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所有人

客乡  作者:燕妮·埃彭贝克

索赔:放弃并清除土地和房屋,以换取补偿金的交付。反索赔。是否存在善意取得、是否存在对物的使用和享有权与争议事项无关。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民法,第985页,原告的索赔依据。无争议。实际占有。实际占有指:某物在某人的实际控制下。民法,第17页。此外,鉴于第三方在充分了解返还原物请求的情况下使用了不动产,法院可选择不就第三方是否有权获得补偿金作出裁决。鉴于债权人权益的性质,对扣押权予以排除。根据不正当得利法提起的诉讼,反诉人的权利应介于该不动产当前市场价值与其不附加额外投资价值的差额之间。使用不动产的时间点。调解程序。须查证地契登记处资料以作出具有足够确定性的裁决。第一优先权财产留置权登记。本协议。附加:本协议履行完毕后,所有与争议对象相关的索赔要求均在此。附加:所有与争议对象相关的索赔要求均在此得到满足,进一步的诉讼在此。在此予以排除。

现在,她想再一次走进这栋房屋。钥匙还挂在她的钥匙扣上,可以打开、锁上这栋房屋所有房门,包括那间柴房的门的钥匙,老旧的专利钥匙,蔡司依康,她两天前就应该正式上交的,但她还想用这把钥匙再次打开、最后一次打开那扇门,那扇门锁总会在钥匙转动半圈后发涩卡住的门。门上的窗格玻璃发出微弱的叮当颤响,红色和黑色的油漆脆屑从保护玻璃的铁艺卷须上震落。她先把门稍稍上抬——像往常一样,这样钥匙就能继续转动了——然后把门敞开,直到它撞上房屋的墙壁,最后将那依旧静候在那里等待被使用的挡门石推到门前。她走了进去。

杂物间的彩绘小门已从门铰上被卸下,所以当她走进房屋时,最先看到的不再是往日里那幅有着十二个方格篇章的伊甸园,而是一把旧扫帚,一个手刷,一柄铁锹和几块抹布。通往客厅的房门也被卸下了,所以她无须按下那个黄铜把手便可以走进,她走进时,也不再能够听见那一声金属的叹息。九年前,两面墙体由于受到干腐病的侵染,墙上及墙体周围的所有木制品都必须被卸下或者拆除,因此沿墙摆放的那条长椅也不知所踪了。工人们把与其配套的长桌和那两扇门搬去了洗浴小屋,但那里太小了,放不下那张长桌,他们只好把它立起来,它于是时至今日也仍然那样立在那儿,她进屋时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瞥见了它。洗浴小屋的钥匙还挂在钥匙挂板上,在它的老地方,紧挨着木工房的钥匙,而木工房的钥匙上还一如既往地悬荡着金色匙饵,钥匙挂板也还挂在那儿,在暖炉旁的拐角处,一如既往,只是现在已经没有暖炉了,它曾经背靠的墙壁也已经腐坏了。她出国工作那些年,干腐病一路蔓延到了二楼,而她的父亲花了整整一个秋天、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与他请来的先生谈判,让出了对房屋进行投机买卖的权利,以换取迫切需要的维修,但房屋法律意义上仍然属于他们。返还原物的官方裁决一日未落定,他们便一日不可将其出售,但在所有东德的银行存款均被削减了一半的情况下[指两德货币统一时,东德马克退出流通,东德民众的储蓄存款以2:1比例兑换成西德马克(除每人规定数额的储蓄存款可按1:1比例兑换外)。],他们也再无力维系房屋的开销了。亟待解决:房屋为诉讼对象。所有权待定。登记编号654。

她的父亲向来不大喜欢自然,早年他提到“自然”一词时甚至还带有几分轻蔑。他总是说他讨厌修剪草坪,对花草感到腻烦,觉得游泳也无聊透顶,只在极少数情况下,他才会潜入芦苇丛中,用鱼叉捕捉梭子鱼。所以当祖母过世,他立即将她作为共同所有人添加到房屋的产权证明上时(删除是通过在第一行的上方以及最后一行的下方划上竖线,使对角线上的两行文字从左上角到右下角彼此相连来标记的),她并不感到惊讶,她甚至不感到惊讶,当建筑师妻子的继承人们(他们全都住在西边)申请将土地的所有权归还给他们后,父亲连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这处地产,她也不感到惊讶,当父亲与投机商达成最终协议后,他甚至没有参与清空房屋。是她的童年好友帮她清空了房屋,也是他最先留意到那些干腐病的。多年以来,仅有一次,当房屋已经空置而她和她父亲在等待官方的裁决时,他对她说了一些她此前从未听过的事情。他说,每当他在别处某地发现自己不得不注视着这样一片风景,这样一片被群山与湖泊环绕的风景时,他的感觉与他每每听到有人说俄语时的感觉极为相似。俄语,他出生之地的语言。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从未解释过。她只知道,当他搬出儿童之家时——他的父母因为相信集体教育而将他送去了那里——他已经长大到可以修剪草坪了。自然。

排污管被树根堵塞了。必须砍掉六棵树的树枝。合法使用权与地产买卖合同有着同样的命运:均未生效。商议。失效。废止。执法机关无法根据批准的调查方法确定适当的补偿金额。诉讼未决期间的金额及累计利息。具有追溯效力且未来适用。

投机商解决了干腐病的问题,铺设了新的屋顶,拆除了旧的浴室,打算将其彻底翻新,他还用一堵墙隔开了园丁那间已经变得非常潮湿的房间,同时打通了车库的墙壁,由此获得了一间额外的房间。然而后来,当他的希望——与房屋的继承人达成协议从而买下这栋房屋的希望——化为泡影后,他切断了电缆,离开了房屋,就那样扔下它不管了。自她上次与她父亲谈起那处地产至今,又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法定,第三部分,第一条,土地留置权,地皮,地块,地界。产权有争议。无上诉可能。

通往二楼的楼梯积满灰尘,拱形天花板的灰泥片片剥落,粉碎在台阶上,就连二楼曾经锃亮的软木地板如今也覆盖着一层均匀的灰尘。现有结构损毁严重,可予起诉。浴室里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一扇明亮的彩绘马赛克小窗,而盥洗台、淋浴间、马桶、瓷砖都不见了,现在她可以径直透过支撑地板的横梁看到楼下的大厅,那位置大概就是她祖母过去每晚,因为她备受尊崇的个人地位而坐在最舒服的花园椅子上看电视时的位置。在那间她童年每个暑假都睡在里面的小鸟房——一份又一份反对清除有争议财产的请愿书——她现在打开了那个隐藏式衣橱的厚重橱门——非法侵入——那扇她童年时代的秘密橱门,小轮子在落灰上画出了一道半圆,挂衣杆上还留有她清空房屋时落下的空荡的衣架。她现在可以直接穿过这个大衣橱的内部,进入她祖父母那间置满壁橱的房间了,因为曾经分隔两个空间的墙壁如今也不在了——缺乏取得本许可证的资格,无论未来所有权变更与否,本裁决都将继续有效,违反管辖权——她走进的衣橱闻起来仍然有薄荷和樟脑的味道,就像她祖母在世时一样。在她祖母的书房里,天花板已被貂的粪便和尿液腐蚀,书桌上满是从芦苇屋顶上掉落的芦苇,透过天花板上的一个缺洞,你还可以抬头仰望那一方漆黑。窗帘只有最后几段还固定在它的轨道上,其余的布料歪歪斜斜地垂落着,松松垮垮地拖沓在灰尘里。窗框已扭曲变形,再也无法打开。现有的渗透系数。未来的渗透系数。二次提议在此被拒绝,因为它包含了不可执行且因此不可采纳的条款。反对。并非善意。在基本假设已被驳回的前提下。举证责任。

想都没想,她便开始清扫书桌上的芦苇,然后又下楼取来扫帚、簸箕、手刷和抹布。在祖母的书房里,在壁橱房里,在走廊上,在小鸟房里,她先是清扫了角落里的蜘蛛网,接着是窗玻璃上的蜘蛛网,她擦去护墙板线脚里的灰尘,随后开始扫地,一间间挨次,往她在厨房找到的旧水桶里倒入灰尘、瓦砾、芦苇还有散落各处的貂的粪便,继而开始清扫楼梯,一阶阶往下,直至她把满满一桶杂碎倾倒在灌木丛里。然后她甩荡着手里的空水桶,穿过那两块草坪,经过那棵大橡树,走上了通往湖泊的小径。半年前,那片有争议的湖岸被重新归入犹太人的地界(显然它之前就属于那些犹太人),她不得不通知转租人停止使用码头,而那座码头也因此至今仍七零八落地堆摞在木工房的门前。但由于篱笆尚未整改,她还是去了老地方(那里旧日通往码头的小径如今只剩一副躯干了),在那湖边蹲下,开始打水。她一手扶着柳树,一手把水桶拖过湖底,然后拎水回屋,开始擦洗二楼的地板。她不得不五次下到湖边取水,才终于把所有房间擦洗干净,而后又经过一番努力,至少成功打开了小鸟房的露台门,这样地板就能干得更快些。透过敞开的门窗,温热的夏日空气涌入房屋;当她走到露台上时,眼前的一切仍是昔日熟悉的模样。阳光洒落在离房屋最近的松树树梢上,宣告着美好的一天。

楼下还有更多的活要忙,因为这儿的暖炉被拆除了,通往车库的墙壁被打通了,园丁的房间也被一堵新墙隔开了。总之,她今天之内是无法擦洗完所有的窗户了。当晚,她用藏在墙内的装置将一楼的黑色百叶窗合拢,从屋内把门反锁,然后躺到楼上小鸟房的衣橱里睡觉。次日,她接着擦洗窗户,第三日,她把那两扇门从洗浴小屋里搬了上来,安回了各自的门铰上,她甚至拖回了那张分量不轻的长桌,她将它一路拖过草坪、门廊,拖进房屋,拖到了大厅里它常年归属的地方。她还在车库里找到了那两把刻有首字母的座椅,但与之配套的皮垫已经腐坏发霉。她开始习惯把车停在主路边上,从那里走下舍弗伯格山的山坡,绕过矮树丛和覆盆子灌木丛,然后在四下无人时穿过那条沙土路。她从未遇见任何一位邻居——他们的房屋不是已经被拆除,就是与她的一样,空置了。有一回,一个雨天,她从小鸟房里看见她的童年好友穿过那块大草坪走下山坡,没多久又带着一把长梯返回(这把梯子至今仍靠在木工房的后墙上,支撑着洗浴小屋的屋顶)。他爬上梯子,整理铺盖在屋顶腐烂的芦苇上但已被风吹乱了的防水油布,并将它牢牢捆绑到屋顶的四角。

幸运的是,那天上午地产经纪人第一次带客户来到这栋房屋时,她还未起床,还在那个衣橱里睡觉。她还在那个衣橱里储存了一些食物和几件换洗的衣物。直到地产经纪人伸手去拉浅衣橱的黄铜把手,也就是那扇装有镜子的橱门,打开浅衣橱,对她的客户说:这儿有一面镜子,直到那时她才醒转过来。她听见客户用手抚摸那面鸟眼枫木饰板,说:可惜它已经变形了。可以修复的,地产经纪人说。然后,现在,显然费了一番功夫,她拉开了通往露台的门,说:你看这儿风景多好。客户说:有些杂草丛生了。地产经纪人说:这一侧绝对是湖泊更美的一侧,毕竟日落永远在西边,她大笑起来,但她的客户没有笑。另外,地产经纪人接着说,另一侧的房屋和湖泊现在被一条漫步道隔开了。所以他们不能直接下到湖边?不能,地产经纪人说,至少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能。她说:再看看栏杆上的鸟儿。嗯,客户说。这还是用爱打造的,地产经纪人说。客户没有回应。这栋房屋的建筑师与阿尔伯特·施佩尔共事过,地产经纪人说,他参与过日耳曼尼亚计划[希特勒曾宣称“二战”胜利后,要将柏林建成一座世界之都,日耳曼尼亚计划(Germania Projekt)即他为柏林重建工程所起的名字,由首席建筑师施佩尔主持。]。是吗,客户说,这有点儿意思。

地产经纪人和客户穿过大厅,走进了那间壁橱房,但在那儿她也能听清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她与那些人之间只隔着一扇薄薄的小门。地产经纪人说:现在没有人做这种嵌入式的东西了。确实如此,客户说,但这儿有股怪味,像是猫或者貂的味道。我还从没在这房子里见过貂,地产经纪人笑道,又继续往前走进了书房,房门上镶嵌的磨砂窗格玻璃发出微弱的叮当颤响,而客户显然紧随其后,因为现在一切都安静下来了。过了一会儿,人声再度出现,地产经纪人依然在大笑着,又或是再次大笑了起来。说实在的,这房子不是什么受保护的历史遗迹吧?不,很遗憾,不是,地产经纪人说,客户咳嗽了一声,然后所有人一道下楼去了,然后,直至楼下恢复完全的沉寂,房屋的前女主人才从衣橱里走出来,从小鸟房的窗口望出去,望着地产经纪人和她的客户穿过花园,偶尔驻足停留,指向这个或那个方向,比如指向那棵大橡树,它刚刚失去了一根粗壮的主枝,或是洗浴小屋的屋顶,他们就这样一边漫步,一边继续着他们的交谈,不时点头、摇头,在这个或那个地方再次停下脚步,讨论这件或那件事情的具体细节。

地产经纪人与客户初次到访后,现在,一块皱巴巴的防水布在厨房的窗前飘扬起来了,上面写着:出售,还附有一个电话号码,白字映衬着深蓝的底色。刮风的日子里,那块布会如此剧烈地拉拽那根绳子,你在屋子里都能听见它的怒吼。后来,其中一根捆绑告示的绳子松脱了,于是有时,当非法所有人沿着牧人之山的山坡疲惫下山时,会看见那块布整个被吹翻过来,看见它用它那写有白字的脸颊一遍遍地扇打它自己,又一次次地沉落下去。

这栋房屋如今已是四壁萧然,如果她命令它升入空中、飘荡远去,它也不会有多少重量的。从彩绘玻璃窗上流泻下来的光线将陪伴它走上这趟旅程,还有那终于再次打蜡的地板的微光,以及第二阶、第十五阶和倒数第二阶嘎吱作响的楼梯的声音。现在她想起了祖母当年是如何把洗浴小屋迁移走的,她和她的童年好友一路跟随那些工人爬上了山坡:它和它完整的芦苇屋顶,窗户,百叶窗,和它的遮阳篷还有那两根木柱一起被缓慢地拖移上山,穿过桤木、橡树和松树,被拖移到它位于山顶的新选址。从那绿荫如盖的门前俯瞰湖泊时,湖光之美几乎更甚从前了。但是现在,她已经不知该飘荡去哪儿了。

多少次,在夏日将尽的日子里,她站在小鸟房里,观察地产经纪人陪同这个或那个客户参观花园:一位客户用鞋尖敲打石板台阶,想确认台阶是否平稳,另一位要求地产经纪人带他看看污水坑,第三位则不停摇晃隔壁房屋的篱笆——那篱柱本就已经腐烂,现在只能靠铁丝网固定在一起——直至其中两根篱柱倾倚向一侧。由于房屋和土地并不便宜,她又听到了许许多多次谈话,许许多多次浅橱门被打开,许许多多次湖泊更美的一侧被提及,还有阿尔伯特·施佩尔,还有猫和貂。笑声。这房子不是什么受保护的历史遗迹吧?不是。笑声和咳嗽。又因为地产经纪人不是唯一的到访者,总会有这个或那个继承人之一从奥地利、瑞士或联邦共和国的西边赶到这处地产来,检查一切是否打理得当,偶尔也会有工人上门,或一些熟人顺路过来看看,当地产经纪人发现不是所有东西都与她上回离开时完全一致,她也并不感到意外。

你究竟想要什么?每当她(现在是非法所有人了)与她的丈夫说起这处地产时,他总是说:你在那里度过了美好的时光,这就够了。从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会在那栋房屋里变老的那一刻起,她便再也无法向她的丈夫解释什么了。她的过去已经开始在她身后每一个角落铺展开它的触须,尽管她早已长大成人,她美丽的童年却开始,在这么多年以后,开始追赶上她,甚至长得比她还要高出许多了——它正在长成一座美丽的监牢,一座可能将她永远锁住的监牢。时间,仿佛握有绳索一般,正在将这个地方牢牢地拴在原地,将这块土地牢牢地拴在它自己身上,亦将她牢牢地拴在这块土地之上,还有她的童年好友——她已有九年没有见到他,也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时间正在将他们二人永远地拴在一起。

外面的沙土路上,她听见新主人的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接着是地产经纪人的车门,最后是建筑设计师的车门。地产经纪人与他们同行只是为了取下她挂在厨房窗外的防水告示。这一次她不再需要陪同她的客户——他们现在被称作新主人——在房屋里走来走去了,她也不再需要重复那些句子,在不得不重复那些句子那么多遍以后,她终于要在未来的十日之内收到她的佣金了,金额为购买价格的6%,含增值税。新主人和建筑设计师也没有走进房屋,而是走上了那块大草坪,又从那里先是指了指湖泊,然后指了指洗浴小屋,最后指向了房屋的所在。

这栋房屋里的宁谧之感从未像那一日,她最后一次给地板除尘,清扫,擦洗,打蜡,最后一次打开所有可以打开的窗户,让新鲜的空气穿堂而过,然后最后一次关上窗户,最后一次将光线转化为绿色(也带点深蓝、红色和橙色)光影的那一日那般强烈。这一日,她拉上了她在湖水里清洗过又重新挂到轨道上的窗帘,关上了书房镶嵌着磨砂窗格玻璃的房门,就像她的祖母在写作时会做的那样,然后——退得更远一些——她关上了通往壁橱房的房门。她的祖母还缠绵于病榻时,她就已经挑选出祖母最漂亮的一件睡衣,并将它洗净、熨平,这样当那一天到来时,她就可以把它交给故去的祖母,让她带着它上路了。殡仪馆的那位先生答应会给祖母换上那件睡衣,并在整理仪容时给穿着漂亮睡衣的祖母的尸体拍张照片。所以葬礼师一定在尸体火化前给逝者换上了她的蕾丝睡衣,他也一定拍下了照片,一定把它妥善保管在他办公室的某个抽屉里吧。近来在她的睡梦里,她经常会看见她的祖母,庄重肃穆地躺在她面前——但很奇怪地长着一张印第安人的脸。或许与她曾在一张她用来擦拭窗户的报纸上读到的,阿兹特克人认为扫地是一项神圣的行为有关。

现在,她关上了小鸟房的房门,然后关上了那间没有地板的浴室的门,现在她走下了那架第二阶、第十五阶和倒数第二阶嘎吱作响的楼梯,合上了那扇曲柄被藏在墙内的黑色百叶窗,然后在身后关上了——退得越来越远了——那扇门把手会发出一声金属的叹息的客厅的门,关上了厨房的门,把水桶、扫帚、抹布、手刷、簸箕和拖把一一归位,又关上了杂物间的小门,她还是一个孩子时一直相信这扇门真的通往伊甸园,然后她走到了外面,然后终于,她锁上了房屋的前门,虽然她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因为她此刻锁上离开的一切都还深楔在心,而她正在退入的世界却在迢遥之外。她锁上前门,走过房屋左侧的杜鹃花丛,遮盖地下室窗户的窗板上印有“曼内斯曼空袭防御”的字样,她打开大门,又在身后锁上它,穿过篱笆上的小门,离开了前庭花园。她把那串老旧的钥匙放进她的口袋,尽管不久之后,它唯一能够打开的就只有空气了。支付余款。超出法律保护范围。文档编号B3。请求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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