪使王汭在十月十八日抵达了开封。两路使者同时抵达,表明了太原失陷之后,粘罕和斡离不终于能够相互协作、互为策应。被问罪的宋钦宗大为惊恐,但是依然抱着最后的幻想,派了王云去真定向“更好说话”的斡离不求情。没想到这一次连斡离不都没有了以往的宽容,他连王云的礼物都没收,直接撂下一句“若二十日之间不即割地,则提兵至阙下矣”[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五十八。],就把王云赶了回来。

斡离不说出这句话的时间是十月二十五日,“二十日之间”就表示最后期限是十一月十五日[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十二:“先是,金人遣王云约十五日以前告和割地书到,不然以十五日渡河。”]。因此王云抓紧时间往回赶,回到开封的时候是十一月初八。得到回报的宋钦宗彻底放弃了幻想,决定放弃三镇,抓紧时间交割,免得兵火再来。十一月十三日,他抢在最后的期限之前派出两路使者出发去割地:李若水从巩义过黄河去怀州找粘罕,王云从滑县过黄河去真定找斡离不。效率极高的李若水十四日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怀州,接待他的还是老熟人萧庆。

萧庆听说他们是来议和的,非常直白地告诉他,既然宋钦宗不肯交割三镇土地和人口,那就失去了议和的基础了,来了也白来。李若水赶紧解释说,他就是奉命来交割河东的,另一路由王云负责去跟斡离不交割河北。双方同时出发,估计王云已经到了磁州、相州之间了,交割完就从井陉来河东会合。

鉴于李若水的态度看上去非常诚恳,当天下午,粘罕接见了李若水。看完宋钦宗同意割让三镇的国书之后,粘罕戏谑地问了一句:“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呢?”李若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恳求粘罕退兵。粘罕承诺说,等过几天交割河北的王云来了,他们确认交割完成之后就可以撤军,让李若水等人先就地歇息等候。当晚,粘罕还派人给他们送来了酒肉,一切看上去都是很顺利的样子,李若水都以为事情就快要解决了。

第二天,也就是十一月十五日,粘罕又召见了李若水,态度跟前一天相比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粘罕开门见山,说他也不清楚宋钦宗到底有没有派王云去河北交割土地,所以昨天跟李若水见面之后,他就派了使者去开封,要求以黄河为界,三镇的事情已经不在讨论的范畴之中了。李若水大惊失色,不住地表明诚意,并且恳求粘罕再等王云几天,一定会有让他满意的确切消息。但粘罕根本不理他的请求,而是带着他出发过河,直奔开封而去。[本段内容出自李若水本人所著《山西军前奉使录》,原文中还有以下记述:粘罕和李若水正在讨论的时候,得到消息称王云在磁州被百姓误认为是金国奸细杀掉了,所以粘罕认为王云去交割土地是个假消息,于是带着李若水等人过河进攻开封。但是王云被杀是在十一月二十一日,粘罕过黄河是在十一月十五日。考虑到李若水在《山西军前奉使录》中还说收到了宣抚使李纲的牒书,要求停止议和跟金兵开战,此时李纲已经罢职去了重庆奉节,不可能以宣抚使的名义发文。因此本书作者认为这应该是李若水记忆有误,故没有采用这一段史料。]

粘罕之所以一定要选在十一月十五日过河,极有可能是跟斡离不已经约好了,因为就在同一天,斡离不的大军也从大名府去魏县经李固渡口渡过了黄河。两路大军即将实现上一次没能实现的战略目标:东西两路夹攻开封。从这一点来看,李若水去不去见粘罕,王云什么时候到,都已经不重要了,金国的行动计划早就制订完毕,时间一到就同时行动。

李若水其实并不知道,粘罕真的猜对了。说好了跟李若水一起出发的王云确实还没走,他一直在开封等本次行动的主角——告和使康王赵构。

金国的问罪书里要求宋钦宗派两个亲王过去当人质,但是被金人点名的皇叔赵偲和皇弟赵楷都没有去,这次出发的又是上次去金营当过人质的赵构。就是因为人选的更换问题,导致他们直到十一月十六日才出门。而出发之前,宋钦宗给赵构交代的谈判条件依然是“割让三镇”。当天凌晨,赵构带着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离开了开封,城里的宋徽宗、宋钦宗,以及数量庞大的亲王们,连同赵构自己在内都没想到,这一次出行彻底改变了大宋王朝的命运,赵构成了开封皇子中唯一逃出虎口的幸运儿。

粘罕全军渡过黄河之后,立刻分兵[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十三称粘罕“以兵五万守潼关”,鉴于粘罕的西路军总兵力也就六万人左右,这个数据肯定有夸大之处。]向西占据潼关天险,挡住陕西勤王大军的道路,然后带领大军向东直奔开封而去。十一月三十日,两路大军势如破竹般抵达开封城下,粘罕驻扎在城南的青城(此前北宋皇帝南郊祭祀的地方),斡离不驻扎在城东北的刘家寺,随后开始合兵对开封发起了猛攻。

北宋王朝一直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的那一只靴子,砰然落地了。

宋钦宗的荒唐应对

相较于金兵第一次围城而言,宋钦宗这一次的准备时间要充分很多,经验也要丰富很多。唯一的困难就在于,种师道、种师中、李纲、姚古等人死的死,贬的贬,宋钦宗已经找不到一个有资格、有能力、有威望统筹全局的人来担任开封城防的总指挥,以至于在金兵抵达开封城下之前,所有关于备战的重大决定都是由宋钦宗和他手下的文官集团来决定的。这样纸上谈兵的后果就是,每一个决定看上去都像模像样的,但是执行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

上一次斡离不来开封的时候,驻扎在城西北原孳生监的驻地牟驼冈,这里是个三面环水的土堆,而且存放了大量饲料。这一次宋钦宗吸取了教训,下令将牟驼冈用水淹掉,免得再次被金兵利用。这个举动让很多懂军事的人看不太明白:既然能够用水淹没牟驼冈,为什么不等金兵进驻以后再放水呢?反正都要淹,不如顺便消灭一点敌人。

宋钦宗的这个举动尽管颇有一些愚笨,但是他至少看上去是非常注重城外的防守工事的。然而,他又把比水淹牟驼冈更重要的事情放下不管。十月十七日,他出城去飞山营检阅炮车,也就是投石器。士兵们在给他演练的时候,一辆炮车的杠杆折断,石头砸死了一个士兵,宋钦宗非常扫兴地走了。有人跟他说,这五百多辆炮车应该收回来用于城防,宋钦宗就把这件事情安排给兵部。结果兵部说:“这是朝廷的装备,应该由枢密院来收。”枢密院说:“我们是决策机构,这种事情应该是军器监来处理。”军器监说:“我们的提举官刚刚被罢职了,还没任命新的,办不了。”朝廷思来想去,就找到了京城所,京城所回复:“我们的任务是防御,现在敌人都没来,我们防御什么?”于是又去找驾部,驾部说:“这是兵器,怎么可能由我们来负责?”随后又找到库部,库部说:“入库了才是库部的事,现在在外面不算。”结果弄来弄去,这五百多辆炮车最终留在了城外,成为金兵攻城的装备。[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五十八。]

十一月十六日,朝廷收到消息,粘罕的西路兵进攻到了汜水关,粘罕很有可能已经渡过黄河了,礼部侍郎梅执礼建议马上坚壁清野。宋钦宗在根本没有核实的情况下,下令开封关闭城门,只留下通津门和宣化门,周边清野。沿途的居民吓得四散奔逃,不少人拖家带口逃进城里,场面十分混乱。到了十一月十九日,宋钦宗发现有军人、保甲趁机作乱,然后听说渡河的不是金人,是折彦质的溃兵,于是又下令取消清野,开封周边又恢复了毫无戒备的常态。而事实上,这时候粘罕和斡离不的军队都已经渡过黄河,现在正是清野的时候。这么闹了一出,不该清野的时候清得坚决,该清野的时候他偏偏把它取消了。

如果说这些都是不足以影响大局的小问题,那么北宋朝廷在备战方面的统筹准备,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几乎可以说,直到两路金兵的先头部队杀到开封城下,宋钦宗都没有最终决定跟金国到底是战还是和。

李若水在怀州的时候,粘罕曾经告诉他,已经派了使者去开封要求以黄河为界。十一月十七日,以杨天吉、王汭为首的这一批使者抵达了开封,把国书交给了宋钦宗,同时表示黄河已经失去了屏障价值,他们都是直接蹚水过来的。宋钦宗看完国书,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当即同意了这个条件,以至于中书侍郎何㮚看到宋钦宗的敕书之后,坚决不签字,大惊失色地说:“当初连三镇都不愿意交割,现在突然要割让黄河以北,这是什么道理?”但是当时的情况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宋钦宗只能派耿南仲去割让河北,聂昌去割让河东,正式放弃了黄河以北的全部土地。

文件签署以后,宋钦宗依然没有把备战这件事情放到最重要的位置,幻想着答应割地以后金兵就会停止进攻。但是到了十一月二十二日,负责割地的使者出发以后,宋钦宗发现金兵并没有停止进攻,斡离不的东路军甚至已经杀到了当年太祖黄袍加身的陈桥驿。宋钦宗吓得大惊失色,立刻下令京城戒严,关闭所有城门,让百姓、僧道上城协助防守。

早在两个月前,宋钦宗就在开封周边设置了四道总管。本来种师道活着的时候就命令南道张叔夜十五万人的军队和陕西十二万人的军队入援的,但是种师道病逝以后,主和的宰相唐恪和尚书左丞耿南仲觉得京城周边聚集几十万人的部队,一是太费钱,二是会让金人觉得没有和谈的诚意,于是废除了种师道的命令,把张叔夜和陕西兵马赶回去了[黄以周等《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卷五十七。]。金兵入侵以后,宋钦宗又只能急召各路入援,但是已经晚了。北道总管赵野固守大名府,任由斡离不过黄河,西道总管王襄逃走了,东道总管胡直孺暂时还在应天府守卫南京,陕西兵马被粘罕在潼关的五万精兵堵死,只有南道总管张叔夜带着临时拼凑的一万三千人前来开封勤王。

城外的情况混乱不堪,城内的情况则更加复杂。上次李纲守城的时候,他的职务是御营京城四壁守御使,也就是由他来统筹开封的防守,四面城墙上的军事主官全都听命于他,这样才能保证他能够随时根据金兵的进攻方向和实时战况来调整开封的防务。但是现在,朝廷已经没有一个能够站出来承担责任的人,宋钦宗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殿前司。

殿前司接过任务之后,也不知道是出于日常工作的习惯,还是另有什么目的,几乎把这个生死攸关的工作安排当成了一次利益瓜分。四面城壁每一面都安排了一个提举官,提举官上面有都提举和都统制,再上面还有都大提举,提举身边又设了守御官,守御官旁边还有同提举,再加上各个城门还有宗室环卫官、启闭官、弹压统制[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十四。],整个京城防守的指挥体系已经复杂到堪称荒唐的地步。这种体系在和平时期用于官员之间的相互制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一旦进入瞬息万变的战时状态,将会极大地消耗军队的战斗力。这样的安排与其说是为了御敌,不如说是为了胜利之后争功,甚至于仗还没打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请功了。

在这样乱糟糟的布置之下,京城仅存的七万禁军,加上张叔夜的一万三千人,以及范致虚派来的一部分人马,总数不及十万人的军队,就成了守御开封的全部兵力。殿前司将其中的一万人作为预备队,剩下的士兵全部分配到城墙上去,带领开封的百姓守城。

十一月二十五日,这个复杂而庞大的指挥系统遭遇了金兵的第一次骚扰。当天来的并不是斡离不的主力部队,而是骑兵先头部队,很有可能就是前来查看开封城防情况的斥候。他们出现在城东之后,负责东面防守的统制官辛亢宗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发现金兵离得很远,就让士兵们不要放箭,因为射又射不着,今后反而会成为金兵的武器。但是有个士兵偏偏不听话,朝空放了一箭。辛亢宗平常就对部下要求很严格,便上前呵斥,结果早就受不了他管教的士兵们不乐意了,决定想一个借刀杀人的办法除掉辛亢宗。

士兵们悄悄给协助防守的百姓说:“辛亢宗是童贯的亲戚,不满童贯被杀,想投降金兵,所以不让大家放箭。”为了证明这一分析的正确性,他们还找到了一个证据:“你们看辛亢宗把城墙上的旗子都换成青色的了,就是要给金兵通风报信。”百姓们不知道,换旗是宋钦宗的命令。十一月十六日,负责占卜的王俊民说,现在形势危急,应该应木德、召和气、迎土牛,这样才能保证社稷的安全,首先要做的就是从城东开始换青旗。宋钦宗病急乱投医,立刻就同意了这个方案,让辛亢宗抓紧时间更换青旗。

不明就里的百姓们立刻冲到皇宫外的宣德门去敲登闻鼓,称辛亢宗投敌,场面连开封府和弹压官都制止不住。宫城城墙上的士兵们看到百姓无法控制,便对着人群放箭。百姓们发现无人做主,决定自己来解决这件事。他们冲回东墙,在士兵们的协助下抓住辛亢宗,将其活活肢解,再将他手下的十多名心腹部将一齐杀死。得知实情的宋钦宗无奈,只能将东城守城士兵换掉,让京畿提刑秦元带着保甲一万人去换防[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十四。]。开封城防御的第一仗,就以损失一员大将这个残忍而荒唐的结局告终了。

骗子郭京登场

尽管这一次的实战效果一塌糊涂,但是宋钦宗已经来不及进行大规模的调整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补强。鉴于这一次金兵几乎是两路大军倾巢而出,宋钦宗也意识到这不到十万人的军队很可能是不够用的,应该充分发动开封的青壮年一起参与守城。于是,朝廷开始招募习武之人、懂兵法的太学生、忠勇者,准备将他们充实到军队中去。这时候,一名叫王健的武将提议,招募有异能之人组建一支“奇兵”,宋钦宗同意了,让何㮚来主管,王健负责去招募。就这样,一个叫郭京的老兵油子出现在了宋钦宗的视野里。

关于郭京的推荐者,史料上有两个版本。

一个版本是殿前都指挥使王宗濋推荐的。郭京当时是殿前司拱圣军的一名级别很低的副都头,但是他自称会一些法术,在士兵中间颇有一些威望。他听说王健在招募奇兵,就自荐说可以撒豆成兵,还能隐形,如果让他招募七千七百七十七人组成六甲正兵,临敌的时候正兵不动,而正兵幻化出来的神兵就能隐形出击,杀尽金兵。王健听到他有这样的法术,自然欣喜不已,于是就把他推荐给了王宗濋。王宗濋是宋钦宗生母、宋徽宗王皇后的亲戚,在宋钦宗面前颇有一些发言权。靖康元年(1126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王宗濋稍稍跟郭京聊了两句之后,就把他推荐给了何㮚,认为他可以建大功,何㮚便让王宗濋带着郭京去朝堂。宰相唐恪看到郭京之后,知道他是一个骗子,就冷着脸问他:“老兵耍点儿戏,真以为能够成大事吗?”郭京吓得不敢言语,其他大臣也议论纷纷。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但是没想到唐恪当天被罢相,何㮚当上了宰相,于是郭京又重新被找了回来。[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十五。]

另一个版本是同知枢密院事孙傅推荐的,只不过时间要稍晚一点。金兵攻城的时候,孙傅在城墙上看到金兵的凶狠,日思夜想御敌之策,于是就回去翻前朝的书籍。偶然之间翻到仁宗朝一个研修易学的官员丘濬的《感事诗》,其中有一句是:“郭京杨适刘无忌,尽在东南卧白云。”孙傅一想,能够“卧白云”的肯定是神人啊,这莫非是前人给的暗示,让我来寻找这三个人救大宋于危难之中吗?于是,孙傅就下令在开封城寻找这三个人,郭京就这样脱颖而出[《宋史》卷三百五十三。]。值得一提的是,另一个叫“刘无忌”的人也被找到了,是一个卖药的道人,也颇有一些本事,经常把自己头朝下栽在泥土中乞讨,他也被授予了统制的职务。

不管郭京是被谁发现的,他最终还是被推荐到了宋钦宗面前。宋钦宗倒是展示出了一些虽然不高但是勉强存在的智商,决定在大殿里当着百官的面亲自测试一下他。郭京用白粉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在圈的两个不同的方位各开了一个口子。他告诉宋钦宗,这两个口子一个是生道,一个是死道。随后将一只猫放在生道,一只老鼠放在死道,刚一放手,猫就冲上去将老鼠咬死了。接下来,郭京把猫放在了死道,在生道重新放了一只老鼠。让宋钦宗惊奇的事情发生了,猫根本就不理会老鼠,仿佛看不见一样。郭京收起猫和老鼠,得意扬扬地告诉宋钦宗说:“陛下,你让我来组织一批六甲正兵,到时候我摆出这个生死大阵,把我们的军队摆入生道,这样金兵就跟这只猫一样,根本看不见我们,要取金兵首级犹如探囊取物。”[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十九。]

这样的把戏非常好破解,只要在第二只老鼠身上涂抹猫讨厌的药物,猫就会对它避而远之。但是非常神奇的是,朝堂之上没有任何人去揭穿他,宋钦宗也对郭京深信不疑。宋钦宗还在当太子的时候,对宋徽宗宠信林灵素这样的道士非常不满,曾经说过林灵素是骗子,用一些戏法的手段来迷惑宋徽宗,还组织了一批僧人要跟林灵素比试,意在当场揭穿他[[美]伊沛霞《宋徽宗:天下一人》(韩华译)。]。但是没想到宋钦宗自己当了皇帝以后,也开始相信这些妖言惑众的法术。宋徽宗宠信道士,不过是用来自己娱乐兼修身,宋钦宗竟然将其用于救国,可见他比他爹更为荒谬。

郭京通过了宋钦宗的测试之后,被封为武略大夫、兖州刺史。宋钦宗赐给他大批金帛,让他放手去组织七千七百七十七人的六甲正兵。郭京选人的时候,也根本不在乎对方有没有能力,只是看其生辰八字是不是符合六甲,所以不到十来天就把士兵招齐了,大部分都是市井中的游手好闲之徒。有想要报国的武将主动找到他,想要当一个偏将,郭京看了对方的八字以后将对方拒绝了,理由是:“你虽然有点本事,但是明年正月就要死了,招你会拖累我的。”[《宋史》卷三百五十三。]把人招齐之后,郭京就在城东南的天清寺屯兵,在寺前竖起了“六甲正兵”的大旗,经常在街头招摇,引得围观的开封人欣喜不已,以为天降神人来保佑大宋。

不过,朝中也有不太相信郭京的人。中书舍人孙觌就曾经在都堂遇见过郭京,他毫不客气地质问道:“学士院、中书省、后街司的十几个人都投你的六甲兵去了,这些人我都认识,全是市井小儿,他们怎么能打仗呢?”郭京说:“不需要打仗,到时候只需要他们去捡金兵的人头而已。”孙觌忍住气说:“那谁来负责砍人头呢?”郭京听到这话,面带怒色,不发一言。旁边坐着的翰林学士承旨吴幵、给事中安扶、中书舍人李曾和李擢听见这话,只能相视叹息。[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十五。]

不论宋钦宗准备得如何,时局都不会以他的意愿而转移。一场大战,终于要打响了。有十万人的军队,有上百万的百姓,还有郭京率领的七千七百七十七人的六甲正兵,宋钦宗希望自己还能有上次那样的运气,守住这座繁华的都城,以及自己的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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