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巴现在变得格外活跃，他几乎不让列萨本迪欧离开自己视线半步，他几乎每个小时都能想到新主意，并向列萨本迪欧讲述。而列萨本迪欧总是认真地在一旁倾听。

有一天，比巴坐在巨大的鲜花指示灯的边缘。他的身旁是一片硕大的、气球般绵软的绯红色花朵，头顶上是紫色的天空，绿色的星星发出耀眼的光芒，发光的云在高处熠熠生辉。

比巴说：“亲爱的列萨本迪欧，我们可能总是在想，如果星星可以相互接近，并在彼此身边停留很长时间，那会发生怎样的奇迹。可是，它们不会仅仅因为想要交换信息而聚集在一起。若有交流思想的必要，星体之间不需要彼此靠近，通过书本与文字要容易得多。如果像我们这样生活在星球表面的生物都已经学会使用某种固定的思想交流方式，那么星球之间一定也存在着另一种与我们截然不同的、便于理解的文字体系。所以我认为，对于巨大的星体生物来说，固定的思想并没有形成新的特征那么重要。它们是因为后者才聚集在一起的。它们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汇聚在一起，只是为了产生剧变做准备而已。星球向其他星球靠近是为了部分或彻底改变它们的本质。你只要想想，彗星在接近太阳的时候产生了怎样的改变啊！那就是个最明显的例子。所以，这一转变原则同样也适用于我们这些活在星球表面的生物。你想想死去的帕拉斯星人！或许我们太阳系中的所有死亡都可以追溯到这条随处可见的、伟大的转变原则上。如果我们采用这种思维方式，那我们离知道许多不解之谜的答案或许能够更进一步。另一方面，连太阳也会因为围着它转的星球而发生改变。木星对太阳黑子周期的影响就尤其明显。或许连帕拉斯星都可以对太阳施加一点点影响。我们当然无法注意到这一点。说不定，离我们不远的头部系统对此更加了解。或许太阳与我们之间的距离比我们想象的更近。当然，有些星星有时也会对太阳产生的巨大影响产生抵触，地壳就是这样的产物，它能减少星系核心的高温对星球产生的极大损害——比如在地球上就是这样。这或许就是地球生物的精神状态略显原始的原因。帕拉斯星也非常坚硬，但是它有一个能够移动的彗星头颅。它可能是从北部漏斗飞出去的。可若是如此，我们就必须假设，南部漏斗也有喷出一颗彗星般的头部系统的可能性。

但你无法想象星系是如何产生的。什么是头部系统，什么又是躯干部分？可这只是我们使用的图像语言。或许上方的头部系统本就与我们这个漏斗星座毫无瓜葛呢？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我们不应该再思考了。这已经走得太远了。就算我们更加了解星星的形成，我们大概也不会变得更加聪明——或许我们会变得过于聪明——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可能会对我们产生很大的损害。”

列萨本迪欧微笑着说：“我可以用一个词精辟地总结你这段话：个性！”

两人继续围绕着这个伟大的话题进行讨论。

与此同时，拉卜与佩卡的朋友一起来到了佩卡的工坊，把巨大工坊的各个角落都搜了个遍。突然，他们发现了一道因外力而打开的暗门。

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房间，天花板上正发出明亮的光线。房间的地板上摆着一件惟妙惟肖的北部漏斗的复制品。该复制品上不仅装饰着无数块结晶状的岩体，有光滑的岩壁与庞大的悬挑，观景台与塔楼，桥梁与田地，甚至还有与真实世界里一样的能够移动的带状轨道。

这个漏斗模型的直径大约50米，它在房间里缓慢地旋转。没有一个帕拉斯星人听说过有关它的任何事情，佩卡以一己之力秘密地打造了这个模型。它在众人面前继续旋转，上面的云依旧在发光。整个模型都通上了电，就算人们没有发现这个储藏模型的房间，它还能像这样继续旋转好多年。

“好一件杰作！”拉卜说。

大家还看到，模型上方悬挂着好几根绳索。制造模型时，佩卡就是靠这些绳子把模型岩块一块块嵌上去的。它看上去只是佩卡的自娱自乐。可是，当佩卡的朋友目睹这一切之后，个个都暗自神伤。

在模型匀速旋转的同时，所有人都能清晰地观察到节奏的律动。平面之间的旋律尤为精彩，多彩而粗细不一的线条将之凸显得特别鲜明。

星球的中枢孔位于模型的底部，透过这个孔还可以看见南部漏斗。有人尝试着从这个孔里钻出去。可是它太窄，容纳不了一个帕拉斯星人的身体。经过了长时间的搜索，大家终于发现了一扇能够进入下面房间的活板门。不过，那儿仍是一团糟。佩卡从来没有严肃地考虑过改造南部漏斗的事。不过，他似乎也并不觉得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他已经开始按照他的韵律原则进行工作了。

很快，所有的帕拉斯星人都知道了这个模型的存在，所有人都来观摩这件宏伟精致、难度极大的作品。

看到这件复制品后，许多人都对此感到遗憾，认为这种风格在帕拉斯星上运用得还太少。事实上，按此模型风格进行改造的只有三座努瑟塔的地基。然而，对于索凡提来说，这三座塔的庞大地基已经能让他生产出足够的膜料。

不久以后，帕拉斯星人又发现了一个奇观。悬挂在高塔钢缆上的信号灯开始缓慢地脱离钢缆，并且继续向上飘移。钢缆也变得松松垮垮——实际上它现在已然是空悬着的。

然而，马内西的攀缘植物已经牢牢地在钢缆上生根发芽，现在大家也无法把钢缆切断。

信号灯还在向高处飘升。毫无疑问，帕拉斯星的引力中心再一次向上产生了偏移。

随后，钢缆又逐渐紧绷了起来。可这一次，钢缆是向上绷紧的，这么一来，它就又把信号灯拽了下来，也没有像先前那样继续上升。

“所有东西都在往上移！”戴克斯说。

“是重新开工的时候了。”索凡提说。

大多数帕拉斯星人都表示同意。塔的下一层开工了。

戴克斯只想把塔再建高1德国里。

因为顶部有44个角的那个环的直径只有半德国里多，所以这次为塔建造的新钢筋几乎都是笔直的。

建塔的速度比想象中快。

完工后，索凡提为新的一层塔换上了用他的薄膜制成的新衣。

突然之间，塔尖就拥有了灯笼的特征。塔的新一层内安装了数以千计的电灯。

巨塔终于有了光塔的样子，这让建造了北部漏斗大部分光塔的努瑟也赞叹不已。

可是，努瑟担忧地望着蛛网云，他认为云可能会渗入塔的新一层中去。因此，他认为应该在薄膜的下方安装一个过载器。他说：“让我相当吃惊的是，发光的云至今都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损害。它每次下沉的时候，我们都远远地躲回地面。可当我们用灯照射它的时候，它总是在退缩。这些身体细长如线的小生物似乎很害怕我们。”

人们距离发光的云已经很近了。白天的时候待在塔顶很不舒服，因为云发出的光线太过刺眼，帕拉斯星人始终得用巨大的、雨伞状的头皮遮住眼睛。到了晚上，等云降下的时候，大家也只能在灯笼里面支撑很短的一段时间。令人无法解释的是，云始终没有通过上方的空洞钻入塔内。

于是，人们要求索凡提用薄膜把塔顶的空洞封住。他嘴上抱怨着没有那么多材料，最后还是喜滋滋地按人们的要求做了。

灯笼的顶部被封上后，人们就可以整夜逗留在塔上了。许多帕拉斯星人都这么做。

大家普遍都很兴奋，他们相信无数生命之谜的答案很快就将揭晓。

几乎没有人考虑塔的艺术结构，所有人想的只有云背后的东西，还有帕拉斯星巨大的头部系统。

马内西和拉卜并没有被这一普遍的情绪感染。

拉卜不见了。他躲起来了。邦比姆巴与他一起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两人去了哪儿。

也没有人去寻找他们，所有人都被云夺走了三魂七魄，大家谈论的话题也只有云。

列萨本迪欧受到了空前的拥戴，仿佛只有他知道上面的样子似的。

列萨本迪欧却变得越来越沉默。他给所有向他征询意见的人的答案只有短短一句话：“我知道的并不比任何人多。”

戴克斯仍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把塔造下去。

不过，他已经用下方的机器挖掘出了最后一批钢材，做好了继续造塔的所有准备工作。

比巴陪伴在列萨本迪欧左右，但总让他一个人待着。他一直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不想打扰你！但我相信，最勇敢的人总有能力带回最大的幸运。”

马内西一直在他设计的巨大鲜花信号灯周围飞来飞去，他身上已经有好几处开始变得透明。

有一天，马内西请求列萨本迪欧到他位于南部漏斗的工坊去一趟。

两人到达目的地后，马内西力倦神疲地说：“我再也不相信对艺术的喜爱能在帕拉斯星上赢回一席之地了。一切与我设想的完全不同。当你们开始建塔的时候，我就立刻告诉自己，这会压制星球上的一切艺术形式。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竟发生得如此彻底。亲爱的列萨本迪欧，你就没有体会到一点点你体内的佩卡的心情吗？”

“我体会到了，”列萨本迪欧回答，“可是来自上方的力量更强大。我们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马内西说：“你能像吸收佩卡那样也把我吸收了吗？我会感谢你的。”

列萨本迪欧同意了。

马内西启动了工坊里所有的人工太阳灯，那本是用来加速蘑菇与霉菌成长的。它们突然升入空中，并放出强烈的光芒。列萨本迪欧也把身子展入空中，把身上的毛孔大大张开，仿佛一张张野兽的巨口。

几只萤火虫围绕着马内西的头颅飞舞。

马内西那几株最漂亮的植物上盛开的气球花梦游似的在他身边来回拂动。几朵最大的气球花开始发出耀眼的磷光。马内西见此情景，微微一笑，然后坚定地看着列萨本迪欧的眼睛，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身体中。

许多气球花疲倦地凋谢了。

人工太阳灯的光线也越来越弱。

很快，马内西的工坊就变得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