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宜捕捉

今夜宜有彩虹  作者:陆烨华

“喂,是我,什么事?”

电话里赵知奇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

“赵老师,我是沈冰月,你现在方便吗?”

“不方便。”

一定又在和美女约会吧,沈冰月心想。

“很抱歉打扰你,但我真的有要紧事,江彬不见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赵知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什么要紧事,赶紧说。”

“江彬不见了。”

“嗯,我听到了,然后呢?你说的要紧事是什么?”

“江彬不见了,这就是我说的要紧事!”沈冰月急促地说道。

“一个大男人,不见了就不见了,又不是你儿子。”赵知奇好像也在赶时间,“那个小伙子,打架的话两三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别担心,我挂了啊。”

“不是……这次真的很反常,我今天到店里,发现门关着,江彬不会无缘无故不来上班的。”

“生病了吧,或者单纯想休息。”

“他不是这种人!”沈冰月有点生气,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而且手机也关机了!”

“没电了呗,你冲我吼什么啊?”

“对不起。”听到赵知奇也有点来气,沈冰月道了歉,确实,江彬不见了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觉得……你也许会帮我,抱歉打扰你了。”

“要不去他家看看吧。”赵知奇的口气也马上缓和了下来。

沈冰月举着手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已走出咖啡店好远。前方是一个丁字路口,熙来攘往的人群和上海每一条热闹的马路相差无几,但这个地方,感觉很陌生。

沈冰月停下脚步。“我不知道他住哪儿。”

“反正你着急也没用,给你们老板打过电话了吗?也许江彬请假了。”

对啊,沈冰月这才想到,江彬没来上班,第一个要问的人应该是老板,自己怎么会打电话给赵知奇呢?

“啊,我这就给老板打电话——”

“等等,”沈冰月刚准备挂电话,突然听到赵知奇急促的声音,“你今天也请假吧。”

“啊?我……为什么要请假?”

“偶尔请假一天没事吧。”

“不是有事没事的问题。”

“我们今天行动,去抓捕凶手哦。”

“抓捕凶手?”沈冰月听到这几个字又来了兴趣。昨天从蒙面作家家里出来,赵知奇确实说过自己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

“怎么样,来不来?”

“你刚刚说你们……是你和谁?”

“还能有谁,唐警官啊。”赵知奇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吃惊,“只有警察才能抓凶手吧,我现在正赶去她那里。”

“凶手是谁?”

“你来了就知道了。不过在抓凶手之前,我们还要干件大事。”

“有什么事比抓凶手更重要?”

“昨天晚上我不是让蒙面作家找跳舞小丑的图案吗,他找到了。”

沈冰月不可思议地问道:“在那堆旧报纸里?”

“对,他好像没睡觉,找了个通宵。”赵知奇说,“总之在一张十五年前的报纸上找到了,那是一个赌博集团的标志。”

“果然是赌博集团……”

“对,十五年前,那个赌博集团被警方端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

“等下,我记得昨晚蒙面作家说找到了线索会写信给你……信没这么快收到吧?”

“是啊,我很着急,晚上索性去他家住了。”

沈冰月无法想象那个场景,她把话题带回正轨。“那你说的大事……”

“当然是配合唐警官,大破赌博集团啦!”

“赌博集团和吴家元被杀有什么关系吗?”

“不知道,也许有关,也许无关。我现在去唐警官那儿审一下那个流浪汉,就是那天你捡到带着跳舞小丑纸的那个人。”

“他会那么容易就交待吗?”

“威逼利诱呗。”赵知奇又补充道,“当然不是唐警官做,是我来做,跟人聊天我有心得。运气好的话,今天两案同破,邀请你来当见证人啊,这种机会可不是天天有的。”

沈冰月考虑了一下。

“好,不过我还是放心不下江彬,等我先给老板打个电话,没问题的话我来找你。”

“打给我,不过我们可不等你啊。”说完,赵知奇挂断了电话。

沈冰月在丁字路口站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做了个深呼吸,拨通了“怪咖”老板的电话。老板姓李,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平时似乎很忙,不太来咖啡店,沈冰月也只见过她几次而已。因为名字里有个“星”字,她总是笑吟吟地跟沈冰月说“叫我星姐就可以了”,但也许是她有一种与普通人不一样的气质,沈冰月还是把她当成有些距离感的老板,而不是可以交流私事的朋友。

打电话给她询问江彬的事情,还是第一次。沈冰月难免有点紧张。

“你好。”

电话拨出后很快就接通了,传来一个知性温柔的女声,沈冰月顿时觉得自己没那么焦虑了。

“你好星姐,我是沈冰月。”

“哦,冰月啊,你好。店里还好吧?”

“挺好的。”沈冰月下意识地回答道,“啊,不对……有点问题。”

电话那头的星姐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笑声让沈冰月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怎么了,需要我过来吗?”

“不用不用。”沈冰月急急忙忙地说道,“我就是想问一下,江彬今天跟你请假了吗?”

“江彬?没有啊。而且他要是请假的话,也会跟你说的吧。”

“嗯……是的。”

“他今天没来咖啡店上班吗?”

“那个……”江彬没有跟星姐请假,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突发情况,若是那样,自己这样岂不多嘴。不过沈冰月的性格就是不会骗人,她老老实实地答道:“对,我今天其实也睡过头了,快中午了才到。但咖啡店关着,江彬也不在,我还以为他跟你请假了……”

“哦。”星姐似乎在思考,“那你要好好关心关心他。你今天也放假吧。”

“咦,可以吗?”脱口而出后,沈冰月意识到这样说不合适,“不不,我还是上班吧,我反正没事。”

“你一个人太辛苦了。之前的大学生回去上学后就一直没招新人,是我的疏忽,应该要多一些员工,有正常的轮班嘛。”

“可是……”

“不用可是啦,拒绝老板的指令,老板可是会生气的哦。”星姐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

“好的,谢谢老板。”

“叫星姐啦,我又不老。”

“是,星姐,谢谢你。”

星姐那头早就挂断了,但沈冰月还保持着打电话的动作,过了许久才迟缓地把手放下。她的心里有两股不同的焦虑在冲击,一边是失联的江彬,第六感告诉她江彬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她要去帮助他。另一边,则是赵知奇说的抓捕凶手和大破赌博集团,这些未知的谜团像水一样淹没她好几天了,今天终于有机会让一切浮出水面,她也很想第一时间知道真相。

如果刚才星姐不给她放假,也许她现在已经走回“怪咖”,忙碌着,无暇想东想西。可偏偏她今天空出来了,就像前面的丁字路口,接下去怎么做,只能选择一条路。

向左走,也许是虚惊一场,但毕竟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理应关心。

向右走,肯定能知道杀害吴家元的真凶,就像赵知奇说的,这种机会不是天天有,只不过这些事情毕竟与己无关,自己只是个咖啡店的小员工而已,不是警察也不是所谓的侦探。

到底应该怎么选呢?

江彬和赵知奇的脸在沈冰月的脑海中反复切换,渐渐地,其中一张脸越来越模糊,另一张脸则越来越清晰。等最终只剩下一张脸的时候,沈冰月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这个选择题太好选了,自己怎么会犹豫了这么久呢?

打定注意后,她坚定地向前迈开了步子。时间紧迫,不知不觉中,沈冰月跑了起来。

好累。

沈冰月弯下腰,手撑膝盖,大口地喘着气。都怪自己平时缺乏运动,才跑了几步就累得缺氧。江彬一直保持着健身的习惯,以后真得跟他一起练练,最起码像他一样,下班之后跑跑步。

当然,首先要找到江彬。

这条路沈冰月很陌生,甚至连在哪个区都不知道。正好前面不远处有一家便利店,她擦了擦汗,让呼吸重新回到正常节奏,朝便利店走了过去。

便利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收银的阿姨很耐心,报出矿泉水的价格后又说了一串。由于语速太快,沈冰月连蒙带猜也只听懂了大意,应该是说加几块钱可以换购什么酸奶。她摆摆手,打开手机,把钱付了。

走到门外,她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一口气喝掉了三分之一。随着清凉的液体流过喉咙,全身的力气迅速恢复了许多。

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上海这么大,走上一年都找不到一个人。

马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沈冰月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午饭时间,可她完全不觉得饿,刚刚在便利店也没想着要买个面包之类的充饥。这些人匆匆忙忙地吃完饭,就又要回去上班了吧。以前觉得他们可怜,如今才知道,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是多么踏实啊。赵知奇也是,一定正和唐警官走在抓捕凶手的路上吧。

全世界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无所适从,先不论此时的担心是不是多余了,就连此刻该往哪个方向走她都不知道。

沈冰月一边烦恼一边低头走着。上海的马路纵横交错,没有规律,很多老上海人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区域也会出现“找不到北”的情况。记得曾经有一个长辈跟她说过,上海的道路多以城市、省份命名,其中以省份命名的马路是南北方向的,如四川路、江西路、河南路等,而以省级以下的城市或地方命名的则是东西方向的,比如南京路、福州路、延安路……沈冰月记得,刚刚那家便利店的门牌上写着“西康路”,西康是什么地方?应该不是省份吧……

西康路?

这个地方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沈冰月努力回忆,却还是想不起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就在她竭力思索的时候,转弯处墙上的图案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怎么起眼,好像是用路边捡到的石块画在墙上的。这片墙属于路口一家私人服装店,位于转角,不怎么容易发现。沈冰月慢慢靠近,眼睛越睁越大。

是一朵一笔画成的郁金香。不管是图案本身,还是画法,沈冰月都非常熟悉,因为她每天都会看到。

——这是江彬给她做咖啡时拉花的图案!

忽然间沈冰月想起来了,西康路,不就是江彬跟她说过的,每天晚上夜跑的那条路吗?他说这条路离自己家不远,晚上很安静,也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是夜跑者的最佳选择。

没错,就是西康路。这个图案,难道是江彬留给自己的信息?如果是这样,那这就是江彬昨天晚上夜跑的时候画的,而且八成当时他遇到了特别紧急的情况。

——他想让我做什么?

沈冰月在路边急得直跺脚,和刚才不同,她几乎已经确定江彬出事了,但她依然无能为力。

她往前走了几步,但没再发现郁金香的图案,也就是说,只有西康路的转角有,这代表什么呢?难道是让自己原地等待?

对,原地等待。到了晚上,江彬没事的话一定还会来这里夜跑。或者,他们有什么夜跑的组织吗,可以打听打听。

想来想去,沈冰月也只想到这么一个可行的办法,连她自己都觉得问到的可能性很低。

她掏出手机,在微信里翻了一圈,发现竟然没有可以询问意见的人。除了江彬,长辈就是赵知奇和星姐了。

“如果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应该去做吗?”——不知道为什么,沈冰月写了这样一条微信,发送给了星姐。

很快,对方回复了。

“居然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么高,当然值得去做啦!”

看到这条微信,沈冰月笑了起来。她快步跑到便利店,买了点面包和巧克力,然后回到郁金香图案处,准备就这样傻乎乎地站上一整天。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就不是浪费时间!

夜深了,西康路上的人越来越少。沈冰月倒不觉得害怕,只不过腿站得有点酸。

她已经在这个地方站了大约十个小时,却毫无收获。虽然沈冰月是个打定了主意就会坚持到底的人,但长时间的无助与未知,还是让她的心情变得烦躁。

这时,有两个夜跑者跑了过来,应该是一对年轻情侣,似乎已经跑了一段时间,女生明显有点坚持不住了,她的步伐有点迟缓,不停地用护腕擦着额头上的汗。她后面的男生看起来还有很多体力,但是为了照顾女生,他故意放慢速度,在后面给她加油打气。

“不好意思……”

听到沈冰月的呼喊,两人停了下来。女生撑着腰,看向沈冰月,男生则以为沈冰月需要帮助,关切地走过来问道:“嗯?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想问下……你们经常在这条路上夜跑吗?”

男生回头和女生对视了一眼,然后答道:“是啊。”

“啊,太好了,你们见过这个人吗?”沈冰月磕磕巴巴地描述起江彬的外貌来,本以为自己和他很熟悉,毕竟朝夕相处,但真的要口述其外貌特征,却非常困难。

“体格很好……短发……”男生皱着眉头,“嗯,好像很多人长这样啊,有什么更确切的特征吗?”

“……没有了。”

“抱歉,我可能帮不了你。我们这几个礼拜天天夜跑,就算看到过同样夜跑的人,也不认识。”

“也是。谢谢你啊。”

“还有什么事吗?”

本想道别的沈冰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出这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夜跑?”

男生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种形而上的问题。

“她是为了减肥。”他指了指自己的女伴,“我嘛,习惯了,不跑就不舒服。而且,跑步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开阔心胸,总没有坏处。”

“开阔心胸?”

“那个……网上说的。”

“如果心里很闷,跑一跑会不会好?”

“你失恋了?”见沈冰月没有回答,男生接着说道,“可能跑一分钟就好,也可能好不了。不知道啊,我跑了三年了,她发脾气的时候,我还是会胸闷。”

沈冰月越过男生的肩膀看了看后面的女生,只见她已经差不多平复好呼吸了,现在正虎视眈眈地看着男生的后背。

“谢谢你,你们接着跑吧。”沈冰月压低声音说,“再不跑,又该胸闷了。”

沈冰月目送两人打打闹闹地渐行渐远,看到一辆出租车恰好驶近。

“小姐,要送吗?”司机探出头来问道。

“不用。”

司机打量了这个站在路边看上去很疲倦的奇怪姑娘一番,正准备摇上车窗,忽然看到了沈冰月身后墙上的郁金香。

“哟,画得还挺好的。”

“什么?”

“那朵花啊,你没看到吗,没想到那小伙子画得挺好。”

“什、什么小伙子?”沈冰月突然冲到驾驶座旁,扒住车窗吼道。

司机受到了惊吓。“你干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小伙子画得挺好?”

“哦哟,你别吓我好哇,今天我休息的,但是搭档请假了,我就又做了一天,很累的好哇。心脏病要吓出来了。”司机抱怨了一番,然后说道,“昨天在这里我带了一个小伙子,上车前他在墙上画了个什么,没想到是朵花。”

“那个、那个小伙子是不是长得……长得……”

“体格强壮,短头发。”

“对对!就是他!他人呢?”

“我怎么知道,他后来就下车了呀。不然难道跟我回家啊?”

“他在哪里下车的?”

“不是……你想干吗啊,小姐?”司机一脸狐疑。

“我想干吗……对,我要打车,请你带我去昨天他去的地方。”

沈冰月说着,好像生怕司机会开车逃掉,飞快地从车头跑向副驾驶座,然后坐了进去。

“小夫妻吵架了?”见沈冰月没有回答,司机苦笑了一下,发动了车子。

沈冰月心不在焉地看着仪表盘,不断催促司机开得快点。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飞快地向后掠过,但由于红绿灯比较多,就算半夜无人,车速依然提不起来。每次遇到红灯,沈冰月都在副驾驶座上焦急地直跺脚,恨不得让司机闯过去。

“师傅,上高架,红绿灯太多了。”

其实沈冰月根本不知道附近有什么高架,她只知道高架上没有红绿灯。

“高架?那就绕了,那地方又不远。”

“不远?在哪里?”

“在海防路那边。”

海防路,这个路名对沈冰月来说非常陌生,不过司机说得没错,没过几条马路,沈冰月就看到了“海防路”的路牌。司机放缓车速,一边观察两边一边嘴里小声念叨着,似乎在回忆昨晚的目的地。

沈冰月感觉他们这样缓缓行驶了好久好久,离开了海防路司机才停车。

“就是这里了。”

付完车资,沈冰月打开门,发现前方是一个丁字路口,两侧是高层公寓,楼里还有一些灯亮着。横向的马路路牌上写着西苏州路。

“师傅,昨天他下车后往哪边走了?”

“前面。”司机伸手指了指,然后就开车离开了。

沈冰月惊讶地看着司机所指的“前方”,那里没有路,或者说没有可供汽车行驶的路。连排的冬青树加上“禁止通行”的警示牌,仿佛在告诉行人,这里已是尽头,前方已没有任何通道。

沈冰月靠近后才发现成排的冬青树中有一个“缺口”,从东倒西歪的树枝可以判断出这是人为造成的,而缺口的大小刚好可供一个人通过。

她侧身穿过这个“缺口”,枝叶摩擦,发出沙沙声响,她不由得紧张地放慢了动作。比起担心自己的衣服被勾破,她更担心造成的动静太大被人听到。

旋即她又自嘲般地笑了一下,被人听到又如何?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穿过树丛,沈冰月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新世界,豁然开朗的眼前景象超出她的想象。原来,“禁止通行”背后竟是一条大河。她脚下踩着的是岸边的泥土,对岸建筑的轮廓在灯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她没想到静安区竟然还有这样一片开阔又安静的地方。

在上海,这么宽阔的江河,除了黄浦江就只有苏州河。虽然沈冰月对地理一点都不了解,但她猜想,这条应该就是苏州河吧。

江彬昨天晚上来这里干吗呢?不可能是为了欣赏河景吧,沈冰月心里想着,比想象中的景色要好一点,但这么偏僻,还远算不上一处合格的景点。

站在原地眺望四周一圈,沈冰月隐约看到远处有人影在动,她想都没想,就朝着人影的方向走去。

贴着岸边黑黢黢的冬青树,沈冰月一直走到距离他们三十米处都没被发现。与之相对,由于走在开阔的河边,使得沈冰月能清楚地看到一共有两人,其中一个手里拎着一个大包,另一只手夹着香烟,不时放到嘴边抽一口,烟头一闪一闪的;另一个人则卑躬屈膝地站在对面。借着风,两人的对话也断断续续地飘进沈冰月的耳中。

“……要翻本……继续做吧。”卑躬屈膝的男人说道。

“要不是你是来还钱的,今天我都……我也没办法啊……”

说着,那个人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屁股摔在地上。沈冰月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小心地往前挪,试图听得更清楚一点。

“难道真的……”

“妈的,你以为我不想做!但老大……”

突然,沈冰月踩到一块石头,脚下一滑,虽然人迅速站定没有摔倒,但嘴里还是不自觉地发出了轻呼。

“谁!”

抽烟的男人迅速回头,发现了沈冰月的身影,同时向她奔了过来。

危险!沈冰月连忙转身逃,但还没迈开腿,她就发现来路已经被几个人影堵住。

看到那几个人影,不仅沈冰月,连抽烟男子都停下了脚步,声音颤抖地说道:“老大……你怎么……”

为首的男人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我昨天说了,把手上的一切都停了,你没听到吗?”

“不是,老大,我……我没有接新的单子,他是来还钱的,我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抽烟的男人和后来的几个人把沈冰月夹在中间,却根本没有理睬沈冰月,而是自顾自对着话。

“那这是怎么回事?”被称作“老大”的人离沈冰月越来越近,“你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左边是冬青树丛,右边是苏州河,前后夹击的人越来越近,沈冰月呆立在原地,她没空去想怎么逃跑,因为“老大”的声音让她想起了一个人。随着他越走越近,渐渐能看到五官和表情,沈冰月终于认了出来。

“你是……”

“哦,是你啊。”

随着这句不带温度的“问候”,“老大”的手从兜里掏了出来,沈冰月只看到一丝寒光向她袭来,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巨大的声响在黑夜中爆发,就像有人从高楼砸下了一架钢琴。嗡嗡声在沈冰月的耳边萦绕不绝,同时她闻到了火药的气味。

她睁开眼,看到树丛中接二连三地蹿出人来,其中一个用枪指着捂住手腕的“老大”。

“侯文生,你被捕了。”

这是唐警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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