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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邻居邻居 作者:雫井脩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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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惠啊……”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幻听了。因为丈夫勋正坐在餐厅,盯着报纸毫无反应。 想到自己终于是产生了幻听,梶间寻惠不禁一阵惆怅。她继续推着吸尘器在客厅打扫,结果又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寻惠……寻惠啊……” 她关掉吸尘器,这回声音很清楚了。然而虽不是幻听,她还是很想长叹一声。 “在叫你呢。” 勋后知后觉地说了一声,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寻惠没有理他,意思是她清楚得很。 “寻惠……寻惠啊……” 没有了噪声,那个喊声就变得格外响亮通透,让人难以相信它竟来自一具如此娇小的身体。只要寻惠不去,那边就会一直喊。那声音如同魔音贯耳,就算真的变成幻听也毫不稀奇。 寻惠打开了婆婆卧室的房门。 “寻惠啊……” “来啦来啦,怎么了?” “啊,这个。” 婆婆曜子躺在床上,刚才还在苦苦哀叫寻惠,这会儿一看到她,立刻摆出傲然的态度,抬起皱巴巴的手指向天花板。 寻惠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照明突然变暗,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原状。 原来是大荧光灯快坏了。 “太不吉利了,快给我换了吧!” 婆婆已经有点一阵清醒一阵糊涂的症状,不过听她的语调,现在应该是清醒的。 “过会儿给您换,您再忍忍。” 寻惠拉了一下灯绳,换成小灯照明。现在又不是晚上,应该不成问题。 “给我开电视吧。” 寻惠拿起遥控器,打开摆在斗柜上的小电视,接着走出了房间。 不吉利……从婆婆口中听到这句话,她有点意外。她甚至有点惊奇,没想到婆婆竟会想这种事情。也许是看到闪烁的荧光灯,不禁联想到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命了吧。之所以说人之将死会有各种预兆,应该就是因为这种联想。 她又吸完走廊,接着收起了吸尘器。现在稍微弯一点腰打扫,背部就难受得很。 她抻直身子,喘了口气,走到楼梯旁的储物间拿出了事先买好的32号荧光灯管,又一次进了婆婆的卧室。 婆婆闭着眼睛,双唇微启,像是睡着了。寻惠关了电视,脑中突然闪过“预兆”二字,小心翼翼地盯着婆婆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有呼吸。 医生说,老太太的心脏情况比以前更糟糕了,万一感染风寒,恐怕就会一命呜呼。所以她平时很注意保持房间的温度。婆婆中风卧床三年,他们每年冬天都很担心她能否撑过去,不过今年还是撑过来了。临近四月,气候变暖,他们果断搬进了新居。现在过去了两个月,本来还担心换了新环境会影响婆婆的身体,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反倒是寻惠自己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又拉了一下灯绳,将灯完全熄灭。虽然不会碰到小灯管,可是亮着灯更换灯管多少有点吓人。太阳还没完全下山,虽然略显昏暗,但还是有光线从外面透进来。 她踮着脚抬起手,先更换了启动器,过程很顺利。 接着,她开始卸掉旧灯管。这盏灯是从上一个住处的和式房拆了带过来的。早知道就不要抠搜,直接在安装的时候换上新灯管了。 先拔下连接启动器的线,然后解开三个挂钩。挂钩固定得很死,拆下来并不容易。她不得不使劲去掰,掰得都快断了,才感到一点松动。手心不慎触碰到小灯管,突如其来的热量吓得她缩回了手。 这一下,挂钩又弹回去了。 寻惠停下来喘了口气,耐心地一个一个掰开挂钩。每掰开一个,都会发出“啪嚓”声,她都有点担心灯管会不会被震碎了。灯罩因为她的动作摇摆不停。第二个……这钩子怎么这么硬。第三个……不知不觉,她已经满脸是汗。她用袖子擦了擦汗水。由于一直盯着上方,突然收回视线时,她感到一阵眩晕。 她把汗流浃背才拆下来的旧灯管放在地上,拿起了新灯管。先穿过小灯管外侧,然后插上启动器,最后用力掰回挂钩,把白色圆环固定起来。 好不容易扣上第二个挂钩时,她才发现灯绳并没有穿过新灯管的圆环。 “真是……!”寻惠突然有股摔灯的冲动。她当然不能这么做,最后只能重新掰开挂钩,把灯绳穿进去,重新安好。做到一半时,她意识到其实不用重新安装,只需在安好之后将灯绳扯出来。于是,她更烦躁了。 装好灯管后,她瘫坐在地,后颈上全是冷汗,脑袋热得发昏,四肢却冰凉麻木。 她艰难地喘了一会儿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换个灯管就累成这样。身体就是不听使唤。这几年来,同样的感觉越来越频繁了。近乎惊恐发作的焦躁感,还有类似泡澡热晕的倦怠感。两种感觉同时向她袭来,使她的身体失去控制。 自从开始看护婆婆,她就感到了这种异常。此前,她虽然与婆婆同住,但她的身体没什么问题,还能找一份每天工作五小时的兼职,高高兴兴地工作。勋对此很不满意,因为家里并不缺钱,可她就是受不了跟婆婆从早到晚待在一起。何况婆婆在病倒之前一直对她颐指气使,仿佛自己永远都是一家之主。 后来,婆婆中风卧床,她不得不辞去工作专心看护。但是刚开始,她并没有感到像现在这样的憋闷。起初,婆婆的障碍只是手脚轻微麻木,只要搀扶一把,就能自己上厕所,也能坐起来自己吃饭,甚至自己还经常翻身防止褥疮。而且平时尖酸刻薄的婆婆不再对寻惠颐指气使,反倒眼看着衰弱下去,没有寻惠就什么都做不成。这下,寻惠终于感到自己掌握了家庭的主导权,内心稍微安稳了一些。 只可惜好景不长。看护老人是一场看不到终点、前途一片黑暗的战斗。而且一年比一年糟糕。开始看护一年后,寻惠遭遇了巨大的转折。由于新发作的脑梗死,婆婆的身体越发无法挪动了。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想去拿存折……最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倒,手臂和大腿都骨折了。 住在川越的大姑子相田满喜子接到联络,马上赶了过来。 “有寻惠在,怎么还会变成这样?”她困惑地看着勋,还一直抚摸着婆婆的手,“真是……妈妈太可怜了。” 从那以后,星期五和星期六的晚上,满喜子都会到家里来住,还把被褥铺在婆婆的床边。梶间家的看护战争就此爆发,寻惠不得不表现出超过满喜子的看护热情。第三方的看护服务,已经沦为不存在的选项。她只选用了辅助沐浴服务,别的全都靠家里的女人自己做。这成了一场意气之争,寻惠就是不想被婆婆和大姑子看扁,说她是个没用的媳妇。因为自从她嫁到这个家里,从未受过她们的半点恩惠。 身体还算健康时,婆婆对寻惠很冷淡。她不允许寻惠回家看护母亲,甚至不允许寻惠见母亲最后一面。寻惠永远记得那一夜,她坐在不知能否赶得上守夜的列车里泣不成声。然而,无论她多么努力,婆婆都绝不会对她说声谢谢。因为婆婆是个从未看护过老人的千金小姐,并不了解这种工作的辛苦。 寻惠接受了婆婆这样的性格,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一心一意地看护。她要完美地做好看护工作和家务,不招来半句抱怨,不拖不欠地送走婆婆。她非要让婆婆到最后即使不情愿,也得对她说声谢谢。这也许是没有意义的坚持,但寻惠是真心的。 满喜子一开始还很积极,但很快就受不了连住两天,没过多久就只有星期六上门,后来又变成了一个月来两三天。尽管如此,每次她到家里来,婆婆还是会满脸笑容地说:“谢谢你啦。我们满喜真孝顺。”甚至会塞一张五千日元的钞票给那六十二岁的女儿,报销她的车马费。那钱不可能从婆婆的存折里拿出来。到头来还是寻惠给的。寻惠把它当成了正常的谢礼,再加上不想欠满喜子的人情,便从来不说什么。当然,这种时候她也得不到一句“谢谢”。婆婆每天都盯着自己的存折看,很清楚那上面一毛钱都没有少。 “寻惠啊。” 不知何时,婆婆睡醒了,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寻惠的呼吸还没平复,但还是强迫自己站起来,看向婆婆。婆婆看见寻惠突然冒出头来,并没有感到惊慌,依旧顶着呆板傲慢的表情,蠕动着嘴唇说: “给我换尿片吧。” 寻惠咽下了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叹息,留下一句“稍等”,拿着旧灯管走了出去。她把灯管放在后门,洗了手之后回到了婆婆的卧室。 她掀开被子,撩起了婆婆的睡衣下摆,接着帮她弯曲膝盖,取下了纸尿裤。一股臭味扑鼻而来,寻惠改用嘴巴呼吸。这下更喘不上气了。 没有大便。她拿掉脏尿垫,扔在地上铺的报纸上,然后用婴儿湿巾擦拭婆婆的胯下,擦完便将湿巾扔在了脏尿垫上。她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很急促,同时又想,换完尿垫还得给婆婆翻身。新尿垫呢……她环视四周,想起尿垫用完了,死死压抑的烦躁开始沸腾。 真是……她忍不住啧了一声。 没办法,只能先穿上纸尿裤了。 虽然这只是一件琐事,但她还是异常烦躁。即便只是浪费了一片纸尿裤,她还是感觉自己并没有完美地做好家庭主妇的工作。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有人走了进来。寻惠吓了一跳,回过头去。 “我买了这个……” 是儿媳雪见。她怀里抱着一大包尿垫。 “啊……来得正好。” “妈,你怎么了?脸色好吓人啊,还流了好多汗。” 听到她说脸色好吓人,寻惠不禁有些慌乱。 “来帮帮忙。” 她故意转移了话题,拆开一张新尿垫给婆婆垫上,并跟雪见合力帮她翻了身。 “我说……”婆婆翻了身,靠在背部左侧的靠垫上说,“明天帮我去打个存折。” “奶奶,”寻惠的声音有些尖厉,“明天养老金还没下来呢,去银行什么也打不出来。” 婆婆又摆出一副呆板的表情,仿佛在疑问:真的吗? 多么无辜的表情啊。 寻惠难以忍受心中的烦闷,很想出去透透气。 “我去打理一下院子。” 她对雪见说完,拿起报纸包裹的污物塞进垃圾袋,重新洗了手,走向玄关。 大门敞开着,应该是雪见没关上。円香应该在睡觉。 她套上凉鞋走到外面。卡罗拉停在车棚里,円香果然在后座的儿童座椅里睡得正香。这孩子一被人叫醒就大发脾气,雪见经常让她这么睡着。每次她都打开车窗,保证空气流通。 这时,寻惠突然注意到左边邻居家的车棚里停了车。那是一辆白色奔驰。这么说来,上午外面的确车水马龙有点吵,看来是隔壁有人搬进来了。 站在傍晚凉爽的风中,寻惠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接着她拽出连在水龙头上的橡胶水管,走进了院子。 来到院子中间,她突然觉得有种奇怪的开放感。这里跟隔壁由一段胸口高的木围栏隔开,除此之外,另一边的院子应该还有几棵沿围栏栽种的、大约两米高的纤细常绿树。现在,那几棵树都被砍掉了,隔壁的院子一览无余。 被砍掉的树已经捆成一捆,躺在院子中间。一条精壮的大狗正在周围打转,看起来像是杜宾犬。那条狗一看见寻惠,就冲到围栏边狂吠起来。气势着实可怕。 寻惠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同时,邻居家露台的纱门发出了轻巧的摩擦声。一个男人探出头来,原本冰冷阴郁的眼神转眼之间变成了和蔼的笑容。 “莱奥!不行!” 他笑着走进院子里,对狗斥责道。 “真不好意思。它刚来到新环境,好像有点兴奋。” 男人讨好地向她道歉,寻惠也就没了脾气。 “你这狗看起来好厉害呀!” 男人像是把这句话理解成了称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以前住的地方有个奇怪的人总跑进院子里,于是我就养了它,起个看家护院的作用。它接受过正规的训练,平时很有礼貌,就是性格有点神经质。” 这人看似跟寻惠差不了几岁,是个五十上下、面相友善的人。因为长着一张圆脸,还显得挺年轻。他挽起了薄针织衫的袖子,下身穿一条牛仔裤。 “一下子开阔了不少呢。”寻惠看了一眼被砍掉的树。 “哦。”那人露出了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的表情,“这几棵树跟我想要的庭院有点不搭,干脆就砍掉了。我打算在这里搭一个花盆架,并在夏天之前加盖一个简单的遮阳顶棚。现在虽然两边都看光了,但很快就能遮起来。” 寻惠不禁感叹,这还是个喜欢打理庭院的人呢。勋每次到院子里,顶多就是乘凉。他从来不干院子里的活,包括浇水。 寻惠自嘲地看了看自己家的庭院。 “我也想慢慢添置一些花草……只是怎么都抽不出空。” 现在,院子一角种了南天竹、小松树和杜鹃花,另一个角落则放着两层花架,摆了十小盆廉价买回来的大花三色堇等植物。院子虽然不大,但还是显得空荡荡的。 “我这儿有点大花蕙兰,不如分点给您吧?”那人朝自己院子角落里的许多盆栽努了努嘴,“每次分株都多出好多来,现在有……十一盆了。我分三盆给您吧。” 寻惠被那细长茂盛的绿叶夺去了目光,但还是客套了一句:“哎呀,您这么宝贝的东西,不好吧。” “没什么,真的太多了,我正发愁送不出去呢。让它开花虽然有点难,但只要不过分忽视,基本不会枯萎。夏天摆在日阴处,冬天养在室内。适当浇水。这种花啊,只要能开花,就是赚到了。” “真的可以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邻居笑着点点头,隔着围栏递来了几盆叶片修长、生机蓬勃的兰花。塑料花盆并不重,她把它们摆到大花三色堇旁边,这下多少有了点庭院的模样。 “这里环境真不错,我一下就喜欢上了。” 男人手肘支在围栏上说。 “是啊。虽然在东京,但是这一带没有那种喧嚣感。您是从哪儿搬来的?” “调布。我有个熟人也搬到了这附近,还对我说这是个好地方。我开车过来看了一次,发现真的挺不错,正好这里还有空房子,我就忍不住买下了。” 这人搬家搬得如此随意,看来经济比较宽裕。不知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您在这儿待太久没问题吗?家里人肯定在忙着拆行李吧?”寻惠拐弯抹角地打探起对方的家庭情况,他却摇了摇头。 “我就一个人,单身汉。” “哎,是吗?那还挺轻松的。” 寻惠口头故作随意,内心其实有点惊讶。她记得隔壁这座房子是四室两厅,总价接近六千万,迎合了家庭需求。这人看起来五十上下,万万没想到竟是个单身汉。 “那先这样吧,等我安顿下来了,再正式登门问候。” “哦……” 寻惠还想再问问他的情况,但又不能拉着别人不放,只能朝那个转身离开的男人欠了欠身。 * 勋看完报纸,移动到起居室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尽管已经退休了,每到星期日的傍晚,他还是会感到一种不知做什么好,又浑身乏力的无聊。 “小熊饼干,吃小熊饼干!” 孙女円香一边撒娇,一边跟着雪见走了进来。她一看见勋,就换上了警惕的表情。 “回来啦。”勋温柔地喊了一声,但円香死死攥住雪见的裙子,明显不愿意接近他。 “快说我回来啦。” 雪见催了一句,円香还是不吭声。这个孙女一点都不亲他,别说陪她玩,勋连跟她对话都几乎要放弃了。 “小熊饼干,小熊饼干!”円香不理睬他,继续向雪见撒娇。 “快吃饭了呀!现在吃小熊饼干,待会儿吃不下饭了。” 雪见训斥她的口吻多少有些严厉了。円香立刻发出了尖厉的哭声。 “我要吃!”孩子歇斯底里地尖叫道。 “就让她吃一点嘛。” 勋插了一句嘴,雪见刚要说话,又咽了回去。 “真是的……都说了不能吃巧克力。” 她转而抱怨了一句。因为那是寻惠买回来的零食。 “就一点点。妈妈现在去拿,你乖乖坐着。” 雪见无奈地说完,摇晃着马尾辫走进了厨房。 “我要在那边吃!” 円香想跟过去,却被雪见瞪了。 “不是叫你坐好吗!” 在哪儿吃有什么关系呢……看着因为一些小事对孩子发火的雪见,勋皱起了眉。 不一会儿,雪见端来了放在小碟子里的零食。也不知她心情是好是坏,还给勋泡了茶。 “啊,谢谢。” 这个儿媳乍一看性格很强势,但是并不单纯,也很会照顾人。她善解人意,感觉也特别敏锐。也许她正适合娇生惯养的俊郎。而且她说话做事都落落大方,可能因为是生在现代的年轻人,丝毫没有身在婆家的拘谨。 “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雪见坐在円香旁边,自言自语般嘀咕道。 “嗯?”勋扭头看向窗外的妻子,“是吗?” 她正在院子里浇水,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可能是勋反应太迟钝了,雪见横了他一眼,就没再说话了。 “俊郎还在上课吗?”勋换了个话题。 “应该会回来吃晚饭。”这回轮到雪见漫不经心地作答了。 俊郎正在紧张地准备司法考试,然而家里已经成了老人看护和幼儿养育的战场,他无法集中精神,总是到大学或町内的图书馆学习,连星期日都特别积极地参加补习班的模拟考试。只不过,勋根据以往的经验,对他的学习效果很是怀疑。 据说俊郎很爱说一句话:“将来我可是能赚一亿的男人。”勋从来没听他说过,但他经常对雪见这样夸耀。提起这件事时,雪见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恐怕不会真的相信,在竞争过剩的律师行业能赚到这么多钱。总之,在他通过司法考试之前,勋选择旁观不语。他也认为,在儿子的工作走上正轨之前,自己多帮些忙,那个轻浮的人或许也能顺利当好律师这份差。毕竟他看起来像个健康向上的好青年,且不说可信度有多高,在对外营业方面或许挺有优势。 刚喝完茶,寻惠就进屋了。 “邻居家只住了一个单身汉。” 她的脸色看起来跟平时无异。 “哦,我看那边还停了辆奔驰呢。”雪见一边解开円香的麻花辫,一边答应道,“原来他独身啊。” “邻居?是那边吗?有人搬过来了?” 勋对此不怎么感兴趣,只是顺着她们的话说了下去。他今天一整天都在看书,没注意外面的情况。 “对,后面那家。”寻惠说,“看着有五十多岁,挺热情的。他还送了我几盆大花蕙兰呢。” “哦?有人送花给奶奶呢,真好。” 雪见对円香说道。円香正在老老实实地吃零食,早已没有了刚才的脾气。 “他家还有条大狗呢。” “邻居家有狗狗哟。我们也好想养狗狗对吧?” “不过我没问到他是做什么的。” “人家能开奔驰,应该是公司老板吧。” 寻惠和雪见从来不掩饰对这种话题的兴趣。 “该不会是黑社会吧?”勋觉得并非不可能,便提了一嘴。 “他完全不像黑社会,看起来是个正经人。” “而且奔驰车也是白色的。” 刚说到这里,楼上传来母亲的呼唤声,话题戛然而止。 “寻惠啊……” 寻惠有点不情愿起来,勋看着她努了努嘴,她便面无表情地走出了起居室。不久之后,寻惠又来叫雪见帮忙了。 “你乖乖坐着。”雪见叮嘱了円香一句,然后站起来。 “円香也要去!” “妈妈要去照顾曾奶奶,你给我坐着。” 円香好像很害怕那个房间,转眼就不说话了。接着,她渐渐露出不安的表情,着急地大喊道:“妈妈!” 勋觉得待不下去,就站了起来。 他正要走进自己的书房兼卧室继续看书,门铃突然响了。现在叫正忙着的人应门,实在有些不妥,于是勋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开了门。 大星期天的傍晚,究竟谁会上门呢? 院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勋认识那个人。 “啊……” 那个人……武内真伍也跟他一样惊讶。 武内为何会到这里来?勋过于困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也不明白武内为何会愣在门外。 “原来这里是梶间老师的家吗?我看门口挂着‘梶间’,还觉得不可能……这可真是,哎,太巧了!” 说着,武内打开院门,走到了房门前。等他停下脚步时,脸上已经挂起了笑容。 “不过住在这种闲静的地方,还真是不错呢。” “那个……”勋正要提问,却被身后的声音抢先了。 “哎,这不是刚才那位嘛。” 寻惠从婆婆房间探出头来说了一句。二人交换了问候。 “我刚才在院子里,已经先跟夫人问过好了。” 那就是说…… 搬到隔壁的人,竟是武内吗?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事实。 “哎呀,不过邻居是认识的人,我就更放心了。” 武内略有些兴奋地说。 “哎,您跟我家先生认识吗?” 寻惠一边擦手,一边走到了门口。 “是的,此前他帮了我很大的忙。有这么一位好先生,夫人真是幸福啊。” “怎么会。他在外面怎么样我不知道,在家里就谈不上啦。” 武内没有了去大学分享经验时那种战战兢兢、犹豫不决的态度。他如此坦荡快活,让勋几乎认不出来了。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外面传来明快的声音,原来是俊郎背着包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 “这是我儿子。” 寻惠露出像是苦笑的表情做了介绍。武内对梶间家的浪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俊郎一边脱鞋一边看着武内,随意地答了句“你好”,接着就进屋了。 武内目送俊郎离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寻惠。 “一点小心意,请收下吧。这是我以前去信州户隐旅行时发现的荞麦面店,这回特地请他们邮寄了一些过来。” 盒子里似乎装着手打荞麦面。寻惠高兴地收下了。 “真是的,今天净收您的东西了。等您安顿下来,请到这边做客,一起吃个饭吧!” “那可不好。正因为是认识的人,住得这么近,就更不应该占您的便宜了。” “您别这么说,凡事都要互相帮助嘛。大城市的做法固然没错,可我的根子来自乡下,一点都不喜欢太过平淡的邻里关系。” 寻惠比平时能说会道了许多,武内听着也频频点头。 “其实我也是山梨大山里长大的,很理解您的想法。好了,客人不宜久留,我就先告辞了。” 他巧妙地结束了对话,对站在一旁光听不说的勋轻轻颔首,转身回去了。 不过…… 这真的是巧合吗? 看武内的反应,这像是巧合。勋记得他的确对武内说过……自己搬到了多摩野高地上的新住宅区,并且很喜欢那里的环境。武内恰好在调布住不下去,正盘算着搬家。他从勋的话中得到启发,在附近找房子,正好找到了他们家隔壁的空房。是这样吗? 可是,周围的空房不只隔壁那一座。多摩野很大,怎么就这么巧呢? 他并非讨厌武内这样的人。应该说,武内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话虽如此…… 勋感到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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