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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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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李庸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只猫。 那么远的路,它是怎么找回来的啊! 也许有人打开了那个口袋,它一下就跳出来,朝远处逃跑了;也许,它自己咬破了那个口袋,跑了出来…… 然后,它一路闻着气味,或者看着天象,再或者变成一个残疾老头,朝路人打听着方向,终于找了回来…… 不过,李庸平静了一下,等朱环爬起来后,他又改了口。 可能是我眼睛花了。 晚上,他还得去打更,如果他咬定他看见那只猫了,朱环肯定不敢一个人在家。 他不可能不上班。 家里本来就不宽裕,万一他下了岗,那就麻烦了。 天黑之后,李庸孤零零地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心一直提挂着。 他担心那只猫再一次出现在家里,那样的话会把朱环吓出病来。 又刮风了。 突然,他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 他警觉地拿起手电筒,打开门,照出去。 外面没有人影。 他朝那一个个粮囤照过去。 那些粮囤静静地站立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直觉告诉他,粮囤后面有一张脸。这张脸隐藏得更深,连头发都不露。 他没敢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一阵子,又关上门,缩了回来。 刚刚躺在床上,他就听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那声音好像在说:李庸,你给我点豆油…… 总共说了三遍。 李庸听到第三遍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他听错了,这声音还是前些日子的那个声音,他(她)说的是:老公,你给我梳梳头…… 谁?李庸大喊了一声。 那个声音并没有逃遁,仍然哭哭咧咧地说:你出来,给我梳梳头啊…… 李庸吓得紧紧靠在墙上。 天亮之后,李庸走出值班室,到外面转了一圈。 他呆住了。 一个粮囤被挖开,半囤的麦子不见了。 假设是三个人干的,那么他们至少要搬运半宿。 深更半夜偷粮食,一定会撒得到处都是。可是,从粮囤到围墙之间,却不见一个麦粒。 事情是藏不住的,他立即给书记打了电话。 很快,脸色阴沉的书记就赶来了。 不一会儿,公安局的人也来了…… 折腾了一早上,李庸终于离开了单位。 本来,他想从单位弄点水泥回家,再一次把那个莫名其妙的洞堵上。 那是他家的一个漏洞。 可是,出了事,他就悄悄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一路上,他一直在想那些粮食哪去了。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因为太离谱,所以他没敢对书记说——他怀疑那些粮食被一个巨大的鬼怪之物吞掉了。 这个鬼怪之物曾经站在值班室的窗外,叫他出去梳头…… 他走进自家院门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 家里一片寂静。 朱环上班去了,家里没有人,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声音。可是,他却忽然感到了某种不祥。 他望了望家里的窗子,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噢,也许是因为院子里太安静了…… 他四下搜寻了一下,突然看见了一具尸体。它躺在当院的地上,眼睛半睁半闭,好像怔怔地看着什么。 是一只死鸟。 他放下心来,走上前去,拎起那只死鸟僵硬的爪子,看了看。 这只鸟很小巧,也很漂亮。它通体是灰色,只是额头有一点艳艳的红。 李庸皱起了眉头:它怎么偏偏死在了自己家的院子里呢? 他拎着它快步走到胡同口,把它扔进了垃圾池。 这只漂亮的鸟躺在臭烘烘的垃圾间,很不和谐。大大小小的苍蝇们立即兴奋起来,围着它上下飞舞。 李庸走回家去。 进了院子,他又感觉到了尸体的存在。 难道还有死鸟? 他四下找了找,没有。他就不再找,掏出钥匙,打开门…… 他的腿一下就软了:一股强烈的煤气味扑鼻而来。 他呆愣了一下,捂住鼻子,几步就扑进厨房,把煤气罐和煤气灶的阀门都紧了紧,转身跑进了卧室。 他呆如木桩。 朱环平平地躺在床上,被子被蹬开了,她只穿着一条短裤,露出大面积的肉。 她的肉都是铁青色。 那枚已经扔掉的戒指,端端正正地套在她的中指上。 朱环死了,死于煤气中毒。 邻居们都赶来了。 李庸呆呆地坐在朱环的床前,欲哭无泪。 出租车司机王老四摇了摇李庸的肩膀,说:给朱环的娘家打个电话吧! 李庸艰难地站起来,走到电话前,拿起电话,拨号。 他的手抖抖的,终于拨通了。 110吗?我家有人被害了。他的声音都不像是他的声音了。 大家都愣住了。 王老四本来站在朱环的床前,他受了惊一样朝后退了一步。接着,他朝其他人挥了挥手:出去,都出去,保护现场! 邻居们纷纷退出去。王老四也退了出去。 北城路石头胡同4号……啊,不是,是3号。 4号是黄太家。 报了警之后,李庸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朱环,眼泪流下来。 朱环的身体显得很长,好像脱了节。她的五官也好像变了样,头发几乎成了一团乱麻…… 李庸忽然感到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很陌生。他甚至怀疑她并不是跟他同床共枕五个春秋的那个女人。 可是,她不是朱环是谁呢? 他盯着朱环乱蓬蓬的头发,忽然想起了昨夜的那个声音:老公,你给我梳梳头…… 他一惊。 他虽然对朱环好,但是,他从没有为她梳过头。朱环也不用他,嫌他的手太粗壮,太笨拙。 他盯着朱环紧闭的双眼,在心中问:是你吗?昨夜是你吗? 朱环缄口不语。 李庸顺着朱环的身子朝下看,看到了她中指上的那枚戒指。 他的心被狠狠剜了一下。 五年了,他没有为朱环买过任何贵重的首饰。前些天,他还答应朱环,年末给她买一枚戒指,可是,她没等到那一天就走了。 现在,她成了一个只占有空间不拥有时间的人。 现在,她终于戴上了这枚令她魂牵梦绕的戒指…… 不管怎么说,这戒指留下了一个铁证。 它证明,有人来过李庸家,接近过朱环的尸体。 这个人就是害死朱环的人。 他(她)害死朱环之后,为什么把戒指戴在了她的中指上? 这说明,谋杀肯定与这枚戒指有关。 这个举动是骂人。 是污辱。 是报复。 警笛由远而近,停在李庸家门口。 三个警察走了进来。一个很高大,一个很瘦小,一个中不溜。 大警察向李庸询问了一些情况,接着他们开始查看现场。 十分钟之后,大警察和小警察把李庸叫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你为什么说你媳妇是被害死的?大警察问。小警察在一旁做笔录。 我有一种直觉。 李庸说话时,微微地抖着,就像一茎风中的草。他的声音也变得嘶哑。 我们警察不相信感觉,只相信证据。 我知道。 你有什么证据? 那枚戒指就是证据。 哪枚戒指? 就是戴在我媳妇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你说说。 做笔录的小警察神情变得专注了。 在一月三号那一天,这枚戒指丢了。可是,二十天后,它又莫名其妙被送回来了。昨天夜里,我和我媳妇都觉得这枚戒指不吉利,商量了一下,就把它扔了,扔到了胡同口的那个垃圾池里。你们看,现在它又戴在了我媳妇的手上! 你怎么能肯定,这枚戒指是她死了后被人戴到手指上的呢?有可能是你媳妇后悔了,又把它从垃圾池里拾了回来。 李庸不说话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死亡的?大警察又问。 半个小时前。 你是干什么的? 粮库的更夫。 大警察的眼睛变得深邃起来,突然问:你几点钟下班? 八点。 你从单位到家需要多长时间? 步行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前是十一点半,这中间你干什么去了? 昨夜,我看管的粮囤丢了粮食,所以我回来晚了些。 有人为你作证吗? 当然有,我们的书记。 李庸哪有心情回答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但是,大警察的口气十分威严,李庸明白,他对这个警察提出的所有问题都得如实做出回答。 你进了屋之后做了什么? 我闻到煤气味,就跑进厨房,扭了扭煤气阀门。 任何一个人闻到家里有煤气味,第一个反应就是先紧煤气阀门,然后把中毒的家人背出房子,再然后进屋打开所有的门窗…… 大警察看了看小警察,说:你家的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没有人半夜溜进你的家。你媳妇昨晚上肯定没有关紧煤气阀门,才导致了煤气中毒。 呆呆愣愣的李庸突然喊叫起来:黄太刚刚死于煤气中毒,我媳妇又死于煤气中毒,这难道是巧合吗? 大警察想了想,问:最近,你和你媳妇有没有跟什么人发生过口角,或者打斗? 李庸摇摇头。 那有没有跟什么人发生过数额比较大的经济往来? 李庸又摇了摇头。 大警察变得耐心起来:那你再想想——假如你媳妇真是被人害死的,你认为最可疑的人是谁?为什么? 李庸还是摇头。 大警察对小警察使了个眼色。小警察就收起了本子,站了起来。 大警察走过李庸身旁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说了一句:别太难过。处理后事吧。 李庸一言不发,就在那里傻坐着。 突然,他猛地站起来,冲出去拦住那个大警察,说: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大警察停下来:谁? 苦猫。 谁是苦猫?你说大名! 我家养的那只猫,叫苦猫。 大警察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才说:你好好休息一下。 警察走了后,李庸忽然想起了朱环生前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这枚戒指是她从一个煤气中毒的死人手指上撸下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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