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农民的行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克拉克森的农场  作者:杰里米·克拉克森

我原本以为经营农场不会太难,毕竟人类种粮食都有1.2万年的历史了,这手艺应该早就刻进我们的DNA了。所以种地差不多是一种休闲活动,也许只是做做样子。把种子撒到地里,天上下点雨,吃的就会长出来。

想象中农场主的生活应该是这样的:靠在大门上猛嚼美味的三明治,或在夏末的傍晚坐在开着空调的拖拉机驾驶室里,大口喝自己精心调制的饮料。干农活的日子就像过节。有吃不尽的硬皮面包和柠檬,每天都能享受清新醉人的空气,还有美女做伴。粮食必定是丰收的,卖给欧盟,换来一张有好多数字的大额支票。

然而我亲身体验的农场生活,却把人累得腰酸背痛、死去活来。庄稼汉,没时间晒太阳;我的拖拉机上也没有放饮料的杯托。想当农场主,你首先得懂农业,其次得懂气象,还要懂机械、懂兽医、懂经营管理,敢于冒险。你还得是个工作狂,是个政客、猎手、助产士、拖拉机司机、林木整形专家,最后还要受得了失眠。

我和这些都不沾边。所以,每天晚上我都把脑袋埋进成堆的“乡村《圣经》”—《农场主周刊》。这是我的新宠。

我尤其喜欢化肥和机械广告,因为这类广告必然会配上一个50多岁的男人。他们通常穿着格子衬衫,外面套一件带拉链的马甲,那材料恐怕只在农资商店里才能找到。这些广告上的东西我全都想买,它们看上去是那么气派,那么有男人味儿。

但杂志的内容就不好说了,因为我什么都看不懂。比如,翻到有羊的图片,我就想:“啊,我也有羊,得看看写了些什么。”可刚读到第二段我就不得不放弃,文章写了什么我完全摸不着头脑,感觉自己像个文盲。

于是我又掀到一页讲某个新的农业法案的,看完之后同样一头雾水,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回响:“集中精神,杰里米,这很重要。”至于那些字,它们全像鱼一样游走了。

我现在知道那些自以为懂车实际上对汽车一窍不通的人看汽车杂志时的感受了。他们兴冲冲地拿起一本汽车杂志,5分钟后,他们就开始怀疑自己上了当,因为封面上明明印了一辆漂亮的保时捷,可杂志里讲的却是晦涩难懂的物理学。

我知道什么是电子限滑差速器。我看得懂转向过度、车桥垂直跳振、扭力转向以及风挡振动等专业术语。我还知道汽车专栏作者加文·格林在《汽车》杂志上说新上市的丰田MR2小跑有胎面花纹蠕动的毛病是什么意思[我其实压根儿不知道“胎面花纹蠕动”是什么意思。——原注]。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些就像深奥的火星文。

如今的一级方程式赛车也存在同样的问题。评论员们并不会把专业术语一一解释给读者听。他们使用这类词语是为了向驾驶者和工程师们证明他们也是内行。我讨厌这种风气,所以伙计们,别再拿腔拿调地拽词儿了,进站就是进站[F1方程式赛车时,赛车中途进入维修站的停车区域pit是个方形的格子,也被叫作box。赛场上环境嘈杂,指令性语言通常比较简化有力,因此当赛车进站时,本该喊“Pit!Pit”,但为了让车手听清楚,往往用辨识度更高的“Box!Box”来代替。译文采用了进站和停站加以阐释,二者意思相同,只是后者发音稍微吃力,并不符合通常的语言习惯,以此来阐释作者的用意。],干吗非要说停站?该说人话的地方就说人话吧,要不然普通人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到这里,我不由想到了银行业。和许多人一样,我也存钱,所以免不了要和银行的人打交道。最近有个银行里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我前几个月都没有灭灯。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反正随后她就开始向我推销某种产品,好像跟赌场里的红色筹码有关系。也许是我记错了,鬼知道是什么。这种东西我问都没地儿问去。

遇到这些问题,偶尔我会到《金融时报》上查查资料,但和汽车杂志以及F1赛车评论一样,那些专业文章艰深晦涩,纯粹是给内行看的。所以,我通常只翻翻消费副刊上那些虽然叫人反感但又真的很吸引人的豪华游艇评论就完事儿了。

不过话说回来,《农场主周刊》似乎倒没必要简化用语,因为它的读者并不存在理解障碍。当他们读到平日农场小麦平均交货价每吨176.5英镑时,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些字要表达的意思,我却完全不知所云。

开辟农业专栏半年,我都已经开始在StowAg[一家专门服务乡村的大型商贸企业,总部位于科茨沃尔德。]买衣服了。走在街上我经常会被农民朋友拦住,他们问我家小麦的水分含量,或者问我对某些时事的看法。比如,对于两年多前就已经把牲口处理掉的农民,还有必要征收碳排放税吗?

我一般都是充分发挥我颈椎灵活的优点,反正就点头呗,然后假装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逃回车上,溜之大吉。

我愁的是自己确实想学农民说话却又找不着门路。我不像那些打工的,上头有老板罩着。我倒是有个土地经纪人,地道的精英,可惜他说的话比《农场主周刊》还要难懂。

赛伦塞斯特有所学校,人家现在叫皇家农业大学,或许我可以去那儿上3年学?不过等我学会了怎么开高尔夫GTI上台阶,或学会了在彻特纳姆看完一场糟糕的金杯赛之后该怎么回家时,我可能已经老得连拖拉机都爬不上去了。

稀里糊涂、懵懵懂懂也不是个事儿。一月从欧盟挣不到钱,这一年剩下的时间就只能靠日益萎缩的政府补贴度日了。

我不知道怎么种土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会用化肥农药,会照本宣科地利用科技,我照样能种出吃不完的土豆。技术,虽然不懂,有些也负担不起,但我愿意淹死到里头。

当然,我也曾求助于网络。网上的知识粗暴地分为两类。一类简单到令人发指,作者多半是种过一两亩地或养过一两只羊的失意的城市青年;另一类复杂到丧尽天良,作者绝对是专家级别,孟山都那种大公司里的高精尖。

而我恰恰介于这两者之间。我只想好好种我的庄稼。但我相信有同样想法的人绝不止我一个。许多农场主都像我一样,对如何生存下去感到困惑,甚至恐惧。坐在早餐桌前的各位,也应该想想这事儿。

因为当你把技术、历史和简单质朴的特性从农业中剥离出去时,我估计到头来你就再也别想吃上一口像样的粮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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