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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吓馆的惊吓箱惊吓馆事件 作者:绫辻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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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从九月底开始,A**市陆续发生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那段时间里,市内发生了多起手法类似的闯空门和抢劫案。虽然不见得是同一名凶手所为,不过始终没有听说有人被逮捕的消息。 小葵告诉我六花町也发生了小偷潜入家里行窃的案件,是在我们拜访惊吓馆的第二天。深夜里,有好几辆警车开到了六花町,引发了附近居民的骚动。 “听说凶手是高个子男人,也有可能是女人。这个人穿一身黑,还戴着毛线帽和很大的口罩,让人看不到他的脸。他用刀子威胁人家,然后拿走钱和珠宝。这是我姐姐从社团学姐那里听来的消息,听说那位学姐的爸爸是报社记者。” 小葵有一个大她四岁的姐姐,名叫奈波,现在在念高中。 “为什么说‘也有可能是女人’?”一听到小葵描述,我内心就浮现出了这个疑问,“就算脸被遮住了,但是从声音和体型不是依然可以判断出小偷究竟是男是女吗?” “那是因为——”小葵得意扬扬地答道,“小偷闯进去的那户人家只住了一个老太太,她已经八十岁了,虽然身体还很健康,但是视力很差,根本看不清楚小偷的体型。” “那么,她也有重听吧?” “我想应该有。不过,听说凶手好像是用很奇怪的声音说话。” “奇怪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了古屋敷先生在“梨里香的房间”里用腹语表演的“梨里香的声音”。 如果凶手是用那种声音说话,老人家或许真的分不清对方究竟是男是女。 “好像一直没有抓到凶手,所以妈妈一直叮咛我要特别小心奇怪的人,啰唆死了。” 要说啰唆,我家也是。 要小心门窗;一个人在家时任何人来敲门都不可以开门;如果发现陌生人在大楼里四处张望,就要把对方当成变态或是小偷——爸爸反复叮咛我这些事情。难道这是前检察官、现任律师的职业病吗? “俊生家没问题吧?”小葵有些担心地说道,“等那位帮佣的太太回去后,家里不就只剩下他和他外公两个人了吗?” “的确如此。”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小葵似乎非常喜欢俊生。她说我们虽然同岁,但她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把俊生当弟弟看待。 “我一直想有个弟弟或妹妹。” 听她这么说,我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当妹妹实在太吃亏了。”她语气平淡地回答我,两颊却气鼓鼓的,“不管什么事都是姐姐优先,如果我下面还有弟弟或妹妹的话,情况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这个嘛——谁知道呢?”我歪着头,想起了十志雄在世时的情景。 我们家是否发生过小葵所谓的“兄弟姐妹之间的不公平待遇”呢? 我记得的确是有过因为“他是哥哥”,所以应该“优先”的情况;但更多时候因为“他是哥哥”,所以反而要负起相应的“责任”。 如果是我在学校被其他同学欺负,甚至被逼到走投无路而不得不反击、导致对方死亡的话,爸爸也会像十志雄自杀时一样,追究我的“责任”吗?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 2 先不管要不要带小葵去这件事,到了第二周的星期天,我又想去找俊生了。除了古屋敷先生的病情以及用梨里香表演腹语这两件事,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不过,我最关心的是在那之后俊生的身体状况。 但是每次打电话过去,都是古屋敷先生接的。他每次都说,在那之后,俊生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不希望我去找他。听说每年的这个季节,俊生的身体状况都会变得很差。 我虽然很担心,但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找上门去。然而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做些什么,否则真的是坐立不安。因此,在那个星期天——十一月六日的傍晚,我骑着自行车前往六花町。 只是,我不敢靠近惊吓馆——万一在附近打转时被古屋敷先生发现那就尴尬了,而且我总觉得被发现的话一定会挨骂。因此,我爬上了惊吓馆所在的屋敷町郊外那个靠近东边的小山丘。 那个小山丘上有个小公园,官方名称是“六花第二公园”,不过这一带的小孩大多称它为“小公园”。从山丘后面下去,穿过阴暗的树林,便会来到一个古老的墓地。其实,这里本来是被称为“墓地公园”的,因为“墓地”与“小”发音相似[日语中,“墓地”的发音为“bochi”,“小”的发音为“bocchi”,非常接近。],所以才叫“小公园”——这是俊生告诉我的。 在小公园西边的角落里,有一块空地刚好可以眺望到古屋敷家——这也是俊生说的。俊生则是以前从姐姐梨里香那里听来的。 因此我才想爬到山丘上,从那个地方看看惊吓馆的状况。 公园前面的马路上停着一辆车子,是蓝色的双人座敞篷车,车子里面没有人。我并没有特别在意,骑着自行车就进到公园里了。 这时,天已经开始黑下来。 我穿过没有半个人影的小公园,走向所谓的“西边角落”。我可以看到美丽的夕阳。在暑假最后几天第二次见到俊生时,天空中的夕阳呈现出不可思议的颜色。当时的情景我始终牢牢地记在心中,而此刻的夕阳和当时的情景似乎一模一样。 公园的外围有一圈低矮的铁栅栏,栅栏的另一边则耸立着高大的树木,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挺直身子,跨过栅栏,从树木之间的缝隙可以隐约看见山丘下的街道,但是我不知道在哪一边才能看到我想看的房子。 我慢慢地从这头走到那头,就是找不到那栋房子。究竟是地点不对,还是必须等到冬天树叶都掉光才看得到呢? “喂!” 突然,有个声音从天而降。真的就像字面所说的,是从上方传来的,我吓了一跳。 “难道你也是来看惊吓馆的?” 事后每当想起此时的情况,我就觉得既懊恼又丢脸。那个声音的主人并非故意躲藏在某处,而是一直坐在我背后几米远的“那个”地方。可是直到他出声叫我,我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你也爬上来吧。”男人对我说道,“正如我想的那样,这里可以看得很清楚。” 那个地方,其实是个非常寒酸的公园游戏设施——老旧的立体方格攀爬架,用漆着深蓝色的铁管建造而成的城堡。男人就坐在上面,低头看着我。 3 “你看,就是那边那栋灰色屋顶的洋房,就算是盖在神户的异人馆街[神户开港时,有许多外国人居住在这个地区。多年后,被保存下来的西式住宅便被称为“异人馆”,成为这个地区最具代表性的标志。]也不会显得如此突兀。喔,二楼有装着彩绘玻璃的窗户,玄关大门上也有彩绘玻璃呢。从外观看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会让人受到惊吓的房子,但是大家却都叫它惊吓馆。”男人一边用双筒望远镜远眺,一边说着。 我搞不清他是在对我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反正很难听清楚。 “嗯,怎么了?”男人低头看我。 “你不上来吗?你不是也想看那栋房子吗?” “啊……不,呃,也不是那么想的。” “你可骗不了我。你刚刚一听到‘惊吓馆’,一边的眉毛就挑起来了。我猜对了吧?你该不会是那家孩子的朋友吧?喔喔,看来我又猜对了。” 男人露出微笑。 “快上来吧。不用那么提防我,我不是什么可疑的家伙。” 就算他这么说,我还是觉得他的打扮看起来十分可疑。 他穿着黑色衬衫、黑色外套和黑色长裤,全身都是黑的,年龄大概和爸爸差不多。为什么这个男人会一个人在公园的攀爬架上用望远镜窥看惊吓馆呢? 我越看越觉得他实在很可疑,太可疑了。 虽然这么想,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照他说的那样去做了。我爬上了铁架,在离男人有点距离的地方坐下。 从这里的确可以清楚地看见六花町内的每一栋房子,我很快就找到了古屋敷家。 “这个歌剧望远镜的倍数虽然不高,不过要不要试试看?” 可疑的男人将望远镜递给我,我战战兢兢地接过来。将镜片贴近眼睛时,我感到很害怕,脑海里浮现出“俊生的房间”中那个形似望远镜的惊吓箱。 “啊,看见了。”当望远镜正确无误地对准惊吓馆时,我小声地叫了出来。 “你能看见二楼的彩绘玻璃吗?” 听到男人这么问,我透过望远镜着着惊吓馆,默默地点了点头。 “上面画的是什么图案呢?” 我听到男人这么问时,不自觉地回答他:“那上面画的是蝴蝶,非常漂亮的绿色蝴蝶。” “喔,绿色的蝴蝶啊。你去过那栋房子吗?” “呃,这个嘛……是啊……” “原来如此。” 我放下望远镜,用眼角偷瞄着正在点头的可疑男人,他好像有点儿不太高兴似的抿着双唇。 “其实我刚刚才去拜访过那栋房子,但是一下子就被赶出来了。那个白胡子老人就是屋主吧?名字是古屋敷龙平吗?你朋友是他的外孙吗?” “啊,是啊,他叫俊生。” “我是有事到这里,所以顺便去看一下那栋房子。虽然我是抱着进不去的想法前去拜访,不过看那样子,无论去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吧。”男人遗憾似的抿着嘴唇。 我好奇地问他:“请问你为什么要去古屋敷家?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A**市六花町的惊吓馆从某个方面来说,可是相当有名的建筑,所以我一直很想去拜访,趁机好好地观察馆内的状况。” “这样啊。” “你知道那栋房子为什么被称作惊吓馆吗?” “我听说过很多传闻。” “好像是这样。”可疑男人将双手放到脑后,瞄了我一眼,“你要小心那栋房子。” 他出乎意料的警告让我很困惑。 “为什么?我要小心什么?” “听说那栋房子是三十年前建的,当时屋主委托的是在某个方面非常有名的古怪建筑师。” “啊?” “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生前在各地设计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房子,不是有着奇怪的外形或构造,就是在房子内部某处隐藏着机关。比如十角形的房子,还有整个房子里都是时钟,或是以诡异的面具为主题的房子,等等。”[参见绫辻行人“馆系列”其他作品。] “是吗?” 我最初只是觉得很有趣,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改变了我的想法。 “而且,他设计的房子里都发生过恐怖的杀人案件。” “杀人案件?” “对,也就是说——”可疑男人双手抓着攀爬架的铁管,长长的双腿晃来晃去,“只要是那个建筑师盖的房子,都很不吉利。” “不吉利的意思是——”我吞了口口水,“那些房子被诅咒了吗?” “是啊,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怎么……可能?”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看向刚才拿望远镜窥看的地方。虽然我不太相信“诅咒”,但是“恐怖的杀人案件”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我到最近才知道那栋房子,也就是惊吓馆的存在,所以做了一些调查。结果正如我所预料的,前年春天,那栋房子里也发生了某个案件。” “前年春天?”我急忙向他确认。 “你知道这件事吗?” “那也是杀人案件吗?” “是的,看来你似乎不了解详细状况。”可疑男人皱起眉头,开口说道,“被害者是当时念初一的女孩梨里香。” “啊……” “她是古屋敷龙平的外孙女,也就是你朋友的姐姐。她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被人用刀杀死了。说不定就是你刚刚看见的那间有彩绘玻璃的房间。” 我虽然觉得有点意外,同时却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我想起了被问到梨里香的死因时,俊生口中说着“事情有点复杂”时的阴郁笑容。 “这不是适合说给小孩听的故事。”看我沉默不语,可疑男人有点困扰地歪着头。 我把望远镜还给他。 “我得走了。”他瞄了一眼手表后低声说道,接着跳下攀爬架。他的身材,从背后看去跟黑影没什么两样。 在夕阳照耀下,“影子”转身对我说道:“你是骑自行车来的吧?回家路上要小心,也要小心那栋房子。” 可疑男人这么说完后,就消失了。不久后,从公园入口处传来汽车引擎的低吼声。 4 “那很可疑!太可疑了!”第二天,我告诉小葵昨天发生在小公园的事情,她立刻这么断定,“他一定就是那个小偷!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而且长得又高,那一定是闯入老太太家的强盗。” 我也很怀疑那个男人的身份,但是那个传闻中的小偷会直到现在还待在六花町一带,随随便便告诉偶然遇见的小孩那些事情吗?而且,还有那辆双人座的蓝色敞篷车——对闯空门的小偷或是强盗来说,车太豪华了,感觉很不相称。 “说不定他正在打俊生家的主意,所以才事先去侦察。” 被小葵这么一说,我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说不定真的就是如此。在他侦察的时候,我恰好去了那里,他为了掩饰原本的目的,才对我说了那些话。 “什么古怪的建筑师,还有被诅咒的房子,一定都是骗人的。永泽,你被骗了。” “是……是这样的吗?” “当然是。” “但是,那样的话——”我怎么样都无法释怀,“梨里香的事情又该怎么说?前年春天梨里香在那栋房子里被杀,难道也是骗人的吗?” “呃,嗯,那个嘛……” 讲到这里,我们两人都闭口不语。 有几个方法可以确认这件事情,比如询问身边的大人,或是找出以前的新闻报道,当然,也可以直接问俊生。 如果那男人说的是真的—— 那么,梨里香为什么被杀?又是被谁杀的? 在“梨里香的房间”里看见的腹语人偶,也就是梨里香的脸,又缓缓地在我脑海中浮现。她的嘴巴一张一闭,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俊生曾经说过的话。 ——我想,姐姐或许是恶魔。 5 我偶然碰到俊生的家教,也就是小葵的表哥新名努大哥,是在那个星期六——十一月十二日傍晚的时候。 那天,爸爸照例因为工作要很晚才回来,我在英语会话课结束后独自绕到车站前的快餐店,打算用吉士汉堡、薯条和可乐当晚餐。 这时候,我在店门口发现曾经见过的红色摩托车,挂在安全帽挂钩上的银色安全帽也有印象。难道是……我环顾店内,发现新名大哥正叼着烟坐在窗边看书。 我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呼。他瞬间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随即撩起深褐色的长发。 “我们在古屋敷家见过,我是永泽三知也。” “啊!对、对,永泽。” 新名大哥脸上浮现出亲切的微笑,合上正在看的书。 “你跟小葵同班嘛,还真是巧。” “你住在这附近吗?” “我住在神户市内的大学附近。今天去古屋敷家上家教课,刚回来。” “咦?家教的时间是星期六吗?” “之前是讲好一个星期上三天,不过最近时间很不确定,要看俊生的身体状况。” “这样啊……” “坐吧。” 我将放着吉士汉堡、薯条和可乐的托盘放在桌上,在新名大哥的对面坐下。 “俊生他还好吗?”我问了自己最在意的事情,“上上个星期天我去他家玩……啊,湖山同学也去了。在那之后就没见过他了,他外公说他身体状况变差了。” “听说是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恶化。” “啊,对,我也听说了。” “他身体本来就很虚弱,现在,连脚也出了问题。”他将装满烟蒂的烟灰缸拉到手边,从衬衫口袋里拿出香烟盒和打火机,“他现在双脚无法受力。今天虽然有点站立不稳,不过多少还能走路。据说有时候得靠拐杖,更糟糕的时候连拄拐杖都没办法行走。” “是什么病呢?” “原因不明。”新名大哥神情微微严肃了些,点了支烟,“据说这几年都是这样,一到秋冬状况就会恶化,不过春天时病情就会消失。而且,只要双脚状况变差,他就常常会跌倒或是撞到东西,结果全身都是伤痕。” “所以他精神不好?” “是啊,的确不太好,或者该说他精神不佳是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 “他饲养的蜥蜴和蛇舅母不见了,所以他十分沮丧。” “咦?撒拉弗和基路伯不见了吗?” 它们是怎么从水槽里爬出去的?我不禁觉得奇怪。是忘记盖上铁丝网的盖子了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对了,我要问你,”新名大哥突然换了语气,“一个小学六年级的男孩,为什么会在星期六的这时候单独出现在这里?” “我爸爸……因为我爸爸很晚才回家。”我照实回答了新名大哥的问题。 “所以你就拿汉堡当晚餐了?” “嗯,是的。” “那你妈妈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看到我默默地摇了摇头,新名大哥似乎明白了。 “原来如此。你是独生子吗?” “啊,这个嘛,其实是……” 这是我第二次和新名大哥见面,第一次也只是在古屋敷家的玄关简单地说过几句话而已。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有种想告诉这个人所有事情的冲动。我自己都对突然涌起的冲动感到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那你真是辛苦了。” 听完我的话,新名大哥将手撑在桌上,手指抵着下巴。 “撇开你哥哥的事不谈——”他的双眼透过浅色镜片直视着我,说道,“我和你有过同样的经历,就在我念初中的时候。” “咦?” “我父母因为某种原因离婚,我跟着父亲。在那之后,我从来没见过母亲,也不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如何。小葵家是我父亲这边的亲戚。” 我觉得很惊讶,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我自己的经验而言,小孩子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比大人还要高出许多,所以你一定没问题的。” 新名大哥又重复了一遍“没问题的”,之后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6 在那之后,我开始吃已经凉了的吉士汉堡和薯条,新名大哥则叼着烟,翻开了刚刚在读的书。那是本很厚的文库本,我隐约看见书名是“献给虚无的供物”。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本由中井英夫写的著名推理小说。 “那个……这么说来,俊生的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呢?”我将吉士汉堡和薯条统统塞进胃里后,问了新名大哥这个我一直很在意的问题。“该不会,呃,已经死了吧?所以才会被他外公接来一起生活。” “我不太清楚详细的状况,不过——”新名大哥将书签夹在书里,然后答道,“我刚开始上课的时候,古屋敷先生曾经告诉过我关于俊生母亲的事情。听说她生了重病,现在正在住院。俊生非常在意这件事情,所以古屋敷先生拜托我不要在俊生面前提起他母亲。” “他妈妈生病了啊。” “至于他父亲,当时古屋敷先生完全没提起。俊生的母亲是古屋敷先生的女儿,可是俊生却姓古屋敷,所以他爸爸应该是入赘的,不知是离婚了,还是死了。” “那你知道梨里香的事情吗?” “嗯,我知道。”新名大哥点点头,将右手中指抵在额头正中间,“梨里香就是前年春天去世的俊生的姐姐吧?我也听说了那具叫‘梨里香’的人偶的事情。上星期小葵告诉我,古屋敷先生用那具人偶表演了腹语,是在一楼最东边的‘梨里香的房间’里看到的,是吗?” “嗯,是的。” “之后我也问过俊生关于那具人偶的事情。俊生有点困扰地告诉我,古屋敷先生似乎真的相信死去的梨里香的灵魂寄宿在那具人偶中。” “听说梨里香在前年……” 被人杀害了……正当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这件事时—— “对了,永泽同学,”新名大哥突然开口说道,“俊生很关心你。” “关心?什么意思?” “今天——十一月十二日是你的生日吧?” “啊,没错!” 即使如此,爸爸仍旧因为工作很晚才回来。若是从前,我多少会有些不满,只是,他似乎并没有忘记今天是我生日。早上出门前,他有些内疚地对我说:“我会买蛋糕回来,明天一起吃吧。” “俊生说他很想和你见面,对你说声‘生日快乐’。你们真的很要好呢。” 我很高兴俊生记得我的生日,本来还有些失落,现在总算高兴一些了。 “小学六年级的话,就是十二岁吧?对了,古屋敷先生告诉我十二月要举办俊生的生日派对,还叫我一定要参加。” “对,他也这么跟我们说了。” “俊生的生日刚好和你差一个月。” “新名大哥也会去吗?” “他难得邀请我,所以我会去。” 我和新名大哥就这样聊了一个小时左右。当我站起来时,新名大哥说了声“下次再见吧”,轻轻地挥了挥手。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比汉堡更好吃的东西,当作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啊……好。”面对他的亲切笑容,我也用笑容回应。 “新名大哥,谢谢你。” 7 自那之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联络不上俊生。 别说去他家玩了,每次我下定决心打电话过去,一定是古屋敷先生接的。他从来不会将电话转给俊生。新名大哥似乎仍然去做家教,但我没什么机会询问他俊生的状况。听小葵说,这阵子新名大哥也没有去她家。 终于,在十一月二十二日星期二的晚上,我好不容易得到俊生的消息。晚上七点过后,他突然打来电话。 “你现在能来我家吗?”这是俊生的第一句话,“我外公下午就出去了,刚刚他打电话回来说很晚才回来,你要不要过来?” “你的脚还好吗?上上个星期我偶然遇到新名大哥,他说你双脚的状况很不好。” “啊……嗯嗯,这几天好多了,但是只要外公在家,就不准我叫你们来。” “是吗?” 自从我第一次听到俊生谈论他外公,就一直对古屋敷先生有着“既严厉又恐怖”的印象,直到现在,这个想法仍然没变。而在“梨里香的房间”里看了那场腹语表演之后,又多了“个性古怪”的印象。 “我有东西想给你。”俊生说道。 “咦?什么东西?” “虽然晚了很多天,不过我想送你生日礼物。” 俊生的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惊讶地高声问:“真的吗?” “这也是我希望你来的原因之一,你现在可以过来吗?”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今天,爸爸很少见地已经到家了。因为他在别的房间里,所以没听到我和俊生的对话。发现我打算外出时,他慌慌张张地问我:“喂,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这是任何父母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我要去六花町的惊吓馆。” “惊吓馆是那位古屋敷先生的家吗?” 之前我已经跟爸爸大致说过了俊生的事情,也告诉他我有时会去那栋房子找俊生玩。 “我骑自行车去,事情办完就立刻回来。” “不会打扰人家吗?” “是他叫我去的。” “是吗?但是,那一家还是有点……” “没问题的,不用担心。” “我最近听到了一些关于那一家的风声,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虽然爸爸还想说些什么,但我没有理他,直接跑出了家。 8 我将自行车停在惊吓馆大门旁边时,听到了有人在叫“永泽同学”。我讶异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来是小葵。她穿过没有路灯的街道,跑向这里。 “咦,难道你也是被俊生叫来的吗?” “对,他刚刚打电话给我。”小葵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刚好是我接的电话,所以我骗妈妈说是补习班的久留美捡到了我忘在补习班的东西,要我去她那儿取。” 原来如此——女孩在这方面的脑筋果然动得比较快。 我们一起按下门柱上的电铃,俊生立刻出现了。 他的左手撑着一把T字形的拐杖,走起路来还算平稳。然而,他比之前憔悴了一些,本来就很白皙的脸色变得更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只有嘴唇像是鲜血一样红得惊人。 “对不起,突然叫你们来。”俊生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对我们说道,“谢谢你们过来。” 他带我们到一楼最里面的客厅。我和小葵并肩在老旧的沙发上坐下,俊生则坐在我们对面。 “你外公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我这么问,俊生低垂着惨白的脸说道:“大概要到半夜一两点吧。” “你一个人看家,晚上不会害怕吗?这房子这么大……” 而且还发生过杀人案件……我原本想这么说,但是看到俊生没什么精神,不由得将话吞了回去。现在可不是问他梨里香的死和他爸妈事情的好时机。 “你要小心门窗。”小葵开口道,“最近这一带有很多小偷出没。” “我不怕小偷。”俊生微笑着回应小葵,“反正他们只是来偷钱!说不定撒拉弗和基路伯就是被小偷拿走的。他偷偷从院子进来,然后……” “对了,新名大哥告诉我了,那只蜥蜴和蛇舅母不见了。” “嗯,是啊。”俊生低着头,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接着用力地摇摇头,“我想它们并不是被小偷拿走的。我认为是外公做的。” “咦,为什么?” “你外公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我和小葵的问题,俊生抬起头,咬着通红的嘴唇。“因为……因为外公不喜欢撒拉弗和基路伯,他讨厌它们,所以……所以我想他说不定把它们杀了。” 小葵诧异地说道:“怎么可能?!” 我也惊讶地说着“不可能吧”,然而内心却想着说不定凶手真的是古屋敷先生。比起小偷潜入拿走它们,我觉得古屋敷先生杀了它们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我养了爸爸最讨厌的小家鼠或是仓鼠的话,说不定哪天他也会把它们偷偷丢掉,不过应该不至于杀死它们。 正当我一边想着,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 “说得也是。”俊生低声道,“外公不可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接着俊生像是要转换心情似地甩了好几次头,左手握着拐杖站了起来。 “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9 “三知也,这个给你。”俊生很快就回来了,将一样东西递给我,“生日礼物。” “谢谢。” 那是个跟两三本文库本叠在一起差不多大的小木盒,由黑色、深褐色、红褐色和红色四种大小各异的木头组合而成。我想起妈妈曾经买过一种木头工艺品,是箱根的“寄木细工”[一种日本箱根地区特有的木制工艺品,用不同的木料制成各种制品。],但是这个小木盒显然和箱根的工艺品不同。 “这叫‘秘密盒’。”俊生对我说,“里头设有机关,不能随便打开,所以叫‘秘密盒’,是我在阁楼里发现的。问了外公后才知道,这是某个工匠做的,是非常稀奇的东西。” “你可以将这么稀奇的东西送给我吗?” “没关系,我就是要给你。”俊生这么说着,直直地盯着我,“你要自己思考开启的方法,这盒子是很难打开的。” “嗯,我知道了。” 我双手捧着小盒子,试着又压又拉,然而什么都没发生。我完全看不出来要移动哪个部分才能打开盒子。 “如果你猜不出来的话,我会给你提示。” “该不会我千辛万苦打开后,从里面‘咻’地飞出什么东西吧?” 听我这么一说,俊生笑了。 “不会的,这不是惊吓箱。” “只有永泽同学有啊?!”坐在我身边的小葵凑过来看着我手上的盒子,故意抱怨道。 “小葵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听到她的抱怨,俊生转头问她。 “一月十七日。” “那我到时候给你别的礼物。” “真的吗?” “嗯,我会记得。” “太棒了!十二月时要举办俊生的生日派对,对吧?” “对,外公好像有这个打算。” “到时候我也会准备礼物给你,送什么好呢?” 我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将俊生送我的小木盒放到耳边,轻轻地摇晃。 喀啦……里头响起了细微的声音。 10 在这之后,我们在俊生的提议下一起前往“梨里香的房间”。 俊生知道钥匙放在哪里,他瞒着古屋敷先生拿出钥匙,偷偷溜进那个房间。 “对了,之前你们来的时候,三知也不是问我‘那是什么吗’,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这么一说,我立刻想起来了。 “啊……你是说排在右边墙壁上、有着各种颜色的木板吗?” “对,我要让你们看看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时间越来越晚了。在房屋主人外出的诡异西洋馆中,三个孩子悄悄地潜入平时上着锁的房间,而且那个房间还可能是杀人案件现场。 如果问我的话,我会觉得那是既惊险又刺激的冒险,想必小葵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吧? 我们站在“梨里香的房间”门口,当俊生将钥匙插进门上的钥匙孔时,我们紧张得牙齿直打架。俊生打开门和电灯后,坐在房门正对面沙发上的梨里香立刻映入眼帘,因为样子实在太诡异了,我差点就叫了出来。 “梨里香的位置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听我这么说,俊生点了点头。 “因为外公这阵子都在这里练习。” “练习腹语吗?” “对。而且练习的时候,他还会从里面锁上房门。” 接着,俊生朝房间西侧墙壁上的七彩嵌板走去。 每一片嵌板都是边长四十厘米的正方形,我数了一下,发现总共上下四层,左右七排,有二十八片嵌板。最底下那一层离地板有一点距离,而且每片嵌板之间也留了一些间隔,因此所有嵌板合起来的高度大约是两米,宽则是三米左右。 “这全部都是‘箱子’的盖子。”俊生转向我们说明,“墙壁里总共嵌了二十八个‘箱子’。你们过来这里。” 我们一起走到他身边。俊生则重新转向嵌板的方向。 “盖子的颜色有七种,就是彩虹的七种颜色。” “哇,真的!”小葵往后退了一步,缓缓地看了看整面墙后说道,“红色、绿色、黄色、紫色,还有……” “橙色、蓝色。你们看,每个颜色各有四个,而且是随意排列的,对吧?” “对。” “的确是各有四张。” “接下来,对了,小葵,你可以帮我随便打开一个红色的盖子吗?” “红色?随便哪个都可以吗?” “对,哪个都可以,你就打开自己喜欢的那个吧。只要稍微转一下那个银色的把手,就像开门一样。” “我知道了,那我要打开了……” 小葵慢慢地伸手打开正好在她眼前的红色盖子,那是从右边数过来第三排、上面数下来第二层的盖子。 她按照俊生的话抓住小小的银色把手,稍微转动后打开,结果—— 咻! 突然响起了类似汽笛的声音,从盖子的另一边飞出了某个白色的物体。 小葵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那个白色的东西是柔软蓬松的白毛大老鼠,当然不是真的老鼠,而是类似玩偶的东西,眼睛是用红色的玻璃珠制成的。它是靠弹簧的力量飞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啊!讨厌!”小葵满脸通红地挥舞着双手,“吓死我了,讨厌!” 俊生嗤嗤地笑了起来,比起我被望远镜形状的惊吓箱吓到那次,这次的笑收敛多了。可能是因为小葵是女孩,所以比较客气吧? “三知也,请你也打开一个红色的盖子吧。” “呃,好。” 就算已经知道其中有机关,但是在打开的时候,还是得有会被吓一跳的心理准备。我打开了最右边那一排、从上面数下来第三层的红色盖子,这次没有什么特殊音效,而是从里头飞出了惨白的手掌。 那是只掌心向前、五个手指弯曲的手掌。当然,这也不是真的人手,而是类似塑料模特身上的东西。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看到这个恶心的东西还真的会被吓一跳。 “二十八个箱子全部都是惊吓箱吗?”我问俊生。 “对,每个箱子里的东西都不一样。” 我不禁惊讶地大叫一声:“好厉害!莫非这就是惊吓馆的超级惊吓箱?” “我想不是。” “你外公为什么要做这个‘惊吓箱橱柜’呢?是因为你妈妈喜欢惊吓箱吗?” “这个嘛……”俊生似乎想要说什么,但随即又否认似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这个七彩惊吓箱还有其他的功能。” “惊吓箱之外的功能?” “我示范给你们看。” 俊生蹲下去,打开左边数过来第三排、最下层的红色盖子。从里面跑出来像是塑料模特的头之类的东西,这让我和小葵又吓了一跳。 接着是左边数过来第二排、最上层的盖子。俊生撑着拐杖,用力地挺直身体,打开那个红色盖子。唧唧唧……随着吓人的声音,里面飞出了灰色大蜘蛛。 这时候,七彩惊吓箱的红色盖子已经全部被打开了。 “像这样打开全部的红色盖子后,再——”俊生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开中间那一排、从上面数下来第三层的盖子,“最后再打开正中间的蓝色盖子的话,就会——” 随着“喵”的一声,飞出来的是一只黑猫。当然,那也只是做成黑猫模样的玩具。就在这时候—— 从某处传来了咔叽咔叽的声音,好像是某种金属零件运转的微弱声响。 怎么回事?当我这么想时,同一面墙壁的左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墙壁上打开了一扇门。 “咦?” “咦?” 我和小葵同时惊讶地叫了出来。 “密室?” “暗门?” 11 “从这里可以通到隔壁的房间。”俊生说着,便走向突然出现的暗门,我们连忙跟在他身后。 “俊生,也就是说,如果按照你刚刚的顺序打开七彩惊吓箱的盖子,某个秘密机关就会启动,那面墙就会被打开?” “是啊,很好玩吧?” “嗯,是啊。” 我虽然觉得很有趣,但同时也想起坐在小公园攀爬架上的那个可疑男人说的话。 那个设计了这栋惊吓馆的古怪建筑师——他在各地建造的奇妙宅邸中“都隐藏了机关”,而且—— “那个建筑师盖的房子都很不吉利。”那男人说道,“你要小心那栋房子。” “如果先关上暗门,再关上所有打开的盖子,暗门就会自动锁上。这么一来,就没办法从隔壁房间打开了。” “所以,只能从这里开关吗?” 隔壁的房间大概有“梨里香的房间”一半大,看来以前似乎是当作卧室在使用。窗户旁边有一张套着粉红色床罩的大床。和“俊生的房间”一样,除了面对庭院的窗户之外,还有一扇通往阳台的门,而这个阳台又同时连接了隔壁房间与“俊生的房间”。 “咦,那是什么?” 小葵走进房间的正中央。 那里有张直径一米左右的大圆桌,小葵指着上头的透明玻璃箱。仔细一看,里面装着像是建筑物的模型。 “这该不会是这栋房子吧?” “是啊。”俊生站在小葵的身边回答道,“正是这栋房子的模型,做得很精致吧?” 我也站到小葵和俊生的身边,低头凑近玻璃箱。 里头的确是做得非常精巧的古屋敷家——惊吓馆的迷你模型。跟我上上个星期天在小公园里看见的建筑物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不同而已。在经过岁月的洗礼和风雨的侵蚀之后,屋顶和墙壁都已经褪色了,想必刚建成的惊吓馆就是这个模型展示的颜色。 放在惊吓馆中、和惊吓馆一模一样的小型惊吓馆。 “好厉害。”我问俊生,“这是谁做的?” “听说是设计这栋房子的建筑师做的。” 听到俊生的回答,我顿时心跳加速,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这样啊”,然后点了点头,接着问他:“那位建筑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俊生仍然盯着玻璃箱中的“惊吓馆模型屋”,轻轻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 我和小葵面面相觑,俊生仍然紧盯着玻璃箱中的模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里掺杂了难以言喻的悲伤,然而下一个瞬间,却被我从未见过的某种表情所取代。他嘴边浮现出奇异的微笑,那是有点冷漠、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微笑。 “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回到“梨里香的房间”后,俊生一边关上七彩惊吓箱,一边叮嘱我们,“如果被外公知道的话,我会被骂得很惨,所以绝对不能说出去。” “我知道。”小葵用力地点头。 我问俊生:“不能告诉新名大哥吗?” “这个嘛,新名老师的话就没关系了。”俊生微笑着回答,“因为我很喜欢老师,不过一定让他别说出去。” 那个晚上之后,我跟小葵就把“梨里香的房间”称为“惊吓的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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