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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墓地邻居 作者:雫井脩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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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见摸了一把铺在起居室的円香的被褥,失望地想:又来了。 这一个星期,円香已经尿床三次了。而且在此期间,她每天熬到半夜两三点都不睡觉。现在,每天在起居室睡觉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由于円香害怕放着佛龛的和式房和曾祖母睡过的房间,不能在二楼睡,那就只剩下起居室了。 她脱下円香的睡衣和内裤,连同床单和被套一块儿扔进了洗衣机。 接着,她又面向円香,给孩子穿上干净内裤。 “今天睡觉时,穿上纸尿裤再睡好吗?” 她叹息着问了一句,円香可怜巴巴地说了一声“不要”。 “那怎么办,円香会尿床呀。” 她觉得对这么小的孩子说也没有用,但又忍不住不说。 “不尿了。”円香哭丧着脸说。 孩子当然不是想尿床才尿床的……她本以为成功戒掉了纸尿裤,现在一倒退,反而更失望了。 雪见的困惑与其说是针对孩子,其实是针对自己。这一个星期,她对育儿的自信已经完全崩溃了。 在此之前,就算孩子会调皮不听话,她也认为自己在大事上管好了円香。她遇到什么事情心里都有办法,而且只要细细思考,也能想到孩子为什么发脾气。 可是最近这几天,她连续遭遇了好多次令她不知所措的失控情况。孩子总是放声大哭,无法沟通。骂也不行,哄也不行,碰也不行,离开也不行。孩子像是变了个人,远远超出了她以往积累的经验和理解,雪见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円香最近都是临近中午起来,到傍晚都比较正常。虽然多少有些调皮闹脾气,也还在能够理解的范围内,身体看起来也不错。可是一入夜,雪见试图把她摁在被窝里睡觉时,孩子就会手舞足蹈拼命挣扎。给她唱儿歌、讲故事,她都不愿意听。到最后更是放声大哭起来,只要雪见一生气,就变成了火上浇油。好不容易等她哭累了睡着,又会尿床。 难道曾祖母的死导致了孩子情绪不稳定吗?还是感觉到了俊郎开始准备论述考试后全身散发的烦躁感?抑或只是孩子成长的一个过程…… 总而言之,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完全无法应付。这几天连雪见自己都睡不安稳,只要一听见円香的哭声就会猛然惊醒。当孩子开始号啕大哭时,她甚至会产生恐惧。 不仅如此,她还生出了难以置信的冲动。每当円香哭泣不止时,她就忍不住想捂住孩子的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压抑那股冲动。除此之外,她就是一个毫无办法,只能放弃理智育儿的母亲。跟孩子死磕到底的决心早就无以为继,她开始抵触难题,动不动就想扔到一边。 这天是老婆婆二七法事的日子,十一点,寺院的住持就来念经了。满喜子还是没来,只有婆婆和俊郎端坐在祭坛前。公公昨天以带队老师的身份去参加大学的司法考试学习集训,暂时回不来。円香不知是害怕遗像还是骨灰盒,一步都不愿意踏入和式房。雪见抱着孩子在起居室等待法事结束,然后负责端茶倒水。 “请问……什么时候能下葬呢?” 听了婆婆的问题,正在喝茶的住持回答道:“最近一百天下葬的家庭比较多,如果大家的时间能凑到一块儿,尾七那天也可以。” “就尾七那天吧,让奶奶早点跟爷爷团聚。”俊郎提议道。 婆婆似乎没什么别的想法,就决定尾七那天下葬了。 吃过午饭,婆婆在露台窗边看了一眼天气,然后转向雪见和俊郎。 “今天去扫墓吧,顺便到附近的石材店请人在墓碑上刻戒名。” “我也去?”俊郎带着笑意问道。 “偶尔去一趟也好啊,让爷爷奶奶保佑你考试合格吧。” 被母亲这么一说,俊郎只好缩着脖子回答:“知道啦。” “円香,今天要出门哟。” “去哪里?” 听孩子这么问,她随意糊弄了几句。墓地肯定不好玩,但回来可以带她去逛超市。 一家人穿戴整齐走到外面,隔壁的武内正在车库洗车。 “你好呀。”俊郎轻飘飘地打了声招呼。 “一块儿出门啊?”武内笑着问。 “嗯,去趟墓地。”婆婆平静地回答。 “哦,去多摩野灵园啊。那你们路上小心。” 雪见听了很无奈,暗自嘀咕婆婆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刚买下墓地时,满喜子唠唠叨叨地埋怨过她,说:“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买了这么远的墓地。”雪见就听婆婆抱怨过几次,想来她也对武内抱怨过吧。 梶间家的墓地是十五年前老公公去世时建的。那时,公公还在横滨地方法院的相模原支部工作。兴许是打算将来在神奈川或东京西部定居,才把墓地买在了多摩野西边的郊外。 “奔驰真不错啊。”俊郎停下脚步,羡慕地看着武内的车,“我也想买奔驰,但是都说律师不能开好车,会让客户反感。不过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上班别开就好了。” 那不就是我的车子了。雪见在心中淡淡地幻想道。 “你如果想试试,随时可以拿去开呀。”武内说。 “嘿嘿嘿。”俊郎听了特别高兴,用手指了指武内,仿佛想说我可记住了。然后,他便笑着坐进了自家车里。 俊郎负责开车,婆婆坐在副驾,円香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雪见陪在旁边。 “卡罗拉还是不行啊。空间太小了,坐进来三个成年人,提速就提不上去。” 俊郎驾驶着卡罗拉,跟自己从未开过的奔驰做起了比较。 车子开上连通东西、横穿多摩野市的多摩野街道,一路向西行驶。 円香半路上就睡着了。这样安安静静的挺好,可是一想到晚上,雪见就高兴不起来。她轻抚着円香的头发想:这孩子睡着了明明这么可爱,怎么会这样呢。 不到三十分钟,他们就到了灵园。下车后,一行人走进花店,买了两束供花。灵园里放眼望去都是墓碑,景象堪称壮观。俊郎开着车在狭小的通道上左右穿行,最后在梶间家墓地所属的区域前停了下来。墓地就在不远处,他们下车时留着空调没熄火,让円香继续在车上睡觉。 用灵园配备的桶打好水,三人走向了墓地。 “哎呀,果然长满了草。” 由于彼岸[彼岸:以春分或秋分为中日,前后各三天,合计一个星期的时间。是日本人祭祖扫墓的日子。——译者注]过后就没有人来过,杂草钻过梶间家墓地的卵石沙砾,长得格外旺盛。就算三个人一起上阵,一时半会儿也拔不完。 “哎,这是什么?” 俊郎刚出声,雪见也发现了异常。 墓碑旁边有个小小的地藏。 “怎么回事,这儿有个水子地藏[水子地藏:“水子”指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婴儿或未能出生即被流产的胎儿。水子地藏为供养这些孩子的雕像。——译者注]。” 婆婆说完,雪见顿时感到全身血液倒流。 “你瞧,墓碑上也有。”婆婆指着墓地前方打横立着的墓碑说。 墓碑上刻着老公公的戒名和姓名,还有卒年月日。旁边多出了另一个人。 明雪水子……明日香……卒年月日正是雪见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六年前的那一天。 明日香的“明”,雪见的“雪”。 “这怎么办,是不是别人家弄错了呀?”婆婆无奈地说。 “这下不得把墓碑整块换掉了。”俊郎也很生气,“去找刻字的石材店赔吧。” 俊郎说要去附近的石材店问问,开着车走了。 其间,雪见一直陪着婆婆拔草。她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站不起来了,正好能掩饰过去。 可是…… 究竟是谁…… “雪见,你没事吧?脸色好差啊。”婆婆敏锐地察觉到了雪见的异常。 “是吗?”雪见假笑着搪塞道。她猜想,自己脸上肯定没有了血色。因为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有点恶心。 能瞒过去吗? 明显有人知道真相,并且试图用充满恶意的方式揭穿她。 不…… 她虽然一直都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但真的有必要隐瞒吗? 很快,俊郎回来了。 “找不到啊。我问了两家,都说不知道。” “会不会附近还有一家姓梶间的墓地啊。”婆婆说。 “你说有人弄错了吗?是可以找找,可找到了也联系不上人家啊。” “问问管理处呢?” “啊,也对。可以叫他们找。” 雪见实在忍不住,就站了起来。 “我要回娘家一趟。” “你怎么突然来这一出?”俊郎惊讶地看着她。 “妈,麻烦你带带円香。” “雪见……” “我回去再说。” 说完,雪见就走了。她像个梦游症患者似的走出灵园,拦下计程车坐到西多摩野车站,乘上电车后,在座位上长叹一声。 那时…… 是不是该跟俊郎商量商量,再去打掉孩子呢?如果当时这么做了,至少现在就不会如此担惊受怕。 然而也只有现在,她才会感到后悔。换作当时,她眼前只有这一个办法。 四年前她怀上円香时,因为不想再掐断生命的萌芽,便告诉了俊郎。他很干脆地提出结婚,后来得到公婆的支持,一直让她惴惴不安的生活也有了保障。那时雪见曾经感叹,啊,好歹是稳定下来了。她还猜测,如果第一次怀孕就告诉俊郎,是否只会让这个结果提前两年到来,根本无须恐惧。 只不过,正因为第一次怀孕时感觉不到一丝可行性,她才不得不选择了那个方法。 二十四岁和二十二岁……雪见想,当时的俊郎和自己都太年轻了。他从不去想找工作的问题,成天游手好闲,而且为人轻浮,把所有沉重的话题都谈成了笑话。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能看出,这人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 雪见自己也无法想象养育孩子的生活。她很害怕为一条生命负起责任。所以在左思右想之后,她得出了现在不该生孩子的结论。 她下定决心后,又开始担心万一跟俊郎商量,他想也不想就说“生下来”怎么办。结合他的性格考虑,他很有可能会这么说。 所以说,她可能应该独自解决这个问题……这就是判明怀孕一个月后,雪见做出的决定。 她不断安慰自己,杂志的读者投稿中也有不少打掉过孩子的人的经历。她就这么走进了手术室。手术很不舒服,结束后却显得不算什么。尽管如此,她心中还是没有丝毫解决了问题的释然。罪恶感渐渐蚕食着她的内心。她竟然因为一己私利,就夺走了一条无辜的生命……这句只有局外人才说得出口的话,不知不觉成了刺痛她的利刃。雪见用那把尖刀,反复戳刺着自己的心。 如果是个女孩子多好啊……在她烦恼的一个月里,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可以给她取个用平假名写的名字,比如“明日香”,或者“円香”……她曾经这样幻想过。 拿到手术费的收据时,她一度觉得烫手,但为了惩罚自己,她还是将它夹在了手账本里。 打掉孩子几个月后,雪见在街头的杂货店发现一个婴儿的人偶正看着自己。那时她已经快忘了这件事,因此突如其来的打击显得更为强烈。她觉得,人偶就是那个孩子。这孩子怎么在这里——她抱起人偶,义无反顾地买了下来。回到家中,她给人偶的小围兜绣上了ASUKA(明日香)的字样,又把手术收据放在围兜口袋里,将人偶摆在桌上。明日香坐在一堆动物玩偶中间,看起来很高兴。 我不会让你的悲剧重演……我要连你的份儿一起疼爱她。雪见带着这个想法生下的円香,早已长成了超过明日香的大孩子。 那孩子是不是生气了,怪我没带她去梶间家。雪见突然这样想。那孩子无论多么怨恨她,她都无法反驳。 可是,这不对。这明显是别人干的。这是活人行使的肮脏手段。 究竟是谁? 位于海老名的娘家杂草丛生,比梶间家的墓地还夸张。那是座又破又旧的独栋小楼。雪见走进玄关,在昏暗的换鞋台上脱了鞋,归拢到一旁。 家里弥漫着男人的气息,她又跟哪个男人同居了吗?这不重要。雪见想着,探头看了一眼传出电视声的厨房。 “怎么,是你啊。” 母亲歪歪斜斜地坐在一张餐椅上,正忙着吞云吐雾。枯草般的头发里添了几缕花白,全无妆容的脸看起来灰蒙蒙的。 “来之前至少打个电话啊。” 雪见没有回答,而是直直地凝视着母亲。 “我问你,你对我家……对梶间家的墓地做了什么?” “嗯?什么做了什么?” 母亲半张着嘴看着雪见。从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事不是她干的。这人什么都不知道。她有可能发现了雪见的秘密,只不过这个母亲本来就对自己的孩子毫无兴趣。 “够了,没什么。” “你突然跑过来说什么胡话呢,有病吗?” “骂人有病的人才真有病。” 雪见顶了一句,突然注意到厨房角落的旧冰箱。 “这怎么……我的冰箱呢?” “卖了。” 母亲毫不遮掩地回答道。但是对上雪见凶恶的目光,她又辩解道:“这冰箱拍一拍又能用了,正好又有个朋友想买冰箱。” 果然又是这样。雪见彻底失望了。其实她早就猜到会这样,但还是忍受不了这种被欺骗的感觉。她本以为自己的母亲只是个不给女儿置办嫁妆的家长,没想到她其实是个变卖女儿嫁妆的人。 她想看看洗衣机是否也一样,然而现在去看了只会更生气,便打消了念头。现在顾不上这个。她叹了口气,走上二楼。 和式房一角的小桌子、壁橱里的几个纸箱子,这就是雪见在此处生活过的痕迹。房间整体空空荡荡,角落里还堆着灰尘。看来母亲没有说谎,她的确没用这个房间。 她抱起了坐在桌上的明日香。只要抱起它,就该有围兜里放着纸片的手感。可是现在没有。它被拿走了。 果然是因为这个。 如果不触碰,恐怕没有人会发现里面的收据。但完全有可能因为偶然的触碰而有所察觉。所以肯定有这么个人,展开收据看过后,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那人好像还执拗地翻了她的桌子。 打开抽屉,里面少了好几本笔记和手账。这时雪见才意识到,她好像在手账本上写了一些关于打孩子的话,但是具体内容记不清了。丢失的笔记本也都是用不着的东西。话虽如此,她还是感到毛骨悚然。 现在可以肯定,有人闯进过这间屋子。 她看了一眼落地窗,转锁没有锁上。 外面有个小阳台,只要有心,从底下爬上来不算难事。母亲很少晾晒被褥,也就是说,这里很长时间都处在可以被擅闯的状态。 雪见扣上了转锁。 然后,她抱紧了明日香。 不是这孩子,是另一个人在针对我…… 她一直待在娘家等母亲的男人回来。因为她怀疑,可能是那个人翻了自己的桌子。但是那个满脸胡楂的邋遢男人回来看到她,对母亲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原来你有个孩子啊?”听完这句话,雪见连招呼都不打,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八点多,雪见才带着明日香回到了梶间家。 梶间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气氛。雪见坐在起居室,对三个面容严肃的人坦白了六年前的事。虽然没有人责怪她,但仅仅是说出事实,就让她痛苦不堪。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热泪盈眶,声音哽咽。 “你怎么一个人憋着呢?” 婆婆心疼地说。雪见点点头,泪水顿时淌了下来。 “你想不到是谁做的吗?” 默默倾听的公公只问了一句话。雪见也只能点点头。 一家人商定,在尾七之前换掉原来的墓碑,那水子地藏不知是谁放的,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拿掉为好。婆婆还说,如果雪见愿意,他们可以跟寺里商量,重新供养那个孩子。 “雪见,你来一下。” 漫长而沉重的谈话过后,俊郎走上二楼时,叫了她一声。他的声音很阴沉,雪见几乎从未听到过他这样的声音。 关上二楼西式房的门,俊郎转过椅子,面朝雪见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恶狠狠地问。 “对不起。”她只能这样回答。 “这种事只要想办法总能解决的啊,为什么轻易就打掉了呢?” “我没有轻易就打掉。” “那你是想说我这人靠不住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种事不能随便做决定。” “我什么时候随便做过决定了?” “你这人不就是嘴上随便说说,能负责的就负责,负不了责的就扔下不管吗?” “干什么,你反倒对我有意见吗?” “什么反倒对你有意见,你生气什么啊。我一个人烦恼痛苦了那么久,凭什么你要生气啊?” “我就是气你一个人瞒着问题不告诉我啊!” 俊郎不服气地说完,装腔作势地叹息一声,换了话题。 “我记得在我之前,你还有过一个男朋友吧。好像姓中野。” 突然听见那个名字,雪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还跟那家伙有联系吗?” “怎么可能有,都多少年了。” “但是你跟我刚在一起时,不也经常跟他见面嘛。” “不是跟他见面,是被他纠缠。你明明知道的。” 说着说着,她也觉得中野的确有点可疑。他可能就是闯入她娘家,又破坏了梶间家墓地的人。 大约十年前,她跟中野交往过一段时间,但是在认识俊郎后,雪见开始讨厌他缠人的性格,几乎一直在躲着他。而他不依不饶地纠缠着雪见,单方面给她写信,还像个跟踪狂一样到处跟着她,令她不胜其烦。 那个男的确实可能做这种事。可是雪见已经七年没见过他了。过了这么久,他怎么会突然来这一出呢?话说回来,在俊郎提醒后,她一直保留着中野塞给她的信和她交给中野的警告书的副本。不知道那些还在不在。搞不好那些证据就放在抽屉最深处,也被闯进她房间的人拿走了。 雪见转念又想,很难确定是不是中野干的。一想到有可能不是,她就不太敢质问中野本人。因为好不容易才跟那个人断了关系,她不想轻举妄动。 “我问个严肃的问题。”俊郎双手置于膝头,稍微前倾身体,“六年前那个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从可能性而言,那也可能不是我的孩子,对不对?所以你才打掉了,不是吗?” 雪见意识到俊郎思考的方向跟自己完全不同,顿时惊呆了。他在怀疑那是中野的孩子。 “你胡说什么呢?” 她毫不犹豫地否定了那荒唐的猜测,但俊郎还是一脸不愉快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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