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面具下的罪孽

凛冬之棺  作者:孙沁文

1

这是一间老式居民楼的地下室,面积不足二十平方米,每月的租金只要八百元。地下室的墙壁上布满霉点,里面摆着两张折叠式小床,还有一张破旧的方桌。方桌上堆积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件,包括胸口插着银针的毛线布偶,印着六芒星图案的羊皮纸,锈迹斑斑的方钉,蝙蝠标本,装着不明粉末的缶,被蛇皮缠绕的十字架……进入这里就仿佛置身于一个低成本恐怖片的片场。

黑暗中,地下室的木门发出嘎吱声。一束手电筒的光柱穿进屋子,光晕在墙壁上不断晃动,时不时照到几张破败的蜘蛛网。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用手电筒照了照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此时,人影注意到折叠床的床头放着一样黑色的东西。走近一看,正是他要找的东西。那是一本常见的中学生日记本,侧面有个小锁,但此刻并没有锁上。

人影抓起本子,迅速将其翻开。然而,日记本第一页上赫然出现的文字,让人影傻了眼。

凶手就是你!

这短短五个字就像五把锋利的匕首,每一把都直直地刺入人影的皮肉里。

刹那间,地下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站在门外的,是安缜、梁良、冷璇和钟可。

“你们……”人影错愕的表情犹如白日见鬼。

安缜缓缓走上前,说:“我最不希望在这里看到的人,却恰恰出现在了这里。”

人影语塞。

“真凶真的是他?”冷璇向人影投去疑惑的目光。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张很熟悉的脸。

“我来说明一下吧。”安缜挺直身子,忍受着腰部的疼痛,准备再一次展现其精湛的推理,“首先让我觉得奇怪的,是陆寒冰事件中被消除的足迹。若按我之前推理的那样,凶手是走路外八字的范小晴,就会出现一个矛盾的地方。范小晴扁平足的情况比较严重,站久了脚底就会痛。这样的她,真的能灵活地在吊屋上爬上爬下吗?

“类似的矛盾也出现在了陆哲南的被害现场。先前我根据桌上的巧克力豆得出凶手是红绿色盲的结论。但是,陆寒冰的一句证词给了我当头一棒。他说在陆哲南被害那一晚,他从窗口看到了绿色的鬼火。这鬼火到底是什么呢?听到‘火’这个字眼,我们是不是能联想到什么?没错,就是现场那根烧焦的脐带。所谓的鬼火,可能就是凶手在烧脐带时点燃的火焰。当时在门外的钟可也是突然闻到了焦味,这就证明凶手是在房间里当场点着脐带的。

“那么,火为什么会是绿色的?这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是不是脐带上有什么成分让火焰变成绿色了呢?回忆一下高中化学,在焰色反应实验当中,哪些物质在点燃后会产生绿色火焰?

“不要乱猜。我们回过头来看看陆哲南命案现场的另一项线索。烧焦的脐带被凶手放置在柜子里,边上有一瓶翻倒了的模型漆,白色的模型漆沾到了脐带上。你们不觉得有点刻意吗?陆哲南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一般来说不太可能没有拧紧瓶盖。即使凶手放脐带时不小心弄倒了瓶子,模型漆又怎么会洒出来?那么,如果这一切都是凶手布置的呢?

“凶手为什么要故意洒一点模型漆在脐带上?只要联系绿色火焰,再把焦点放在模型漆的成分上,谜题就能解开了。白色模型漆里有一种叫硫酸钡的物质,因为其耐磨耐热的特性,经常被用作稳定剂加入涂料中。而在焰色反应中,钡盐在燃烧时会产生黄绿色的火焰,这也正是鬼火的真相。

“那么,凶手是在脐带上倒好颜料后,再将脐带点燃的吗?如果是这样,凶手又何必在这之后再把颜料倒到烧焦的脐带上?这显然不合逻辑。仔细推敲的话,只有一种逻辑最为合理。那就是脐带在被凶手点燃前,上面就已经沾染了硫酸钡,但凶手并没有察觉。当他点燃脐带后,看到绿色的火焰,才意识到脐带上有硫酸钡这种物质。于是,为了掩盖这件事,他不得不在烧焦的脐带上倒了一点模型漆,试图用模型漆里的硫酸钡来掩饰脐带上本来就有的硫酸钡,这就是所谓的藏叶于林。

“再进一步推理,脐带上本来就有的硫酸钡又是哪里来的?只可能是凶手身上的,凶手是一个跟‘硫酸钡’有关的人。正是不想暴露这个特征,他才要千方百计掩盖脐带上的硫酸钡。到这里为止,你们都听得懂吗?

“好的,回到绿色火焰的问题。从刚才的推理中,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正是通过绿色火焰察觉到脐带上有硫酸钡的。那么,这就说明,凶手是一个能分清绿色和黄色的人……他并不是一个红绿色盲。

“怎么会这样呢?无论是陆哲南的被杀现场还是陆寒冰的被杀现场,都出现了两组完全矛盾的状况证据。凶手是扁平足,但却能爬到高处;凶手是红绿色盲,但却能分辨绿色火焰——到底哪一组是真,哪一组是假?

“还是说……其中的某一组线索,是真凶为了嫁祸给其他人而故布疑阵呢?这样一想,在第一起水密室案件中,都已经穿上潜水衣的凶手,真的会在塑料布上留下指甲油印吗?

“好了,我们调转一下思考方向,再从另一个切入点来看问题——如果说,凶手在现场留下脐带是为了营造诅咒气氛,那么在第二、第三起事件中,凶手又为什么要特意把脐带烧焦?在陆哲南一案中,我曾经推测,凶手烧焦脐带是为了制造能起到遮蔽视线的作用的烟雾,但原因仅仅如此吗?‘烧焦脐带’这个行为是否还隐藏着凶手的其他用意?

“对比第一个案发现场和之后的两个,就很容易猜到这个‘用意’是什么。你们想一想,把一样东西烧焦,除了烟雾之外,还能直接产生什么呢?答案就是——焦味。是的,凶手正是想用焦味来掩盖残留在现场的其他气味。这个气味,或许正是来自凶手自身。

“这下,你们知道第一起案件中的脐带为什么没有被烧焦了吗?因为用不着——塑料膜将凶手和现场完全隔开了,自然也不用担心身上的气味会跑到屋子里。而凶手穿潜水衣的目的还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防止气味或毛发之类的细微物证残留在积水里。

“好了,到这里为止,我们已经推理出凶手的两个特征。第一,凶手和硫酸钡有过接触;第二,凶手身上有某种特殊气味。哦,当然还有第三,那就是凶手并非红绿色盲,脚也没有任何问题。”

2

梁良、冷璇和钟可都直视着人影,脑中正把真凶的特征和眼前的人影一一对应起来。

安缜拨了拨左耳内的耳机,继续说道:“光凭以上两点,我基本已经可以锁定真凶。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我无法释怀——那就是凶手为什么非杀我不可?我到底发现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导致凶手两次想置我于死地?

“是因为我从陆寒冰口中得知鬼火的事?还是我察觉了烧焦脐带的用意?我认为两者都不是。凶手这么想要我的命,一定是我找到了能直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可到底是什么呢?我绞尽脑汁,却一直找不到答案。之后,我转换了一下思路。或许,并不是我发现了什么,而是凶手误以为我发现了什么。

“当我开始怀疑某人后,又回忆起之前勘查二楼厕所的一幕,才意识到一个小细节。当晚陆小羽在厕所里目击到从积水里爬上来的真凶,随即关上了窗子。那么,如果当时关窗子的动静被凶手注意到了呢?凶手知道自己被二楼厕所里的某人看见了。而因为某个原因,他误以为当时在厕所里的人是我呢?凶手以为我看到了他,所以才要‘义无反顾’地杀我灭口。”

“等一下安老师……”钟可有些跟不上思路,“为什么凶手会认为厕所里的人是你,你又不是陆家的人?”

“我试着站在凶手的角度揣摩了一下他的心思。”安缜指着人影,“凶手认为当晚厕所里的人是我,主要基于两个原因。第一,他以为我当晚住在陆家;第二,他从二楼厕所的某个特征推断出厕所里的人是我。”

“特征?什么特征?”

“没有镜子。”安缜直截了当地说。

“镜子?什么意思啊?”

“二楼厕所的镜子在很早前就被小羽砸坏了,因此那里没有镜子。而那间厕所,是整幢宅子里唯一没有镜子的厕所。”

“我还是没听懂……那跟你有什么关系?”钟可仍然处在云里雾里。

“因为,我有镜子恐惧症。”

安缜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无比惊讶。

“你……恐惧镜子?”就连认识安缜这么多年的梁良也不知道这件事。

“嗯,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害怕镜子,不敢看镜子,甚至不敢面对反光的物体。但这件事,除了我的父母之外,谁也不知道。”安缜说道。

“天哪……那你这么多年从没照过镜子?你要怎么看自己的穿着打扮啊?”钟可感到难以置信。

“用拍立得自拍一张就行啦,现在有了手机就更方便了,闭上眼睛对着自己自拍一张,就能看到自己的样子了。再说,我不是女生,不需要太考究梳妆打扮。”安缜若无其事地说。

“这也行啊……”

“好了,言归正传。”安缜继续望着人影,“凶手知道自己被二楼厕所里的人目击,但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于是,他开始思考——二楼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厕所,什么人会特意跑去这间公用厕所呢?当然,凶手不知道陆小羽把那里当成了秘密基地,由此也可以看出,真凶并非陆家宅里的人。

“当凶手知道二楼厕所没有镜子时,立马把这个细节和患有镜子恐惧症的我联系到一起——只有害怕镜子的安缜,才会特意来这间没有镜子的厕所。得出这个结论的凶手便坚信,目击者就是我。”

冷璇在梁良耳边嘀咕道:“安老师的脑回路真是……”

“好了,逻辑行进到这一步,我们便可以根据‘真凶的推理’,来逆向推理出真凶的又一个特征,那就是——他是个知道我恐惧镜子的人。

“什么人会发现我惧怕镜子呢?”安缜转过头,冷不防地指着梁良,“梁良有可能会知道,毕竟认识我这么多年。每次我搭梁良的车,都会坐在后座,那是因为我怕看见前座的反光镜。从这一点,梁良很可能会发现我惧怕镜子。”

被安缜这么一说,梁良紧张了起来:“喂喂,我真的不知道啊安老师,我一直以为你坐后座是因为宽敞……”

“但在陆哲南被杀害的时候,梁良在外地,有着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

“你不是认真的吧安老师?原来我之前也被你列为嫌疑人了?”梁良哭笑不得。

“除了梁良外,钟可也有机会发现我的秘密。”安缜转而望着不知所措的钟可,“第一次和钟可在咖啡厅见面的时候,我坐在远离窗户的地方,还背对着玻璃门。那也是因为我想尽量避开能照出人影的玻璃。”

“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时还以为你这人比较孤僻。”钟可恍然大悟。

“但是钟可也不会是凶手,因为当木板从高空落下的时候,她跟我在一起,自己还险些被砸到。况且在陆家住了一年,她应该不太会不知道小羽喜欢去二楼厕所玩。”

“真是谢谢你哦,因为我也是嫌疑人之一,你才把我叫过来的吗?”被排除嫌疑的钟可嘟起嘴,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好了,除了梁良和钟可之外,最有可能发现我害怕镜子的,恐怕只有漫领编辑部里的人了。”安缜直勾勾地望着人影,“编辑部的所有人都清楚我的习惯——不用电脑作画。即便使用电脑,也只用防反光的雾面屏。还总是拉上窗帘遮蔽住玻璃窗。从这些现象,都能够判断出我害怕镜子的特征。”

人影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因此,凶手的范围又被缩小了——他是一个在漫领编辑部里、接触过硫酸钡、身上又有特殊气味的人。”安缜直指着人影,凌厉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犹疑,“综合以上这些,符合所有特征的人只有一个。陆家连续杀人事件的真正凶手,就是你,杨森。”

3

杨森挠了挠贴着膏药的脖子,眼镜后方透出阴郁的目光。这与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安缜直视着杨森道:“第一起案件里,凶手用了一张巨大的塑料布来制造密室,当看见从湖里捞上来的塑料布时,我就觉得最近在哪里见过这东西。搜索了一番脑中的记忆后,我终于回想起,我正是在你家见过那种塑料布。

“我之前也说过,这种塑料布有防尘作用。就在最近,你家房子重新装修过,后来我还到你家和你一起大扫除。那个时候,罩在一堆家具上的,正是这种塑料布。所以,对你来说,这个道具是现成的。”

杨森像雕像一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回想起来,我在休息室里吃小笼包那天,你问过我,最近有没有去过陆家。我回答说去过,是在陆家杀人案发生前去的。那个时候,你便误以为,在你行凶的那天,我住在陆家。但实际上,我是在更早之前去的。

“那时,我说我在陆家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后来当你帮我擦拭脸上的小笼包残渣时,我对你说快点找女朋友,不要让刚装修好的房子空着。听到这些话,多疑的你便以为,我那晚在二楼厕所看到了你。而故意提到‘房子装修’,也是在向你暗示塑料布的事。那个时候,你以为我已经看穿了一切,想要暗示你去自首。但当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后来两次袭击我失败后,我仍然没有揭穿你,你才渐渐察觉,可能是自己疑心太重了。

“顺便一提,那时我吃完小笼包去厕所洗手,出来时脸上竟还沾着纸巾屑。这个细节也能暴露出我不敢看镜子。平时我跟你私交较深,也坐过你的车,你应该注意到不少类似的细节。所以杨叔,你比任何人更容易看出我恐惧镜子。”

这时,钟可发问道:“安老师,那他……他和硫酸钡又有什么关系?漫画编辑会接触到这种物质吗?”

安缜微微扬起嘴角道:“那天,杨叔和方慕影来医院看我,小影带来了一只叫花鸡。在提到叫花鸡的做法时,杨叔说不卫生,说他之前还因为吃叫花鸡得了肠胃炎。”说到这里,安缜把目光转向梁良,“梁兄,那件事已经调查过了吧?”

梁良点点头:“嗯,就在陆哲南被害的当天早晨,杨森确实去医院的消化内科检查过。当时医生给他服用了钡餐做了胃镜,诊断结果是急性肠胃炎。”

“这就对了。”安缜满意地说,“得了肠胃炎的杨叔服下了钡餐——这就是硫酸钡的真面目。之前陆文龙在医学院上课时也提过,钡餐就是硫酸钡,是一种检查肠胃疾病时常用的造影剂,服下后能透过X光诊察出病灶部位。

“而因为钡餐无法被肠胃吸收,所以直到通过正常排便排出体外前,它会一直附着在肠壁和胃壁上。那天晚上,杨叔杀死了陆哲南。就在取出脐带时,或许是因为被腐烂的气味恶心到,本来肠胃就不适的他不小心呕吐了。也许呕吐的量并不多,但还是有少量呕吐物沾到了脐带上。呕吐物中恰巧含有还未排出体外的钡餐。正是由于沾上了钡餐,脐带被点燃后才发出了绿色火焰。”

这一刻,安缜将所有的逻辑点都串在了一起。

“那特殊气味呢?”钟可又追问道。

“如果你们凑近杨叔,就能闻到一种特殊的味道,这种味道我身上也有。”安缜神秘兮兮地撩起上衣,露出腰部,“那就是膏药的味道。”

“啊!原来是膏药!”

安缜注视着杨森的颈部:“杨叔因为颈椎不好,脖子上一直贴着缓解酸痛的膏药贴。这种药贴贴久了,身上就会出现一股味道。而且,这种味道是渗入皮肤的,就算洗澡也很难洗掉。如果突然不贴,又会显得很奇怪。

“第二起案件,凶手曾在陆哲南的房间里躲了很长时间,很难保证身上的膏药味不会残留在现场;第三起案件,凶手爬上吊屋,通风天窗附近也有留下膏药味的可能。所以,用脐带的焦味来遮盖轻微的膏药味,还是很绝妙的计策。

“那天,杀手来到我病房时,我也隐约从他身上闻到了膏药味。但因为我自己身上也贴了治疗腰伤的膏药,所以并没有太在意。现在转念一想,两种气味还是有细微差别的。从这一点,也证实了想杀我的人正是杨叔。我想,那个冒充换锁工的男人应该也是他。

“对了,在陆寒冰被杀的第二天下午,杨叔来医院看我时黑眼圈很重。我想,那是因为前一晚一直在吊屋那里实施斩首计划——又要灌水,又要等冰冻结起来,几乎整夜没睡吧?现在想来,指向真凶的线索还是挺多的。”

虽然杨森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但为了防止他突然逃跑,梁良还是上前给他戴上了冰凉的手铐。

4

这时,梁良的手机发出收到新信息的提示音,他点开屏幕,看了一眼后说道:“缉毒组那边有消息了。”

安缜接过梁良的手机,端详着屏幕,转而望向杨森:“杨叔,你果然就是陆仁买卖毒品的中间人。这就是你的杀人动机吧?”

杨森别过头,被铐住的双手握紧拳头。

“这样一来,制造密室杀人的理由也说得通了。”

“密室杀人的理由?”钟可疑惑不解,“不是为了迎合诅咒吗?”

安缜摇摇头:“你真的以为,凶手这么大费周章地制造三个密室,真的只是为了配合诅咒、制造恐怖氛围这种幼稚的目的吗?”

钟可哑口无言。

“和之前凶手所有的行为一样,陆家杀人案中的每个密室,都有其用意。我来试着还原整个案件的全貌吧。”安缜可能站得有些累了,径直往折叠床上一坐,“我想,整起事件的开端,应该要从杨叔成为毒品中间人说起。

“因为陆礼和漫领文化一直有合作,身为责任编辑的杨叔也经常与陆家走动,跟陆礼有些私交。通过这层关系,陆仁也结识了杨叔。近几年,出版行业不景气,导致作家的压力越来越大,不少作家成了瘾君子,开始购买毒品。作为一个资深编辑,杨叔自然认识不少作家。陆仁正是看中了这条渠道,开始笼络杨叔成为他的中间人,为其扩大买家资源。我不知道陆仁具体是怎么说服杨叔的,总之,杨叔这几年一直在帮陆仁贩毒。相信他的收入一定很可观,最近还买了新房和奥迪轿车。

“但同时,杨叔自然也一直提防着陆仁和整个陆家。这几年,他通过各种各样的调查,将陆家每个成员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包括他们的作息、生活习惯、癖好等,甚至连女佣是色盲和扁平足的信息也全都掌握了。而在最近,杨叔去陆家做客时,无意中看到女佣房间的一本日记本。通过日记内容,他得知陆家的一个惊天秘密,知道两名女佣就是当年被丢弃的婴儿,而她们正在谋划杀死陆家成员。

“但是,你们看看桌上的这些东西,再看看刘彦虹的那篇日记……她们真的杀人了吗?或者说,她们真的懂得怎么把人杀死吗?在日记里,刘彦虹也说,她们要用‘婴咒’把人咒死……也许,这就是字面的意思。刘彦虹和范小晴所指的杀人,就是把人咒死。在她们的认知里,是相信‘咒死’这种杀人方法的。

“某一天,陆仁和杨叔因为毒品的事产生了纠纷。陆仁躲到地下小屋里喝闷酒。杨叔用手机联系陆仁,得知他躲在小屋里。当天夜里,杨叔驱车来到陆家宅附近,悄悄潜入湖心公园,来到陆家宅后方的地下小屋,想找陆仁谈判。但这时,小屋的入口已经被雨水淹没。无奈之下,他只得暂时离去。但第二天,陆仁还是没有从小屋出来。

“这时,杨叔对陆仁萌生了杀意。他要想个办法杀死陆仁,并独占他身上的毒品。这下,你们知道制造水密室的动机是什么了吗?

“陆仁贩卖的是一种叫‘干果’的毒品,这种毒品的特性你们还记得吗?那就是不能浸泡在水里,否则就会变质。杨叔觉得,陆仁的身上以及地下小屋里可能藏有‘干果’。他想确认这件事,但从南侧的小窗口无法看见小屋的全貌。而如果直接打开地下室的房门,积水和雨水则会一下子涌进去,若是把毒品泡坏,将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这时候,杨叔灵机一动,翻出了之前打扫房间时用到的塑料膜,同时潜进陆家宅,从三楼储藏室偷走陆寒冰的潜水装备。深夜,他穿上潜水衣,拿着塑料布,再次来到地下小屋,将塑料膜作为阻隔工具贴在门的四周,然后潜入水下,打开了房门。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积水漫入小屋毁坏毒品。一开始,他想先通过塑料膜观察一下屋内,看看是否真的藏有毒品。若是有,他便会另想他法把毒品弄出来。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空荡荡的小屋里并没有‘干果’。这时,杨叔发现陆仁恰恰就躺在门口附近,他便又隔着塑料布摸索了一遍陆仁身上,同样没找到‘干果’。

“于是,杨叔决定直接杀死陆仁,便用塑料膜捂住他的口鼻,使其窒息。如果到这里为止,杨叔撕下塑料膜立即离开现场。那么这之后,陆家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但某个瞬间,杨叔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恶魔般的计划……

“他想到了女佣的那篇日记,想到了婴咒,想到了复仇……为何不把这件事变成一起因复仇引起的连续杀人事件呢?眼前有现成的杀人动机,有现成的替罪羔羊,为什么不拿来利用呢?为了脱罪,杨叔决定把一切都嫁祸给刘彦虹和范小晴。

“第一步,先要让陆仁之死变成一起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密室杀人。于是,杨叔先砸坏陆仁的手机,里面可能有对他不利的照片或录音。接着关上门,回收塑料膜,悄悄地离开。随后,他连夜驾车赶到陆文龙任教的医学院,偷走那里的三根脐带标本,并把其中一根脐带挂在小屋的窗外。让一切都看起来像诅咒显灵的样子。

“事后,杨叔把塑料膜丢进胎湖,还特意在上面留下了范小晴的指甲油印。后来,也是杨叔指引我们搜索胎湖,警方才发现婴儿尸骨和塑料膜的。顺带一提,行凶时穿在杨叔身上的潜水装备则被他另外处理了,毕竟潜水衣内侧容易留下自己的DNA,不能像塑料膜那样扔在湖里让警察找到。

“然而,刘彦虹的日记里写到,陆家必须死三个人,她们才肯罢休。完成心愿后,刘彦虹就会和范小晴一起自杀。为了把女佣嫁祸成凶手,再让她们畏罪自杀,杨叔必须再杀两个人。他选择了陆哲南和陆寒冰。

“这之后,杨叔开始制订整套杀人计划。他要设一个‘双重局’。一方面,针对女佣,把每个案发现场都布置成违背常理的状态。案件越玄乎,女佣也就越相信诅咒的成功。这就是现场非得是密室的原因。而另一方面,杨叔又针对警察,安排了各种诸如指甲油、巧克力豆、扫除脚印这样的假线索,试图把警方的视线引向女佣。

“当陆哲南和陆寒冰都死了之后,女佣便会心甘情愿地自我了断,警方同时也会把她们列为重大嫌疑人。这时,杨叔再找个机会把日记里的那封‘自白书’撕下来,偷偷放在她们房间里,一切就大功告成了。比如昨天下午,他声称去安慰陆礼的时候,就可以趁机溜进女佣房间。

“第一起案件曝光后,刘彦虹得知陆仁在呈密室状态的小屋里惨死,现场还留有一根脐带,便自然相信诅咒实现了。我想,就在杀死陆仁后没多久,杨叔一定马上和女佣进行了接触。某一天,他寄给女佣一封信件,信里面,他以‘巫师的使者’或类似的身份自称。他告诉女佣,身为‘使者’,他已经帮她们实施了‘婴咒’中的‘地咒’,成功咒死了陆仁。信中应该详细描述了陆仁死亡现场的细节,还预言了女佣接下来的计划。这使得女佣迅速深信了自己的‘法力’,之后便对他言听计从。而这以后,杨叔便一直通过信件的方式指示女佣们协助自己犯罪,并从她们那里取得陆家的即时情报。当然,在女佣的认知里,这些工作都是施咒的必备条件。

“譬如,以‘钉子最好接触到身体’的理由命令她们在陆哲南背上贴婴棺钉;以‘施咒时不能被任何人打扰’的理由让她们在饭菜里下安眠药,让刘彦虹在晚饭后一直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以诸如‘关闭结界’之类的理由让她们在自己离开陆家宅后锁上所有门窗等。同时,杨叔还以这重身份向刘彦虹讨来日记本,命令她之后不能再写日记。只要随便编个诸如‘需要从日记中吸取你们的怨念’这样的理由就可以了。对于女佣这样相信诅咒和鬼神力量的人来说,只要适当地运用心理学技巧,就能操控她们做很多事情。这同时也加重了她们的嫌疑。当然,所有的信件最终都在杨叔的指示下被女佣烧掉了。”

在安缜说完这番长篇大论后,梁良、冷璇以及钟可的脑海中,整桩陆家杀人案的全局终于明晰起来。

“为了让你自投罗网,我设了一个局。”安缜站起身,走到杨森旁边,“今天早上,我在陆家发表了一番推理演说,如你所愿指出女佣就是凶手。但其实,在昨天夜里,警方已经把她们保护起来了。在我和梁兄的劝导下,她们也说出了真相。今天在树林里,我让她们演了一场戏。她们装成尸体躺在树下,为的就是让你目睹这一幕,坚信她们真的畏罪自杀了。

“之后,我又让冷璇故意提出收据和日记本的疑惑,让你也怀疑,女佣真的有另一本日记。你担心她们会在日记里提到有所谓的‘巫师的使者’跟她们接触的事,同时也怕她们没有烧掉你跟她们联络的信件,这样你的计划就会泡汤。于是,你跑到这里来,想赶在警方找到这里之前,把日记和相关证据处理掉。

“这间地下室是刘彦虹和范小晴曾为了研究各种超自然的杀人方法专门租的地方。你也看到了,这里全是这种奇奇怪怪的道具。你之前调查陆家的时候,跟踪女佣来过这里吧,所以也知道这里的位置。

“最后我想说,杨叔,其实我的内心一直不希望真凶是你。但是,现实真的很残酷,这就是相比起现实,我更喜欢漫画故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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