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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宜酝酿今夜宜有彩虹 作者:陆烨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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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师,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赵知奇一反常态,完全看不出一丝怜香惜玉的模样,板着脸质问丁蕊,“我要你解释一下,刚刚去楼上,杀了谁?” “我刚刚是去上厕所啊,顺便补了个妆。”丁蕊急促地说道,“哪去过什么楼上,还什么杀人,你说这话太过分了。” “是啊,赵老师。”沈冰月又坐了下来,“你这么说太过分了,丁蕊老师不过就是上厕所的时间长了一点,虽然有点奇怪……是有点奇怪……” “喂,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丁蕊激动地说道,“你也是女的,你知道我们说上厕所,有时候不是真的上厕所,而是补妆,时间长一点怎么啦?” “啊,是有点奇怪,但你说她上楼杀了人,也未免太天方夜谭了吧。” “不,她确实上过楼。” 看赵知奇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还记得吗,她刚刚说了一句,”赵知奇看着沈冰月说道,“说自己和旁边小区里那些坐在天台晒太阳的人一样,享受时间的自然流动。” 沈冰月皱起眉头想了一下,说道:“确实……不记得了。” “你这什么记性!就在几分钟前啊,算了……我现在告诉你,她说了、她说了这句话!” “是吗?”沈冰月歪着头问丁蕊,“丁蕊老师你说过这句话?” “我……说过。”丁蕊承认道,“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赵知奇反问了一遍,“那就很有问题了啊。旁边的小区最高层是四楼,四楼顶上才是天台,天台四周有围栏,围栏本身有一定高度,会阻碍视线。也就是说——你至少要身处四楼以上,才能看到旁边小区的天台上有人正坐着晒太阳这个场景。而绍兴路上,唯一比这些民宅还要高的,就只有这个花园酒店。你又跟我说这是你第一次来这里,来之后我们就一直在大厅里喝下午茶。那么,唯一能让你看到这一幕的机会,就是刚刚你说去‘上厕所’的时候,其实是去了六楼。” “我……我只是猜的,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坐在那里晒太阳。” 说这话的时候,丁蕊的口气明显弱了下来。 “如果是猜的,那我只能说你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这种老式民宅的天台,要么是荒废的,要么作为小花园种些花草,很少会有人想到在上面晒太阳吧。冰月,你来的时候,看到这些住宅,有想过会有人在顶楼天台晒太阳吗?” “没有……我觉得在顶楼晒太阳……有点傻。”沈冰月如实回答。 “对嘛,但丁蕊老师你可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了哦。而且你用了一个‘正’字,现在进行时,意思是你知道现在就有人在天台上晒着太阳。你不用说我诬陷你,也不用再狡辩了,离太阳下山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去楼上看一下自然就清楚了。如果真的有人在旁边小区的天台上晒太阳,你总不会说这只是个巧合吧?” 丁蕊垂下头,盯着面前的冰激凌看。赵知奇等了一会儿,发现丁蕊并不回应,只是保持着出神的状态。 “丁蕊老师,你说话呀。”沈冰月催促道。 “……” “可恶。”赵知奇恍然大悟,“你是在拖延时间!等那个人晒完太阳回家!” 沈冰月看了一下手表,发现丁蕊顺利拖延了十秒钟。可以说是恶魔的智慧。 “对了,赵老师,丁蕊老师就算去过六楼,也只能说她骗人了,可能她有难言之隐,但你说她杀了人还是有点过分吧,并没有命案发生啊。” “冰月,我刚刚给你介绍过吧?” “介绍过什么?” “你回忆一下我说的话,我刚才说,我有时候会带女朋友来这里开房。” “怎么突然又说这个……”沈冰月红着脸扫了丁蕊一眼,怕她误会自己刚刚跟赵知奇聊了什么奇怪的话题。可丁蕊还是沉默地看着桌面。 “我给你介绍过这里六楼的房间,门卡一刷,灯光亮起,窗帘会自动合上。” “嗯,然后,你们就可以肆意妄为地做奇怪的事情了……对不起丁蕊老师,其实我们并没有聊得这么细啦。” “你的注意力不要总是集中在奇怪的事情上面!”赵知奇突然严肃起来。 “我没有——” “你要注意的是窗帘。” “窗帘?”沈冰月无辜地重复道,“对……窗帘、窗帘会自动合上,然后你们就……” “后面不重要,窗帘会自动合上,到这里就结束了!” “啊,原来到这里就结束了。”沈冰月停止了回忆,“那……那又怎样?” “六楼的窗帘一进门就会合上,但丁蕊却能看到下面的风景,这说明,窗帘被她拉开了。” 丁蕊终于抬起头,眼神迷离地看着赵知奇。 “我捋一下思路啊,你说,丁蕊老师为了看人家晒太阳,把窗帘拉开了。” “不是为了看人家晒太阳……那是碰巧看到的,我的天。”赵知奇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是这样的,丁蕊到了六楼的房间,因为某个原因,拉开了原本合上的窗帘,并且看到了正在晒太阳的人。” “因为某个原因?是为了看风景?” “都说了不是了。我之前也说过,从六楼根本看不到任何风景。” “那是为了透气?” “现在是冬天啊,为什么要开窗户透气?” “为什么不能?不是还有人在天台上晒太阳吗?” 赵知奇噎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总之呢,不是为了透气。而且,为了安全起见,酒店的窗户只能开一条缝,最多伸出去一只胳膊。风会从缝里钻进来,比在外面晒太阳可冷多了。” “你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能排除透气的可能性啊。” “沈冰月小姐,我错了,你还是不要看我推荐给你的推理小说了。” “为什么?” “你太较真了,肯定会去网上骂作者的。” “我不会的。” “我只是打个比方……算了。好,我承认,拉开窗帘有可能是为了透气,但还有另一种更加有可能的可能。” “你刚刚是不是结巴了?” “没有,我只是用词不当。” “那你说说看,另一种更加有可能的可能是什么?” “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是为了——扔东西。” “高空抛物!”沈冰月叫了一声,转而问丁蕊,“你怎么这么没素质?!” 他们交流的时候,丁蕊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听到沈冰月突然问自己,她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说话。 “喂,这个不重要啦……”赵知奇说道。 “乱扔垃圾,怎么会不重要,要是砸到……那你说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她扔了什么东西。” “扔什么东西都不行啊,都属于高空抛物。” “不是,你先回到案件上来好吗,我的思路都被你打乱了。” “哦,好的,抱歉,赵老师。”停顿了一下,沈冰月又忍不住问,“那个……案件在哪儿呢?” “我这不是在推理嘛!” “对对,你正在推理。但是能不能请你思路连贯一点。” “都是你打乱的好吗……好,我们继续推理……我们说到哪儿了?” 沈冰月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摇摇头。 “说到我在六楼扔了什么东西。” 说话的是丁蕊,她的声音听起来似已疲惫不堪。 “没错,说到打开窗户的理由,是为了扔一样东西。”赵知奇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我能推理到这里,还多亏了你呢,冰月。” “多亏了我?” “因为丁蕊扔的东西,就是这个。” 说着,赵知奇用手指向沈冰月的包。 “我的包……我的包怎么会被人从六楼扔下来?” “不是包。” “但你指的是我的包呀。” “没错,我指的是你的包。” “我的包……我的包怎么会被人从六楼扔下来?” “不是包!” “但你指的是——” “是包里的东西!” 说着,没等沈冰月再次开口,赵知奇就起身夺过她放在大腿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本书。丁蕊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表情从淡漠逐渐转为惊讶。 “怎、怎么会……” “没想到吧,你扔下楼去、想要销毁的这本书,这本《凶手大概就是你吧》,正巧被路过的沈冰月捡到了。” 丁蕊一脸难以置信地瘫坐在沙发上。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本书是别人扔的。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风景,沈冰月捡到了不该存在的一本书,不该被打开的窗帘被打开了——这些也许都是巧合,并不是实证,但它们确实能用一条逻辑完整地串起前因后果。”赵知奇转向沈冰月,说道,“逻辑,它不像一枚指纹、一个脚印、一滴血那么直接有效、见山是山,但我们能通过逻辑找到一种最合乎因果关系的可能性,让更多隐藏在浓雾背后的庞大山体得以显现。所谓逻辑,就是这么一回事。” 沈冰月呆呆地看着侃侃而谈的赵知奇,他说的东西她无法理解。见山是山,和之前他说的“所见即所得”是一个道理,自己一直是这么思考的,但她此时无法反驳赵知奇的逻辑。 “丁蕊在六楼,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扔下去一本书。现在接着往下思考,为什么她要扔这本书?又为什么没有人阻止?” 见没人回答,赵知奇直接说出了结论。 “因为,这本书留在现场,会对她不利。而房间的主人没有阻止她,恐怕是因为已经无法阻止了吧。” 沈冰月的思维再简单直接,这时也明白了赵知奇的意思。 “你是说……丁蕊老师去六楼杀了一个人,然后把那个人带到房间里的书扔了下去。因为这本书是她写的,她不想让别人知道?” “对。”赵知奇赞赏地朝沈冰月点点头,“可能这本书比较显眼,被害人什么东西都没带,只带了这本书。留在现场,怕有人拿这本书做文章。丁蕊老师,你这么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和被害人有关系,看来你们的关系不简单啊。” “我没有杀人。”沉默良久,丁蕊终于开口道,“你说的这些事,谁都有可能做,为什么偏偏是我,仅仅因为这本书是我写的?而且,你凭什么信誓旦旦说我杀了人?” “当然不仅仅因为这本书是你写的。”赵知奇微微摇了摇头,“不过这个理由我们等下再说,先说杀人吧,你手指上的红印是怎么回事?” 赵知奇和沈冰月的目光就像一簇火,刚接触到丁蕊的手指,她就像被火舌舔了一下似的立刻弯起右手手指,藏在了拳头里。 “我刚刚说了,这是唇膏,不小心弄到了。” “无论你多不小心,都不太可能把唇膏弄到右手上,因为你惯用右手。刚刚冰月发现这些红印,就是因为你用右手把蛋糕推给她。一般来说,惯用右手的人,用口红时是右手握住口红的柄,左手揭开盖子,用完之后也是用左手再盖上盖子。你的右手自始至终都会握住远离口红的柄,怎么会有机会沾到口红呢?要说不小心蹭到,也是左手手指更有可能吧,但你的左手很干净。所以我推测,你右手手指上的那些红印不是不小心弄上的,而是故意沾上的。” “故意?” “为了掩盖另一种红色的印迹——血。正因为你惯用右手,所以查看尸体的时候你也是用右手触摸的吧?” 丁蕊攥紧了拳头,掌心已经渗出了汗。她用拇指用力摩擦着右手食指,但她知道,红色的印迹没那么容易抹去。 “因为血迹没那么容易抹去,短时间内又找不到地方清洗,你才出此下策,试图用另一种红色掩盖。但你也应该知道,存在的东西,就算被掩盖,它也依旧存在;就算被抹去,也改变不了它曾经存在的事实。就像你犯下的罪,总有一天,会被发现!” “好吧,我确实试图掩盖手指上的血,但那不是杀人后留下来的血,而是我自己的。”丁蕊小声说道。 “不要说是你的经血哦。” 赵知奇歪着嘴,露出一丝坏笑。在沈冰月眼中,他说话的状态和内容都很轻浮,完全不像在指控一个可怕的杀人犯。 “你这么毫无顾忌地吃着冰激凌,现在再说自己来月经了,可不能说服我。” “是……”小声地说出这个字之后,丁蕊再次垂下了头,放弃了辩驳。 “你刚刚说我不能仅凭扔出去的书是你写的,就判断你杀了人。”赵知奇却没有停下的意思,趁胜追击道,“没错,光看这本《凶手大概就是你吧》,与它有关的人有很多,作为编辑,我也有动机。但我也说了你为什么扔书的前因后果,并且有多条线索作证,你就是理论中最有可能的凶手。如果你觉得‘最有可能’还不够,那么,我再说一个非你不可的理由!” 与垂头丧气的丁蕊不同,沈冰月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赵知奇,努力去理解他话中的逻辑关系。 “那个理由就是,为什么一定要把书从窗户扔出去?” “咦,不是刚刚说过了吗,怎么又说回去了?”沈冰月疑惑地问道,“因为这本书和凶手有关系啊。”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为什么一定要把书从窗户扔出去!” 沈冰月眨了两下眼睛,小心翼翼地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想说的是,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怎么又说回去了……” “不!我说的不是扔书的动机,而是这个行为本身!” “赵老师你作为专业编辑,写注释的能力好像还有待加强啊……” “我的意思是,凶手为什么不直接把书带走,而要选择从窗户扔掉!” “啊?” “现在明白了吧?”赵知奇用手指点着书的封面,说道,“一般来说,现场有和自己有关的物证,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扔掉,而是直接带走吧。等回家之后再慢慢处理,这样消灭线索才是最完美的,不用担心扔掉的书被别人捡到从而留下隐患。” “对哦,那为什么丁蕊老师要费力气打开窗户扔书?” 随着赵知奇的说明,沈冰月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认定丁蕊就是扔书的凶手了。 “因为凶手带不走这本书。” “凶手带不走这本书?这说明……” “是的,这说明……” “凶手没有手。” “没有手怎么开窗扔书!” “那说明什么啊?” “第一个结论:凶手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人在楼下大厅等着她。” “对啊。”沈冰月总算明白过来了,“如果凶手是住在花园酒店里的客人,可以直接把书带回自己的房间。哪怕和酒店不相关,但只要是独自一人,就可以把书拿回家慢慢处理,或者半路扔到垃圾桶里。只有一种可能性促使凶手必须扔书,那就是有人等着她,她无法堂而皇之地拿着书下去。” “第二个结论:凶手没有带包,或者包不够大,不足以装进一本书。” “嗯,如果她有包,并且可以装下这本书,大可以放在包里,和楼下等她的人会合。”沈冰月看了一眼丁蕊放在腿上的小包,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她还在吐槽这个包连一本书都装不下,没想到一语成箴。 “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丁蕊老师,就只有你了。”赵知奇眯着眼,盯着低头看不到表情的丁蕊,说道,“很不幸,我在楼下等着你,而你今天带的包又太小了,你只能把书从窗口扔下去。如果我的推理正确,此时此刻,就在我们头顶上方的六楼,有一具尸体,凶手,大概就是你吧。” 丁蕊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她的手指交错在一起,不停地拧动、摩擦,原本白嫩的指节被搓得泛红了。 “当然了,有尸体这件事,是我通过有人扔书这件事推导出来的,仅仅是逻辑上的推断。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可以反驳。” “不……” 丁蕊总算开口了,赵知奇和沈冰月都全神贯注地听着。 “……不是我杀的。” “什么?”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丁蕊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猛然抬起了头,朝着赵知奇怒吼。 “谁?”赵知奇凑了过去,脸几乎要和丁蕊碰到一起,同样拔高了音量问道,“谁不是你杀的?” 两人的声音打破了花园酒店咖啡厅的平静,不远处坐着的两个外国人频频侧目。服务生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朝他们走了过来。 面对赵知奇的逼问,丁蕊激动的情绪瞬间收敛,转而变成惊恐。她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泪光在眼眶里打转,显得十分无助。 “我不知道……我上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谁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会上去?” 但赵知奇还没来得及听到回答,服务生就过来了。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虽然问的是赵知奇,服务生却一直盯着瑟瑟发抖、泫然欲泣的丁蕊。恐怕在他看来,是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被欺负了。两女一男坐在一起,其中一个女的哭了,还能是什么事? “有,把你们经理叫来。” 服务生愣了一下。不过是简单又复杂的男女关系问题,却要把经理叫来,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对不起,先生,经理正在忙,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六楼有尸体。” “好的,先生,我这就把经理叫来!” 大堂经理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虽然年纪和赵知奇差不多,但气质相差甚远。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中分的头发上抹了大量发胶,人奇瘦无比,甚至有点尖嘴猴腮,给人感觉并不是一个很可靠的人。他到的时候,丁蕊的情绪已经稍微平复了。 “我是花园酒店的大堂经理陶伟,叫我David就可以了。”陶伟微微躬下身子,微笑着说道,“您刚刚说六楼有尸体?” 赵知奇看着陶伟西装胸口处的金色名牌,说道:“没错。” “请问是哪间房间呢?” 赵知奇看向丁蕊,丁蕊迟疑了一下,小声地说道:“六一八。” “六一八?是你们亲眼看到的吗?” “我没有看到。”赵知奇说道,“但是我知道。” “哦?六一八房间的客人给你们打了求救电话?是急性病发作吗?” 赵知奇摇了摇头。 “先生,你也知道,六层是行政楼层,我们不可能因为你的几句话就去打扰房间里的贵客,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啊。”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我知道,看先生您的气质就是个知识分子,怎么会跟我们这种知识分母开玩笑呢,哈哈哈。” “什么乱七八糟的,有杀人案了啊!”沈冰月急得站了起来。 “杀人案?”陶伟皱起了眉头,“这位小姐,你说这话能不能——” “我很认真!” “我想说的是,能不能小声点。”陶伟说着,还左右张望了一下,“被人听到了会影响我们酒店的生意……呃声誉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考虑酒店的生意。” “不管什么时候,我这个做大堂经理的都应该考虑酒店的生意。你刚刚说杀人案,这可不能乱开玩笑,有证据吗?” 没有。 没有证据。“有杀人案发生”仅仅是逻辑推理出来的结论,赵知奇想,总不能把刚才的推理过程再跟陶伟重复一遍吧。 “这样吧,我把刚才赵老师的推理给你重复一遍。” “啊?推理?”陶伟一脸莫名地看着沈冰月。他发现赵知奇和他一样,也表情复杂地看着沈冰月。 陶伟扭过头,左右环顾了一番,然后问道:“这不是什么真人秀节目吧?看你们几位长得都挺有明星相的,摄影机在哪儿?我上电视了?” “我看到了……” 丁蕊的声音很小,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陶伟看着面色惨白的丁蕊,问道:“看到什么了?” “尸体。” “怎么会——” “你要证据,我就是证据……我亲眼看到了尸体,在六一八房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要乱说啊。” “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在房间里看到尸体的时候怎么不报警?怎么不跟我们说?还有心思下来喝下午茶?” “我……” “算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不要离开。” 陶伟的口气不像原先那么客气了,看这三人的形象和状态,不像是无聊到会玩这种恶作剧的人,但他们说的话又那么荒唐。这让他头疼不已,不管是恶作剧还是真有杀人案,对他这个大堂经理来说都等于“麻烦”。 陶伟走后,丁蕊没有继续解释。沈冰月几次想开口询问,都被赵知奇伸手阻止了。自从丁蕊承认去过杀人现场、看到过尸体后,赵知奇就不再咄咄逼人,而是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摸着下巴在思考着什么。 没过多久陶伟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酒店制服的姑娘和一个安保人员,每个人都是如临大敌的表情。尤其是陶伟,和他之前表露出来的工作人员式的态度截然不同,显得很焦急。 “你和六一八房间的客人是什么关系?”陶伟一上来就直接质问丁蕊。 赵知奇明白,刚刚他们肯定查过入住记录,既然能问出这句话,就说明六一八房今天确实住着客人。而且这名客人,不简单。 “没……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陶伟挑了挑眉毛,“那你怎么能进他的房间?” “他约我……去聊点事。” “约你?”陶伟上下打量了丁蕊一阵,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吧?” “吴家元。” 听到这个名字,陶伟和身后的女员工对视了一眼。 “你说你看到了他的尸体,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我和赵老师约在这里聊工作,聊天的过程中收到吴家元的微信,说有重要的东西要给我看。” “微信?你不是说和他没关系吗,怎么会有他的微信?” “我是写书的,联系方式本来就处于半公开状态,经常会有一些人通过朋友介绍或者通过聊天群加我。吴家元也是这样的,我都忘了他是通过什么途径加我的了,说是我的……粉丝,不过没怎么聊过。” “接着说。” “我说我没空,毕竟我们算不上认识,但他坚持要见我,说有重要的东西给我看。”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没有,说见面了自然会知道。我就跟他说我在花园酒店和编辑聊工作,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发消息说他正巧也在花园酒店,而且已经在六一八房间了,让我抽空过去一下。我想……见一下也无妨,这大白天的,又是在酒店里。我就假称去洗手间,去了六一八房间。” “然后呢?” “开门后我就看到了他的尸体。” 关于扔书的事情,丁蕊并没有说,赵知奇也没有补充,而是在一旁沉思着。 “你真的和他没关系?” “我连他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问完了问题,陶伟点点头,然后用手掩住嘴,和后面的两名工作人员交流了一下。 “我在想,我说我在花园酒店,他就说自己也在花园酒店,哪有这么巧,他是不是跟踪我了啊?” 陶伟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一下丁蕊。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丁蕊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狐疑地看着陶伟。 “好,请你们跟我一起上六楼看一下。如果你们说的情况属实,那可真是大事了。当然,如果你们是在恶作剧,除了跟客人道歉,我们酒店也会追究责任的,这一点请你们务必想清楚。” “当然,赶紧去六楼吧。”沈冰月第一个站了起来。 走过厚厚的地毯,众人来到六一八号房门口。红木色的房门素净典雅,除了贴在门上的铜制门牌,没有多余的装饰。感应器下方的银色门把手上并没有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至少从门外看,这个房间和同楼层的其他房间一样,并无奇怪之处。 陶伟再次和丁蕊确认,对方点头后他才慢慢地按下了门铃。 “叮咚。” 门内无人回应。 “叮咚叮咚。” 陶伟又连按了两次门铃,还是没有回应,他正迟疑着要不要继续按下去时沈冰月上前一步,一口气连按了十几次门铃。 “你干吗?!”陶伟连忙推开沈冰月,“这样不礼貌,打扰了里面的客人怎么办!” “前提是客人还活着。”赵知奇冷冷地说道。 陶伟看着毫无反应的门,面色越来越凝重。他知道,但凡里面有人,这么急促的门铃声肯定早就惊动对方了。 “吴总会不会出去了?” 一直没说过话的女员工问道。 陶伟瞪了她一眼。 “难道他真的……”女员工捂住嘴,不敢往下说了。 “吴总?”赵知奇突然明白过来陶伟前后的态度转变以及跟丁蕊说的奇怪的话,“吴家元是……” “开门吧。”陶伟没有理他,转头对安保人员说道。 安保人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放到感应器上,感应器发出“滴”的一声,亮起了一个小绿点。安保人员转动把手,朝里推开门。 防盗链没有挂上,门一打开,赵知奇和陶伟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套房,床上整整齐齐,一束夕阳透过明亮干净的窗户直射进来,像一把金色的长枪,穿过玻璃,扎在地毯上。 现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倒在窗边的尸体吸引,在尸体周围散落着几面梳妆镜,阳光从镜面反射,在四周的墙壁上投出斑斓的光点,就像一幅色彩鲜艳的抽象画。 一时间没人想再往前踏出一步,生怕破坏这诡异又美丽的画面。 直到陶伟大喊了一声“吴总!”,几位女生才像听到发令枪一样同时发出尖叫声。 “外伤只有脑部一处,应该就是致命伤。凶器是这个镜子。” 沈冰月回过神来的时候,赵知奇已经蹲在尸体旁做完初步检查了。丁蕊脸色苍白地躲在陶伟身后。 对沈冰月来说,今天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工作日,原本这时她应该在“怪咖”里做咖啡或者发呆,没想到此刻却和一具尸体共处一室,身边也都是一些不熟悉的人。 她倒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你别乱动啊!”陶伟往前走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镜子碎片,马上夸张地跳开,“小王,还愣着干什么,报警啊!” “是,经理。”那个叫小王的安保人员拿出别在腰里的对讲机,放在嘴边叫了两句。 “报警,报警。” “你的脑子也别在裤腰带上啦?用对讲机报什么警!打一一〇啊!再通知一下侯总!” 赵知奇蹲在地上,不断变换着姿势,观察尸体旁的镜子。 沈冰月知道,赵知奇虽然看似莽撞地闯到了被害人旁边,但他其实并没有碰任何东西。而且因为没戴手套,他只能不断变换姿势来观察凶器。 凶器是一个高约三十厘米的台式梳妆镜,造型非常简洁,圆形镜面旁没有多余的装饰,镜子两边由螺丝固定在一个弧形的托架上,镜面可以自由翻转,下方是一个支撑杆连接底座,是十分经典又寻常的梳妆镜。赵知奇数了一下,尸体周围共散落着六面镜子,它们的款式、大小都完全不同,有的造型简单,方方正正,能够清晰照出整张脸包括吊坠饰品的搭配,有的则造型复杂精巧,镜面的角度和高度都可以自由调节。总体而言,六面梳妆镜出现得非常突兀,且几乎没有共同点。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那面底座上沾了血的亮银色镜子。 由此判断,这面唯一沾了血的梳妆镜就是凶器。 过了一会儿,赵知奇站起身来,低头看着现场。 在沈冰月眼中,这六面镜子的摆放毫无规律,不像什么神秘的仪式符号,倒更像原本就是这个房间的摆设,只是不小心被碰翻了。 可是,酒店套房里怎么会有六面梳妆镜呢?且不说功能重合,从造型上看有几面也与房间装潢完全不搭啊。 “陶经理,吴家元是什么人?”赵知奇仍看着尸体,问道。 “是我们老板。喂,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啊。你快过来!等警察来!” “老板?”沈冰月很诧异,虽然是具尸体,但从外貌上来看吴家元不过四十多岁,比赵知奇大不了太多。 “我们酒店有两位创始人,都很年轻,一位就是吴总。喂,我为什么又要告诉你啊!快把你男朋友叫出来!”后一句话是对沈冰月说的。 “不不不,他不是……” 不过赵知奇终于如陶伟所期望的那样离开了尸体。他再次环视房间,但除了地上的六面梳妆镜,似乎没发现其他可疑物品。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扭头看向窗户。 沈冰月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她想起赵知奇之前说的,从窗户看出去并没有什么风景。她可不这么认为。 作为绍兴路上最高的一幢建筑,花园酒店彩虹楼的视野非常好,酒店也因此在每个房间里配置了几乎有整面墙壁那么大的落地窗,右边还有一扇可以往外推开一点的透气窗。站在窗边远眺,越过矮楼,可以看到远处错落有致的高楼大厦,很有上海味道。此时金色的夕阳已经下沉,躲在远处两幢相邻的大楼背后,阳光穿过中间的缝隙,变为一束细长的光,像长枪一般射过来。 可能白天时窗外的景色有点单调,但至少此时此刻,即便从这里看不到完整的落日,也能欣赏到其他地方所没有的景象。 沈冰月正感叹美景时,发现赵知奇已走到那扇小窗前,转动黑色把手,将窗户往外推开。陶伟再次出声阻止,但他始终不敢上前,也许是觉得两个人进去只会把现场弄得更乱吧。 窗户被推至三十度左右就无法再开得更大了。赵知奇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丁蕊,把胳膊伸到窗外,做了一个抛物的动作,然后观察着窗外,似乎在想象自己刚刚“扔出去”的东西能扔多远。 缩回手后,赵知奇回到众人身边。 “很遗憾,我不能动现场的东西,没法找到更多的线索。” “太好了。” 陶伟由衷地感到高兴。 “陶经理,在警察来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凭什么,你谁啊?” “我是赵知奇。” “哦……”陶伟沉吟着,问身后的工作人员,“你们听说过这个人吗?” 安保人员小王和前台女员工都摇了摇头。 “我说你谁啊,自说自话地在杀人现场转悠了一圈,现在还要来问我问题,你这么厉害,怎么不等警察来了问警察呢?” “如果你想抓到凶手,就乖乖配合我。” 赵知奇直视着陶伟的眼睛,直到陶伟忍受不了,吞了口口水,后退了一步。 “好吧,你要问什么?” 赵知奇还没来得及开口,几个人就闯进了房间。为首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理着寸头,一脸凶相,眉骨处有一道疤,要不是发福的肚腩在衬衫下十分显眼,倒真像一个黑社会打手。在他身后,是三个穿制服的警察。 见到来人,陶伟就像看到了救星,巴不得挽住他的手臂。 “侯总,你来了。” 侯总把靠上来的陶伟一把推开,径直朝尸体走去。 “侯总,不要破坏现场。”一个警察提醒道。 能看清楚尸体之后,侯总就不再动了。他没像赵知奇一样蹲下,只是愣愣地站着,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吴家元。很快,警察围了上来。 “我们要拍照了。” “死者确定是吴家元吗?” 侯总点了点头,退开了。照相机的闪光灯在室内闪了起来。一个扎着马尾的女警来到众人身边,问道:“现场没有被破坏吧?” “破坏了。”陶伟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赵知奇。 女警皱起了眉头,质问陶伟:“破坏了?怎么搞的?” “他把那扇窗户打开了……” 女警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被赵知奇推开的窗户。 “你第一天上班吗!要是破坏了什么线索,会给我们的搜查工作带来很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第一天上班,但的确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啊……” “还动了其他的吗?” “没有了……吧。” 女警瞪了陶伟一眼,然后走到窗户前,想要把窗户关上。陶伟小声抱怨着女警为什么针对他,而不是真正破坏现场的赵知奇。 “怎么回事,关不上啊。”女警在窗口问道。她用力拉了几下,窗户纹丝不动。 “哦,是这样的。”侯总这时说道,“这扇窗的合页出了点问题,要向外推一下,才能关上。怎么到现在还没修好?” “对不起,侯总,一直有人住,就耽误了……”陶伟缩着头说道。 女警依言向外推了一下窗户,这才关上。 “好了,我的同事正在赶来,现在需要勘查现场。侯总,麻烦你准备一间房,目前所有人都不能走。” 窗户关上后,外面的嘈杂声减弱了,隐约能听到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侯总安排的房间就在事发房间隔壁,酒店的隔音很好,六一六号房的门关上后,外面的脚步声和其他动静就都听不见了。 沈冰月和丁蕊坐在床上,酒店创始人之一的侯文生则坐在沙发椅上,不过他双手支着膝盖,坐姿看起来并不舒服。除此之外,陶伟等三名酒店员工站着,赵知奇靠在落地窗边,让他们等在这里的女警也留在了房间,说是先简单了解一下情况。 来到这里后大家才知道,这位姓唐的女警居然是小组的组长。她身高一米七左右,尽管不像丁蕊那么娇媚,却也眉清目秀,令人感觉格外舒服。 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这个房间的采光就显得不那么充足,穿透远处两幢高楼的阳光只射到了六一八房间。沈冰月终于明白赵知奇说这里看不到风景是什么意思了,没有那道明亮温暖的光,外面的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房间内部也毫无生气。 侯文生很生气,他似乎把命案的责任全归结在了陶伟身上,当着唐警官和其他人的面,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对陶伟破口大骂。 不知道是习惯了上司的态度,还是心慌意乱,陶伟不停用手抹着额头上的汗,断断续续地向侯文生交代发现尸体的经过,赵知奇则在最后补充了一下他的推理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唐警官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观察着他们,并不时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 听完叙述,侯文生喘着粗气,把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 “杀人犯就在这里,还等个屁!唐警官,直接抓人啊!”这番话虽然是对唐警官说的,但侯文生的眼睛却始终恶狠狠地盯着丁蕊。 “我……”丁蕊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噬人般凶恶的眼神,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这时,赵知奇离开窗边,走到两人中间,挡住了侯文生的视线。 “侯总,你认识丁蕊吗?” 侯文生抬头看看赵知奇,没好气地说道:“不认识。” “那你听吴家元说起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你是不是想问我这女人为什么要杀人?你直接问她啊!我怎么会知道!” “你先不要激动,警察已经在查了。而我作为丁蕊的编辑,也一定会弄清楚的。”说着,赵知奇看了一眼唐警官,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他又转头问丁蕊,“丁蕊,你和死者的微信聊天记录能给我看一下吗?” 丁蕊乖乖地点了点头,打开手机,调至聊天页面,递了过去。 “吴家元今天是什么时候来入住的?” 赵知奇一边滑动手机屏幕一边问道。 现场知道吴家元入住酒店的准确时间的只有前台姑娘,她刚要回答,却被陶伟抢先说道:“你是警察吗?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好烦啊,要不是你,我会——” “赵老师,这个手机是重要物证,能否给我保管?”许久没说话的唐警官突然说道。 丁蕊刚拿出手机的时候,唐警官并没有说话,而是等赵知奇看了一会儿才要求保管物证,这中间的时间差,赵知奇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笑,说了声“当然”,走到唐警官面前,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给了她。丁蕊也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唐警官拿过手机,刷了几下,见众人沉默了下来,便说道:“你们继续讨论啊,赵老师问的问题我也想知道。” 听到这句话,陶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连忙催促前台:“彩霞,快跟警察同志报告一下吴总在前台登记的信息。” 前台姑娘不过二十岁左右,一副未经世事的模样。她穿着酒店员工统一的黑色制服,胸前的金属名牌上写着“闫彩霞”。她求助地看了陶伟一眼,然后战战兢兢地答道:“报告警官,吴总是……下午四点半左右打电话过来的。” “他在电话里怎么说的?”赵知奇追问道。 “他问我六一八房间有没有客人住,我查了一下,正好没人,他就说今晚他住。我就给登记了。” “吴家元当时的情绪怎么样?” “情绪?” “开心?还是低落?” “我……听不出来,电话里看不到表情。不过……后来他下来拿房卡的时候,好像很开心。” “你确定吗?” “我……我不确定,吴总并没跟我说话。” “不确定你怎么能乱说,你这不是误导警察同志吗!”陶伟插嘴道。 “没事。”赵知奇举手示意陶伟不要说话,“任何细小的线索都有用,毕竟你可能是除了凶手之外,见过吴家元的最后一个人了。你刚刚说吴家元并没有和你说话,只是拿了房卡,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很开心呢?” “因为……”闫彩霞瞥了一眼坐在沙发椅上的侯文生。 “闫彩霞,实话实说。”侯文生眉骨上的伤疤跳动了一下。 经他的“鼓励”,闫彩霞反而更不敢往下说了。 赵知奇柔声说道:“彩霞,唐警官只是想了解一下,吴家元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没事的,问完你就可以回去工作了。” 陶伟咬着牙怒视赵知奇,小声道:“你别乱安排工作!” “平时吴总比较严肃,就……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是今天他下来拿房卡的时候,看着就……不凶。” “你这个说法太抽象了吧!” “没事。”和陶伟激动的情绪相反,赵知奇来到六一六房间后一直比较冷静,“我刚刚看了一下丁蕊和吴家元的微信聊天记录,基本上和你说的入住时间能对上。吴家元是在和丁蕊聊天的过程中产生了开房的想法的。平时吴家元经常住在酒店里吗?” “一个月会住上几天吧,什么原因都有,不过只要彩虹楼的六一八房间有空,他就会住那间房。” “这么说来,六一八是他的御用房间喽?”赵知奇转问陶伟,“这个房间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陶伟先是看了看侯文生,对方没有任何指示,然后他又看向唐警官,发现唐警官居然冲他点了点头。陶伟只好说道:“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吴总挑这间房也正常。彩虹楼是我们的主楼,楼高,临街,采光好。楼体外面还被刷成了彩虹的颜色,这是模仿夏威夷希尔顿酒店的rainbow tower设计,在网上还蛮红的。六层都是套房,六一八又正好在中间,可以说是我们酒店最好的一间房。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呢?” 赵知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紧接着问起了丁蕊。 “丁蕊,现在我要问你一些细节问题。你也看到了,在场所有人都把你当成最大嫌疑人,这些问题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 “她是凶手不是你说的吗,不要搞得我们是坏人一样!”陶伟上前一步,指着赵知奇说道。 丁蕊却没有过激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是几点上楼的?” “大概五点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这一点赵老师你不是也知道吗,就在我说……去洗手间的时候。” 唐警官又在本子上记了几笔。丁蕊似乎反应过来了,这话是说给唐警官听的。 “你说你进入六一八房间后,就看到了尸体。” “对。” “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我怕警察怀疑我是凶手。我不认识吴家元,说也说不清楚。” “你很不信任警察啊。” “对不起……”丁蕊低头说了一句,唐警官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你的推理小说本来就存在一个问题,把警察写得比普通人还不可靠,这是不对的。” “我会注意的。” “因为怕警察怀疑,你就决定把现场一本与你有关的书扔出去了,对吗?” “对。” “你这是破坏物证,是有罪的,知道吗?” “嗯。” “赵老师,你不要用这种看似批评的方式来袒护她。”唐警官终于站起了身,朝他们走来,“丁蕊犯的是破坏物证罪还是更严重的罪,警方自有定论。这本书现在在哪里?” 沈冰月听到这句话,马上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那本《凶手大概就是你吧》,递了过去。唐警官拿出一个塑封袋,示意沈冰月把书放在里面。 “你进入现场的时候,尸体旁边有镜子吗?”赵知奇继续问道。 “有的。” “也是六面梳妆镜?” “对不起,我没数……” “这些镜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吴家元说有重要的东西给你看,是不是就是这些梳妆镜?” “不知道。” 赵知奇盯着丁蕊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问侯文生。“侯总,这些梳妆镜是酒店里的吗?” 侯文生用吵架般的口气恨恨地说道:“不是。” “那你看到吴家元拿出过这些镜子吗?” “没有。” “你认为谁有杀害吴家元的动机?”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侯总,这些问题唐警官迟早也会问你的。酒店里发生了命案,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当务之急是一起揪出凶手,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凶手不就在那边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见两人的对话陷入僵局,唐警官打了个圆场。“凶手是谁,不是谁说了就算的。我们会按证据办事。” 这句话既缓和了两人的冲突,又在无形中打压了一下赵知奇。侯文生果然没有那么抗拒了,他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不清楚,我们平时都很忙,私下联系不是特别多,至少在工作中,我想不到有人会杀他。虽然他平时给人的感觉比较凶,但为人并没有过分的地方。” “你们认识多久了?” “记不清了,很小就认识。我们以前住得很近,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退学了,中间断了联系好几年。后来偶然间又遇到,就琢磨着合伙做点小生意什么的。” “小生意?这酒店生意可不小啊。” “你懂什么?大生意都是从小生意开始的。我们卖过文具,摆过地摊,吃了不少苦才到今天的。” 赵知奇自动忽略了侯文生言语中不友善的部分,问道:“你说中间他退学了,那是为什么?” “据说他父母出事故死了,他成了孤儿,就不上学了。具体我没问,我们只是生意伙伴,这种糟心事谁会主动聊。” “也就是说,吴家元没有家人?” “反正据我所知没有。” “他结婚了吗?” “没有。” “女朋友呢?” “不知道。” “侯总。”赵知奇皱了皱眉,“我听下来,吴家元的社会关系特别简单,生前关系最好的人可能就是你了吧。你居然也一问三不知?” “你他妈要我说几遍,我真不知道!要放前几年,我们的交流可能还多一点,但酒店生意好了,大家都很忙,不像你啊,上班时间聊闲天、喝下午茶,我和吴家元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今天下午四点半到五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你什么意思?”侯文生差点儿从沙发椅上弹起来,“怀疑我?我警告你,想清楚自己是谁,不要得寸进尺!” “侯总不用这么敏感,这个问题,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人唐警官都会问一遍,你现在说清楚了,等下去警局录口供就轻松了,这也是为你好。” “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 “就你们两个人?” “谁说两个人了,四个人。” “四个人?” “我有三个女朋友,不行吗?” “你是说,你当时和你的三个女朋友,同时在一起?” “有什么问题吗?”侯文生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来伸出手戳了赵知奇的胸口一下,“你这个人怎么搞的,对着我问东问西。还有你,唐警官,任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挥大局,你吃白饭的啊?那边那个女人一看就是凶手,你们不抓她?她说看到尸体就看到尸体?哪有这么巧,我天天在这个酒店,我怎么没看到过尸体!” 唐警官刚准备上前,却被赵知奇拦住了。 “丁蕊不是凶手。” 赵知奇直视着侯文生的眼睛,慢慢向前逼近,眼看着两人的头就要碰在一起了。侯文生的眼神一直很凶恶,但不知道是有警察在场,还是被赵知奇的气势所逼,他眼珠子晃动了几下,然后又坐回到了沙发椅上。 “你说不是就不是?我看你们几个都是!什么狗屁推理,超能力啊?她去过现场,就是她干的!” 侯文生听不懂赵知奇的推理也不奇怪,唐警官却来了兴趣。 “赵老师,你说丁蕊不是凶手,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证据,依然是逻辑。”赵知奇的视线离开侯文生,环视了一下房间里的人,说道。 “哦?可是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你刚刚推理出丁蕊就是凶手的结论。” “对,那个时候我还没看过现场,当我看过现场之后,就知道,凶手另有其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糊涂了。 “当然,我之前的逻辑并没有错,丁蕊确实去过六楼,也扔过书。但她说进去的时候吴家元已经是具尸体了,这和我的推理并无矛盾。她手指上的血,可能是在确认吴家元是否已死时沾上的。只能说丁蕊心理素质很强吧。但我看过现场之后,却发现了一个矛盾点。” 赵知奇像在会议室里发表演讲似的,一边侃侃而谈,一边微笑着环顾众人。 沈冰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起凶杀案,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旁观者,参与感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烈。她旁观了赵知奇的突然推理,旁观了尸体发现的经过,现在又在旁观大家的讨论,而她几乎没有开过口。不管哪个环节她都是一个配角。赵知奇没问她任何问题,就连唐警官也不太看向自己。也正因如此,她才能比别人更加客观地做出判断。赵知奇从一开始进行推理就无比自信,随后镇定自若地检查现场、询问细节,一点都不像一个性格随意的读书人,简直比唐警官更像警察。 这个赵老师,到底经历过什么? “什么矛盾点?”唐警官问道。 “窗户。” “窗户?” “没错,窗户关着。”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丁蕊曾经打开过现场那扇小窗户,并且把书扔到了街上,对吧?” 唐警官点点头。 “但是我们刚刚进入现场之后,却发现那扇窗关着。” “这有什么奇怪的,丁蕊扔完书之后,又把窗户关上了呗。” 唐警官说完,看向丁蕊,丁蕊却摇了摇头。 “你没关?不可能吧,那是谁关的。” “谁都有可能,但不是丁蕊。” “为什么?” “你还记得刚刚你想关窗户的时候,关不上吗?” 唐警官“啊”了一声,终于明白了赵知奇的意思。 “那扇窗的合页出了问题,必须往外推一下,才能顺利关上。一般的客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更别说第一次来这里的丁蕊了,所以窗户不是她关的。” “陶经理,知道这扇窗有问题的人都有哪些?”唐警官问道。 “两位老总,我,保洁阿姨,安保人员,还有部分员工应该也知道。具体都有谁我也不清楚,人不少吧。” 唐警官蹙着秀眉,边想边说:“但是很奇怪啊……如果是这样……我们还原一下现场的情况,凶手杀了吴家元之后离开了房间,然后丁蕊进入房间,发现尸体并开窗丢书,丁蕊离开后,凶手再次返回房间,把窗户关上了。凶手为什么要再回去呢?” “还有一种可能。”沈冰月在赵知奇推理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这时她说道,“第二次回去关窗的那个人未必是凶手,而是其他人。只不过他发现了尸体,也没有报警。” “这样就更复杂了啊。” “不,一点都不复杂。”赵知奇朗声说道,“有一个特别明显的奇怪之处你们没发现吗?” “特别明显的……奇怪之处?” “丁蕊说她上楼之后,打开门,发现了尸体。还记得我们刚才是怎么打开门的吗?” “啊!”陶伟突然拍了安保人员的肩膀一下,“用他的万能钥匙。” “没错,丁蕊没有房卡,如何能打开感应门呢?吴家元已经被害,死者是不可能站起来给她开门的吧。” 丁蕊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只有一种可能——当时,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沈冰月、闫彩霞和陶伟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意识到自己的惊呼声比两位女性还要高后,陶伟不禁用手捂住了嘴巴,还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赵知奇的推理上,并没有人注意他。 “凶手杀害吴家元后,还没来得及离开现场,丁蕊就来了。凶手替丁蕊打开门后,可能躲进了洗手间,而丁蕊被房间里的尸体吸引,扔完书后就匆匆离开了现场。然后,凶手出来关了窗,也离开了。” “一个很大胆的假设。”唐警官微微颔首道,“不过依然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首先,凶手为什么要关窗呢,直接离开岂不更好?” “他一定有某种理由。” “你这个说法一听就是侦探小说看多了。这个先不管,凶手为什么要替丁蕊开门呢?万一丁蕊发现尸体后大喊大叫,招来了别人,凶手岂不是无处可躲?这个时候,他选择不开门,等丁蕊离去后再悄悄逃走才是正确的做法吧。” “这点确实很奇怪,不过事实就是丁蕊进入了房间,说明肯定有一个人替她开了门。至于理由……目前我还想不到。” “照你这个推理,凶手是知道如何关窗的人,也就是说……” “是的,凶手是酒店的员工。” 赵知奇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侯文生向他射来刀子一般的目光。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起,闫彩霞开门后,看到外面站着几个警察。 “唐警官,现场取证完了,先回去吧。” “好的。”唐警官对众人说道,“接下来麻烦各位去警局一趟,录一下口供。” 坐着的人纷纷站起身,跟在门口的警察后面。 走出六一六的房门,沈冰月想着得找机会给江彬打个电话,告诉他今晚可能不回店里了。正想着,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 原来是赵知奇,他走到沈冰月旁边,朝前面一个警察的方向努了努嘴。沈冰月顺着看过去,那个警察应该是取证组的一员,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塑封袋,里面装着一张纸。 虽然摇晃着,看不清纸上面写了什么。但沈冰月还是能清晰地分辨出,在纸的下方有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跳舞的小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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