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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吞龙空中小姐 作者:小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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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5 《老老年》里用来形容这座城市庙会的词语是“如虎吞龙”。 庙会的中心地带是“屠虎庵”和它面前的“海云广场”。每到大的庙会日,人们自四面八方拥来,经过历史悠久的“玉带街”(现在的商业步行街)进入广场,海雾浓时,确实像乌黑的长龙投入敞开的虎口。 “屠虎庵”这个古怪的名字有着同样古怪的来历。《老老年》里记载,千余年前有位刘姓将军兵败隐居此地,山民向其哭诉猛兽伤害家人,老母被开膛破腹,老父去向不明。将军遂执棒入山,恰遇老虎撕扯老人尸首,将军怒极,乱棒击杀老虎。又寻至虎穴,却见三只等待母虎觅食归来的幼虎,见有人浴血而来竟惊缩成一团。将军顿悟,就地筑庵修行,常有人见其骑虎行于山野密林,清吟讲法,百兽俱为之伏,后世称其为“三虎道人”。这个传说虽然教化意义太过明显,但还是为“屠虎庵”增添了足够浓重的传奇色彩。 读过这个故事后,我每次行经长街都有种舍身入虎口的莫名紧张感,而庙会日的繁华仿佛只是死亡的余兴节目。 躲避热闹似乎是我的本能。 这些年来我偶尔摸黑赶一下庙会外围的“鬼市”。凌晨三四点钟,各类卖家聚集在庵墙外出售物品,渐成惯例。交易的东西五花八门,因为来路不正而让人生出一种“捡漏”的渴望,当然我只对其中的书籍字纸感兴趣。曾有一次,我四点钟打着电筒摸黑赶到时,已经碰着戴头灯的同行老胡拉着一板车书满载而归,可见太过懒惰的人当不成优秀的书贩子。 我总会在早餐前提着“战利品”离开,与赶庙会的人背道而驰,擦肩而过,隐隐感受到这项群众性活动正在背后积聚着巨大的力量。我不喜欢这种即将被人群吞噬的失控感觉,以至于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念头:如此多的人在相对较小的范围内幸福地挤挤挨挨叫作“国泰民安”,如果把他们的情绪旋钮全部调至“愤怒”档位,情况该是怎样?著名影评人稻斑蝶在《光影孤独》中评论他看过的一部纪录片时说:“暴徒与暴民之争,同归于尽的机会不大,总归是暴力得胜上位。” 因此我硬着头皮随着午前热烘烘的人流向前滑动时,有一种悲剧上演前强颜欢笑般的糟糕情绪。 不过永不消减的好奇心驱使我跟上一个戴荧光绿手环的人。 这种因颜色过分显眼而很难搭配衣服的饰物通常不会出现在成年人手腕上,而现在它正随着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在人群中左冲右突。 这只胳膊的主人乃是强力女警一名。我很想知道她穿着自己讨厌的装束出现在自己讨厌的场合是什么感觉。 “杀手系列”里不止一次提及,杀手最大的乐趣就是观察蹩脚的便衣警察执行秘密任务时假装出来的淡定表情。 她买了一串糖葫芦嘎嘣嘎嘣咬着吃,我也在同一个摊上买了一串,尝了一口,仿佛陈醋腌旧算盘珠般的糟烂味道,大概只有她的钢牙铁胃能够消受。摊主紧张地东张西望,忘记了收钱。他手上也戴着荧光绿手环。 再往前走,在人群中不断捕捉到荧光绿影,就像起伏的海面上时隐时现的防鲨网绳,挂满了绿藻作掩护,自以为不动声色地隔离出危险和安全的区域,其实所有戏水者和鲨鱼都清楚它的位置。 我断定可能会有大事件发生,林警官及其同事采取这种极易识破的撒沙布控方式绝非出自打草惊蛇式的故意。他们表面强横,可业务能力一直像那条倍受市民诟病的防鲨网绳,一个窟窿连着一个窟窿。 不远处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循声望去,一团火焰从攒动的人头中冲上晴空,久久不灭。 我赶紧转头盯紧林莫忘,她手里的糖葫芦不知道甩到了哪里,那种稍显懒散的态度一扫而光,身周似乎鼓胀出一种气场,修长的身体仿佛瞬间壮硕了一轮,尖尖的下巴和肉感的嘴唇翕动着,森白的虎牙露出来,渴求着人类的鲜血将其染红——啊,我的“脑兄”,你怎么又脱线了,《西里西亚女王》里的句子怎能乱用。 其实她是在紧张地对着无线耳麦说话(便衣还配耳麦!),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我好不容易挤到了前排,熊熊烈焰映照下是一大圈说不清兴奋还是惊惧的脸。一个赤身大汉正用极传统的方式撂地表演着吐火术,虽然在《消失的三百六十一行》和《戈多摄影集》中看过介绍和图片,但亲眼实见滚烫的火龙从肉做的人嘴中升腾还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震撼。虽没有伴音,但他扶在腰间板带上发力的双手,浑身汗浸油亮的皮肤下鼓动的肌肉和四周肆意的呼喊声形成了一种海潮般的韵律,快乐感涌上来令头皮发麻,根本无暇顾及那些所谓简陋的细节。民间笔记有载,传统的吐火术练到极致处名曰“喷龙”,能够自口中引出八九米长的火柱直冲上天。眼前的表演虽未达到那种境界,但已是火光冲天气势非凡。 然而自从第一束火光照亮黑暗的森林岩洞以来,人类对火的态度从敬畏到喜爱,直至回归恐惧,仿佛在演进中经历着轮回。《阿斯库卜之书》中的近神者们相信,除了火焰,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如此直接地传达神的怜悯和惩罚。 直到一个俏丽的小姑娘端着盘子走近时我才回过神来,随着叫好的人群把兜里的钢镚响亮地扔进盘里,然后扫视一番,发现几个“荧光绿手环”在人群中依稀可辨。我在晃动的人头间找到了林莫忘的侧脸,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场内,对着耳麦说了几句便向围观的圈子外挤去,看来没发现什么异样。 我继续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免于迫害的唯一办法就是紧跟在警察背后不被发现”。我隐隐感觉,她们这次看不出头绪的行动会与我发生某种联系,这算不算一种“被害妄想症”? “砰!砰!砰!” 不远处传来三声真切的巨响,庙会现场的嘈杂声都未能将其掩盖。 “终于出事了!”我的反应很不正常,比林莫忘更像正在搞钓鱼执法的警察。 几个“荧光绿”痛苦地向事发地点挤去,看上去很像搞错了方向的激流回旋运动员。幸好人群总是被好奇心驱使着向热闹处移动,我混在他们中间也想去一探究竟。 “啊!火、火!!救命!!!” 此时,另一个方向传过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我看看林莫忘,她猛回头,焦急而漫无目的地眺望着,几秒钟后,也许是耳麦里传来了指示,她转头仍旧向原目标挤去。人群有些混乱,我有种深陷旋涡的感觉,渐渐看不清林莫忘的去向。 一辆花枝招展的彩车扭扭歪歪地分开人群缓慢移动过来,我心念一动,凑上前伸手扒住车顶的栏杆翻了上去。 车上奇形怪状的神话人物们正忙着散发各种东西,没人注意到我。我在角落里拣起个大头娃娃扣在脑袋上,从两个孔洞看出去,世界浓缩了很多。林莫忘还在不远处挣扎前行,她身周的人开始纷纷闪避,莫非这厮对无辜平民也用上了小擒拿手?另有几个家伙用和她类似的节奏拼命往另一个方向冲撞,距离虽远,但隐约看得到他们腕子上那一抹不和谐的绿色。 忽然想起混迹在一套低俗读物里的冷门神书《挤故事》,作者说起坐火车最拥挤的年代,无论下车、打水还是上厕所,内层的乘客都要踩着其他人的头顶跳来跳去,踩人的意志坚定,被踩的并不在意,场面甚是滑稽。我猜想这场景是作者脑洞大开的杜撰,一则人是活物,岂能不避不闪由你来踩,二则若踩实了,脆弱的脖子是否能为这惊心动魄的华丽一跃提供足够的支撑令人生疑。不过眼下,在这天人交会的庙会腹地,有些事情不得不放胆一试。 我选准方向,朝一个看上去最粗壮的脑袋飞跃过去。 如果八卦媒体大咖Cinemagic的记者恰巧在场,恰好举起相机,并且与周围大张着嘴巴的群众处于同一角度,那么他应该能够拍到一张相当有创意的照片拿去参评“梅实华新闻奖”:一只大头娃娃在逆光中面带诡异的笑容,斜背着书贩子专用的破绿书包在空中舒展身体,右脚踩向下方壮汉的脑袋,壮汉半转过头,一脸完全不清楚状况的无辜表情,下意识把手中刚扒来的钱包甩上了半空,钱包的女主人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其扑来,许多只陌生的手拼命伸向空中飞舞的纸币。 脱身加抓贼,我果然是自带主角光环的城市英雄。 几分钟后,我终于灰头土脸地挤到了林莫忘背后,抬手刚要拍她肩膀,却被她下意识半转身用左手擒住了手腕。她右手猛然上举欲别肘,看清对手面貌后险险停住,我听到腕关节咔咔作响,隔了两秒钟才疼得淌下汗来。 “你怎么……” “先放手!抗议便衣警察殴打良民!”我没好气儿地打断她。 “难道你也知道我们的‘吞龙’行动?” “我知道得比你多。”原来她们的行动叫“吞龙”,傻妞。 “交易地点和爆炸地点你也知道?”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乌黑的大眼睛露出凶光。她要去当卧底得死多少回啊。 “暗记选荧光手环、个个配黑超耳麦、一有响动就蹦着高摸枪,你们可真有专业素质,不如干脆在胸口写上‘便衣办案,非诚勿扰’算了!” “呸!反正看到你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搞不好又要出人命!” 无比混乱的对话持续了一会儿,我支离破碎地了解到一些信息。 根据线报,一场规模巨大的毒品交易将于今日进行,场所居然选在光天化日下人潮汹涌的庙会现场。这如果算是对警方能力的严重蔑视,那么在定名“吞龙”的行动计划部署完毕、警力全部到位后,警局连续接到数通爆炸预告电话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为了屠杀一条恶龙花上几代人的时间赔上几百死士的性命是值得的,但这不适用于人员编制有限且分工明确的本市警察系统,即使跨区抽调一切可能参加行动的人员、动用全部可以动用的力量投入到现场也无法实现对目标区域的基本覆盖。更可恶的是,收到爆炸预告时,庙会和“吞龙”行动都已开始,林莫忘和同事们就在这种既不能暴露身份又无法疏散人群的窘境中被扔到了一线煎熬着。 好在刚才的三声巨响并非爆炸,而是老式爆米花的大黑锅“开膛”时的响声。这种过去街头巷口常见的景象如今只有在庙会上才能看得着,没想到竟惊动了警察。虽然在《石湖战记》里也曾经有过将爆米花机改为作战兵器的奇幻描写,但那只是纯粹的幻想。通过耳麦联络得知,另一处起火点的情况是烤肉摊的炉子没放稳,烧红的木炭撒出来点着了纸糊的招牌和女食客的头发,怪不得之前听到的叫声如此凄厉。 这一切都是意外,至少林莫忘是这样认为的。我当然不能同意。老电影里,帮派老大最喜欢对小弟说,“能用拳头说明白的事情就不要用舌头”,如今虽然世道大变,但黑道的规矩还在,不会甘当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果然几十秒钟过后,林莫忘被耳麦中传来的消息惊出一头冷汗。爆炸还是发生了,并且有六处同时被引爆。人员伤亡情况不详,但好在都发生在庙会外围,似乎是有意避开了人群密集地点。 先制造多起虚假的突发事件搅乱警方计划,再通过真实爆炸暴露和分流警力,为即将进行的交易清除障碍,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占据制高点的指挥家掌控。 天空晴朗如熨过的青布,没有一个褶皱或窗口能够隐藏眼睛。 接下来的事情即使放在小说里也显得缺乏真实感,但眼下它的确正在发生。 林莫忘急匆匆地离开,我本不想再跟上去,可她挤出去没多远便停了下来。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她高挑的身影居然被完全遮盖在一团清凉的阴影里。是MATATA?这座压垮我单车的大山此刻垂首而立。莫非他们早就相识?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一卷变文的结尾曾如此设问:“菩萨为何低眉?” 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林莫忘释放出的“地震波”,她又开始对着耳麦呼朋引伴,慌乱的表现完全不符合没心没肺的日常风格。 最终林莫忘、MATATA和数只绿手环聚集到了庙会中心的海云广场。 广场上仍旧香烟缭绕人声鼎沸,唯有四角分占“云蒸霞蔚”四字的古亭避开了人潮,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悠然之意。当然进到亭中观戏听曲的代价不菲才是这种状态的根本原因。 我随着他们向“海云亭”移动,亭前木板上写着眼下正上演的是评话《英烈》。我兴趣满满地想要挤进去一探究竟,却被立在外围蹭听的家伙推来搡去,前进不得半步。踮脚眺望,坐在亭内的人品茶嗑果,摇头晃脑,台上的演员也很卖力气,弹唱评说,中气十足。 我伸长脖子听了几句,方言难懂,大致正是文戏说到热闹处。 一个问:“好军师,这样大的皇城,奸细脸上又不刻字,叫我如何捉得到?” 一个答:“你拿不到,到时有人拿与你看!” 我心念一动,感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这亭中的气场太过滞涩,说的、唱的、叫好的与端茶倒水的似乎在用默契演一出大戏,只是情节不在台上,而在空中那些传来递去的眼神中。 若是一部好电影,此刻恰是考验编剧功力之时,微妙的平衡应该被精心安排的事件打破。 但粗暴的现实总是令人失望。 我环顾四周,林莫忘和MATATA不见踪影,“绿手环”倒是聚集了不少,几乎要形成一条荧光带。 此时眼角处有一点绿影晃动,同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广场上的人们沉浸在各自的兴趣之中,枪声竟被一片嘈杂声淹没,没引起什么反响,倒是“海云亭”内一片大乱,台上台下居然有不少人当场掏枪指向亭外,僵持了几秒钟后竟分作两派对射,惨叫声不绝于耳。 广场上的人群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近处没被满天子弹吓瘫的都怪叫着往反方向猛挤,远处不明情况的克制着看热闹的欲望,边打听边撤,结果仿佛撞进网中的鱼群,冲突往返不得脱困,只能认命。 我呆立了不知多久,忽然脚踝一疼。 不可靠的枪战片观看经验告诉我,可能被流弹击中了。剧痛间想到的居然是打中我的那位枪法实在丢人。 胡思乱想间,脑袋被人往下猛按到地面。 原来命中脚踝的不是子弹,而是林莫忘的扫堂腿。她见我像个活靶子一样立在混乱枪战现场的中央,不得不矮着身子冲上来把我扫倒在地保命。 两颗子弹从头顶嗖嗖飞过,我这才来得及感受到最原始的恐惧,全身所有的出入口都猛然紧缩。 林莫忘脸色异常苍白难看,咬牙切齿地嘀咕着:“这么乱来,肯定有内奸示警!”看来这种场面生猛如她也没经历过几回。 不过我低估了她的勇敢程度。 “站住!” 她大叫着猫腰蹿出去,扑倒了正压低身子猛跑的“伙计”,他背在身上颇为碍事的汗巾箱和干果盒跌落在地上碎成几块,腾起一阵灰白的烟尘。 林莫忘刚刚摸出手铐,便见两道黑影自她身后扑上,我出声示警不及,只听“噗”一声刀子戳入肉体的闷响。 “莫忘!” 我倒抽一口冷气,惊叫出声。 林莫忘回过头,表情复杂。我定睛望去,MATATA的一只巨臂正挡在林莫忘后心要害处,一把刀子在他隆起的肱二头肌上斜插至柄。偷袭者被他一掌砍至脖颈扭曲,缓缓跪下,前扑倒地,像在朝圣。 我很想八卦一下他们俩的人物关系,可眼下生死未卜,实在没那个心情。尽管林莫忘躲过了一劫,但我的糟糕预感一点都没有消减。一次热闹的毒品交易和一场无来由的枪战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毕竟这不是拍电影,而是一场可能改变江湖命数的对决,怎么能搞得如此草率? 未及细想,我的眼角捕捉到一束古怪的闪光。 博兰在《眼之流浪》里说,对摄影狂热到一定程度的人能够从镜头的反光中辨识出机器的品牌、年代甚至使用者的癖好。 我没那本事,顶多只能顺着那“一闪”寻找到镜头的位置。 慌乱涌动的人群中,一支长长的黑色“炮筒”安静地记录着这边子弹横飞人群乱舞的局面,摄影师的面孔被相机彻底遮盖,仿佛一只巨大的独眼直接安装在了娇小的身体上。虽然很久没有仔细端详过她的脸以至于印象模糊,但她的身形我还是很熟悉。 林莫失?她怎么会在那里?! 太阳用力偏移了一分。 又是“一闪”,不同于相机镜头的反光,它来自人群外广场的荫凉处,仿佛一道冰箭撕开了暑气破空而来。 这是后来最令我心碎的一刻。 如果我有杀手“独影自怜”三分之一的本领,就应该立刻把它跟瞄准镜联系起来,并且判断出目标位置,大声示警。 然而我什么也没做。 接下来的几秒钟,我的双眼忽然变成了高速镜头,正常时空里发生的事情显得漫长而滞涩,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清晰,然而肢体器官却运作迟缓,无力阻拦。 先是一颗子弹,我甚至看得清它旋转运行的曲线和四周被搅动变形的空气,它越过林莫失的头顶,从我身侧两米外呼啸着奔向正在转身的林莫忘,她的汗珠从鼻尖和下巴上甩到空中,被劲风激得粉碎。她一向拥有超强的直觉,但与子弹飞行的速度相比,反应还是慢了半拍。 接着,一种武器迫入肉体的奇特声音响起,跟刚才刀子穿刺肌肉不同,子弹钻入的刹那体腔内产生了一阵奇妙的回声,然后一蓬带着飞沫的鲜血如花般盛放在日光下,鲜艳异常。 但承受袭击的人又是MATATA。 我不能确定子弹的目标原本就是他还是他有意识挡向了子弹,但如果他稍作闪避,身后的林莫忘有可能脑袋开花。 他短促地叫了一声“小林”,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跟他山一般的体形很不相称,如野草般柔软。 不远处的黑色“炮筒”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林莫失突然向前猛跑起来,巨大的相机吃力地甩到身后,沉重的带子仿佛要把主人娇小的身体扯离地面。 她边猫腰狂奔边伸手摸向高扬的短裙裙摆下包裹着大腿的黑色丝袜,我只看到那个位置“一闪”——真是个闪亮的日子! 一把匕首——当然不是Chris Reeve KATHATHU,因为我送不起——从我眼前半尺处险险飞过,我一惊之下扬脸回头,恰好看见被林莫忘压在身下的“伙计”用未受制的左手掏出手枪,正拼力指向已被MATATA飞溅的鲜血完全遮住双眼的她,准备偷袭。 子弹时间再度启动,匕首缓缓飞过,在扳机被扣动的瞬间没入了“伙计”的左侧肩窝。 低沉的痛吼和击发子弹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发子弹比刚才的小些,但威力并不弱,通体银色的它散发着炫目的光,仿佛太阳在地面撒下了一个残暴的微型分身。 它首先穿过了林莫忘的身体,确切地说,是她身上稍显肥大的T恤的侧腹部,那里被她丰满的胸脯顶出了足够宽敞的空隙,恰好给子弹留出了通路。 接着子弹来到了我面前,我只来得及稍一歪头,脖子右侧一热,整个人向后倒去。这一刹那世界安静无比,我看到一股血箭飙上晴朗的天空,被衬成妖艳的紫色。 就此长眠不醒倒也不错,可惜我只是被擦伤了皮肉。 倒地前我痛苦地看到了子弹的去向:它不偏不倚地钻入了飞刀出手后继续朝这个方向疾奔的林莫失的前额!她的头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仿佛在空中凝固住,她高高仰起的下巴如同射向晴空的一只雪白燕子,裙摆继续飘飞,哗哗作响,相机也借着惯性继续向前,挣断了带子,先一步跌落尘埃。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就定格在这个横卧在地向我投来冰冷目光的巨大独眼上。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钟之内,我的眼睛和大脑却用开挂后的帧速清楚地记录下每个细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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