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萨本迪欧慢慢地降落到深处，在此过程中，他的吸盘足一直盘在后脑勺。很快，他收回了一只翅膀，接着又迅速收回了另一只，好让自己在空中绕着巨大螺旋的同时不断下降。

他经过许多由努瑟建造的、突起而直立的尖塔。他用长管状的眼睛看遍了20德国里深的漏斗中的每一个面。他看见了许多深邃的岩洞，看见了每一座在岩洞入口处耸起的锥形山峦，看见了无数高高地架在山谷与斜坡上，通往其他方向的宽阔桥梁。他也看见了不少人造的拱顶，其中有一些架设在深渊之上——他在空中望见了所有的拱顶，漏斗深处彩色的水晶灯照亮了一切。

漏斗中五颜六色的灯光让列萨本迪欧陶醉。在那儿，只有个别几处依然笼罩在黑暗中。巨大的气球果实闪耀着磷光，萤火虫闪烁着，帕拉斯星人的身上也发着光。不过，所有这些“自然的”光线并无法将整个漏斗照得足够明亮，真正起到照明作用的是彩色的光塔，是无数不停地转向四面八方，将人造的光线投射到漏斗各处的彩色探照灯。帕拉斯星人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些人造的光源安装到各个带状轨道的起点与终点处。帕拉斯星到处都分布着这样的带状轨道，它们横向、斜向、径直地向各个方向穿梭。漏斗中既有10至20德国里长的轨道，也有数不清的、略短些的轨道，其中不少轨道通往岩洞或洞窟深处，人们可以从任意地方进入星球的最深处。

列萨本迪欧一边在漏斗中绕着巨大的圈，一边在带状轨道上用长管状的眼睛观察。周围的帕拉斯星人正以极快的速度上下飞蹿。他们的身体在漏斗四处闪出亮光，就好像在漏斗的各个内壁上不断地擦出向四面八方发射的火花似的。

如此耀动的火花在漏斗底部形成了一道光壁，闪烁的光壁上结实地矗立着一座座五彩缤纷、笔挺、坚如磐石的努瑟光塔。不断移动的彩色探照灯远远地将光芒投在漏斗的内壁上，连漏斗中的空气也被染上了颜色。许多帕拉斯星人与萤火虫一起飘在空中，探照灯投向各处的光也在空中摇曳，人与虫经常会与灯光碰撞，他们残留的光锥常常因为彼此的身姿与投下的阴影而充满了奇异的活跃感。

在漏斗中央，尤其是在顶部，探照灯的光不再如此耀眼。只有稍大些的探照灯用足马力，才可将光投到六七德国里之外的地方。光锥垂直上升的同时，夜幕初降时的蛛网云也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此时此刻的漏斗顶部格外雄伟壮观。

列萨本迪欧停在中间，所以他很少会被探照灯照到。

他不再盯着火花四射的漏斗壁，也不看光塔。他往下望，凝视着星球的中点。

在中点处，越往下越明亮，颜色也越缤纷多彩。

还有一曲音调极长、极奇异的优美乐曲从深处传来。

音乐来自连接南北漏斗的中枢孔。

在中心地带，漏斗的内壁极其粗糙，各个地形间只相距半德国里。在这儿，黑夜开始的时候会传来因空气流动而发出的宏伟声响，那是空气穿过疾速降落的蛛网云所发出的声音。

自然，帕拉斯星的南部漏斗是倾听音乐最好的场所，为了增强音效，并使它更具旋律性，人们在中心处撑开了许多张纤薄的，大多十分庞大的膜，这样一来，乐声在经过参差不齐的岩壁时会产生奇妙的变化。由于这些薄膜特意被布置成能够轻易穿过其他地形的样子，因此在可移动的薄膜之间产生了美妙绝伦的旋律，自然，用大小不一的喇叭与种类繁多的金属管弦乐器同样也能演奏出这样的音乐。

在朋友的帮助下生产出这些薄膜的帕拉斯星人名叫索凡提。夜晚降临时，南部漏斗总是聚集着许多想要倾听最新的索凡提乐章的帕拉斯星人。

但是，在北部漏斗的中枢孔（它的直径只有1.5德国里）上方，戴克斯应索凡提的要求用卡迪蒙钢架起了一个巨大的支架，支架内的每一侧都安装着指向内部的钢杆，一个环在顶部将它们连接在一起，而该环上又竖着一轮钢杆，顶部由一个小一些的环连接。

索凡提在每一根钢杆上都贴上了他最新式的巨大薄膜，每一片薄膜都在铰链间移动。

列萨本迪欧看到这个钢支架时，他立刻收回了盘在后脑勺的吸盘足，大声喊道：“这个索凡提！他实际上已经把我想要建造在巨型光塔上的高塔弄出来了，就在下面这个小小的中枢孔上！这个戴克斯！这个索凡提！所以我那个高塔的主意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索凡提正巧就在附近欣赏着从漏斗上方传出的音乐。听到了列萨本迪欧的高呼后，索凡提向他喊道：“列萨本迪欧，你为什么自言自语得那么大声？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到了。”

列萨本迪欧认出了索凡提的声音。

两个人热切地谈起了大钢塔与小钢塔。

与此同时，中枢孔内的乐声在无比震撼人心的和弦中达到了高潮，整个北部漏斗的内壁都细微地震动着。为了更清晰地听见最新的索凡提乐章中强有力的和弦，到处都有借带状轨道之力跃起，浮在空中的帕拉斯星人。比起高1德国里的巨型努瑟光塔，这音乐更让帕拉斯星人沉醉。

当列萨本迪欧与索凡提一起向隆隆作响的中枢孔深处飘去时，努瑟仍然站在他的高塔上，骄傲地环视着漆黑的蛛网云与色彩斑斓、星火四溅、光芒万丈的北部漏斗，那儿也闪耀着其他由他亲手建造的光塔。努瑟所在的高处一片寂静，听不见一丝从中枢孔传来的乐声。

可在南部漏斗，这音乐在岩壁四周飘扬、回响着——它通常有千种回声。帕拉斯星人一次又一次地高速飞行，只为了飘浮在空中倾听美妙的音乐，有人摆动着一双翅膀，也有人用一只翅膀滑翔。音乐整整持续1个小时——帕拉斯星上的1个小时大约是地球的一天也就是24个小时。

整个南部漏斗自成一个世界，与北部漏斗几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南部漏斗中的设施更陈旧，且大多和北部漏斗完全不同。这与引力的奇特有着很大关系。

因为帕拉斯星内部膨胀的中空部分体积特别大，所以漏斗内不同的内壁受到的引力也非常不同。此外，夜间的云以非常微妙的方式推动了重物间的关系。人们无法分辨重心的位置；在南部漏斗的白昼，帕拉斯星人需要四平八稳才能把头向北方倾斜，但是到了夜里，他们可以将头向任何方向移动，身体也不会产生一点不适。因此有时候，帕拉斯星人会张开吸盘足，坐到位于漏斗某处的，巨大而紧绷的薄膜的一侧，另一侧同样会有帕拉斯星人坐上去，于是，同一片薄膜经常会被一上一下两只吸盘足保护。从远处看，这种如此接近的对立有时候显得尤为古怪。

漏斗的空隙处缠着无数钢丝绳，绳间铺着许多薄膜。仅供人休息的薄膜数量并不多，所以像这样的空隙仍旧到处都是。这个空间内的交通全部仰仗钢丝绳，于此地穿行的帕拉斯星人都被吸附在一块有磁力的金属片上，因而它也被称为“磁轨”。位于索道交汇处的磁片可以被放到任何一个位置，甚至是不受引力影响的地方。如果有人想在长2至4德国里的绳索上快速地滑翔至悬在空中的环上，他必须先在下一个交汇处将磁片调整到正确的位置。操纵上面的曲柄装置并不困难，只不过，这有时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因为往另一个方向的乘客也可能需要使用磁片。无论如何，北部漏斗中的带状轨道使用起来更加方便。再者，磁片会不断受到来自漏斗内壁的不同引力的极大干扰，让人很难轻松地飘浮到他们想去的地方。因此，帕拉斯星人很少在南部漏斗的空中飘行，几乎所有人都使用缓慢陈旧的磁轨。北部漏斗的大多数带状轨道的速度比它快80至100倍。

帕拉斯星人通常花半个晚上（大约是地球上的半个月）出席各种社交聚会。不过，那些需要尽快竣工的地方依然有人劳作着，而且总有正在施工中的地方。

无论是在南部漏斗还是在北部漏斗，一到夜里，都有一面由探照灯投出的，自行走动的巨型时钟显示出时间。不过，这面钟需要几百盏探照灯同时工作，它们总是以特殊的角度比邻而立。帕拉斯星人可以通过这个在一段时间内保持静止不动的角度推测出当下的时间。

夜晚已经过半，列萨本迪欧与艺术家的领军人物拉卜、佩卡在星球的中枢集中。三个人的话题自然绕不开列萨本迪欧想在北部漏斗顶部建造的那座皇冠状巨塔。听到这个计划后，拉卜与佩卡会心一笑。

“你能从哪弄来这么多劳动力？”两人都问道。佩卡想要将这颗帕拉斯星变成结晶状的、规则的石质星球，它得像柱子般有棱有角，像直线那么牢固，还得既坚硬又刚强。了解列萨本迪欧计划的来龙去脉后，他对此并不抱什么好感：“我不太喜欢用卡迪蒙钢建造的东西。我喜欢更小巧、更富有棱角的建材。”

拉卜的兴趣则要大得多。他想在所有地方都涂上釉彩、珐琅与石膏花泥，使它们变成虬枝、坚实的根茎、拱顶与盾牌。他不明白列萨本迪欧想怎么造他的塔。列萨本迪欧解释说，他想在钢筋相交的地方增添一些拱形及根形的装饰。不过没过多久，三人就在没有达成任何共识的情况下进入了梦乡。

后半夜与白天的第一个小时都是帕拉斯星人的睡眠时间。

睡觉时，他们用皮肤上的毛孔吸收营养。他们睡在漏斗内壁间灰灰蓝蓝的山谷与山脊中那些长蘑菇与霉菌菌的草地上。漫长的白天里，这些营养丰富的菌物会重新长出来。

帕拉斯星人入睡前会在背上生出一层皮肤，睡梦来临时，它会向两侧张开，高高地向上伸去并包围整个身体。这样，睡着的人就像被裹在一个椭圆形的巨大气囊里似的。

在气囊中，帕拉斯星人像抽烟般吸吮长在他左边某一条手臂上的气泡香草。它的根部插在他们的口中。用嘴吸入气泡香草的芳香气味后，他们的鼻腔与毛孔中很快就会冒出小小的气泡，它们会在气囊中慢慢变大，并粘在气囊的顶端。这些气泡能清洁帕拉斯星人的身体，且会发光。

帕拉斯星人睡着的时候不会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