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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吓馆的腹语人偶惊吓馆事件 作者:绫辻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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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虽然我以“事情有点复杂”来搪塞俊生,然而,事情其实一点儿也不复杂。 前年冬天,我哥哥十志雄死了,当时他是十三岁的初一学生。他的死亡突如其来,没有任何人预料得到。 在他死后,我们才知道他在学校受到了几个月的非常残酷的欺凌。他并没有告诉家人或是老师,而是一个人为此痛苦不已。在他留下的日记里,详细地记载了那些残酷的事实。 我到现在仍旧不明白十志雄为什么会成为被欺负的对象,他明明只是个无论怎么看都毫不起眼、十分平凡的初一男生。 他在念书和运动方面都很普通,喜欢足球、电玩以及海洋动物,虽然多少有些内向,但是一点都不阴沉,和朋友的交往也没有什么问题。对身为弟弟的我而言,他可以说是个十分亲切、个性善良的好哥哥,但是…… 在第二学期快结束的某天,下课后,“不良集团”的几个成员将十志雄叫到校舍屋顶上。那是栋四层楼高的老旧校舍,屋顶上只围了轻轻松松就能爬过去的低矮栅栏。 “事件”就是在那里发生的。 “那家伙突然像是疯了一样,一边大叫一边乱跑,一看就觉得很危险。”在场的所有学生异口同声地这么说着,“他冲到屋顶边缘,打算直接翻过栅栏跳下去。” 其中一个追着十志雄的学生急忙想要拦住他,但是十志雄没有停下来,反而喊着没有人听得懂的话,还抓住对方的手腕将他拉出栅栏外。两个人撕扯了几秒钟后,便一同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大楼下是水泥铺成的道路,所以两个人根本没有幸存的可能。十志雄因为脖子和头部骨折当场死亡,一起摔下来的学生也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停止了呼吸。 校园暴力引起的跳楼自杀。 恐怕是一时的冲动造成的。 除了欺负十志雄的一行人之外,还有其他的目击者看见了事发的经过,所以事件的“真相”或许就是如此吧。 将打算拦住自己的人也卷进来,恐怕是被逼到绝境的十志雄最后的反击,或者,应该说复仇吧。这虽然只是推测,不过我想应该就是这样。 事情发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只知道“哥哥发生意外去世了”。或许是担心年幼的弟弟会受到打击,或许是觉得十岁的孩子没办法完全理解大人说的话,所以家人对我隐瞒了事实。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不可能那么简单就隐瞒一切。 事情发生后没几天,“真相”就传到我耳朵里了。 对我而言,真相令人震惊,几乎没有任何真实感,仿佛是发生在别的世界的事情。 我虽然知道“自杀”这个词,但是无法将这个词和现实结合在一起。对当时的我来说,我甚至以“重新启动”这种游戏用语来解释哥哥的自杀。哥哥将自己重新启动了。 然而,那是不一样的。 游戏只要重新启动就能立刻从头开始,但现实世界中是不可能这么做的。游戏里的主角能够死而复生,但现实世界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即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到我能够完全理解并接受这个事实,中间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2 在事件发生之后,妈妈的精神陷入了疯狂状态。 她悲叹着哥哥的死,为自己未曾察觉到他的异状而自责;她憎恨欺负哥哥的学生们,责备没有发现这件事情的老师和学校。 但是,爸爸的态度和妈妈完全不同。 他当然不可能对哥哥的死无动于衷,他一定也和妈妈一样自责不已。然而,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和妈妈截然相反。 “即使发生了那种事情,十志雄还是害死了一个人。”我不止一次听爸爸严肃地说,“因为自己的事而牵连到其他不应该死的人,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就算人家说他是杀人犯也没办法,这毕竟是重罪,我们必须尽一切办法赎罪才行。” 在这点上,父母的态度完全相反。那段时间里,我每天晚上都能在房间里听到他们的争吵。 妈妈太感情用事,而爸爸却太压抑感情,打算用理性面对这件事情——我是这么想的。 我不知道哪一边的态度和意见才是正确的,然而,我认为爸爸真的太冷漠了。我觉得妈妈很可怜,但是又对她只要一提到十志雄便开始号啕大哭十分恐惧。 妈妈是在事件发生的半年后离开东京的——那是去年夏天的事情。在她离开前,我每天都会听到“我们分手吧”“我要离婚”等类似的话。 我决定留在爸爸身边——妈妈的状态不稳定是最大的理由。 “虽然很对不住你,但这是没办法的事。”爸爸对我这么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在心里拼命地说服自己。 在这之后不久,爸爸辞去了检察官的工作。 所谓检察官,是通过审判来追究犯罪者的罪行。十志雄本来是受害者,最后却成了加害者,而且还成了“杀人犯”。爸爸一定是无法背负着孩子的“罪行”继续做这样的工作,所以才会…… “哥哥做的事情真的是不对的吗?”当爸爸退掉东京的房子搬到这里之后,我曾经这么问过他,“爸爸,哥哥做的事情……” “虽然令人同情,但是导致别人死亡是不对的。”爸爸眉头深锁,严肃地回答。 “真的吗?”我再次追问,“真的吗?爸爸你真的这么想吗?” “是啊。” “可是你现在已经不是检察官,而是律师了。” “不是这个问题。”爸爸有点生气,瞪大双眼,“三知也,你听好了,就算有任何值得同情的理由,也不该夺走他人的生命,那可是重大的罪行。这个国家的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 “但是,不是也有正当防卫吗?” 爸爸“喔”了一声,重新看着我。 “如果是对方先攻击的话,为了保护自己,我可以反击吧?就算杀了对方,我也没有犯罪,不是吗?” “的确是有被视为正当防卫或是紧急避难而不被定罪的案例,但是十志雄的状况完全无法适用。”爸爸说着,缓缓地摇了摇头。 “哥哥一直被欺负,这不就是对方先攻击吗?这不是对方的错吗?”我不由自主地反驳了爸爸,“哥哥一定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无法忍耐,所以才会……” “三知也,不是这样的。”爸爸再次摇头,“你这样想是不对的。” 爸爸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浮现出痛苦的神情。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我突然想到,“这个国家的法律”真的是这么重要吗? 所谓法律,不也是人类自己制定出来的东西吗? 在江户时代有所谓的“复仇法”,在特定情况下,武士甚至有杀人的特权。就算不谈江户时代,只要是战争,无论杀害多少敌方士兵都不会被问罪。根据时代或状况的不同,法律不也常常在变吗?在这之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正意义上的“真理”呢? 我越是深入思考,脑中的疑问越是不断增加。 3 因为古屋敷先生说了“下次再来吧”,所以在那之后我便经常前往惊吓馆。 每个星期六的英语会话课结束后,我都会特别绕路到六花町,有点紧张地按下门柱上的门铃。有时候可以和俊生见面,有时候则是古屋敷先生出来告诉我“俊生今天不太舒服”,让我改天再来。 到了星期天或是假日,俊生有时也会叫我过去玩。不过就算过去,也只能和他玩一两个小时。俊生的身体似乎真的很差,远不如其他小孩。古屋敷先生总是会在我们玩到一半时突然出现,询问俊生的身体状况。然而,无论俊生怎么回答,古屋敷先生的结论总是“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过即便如此,只要能和俊生天南地北地聊聊,我就觉得很快乐。和俊生在一起跟我在学校里和同学聊天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该怎么形容呢?总之,就是有种神秘、脱离现实的感觉,仿佛可以窥见一个未知世界的影子。那种刺激,不知为何总让我心情愉悦。 十月份我第一次去他家玩的时候,俊生带我去二楼的书房兼卧室,也就是俊生的房间。 房间里有着对小孩来说太过气派的书桌和装有玻璃门的书柜,还有对孩子来说太大的床铺。房间角落的桌子上有一个巨大的水槽,水槽里放着泥土和树木的枝叶。撒拉弗和基路伯就在里面,也就是俊生饲养的蜥蜴和蛇舅母。 在俊生的催促之下,我战战兢兢地探头看着水槽里面,看到树枝上和树叶的阴影下各有一只生物。 两只都比我想象中的大,从头部到尾巴大概有十五到二十厘米长。究竟哪一只是蜥蜴,哪一只是蛇舅母,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爬虫的我根本分不出来。 “你很害怕吗?”俊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恐惧,有点讶异地问。 听到我“呃,是啊……”的回答后,他又问:“你也害怕青蛙和昆虫吗?” “我一直住在东京,根本没有机会接近这些东西。” 听到我老实的回答后,俊生一脸认真地说道:“嗯,原来是这样啊。” 他这么说着,将盖着水槽的铁丝网稍微移开一些,把右手伸了进去。他用食指轻轻地抚摸着趴在树枝上、身上有着黄色线条的褐色生物的背部。 “这是撒拉弗,日本蜥蜴。你看,它很乖巧吧?” “它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撒拉弗和基路伯都是天使的名字。” “天使?” “不同等级的天使。撒拉弗有三对翅膀,基路伯有两对。” 既然要取这种名字,那何必养蜥蜴呢?养小鸟不是更好吗? “我不喜欢有体温的动物,觉得很恶心。”仿佛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俊生说道,“蜥蜴摸起来冷冷的,很舒服。不过外公和你一样,不太喜欢蜥蜴。” 没有体温,所以摸起来很舒服——一般来说应该正相反才对吧?俊生的想法还真是异于常人,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觉得。 俊生离开水槽,走向窗边。 在南边的墙壁上有几扇上下开启的细长窗户,还有一扇镶着玻璃的门,可以从那道门走到外面的阳台上。八月底第一次见面时,俊生就是在这个阳台看见我,走下庭院的。 “三知也,你看这个。” 俊生拿起放在向外延伸的窗台上的某个东西,将它递给我。那是个长约二十厘米、黑色金属制的圆筒,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个小型望远镜。 我接过望远镜后,两手握着它,朝向窗外,将目镜抵在眼睛上。然而,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这时我发现物镜上还盖着塑料的保护盖。 我摘下盖子,这时候—— “咻!”随着一阵尖锐的声音,筒子里面有东西飞了出来。 我不由得“哇”地大叫一声,俊生在一旁哈哈大笑。 飞出来的东西是用黄色布料做成的蛇,圆筒里头塞着发条。我以为是镜筒的部分其实是中空的,里头就塞着这个东西。只要拔下盖子,里头的东西就会因为弹簧的力量飞到外面,是原理非常简单的惊吓箱。 “我不是说过房子里有很多惊吓箱吗?”俊生似乎觉得很有趣,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虽然很奇怪,但是很好玩,对吧?” 我“嗯”了一声,捡起掉在地板上的蛇,塞回圆筒中。 “还有类似的东西吧?” “如果在储藏室之类的地方找找看,应该会发现很多这种东西。” “这么说来,果然就像传闻所说的,你外公——古屋敷先生是个很狂热的惊吓箱收藏家?” “我觉得外公并不是什么狂热的收藏家。” “而且,光是购买还不够,最后还开发独特的惊吓箱。” “不对!外公才没有做那种事情呢!”俊生干脆地否定了“传闻”,“其实是我妈妈小时候很喜欢惊吓箱。” “你妈妈?” “嗯。” 俊生脸色有些发青地点头回应我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他露出似哭非哭的表情。 “以前外公和外婆为了妈妈,搜集了很多惊吓箱,那些东西保存到现在。” 4 走出房间的时候,我问俊生为什么面对走廊的一侧的房门被漆成明亮的水蓝色——感觉和整栋房子格格不入。 “我们八月搬回来之后,外公就把门漆成这样了,还可以闻到一点油漆的味道。”俊生回答道,“之前这里和其他房门是同样的颜色。” “你外公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很奇怪吗?” “与其说怪,倒不如说有些难以理解。” 古屋敷先生的审美观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梨里香的房间’房门是粉红色的。”俊生说着,望向了走廊深处。 “那也是你外公故意漆的吗?” “外公说漆成明亮的颜色,心情会比较好,因为这个家发生了太多事情。” “太多事情?是指你姐姐去世的事情吗?” “嗯,是啊。” “‘梨里香的房间’就是那个放人偶的房间吧?”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俊生的夏日,那个在二楼窗边若隐若现的人偶影子。“那个和你姐姐有着同样名字的特殊人偶……” 俊生说在那个房间里还有很多人偶。和它们相比,梨里香除了名字之外,究竟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你想看梨里香吗?” 被这么一问,虽然有些犹豫,但我还是点点头。“是啊。” “那么,我去求外公看看。‘梨里香的房间’上了锁,不能随便进去的。” 接着,俊生走向楼梯,我在他身边说道:“对了,俊生,死去的梨里香是怎样的一位姐姐呢?” 听到我的问题,俊生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 “姐姐吗?其实我一点儿也不了解姐姐。”他的表情很悲伤,但是音调不知道为何显得有点紧张,“我不了解她,但是,我想她或许是恶魔吧。” 突如其来的“恶魔”二字,让我不由得“咦”了一声,疑惑地反问道:“什么意思?她是很恐怖的人吗?” “我不知道。”俊生低下头,缓缓地摇着头,“姐姐对我很温柔,外公也很疼爱她。但是我见过姐姐露出很恐怖的表情,嘴里喃喃自语着令人不舒服的诅咒别人的话。” “嗯——” “而且,姐姐的眼睛……姐姐眼睛的颜色也和一般人不一样,是很不可思议的颜色。” “不可思议?那是什么颜色?” “各式各样的颜色,有时候是蓝色,有时候看起来却又是金色。当她露出恐怖的表情时,眼睛是很可怕的橘色。” “该不会是你太多心了,或是错觉吧?因为光线的关系,你不小心看错了。人类的眼睛是不可能变色的。” “或许吧。”俊生还是盯着地板不放,再次缓缓地摇着头,“但是,一定是因为这样,妈妈才会讨厌姐姐的。” “你妈妈讨厌你姐姐吗?” “对。” 俊生轻轻地点点头,就什么话也不说了,然后像是逃离现场似的下了楼梯。 5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俊生的家教老师也是在这一天。 当时我正要回家,走到玄关时,碰到了提早到达的老师。 他似乎是骑摩托车来的。背着黑色背包、腋下夹着银色安全帽的新名大哥,顶着一头染成深褐色的长发,戴着浅色镜片的无框眼镜。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很多,看起来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虽然知道他是来自神户的大学生,不过因为“老师”两个字,我还是会把他想象成更成熟、更严肃的人。 “喔!你就是俊生老挂在嘴边的朋友吗?”俊生还没介绍,新名大哥就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我记得你叫永泽,是吗?我从俊生那里听到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啊,是的。嗯……我叫永泽三知也,请多指教。” “嗯嗯。我是俊生的家教老师,我叫新名努。请多指教。” 因为俊生和古屋敷先生也在场,所以我和新名大哥只进行了短暂的交谈。 我听说新名大哥现在念文学系三年级,主修法国文学。虽然他在关西出生,不过从小就搬到东京,一直住在那里。通过学长的介绍,他从今年夏天开始担任俊生的家庭教师。还有,他骑的是意大利出产的“伟士牌”二手摩托车。这些事情都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的。 6 “永泽同学最近经常去古屋敷先生家。” 听到同班的湖山葵突然这么说,我吓了一跳,或者应该说是非常震惊。 这是十月中旬的某天午休时的事情。 在这之前,我从未和她好好地说过话。并不是因为她是个不起眼的人,相反,她是班上数一数二活泼又爱出风头的女孩——湖山葵就是这样的人。 她不是那种“班长型”的人。她个子很高,留着一头很适合她的短发,功课很一般,但是很有运动天赋,总是团体的中心人物,举手投足充满活力。 但是老实说,我不太擅长和“开朗又受欢迎”的女孩交朋友,因此总是下意识地避开她。 “我在叫你啊!永泽同学——”因为太过震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小葵便凑近我问道,“那里有一个男孩叫俊生,对吧?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她怎么会知道?我到现在还不曾告诉任何人关于俊生的事。 “我家在六花町,就在那栋房子附近。”小葵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我说道,“所以我才会看见你从那里出来。我本来想叫住你的,不过你已经走远了。” 原来是这样——我暂且接受了她的说法,然后反问她:“既然你住在附近,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家的事情吧?” “我是听说过不少传闻,但是没进去过。”接着,小葵说着“对了,对了”,再次凑近我问道,“那栋房子里真的到处都是惊吓箱吗?” “这个嘛——”我有点装腔作势地把双手抱在胸前,“是有惊吓箱,但并不是到处都是。” “那他们送你惊吓箱了吗?” “没有。” “那打开后会吓死人的超级惊吓箱呢?” “这个嘛,应该没有那种东西。那栋房子并没有像传闻中说的那么夸张,也没有让人恐惧的感觉。” “那惊吓幽灵昵?” “我想那也是捏造的传闻。” “是喔。”小葵有些失望的噘起了嘴。 我问她:“你对那栋房子有兴趣吗?” “当然有兴趣啊!”小葵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眨了一下双眼,就像猫一样,“那可是神秘的豪宅!惊吓馆——我家附近有那样的房子,不在意才奇怪,你说是吧?” “也是。” “喂,快告诉我,你是怎么进去的?” 我想了一会儿,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必须隐瞒的事情;再说,一直隐瞒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简短地说明了和俊生认识的经过。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说完,我向小葵反问道。 “好啊。” “你既然住在附近,说不定会知道。你听说过古屋敷家除了俊生之外,还有一个叫梨里香的人吗?她是俊生的姐姐。” “啊……嗯,我是听说过他们家有一对姐弟。” “那你知道梨里香去世的事情吗?好像是前年春天发生的。” “去世?前年?”小葵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歪着头说道,“我妈妈说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 “那你没见过梨里香吗?” “没有。” “根据传闻,那栋房子在好几年前曾经发生过可怕的案件,你知道吗?” 小葵仍旧歪着头说道:“这个嘛,听说是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我家也是去年年初才搬到六花町的,在那之前我一直都住在京都。”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 我的希望落空了,看来关于“案件”的详细内容,还是得找机会问俊生。 “对了,永泽同学,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小葵突然说道。 “什么事?” “下次带我一起去可以吗?” 我吓了一跳,高声反问道:“你说什么?” “你下次去古屋敷家玩的时候,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呃,这个嘛……”因为事出突然,我毫无准备,“那个……你那么想去惊吓馆吗?” “这是原因之一,另外,我也很想见见那个叫俊生的男孩。”说着,小葵又像只猫似的用力眨了一下双眼,“他好像是个很不可思议的男孩,对吧?” “你很好奇吗?”其实我根本没有资格说她,不过还是挖苦她一下。 结果小葵一脸无所谓地点头说道:“那当然,因为我从努哥哥那里听到了一些俊生的事情。” 我又吓了一跳,再次大声地“咦”了一声。 “努哥哥是谁?” “俊生的家教老师新名努。” “你认识他?” “他是我表哥。”说完,小葵露出了恶作剧似的笑容,“你知道吗,这真是个有趣的巧合,我也是最近才从努哥哥那里听到永泽同学的事情。知道我跟永泽是同学时,哥哥也吓了一跳。这就是所谓奇妙的缘分吧。” 7 我被迫答应了湖山葵带她去惊吓馆的要求。在那之后,我询问俊生可不可以带她一起来,他回答我“如果是三知也的朋友,那就没关系”。 就这样,在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也就是三十日的下午,我带着小葵去了古屋敷家。 “难得有女孩来玩。”因为这个理由,帮佣的关谷太太把她辛苦做的蛋糕端到我们眼前。 小葵很开心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我却觉得太甜了,不合胃口。俊生大概也是同样的感觉。 “难得有女孩子来我们家。”古屋敷先生也说出了相同的话。 “今天就介绍梨里香给你们认识吧,她已经好久没见到同龄的女孩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古屋敷先生说完便转向俊生,希望得到相同的回答,“俊生,你说是吧?” 俊生露出有些困惑的眼神,不过还是淡淡地笑着说道:“是啊。” 不知内情的小葵很惊讶——梨里香明明在前年春天就已经死了,古屋敷先生却一副仿佛她还在世的口气说“介绍给你们认识”。 我还没来得及向惊讶的小葵说明梨里香的真实身份,古屋敷先生就说:“那么,大家跟我来吧!”接着就带领我们朝楼梯走去。 我们上了二楼,向左边走去。 经过俊生的房间,再走过两扇门,就来到走廊最深处的“梨里香的房间”。 位于建筑物东边的这个房间,就像俊生说的,房门被漆上了明亮的粉红色,还可以闻到淡淡的油漆味。 古屋敷先生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插入门上的锁孔。那是一把外观很老旧的大钥匙。 房门打开后,古屋敷先生催促我们进去。 我带头进入房间,接着是小葵和俊生,古屋敷先生最后一个进门,并且顺手带上了房门。 我们正对着的墙壁上有两扇上下开启的窗户,而两扇窗户的左边,也就是东边的墙壁上,有椭圆形的彩绘玻璃。虽然午后的阳光从玻璃射了进来,但室内还是有些昏暗。房间大概有七八坪大小,不,应该更大一些。或许是天花板很高、家具很少的关系,这里看起来甚至比我家的LDK[起居室、餐厅和厨房一体化的房间,在日本很常见。]更大。彩绘玻璃上的图案和房子里其他的彩绘玻璃一样,都是蝴蝶。 就像俊生说的,房间里有好多人偶。有的收在柜子里,有的放在地板或沙发上。从古董西洋人偶到动物布娃娃,几乎什么种类都有,简直就是“人偶的房间”。 俊生说这个房间最早是他妈妈年轻时使用的卧室,后来让给了女儿梨里香,变成了梨里香的房间。这么说来,这里的人偶究竟是为谁购买的?是为了梨里香,还是为了她妈妈? 古屋敷先生经过我和小葵的身边,走向房间深处。他走近右边窗户的前方,然后,对着那里的梨里香说起话来。 8 “梨里香,我要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古屋敷先生这么说着,双手抱着那个人偶,转向我们。 我倒吸了一口气。正如俊生所说,梨里香确实和房间里的其他人偶完全不同,是个“特别的”人偶。 如果站直的话,她从头到脚少说也有一米多高吧,光是体型就比其他人偶大上不少。 她穿着黄色的洋装,垂到胸前的金发上别着蝴蝶形状的翠绿色发饰,有着光滑的白色肌肤和又圆又大的蓝色双眼——那根本就是“像人偶一样漂亮的女孩子”的脸。 不过—— 奇怪的是那张嘴和嘴角的构造。从嘴角两端到下巴有两道直直的黑线,不,那不是“线”,而是“沟”。因为那两道沟,使人偶难得的美貌显得很诡异,也很滑稽。
——你们好。
她发出了声音。在说话的同时,梨里香的下唇沿着两道“沟”上下动着。
——我是梨里香,请多指教。
那是很不自然的声音。 瞬间,我还以为梨里香真的在说话,然而那只是瞬间的错觉。 我脑中立刻浮现出“腹语”两个字。 我在电视上看过好几次。梨里香是个腹语人偶。 “这是三知也和小葵。”古屋敷对梨里香说道,“他们都是俊生的好朋友。”
——我是梨里香,请多指教。
她的嘴巴再次喀啦喀啦地动着,重复了同样的台词。与此同时,两只眼睛也啪嗒啪嗒地眨动着。
——谢谢你们和俊生做朋友。
古屋敷先生用左手托着人偶的臀部,右手则绕到人偶背后,藏在衣服底下。他一边用右手操作其中的机关,让人偶动着嘴唇和双眼,一边配合人偶的动作发出奇怪的“梨里香的声音”。 我看得呆若木鸡,小葵则在我身旁动来动去。她恐怕比我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外公年轻时是很有名的舞台剧演员。”俊生小声地告诉我们,“腹语和魔术是他的业余爱好。” 原来如此,所以才……我似乎可以理解古屋敷先生的心情。 因为失去了心爱的外孙女,悲伤的古屋敷先生才将那个腹语人偶取名为“梨里香”。通过自己的操纵,他仿佛让梨里香的灵魂寄宿在了偶人身上,借以抚慰自己的哀伤。他试图忘记梨里香已经死亡的事实——对,一定是这样。 然而—— 古屋敷先生用人偶梨里香表演的腹语,就连身为小学生的我都无法昧着良心鼓掌喝彩。 他虽然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来区分自己和梨里香,但是在梨里香说话的时候,古屋敷先生的嘴唇也动个不停。如果说腹语表演的最高境界是表演者的嘴巴完全不动就能发出各种声音的话,那古屋敷先生的水平还差得很远。究竟是年轻时很厉害现在退步了,还是本来就不怎么出色呢?
——我叫梨里香,古屋敷梨里香。我是一九七九年六月六日出生的。
古屋敷先生在靠着墙边的豪华沙发上坐下,继续和梨里香的对话。 “那边的男孩是永泽三知也,女孩是湖山葵,两个人都在读六年级。”
——三知也跟小葵吗?我比你们大一点,请多指教,也请你们跟我做朋友。
古屋敷先生的右手操纵着梨里香向我们点了个头,我跟小葵也向她点头致意。
——对了,对了!
梨里香——严格来说,应该是操控着梨里香的古屋敷先生——说道:
——虽然还早,不过俊生的生日就在十二月。对吧,俊生?
俊生低着头“嗯”了一声。
——这是俊生的十二岁生日呢。外公,我们把三知也和小葵一起叫来,举行生日派对吧?
“喔!这主意不错!”古屋敷先生眨了眨双眼,“很好,很好。这样的话,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得做很多练习了。” 满脸皱纹、笑个不停的古屋敷先生和在他身边不停眨眼睛的梨里香——不知为何,令我感到很不舒服。我将视线从两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人一偶——的身上移开。我望向彩绘玻璃上的蝴蝶,还有彩绘玻璃对面的墙壁。我到现在才发现那里有东西。那面墙壁,也就是西侧的墙壁,外形和其他的墙壁完全不一样。 那面墙上排列着各种颜色的四方形嵌板。 那是嵌在墙壁上的收纳箱吗?全部都是吗?如果真的是收纳箱,那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呢? “俊生,那是什么?”我靠近俊生身边,小声地问道,“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候—— 古屋敷先生突然发出诡异的声音,那不是用腹语表演的“梨里香的声音”,而是他自己的呻吟声。他将梨里香放到沙发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呜……呜呜……”他刚才的愉快表情早已消失无踪,转而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 “外公!”俊生冲向沙发,“外公,你没事吧?” “药……我的药……”古屋敷先生用左手压着胸口,右手指着俊生的方向,“我床边的书桌里面……” 他费尽全身力气说着。 “外公卧室的床边吗?那里放着平常吃的药吗?” “抽屉……最上面的抽屉……” “知道了!我立刻去拿!” 俊生立刻冲出房间,差点摔倒。 我和小葵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直到俊生回来之前,我们只能惊恐地看着痛苦不已的古屋敷先生。 9 古屋敷先生痛苦地呻吟,是因为心脏病发作。 俊生事后告诉我,那是名为“狭心症”的病症,如果不赶快处理,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俊生拿回来的药立刻发挥了功效。古屋敷先生从银色的外包装中取出了白色的小药丸,放到嘴里。不到五分钟,他就恢复了平静。这也是俊生后来告诉我的,那个药丸据说叫硝化甘油。讲到硝化甘油,我只知道它是只要一点点就会引发大爆炸的危险物品。听到它原来也能被当作药物使用时,我感到非常惊讶。 即使已经恢复正常,古屋敷先生还是脸色发青地对我们说道:“不好意思,你们先回去吧。” 我们当然只能听他的话。 他将腹语人偶梨里香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锁上了“梨里香的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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