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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龟裂邻居 作者:雫井脩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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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门铃响起,正在打扫厕所的寻惠摘掉了橡胶手套。 “来啦。”她嫌走到门禁对讲机那里麻烦,直接去开了门。 院门外站着一对中年男女。女人戴着圆形眼镜,微笑着向她鞠躬,继而顺着小径走了过来。男的穿着一身朴实无华的西装,跟在后面。 寻惠保持着从门里探头的姿势,默默地看着那两个人,猜测是不是来上门推销的。 “您一定很忙吧,打扰了。”圆眼镜的女人殷勤地说,“我们是儿童援助中心的工作人员。” 她向寻惠递了一张名片。后面的男人也点头行礼,拿出了名片。由于从来没跟儿童援助中心打过交道,寻惠猜不透他们上门的意图,接过名片后,只“哦”了一声。 “请问您家是不是有个小孩和年轻的母亲?” 圆眼镜的女人问道。看名片上的字,她姓稻川。 “是的,没错……”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孩子的……?” “哦,我是孩子的奶奶。” “这样啊,那请问这里住着……” 寻惠如实回答了家庭成员的姓名和年龄。 “请问,円香小朋友和雪见女士今天在家吗?” “不,她们出去了。” 今天,雪见早晨八点就强行叫醒了最近生活节奏紊乱的円香,说要带她到游乐园玩一天。想必是希望円香玩得筋疲力尽,今天好早早入睡。另外,雪见自己也需要出去散散心,所以寻惠做好两人的便当,送她们出去了。 “哦,原来出门了呀。不过没关系。”稻川保持着微笑说,“不好意思,能让我们进去看看吗?就在门口看看也行。” 寻惠还是不明白他们想干什么,不过这两个人看起来并不可疑,俊郎又在二楼,所以她退到换鞋台的位置,让他们进来了。 等身后的男性关上房门,稻川便开口了。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匿名举报,说你们家的円香小朋友被妈妈……也就是雪见女士……怎么说呢,遭到了她的虐待。” “啊?”寻惠大吃一惊,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说虐待可能有点夸张……就是……最近家长管教孩子的行为过于暴力的问题,正在引起社会上的议论。所以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要上门看看。” 说着,稻川朝寻惠身后点了点头。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俊郎。 “不对吧,一定是那个人搞错了。” 寻惠虽然一点都笑不出来,还是笑着回答道。 “是啊是啊。”稻川点头应和道,“如果是搞错了,那就没问题。但我还是要例行公事问一下。请问您最近是否注意到了什么变化,比如在円香小朋友身上看见淤青之类的?” “我从来没……”寻惠刚要否定,却停了下来。应该没有淤青。寻惠也时常给円香穿衣服,如果有,肯定会发现。但是被她这么一说,円香最近确实有点奇怪。那孩子晚上不睡觉,情绪变得特别不稳定。雪见像是挠破了头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总之,请您留意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有什么异常,请马上联系我们,不必客气。您可能觉得家里的事情不好对外人说,可是这种问题一旦听之任之,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尤其是年纪较轻的母亲,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她们什么事都想自己解决,最后努力反倒造成了反效果,而且越陷越深。” 寻惠不禁想,雪见也许是有点那种倾向。她几乎从不送孩子去托儿所,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围着円香转。她经历过看护婆婆的辛苦,非常明白什么事都想包揽的危险。 “那我们会保持联系,还请您多留意了。” “知道了。” 送走稻川一行,寻惠正要回房,却碰上了俊郎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事你来开口反倒说不清楚,先交给我吧。” 寻惠警告了一句,俊郎只好耸耸肩,嘀咕着“那家伙最近有点奇怪”,转身回房了。 * 円香在游乐园玩了一天,晚上八点钟果然沉沉睡去了。第二天整天都在下雨,孩子也闹了不少别扭,但还是在睡了午觉的基础上,晚上八点半又睡熟了。 又过了一天,雨过天晴。雪见带孩子去了公园,散了步,还买了菜,傍晚婆婆又带她到院子里玩了很久。可是到了晚上,円香故态复萌,在被窝里不停闹腾,哭到了将近两点。 雪见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越发没有了自信。 除此之外,家里还泛起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气氛。她总觉得谁都很生疏,还好像被人远远地监视着。莫非打掉孩子的事情看似过去了,实际并没有?雪见想,包括她自己在内,这个家的人明显产生了变化。但她不知道那个变化将会走向何处。 这天天气阴沉,仿佛随时都会下起小雨,雪见给睡到十一点多才起床的円香吃了早饭兼午饭的饭团,十二点半便拿着伞带她去了公园。 她在路上又碰到了停在十字路口另一头的黑车,但她拐了个弯,没有太在意。自从那天之后,她就没见到过那个叫寺西的记者。 因为是星期六,她本以为公园里会有几个小学生,没想到空无一人。正值中午时分,也没见到妈妈带小孩子来玩耍。 不过,円香玩了一会儿滑梯后,和人君和他的姨妈手牵着手走进了公园。 “啊,你好呀。” 这种时间……雪见觉得奇怪,但还是打了声招呼。和人君也乖巧地问了好。 加上今天,她已经是第三次看见这两个人了。第二次见面,雪见就觉得有些奇怪,今天则彻底起了疑心。 他们总在雪见带孩子过来后不久出现,而且专挑除了雪见和円香没有别人的时候。第二次见面,和人君的姨妈也腼腆地邀请她去咖啡馆坐坐,同样被她找借口搪塞过去了。 不知为何,那个姨妈似乎特别喜欢雪见。她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住在哪座能看见公园的公寓高层,每次都看准了时机来找她。 和人君迫不及待地上了滑梯台。円香似乎习惯了和他玩耍,两个孩子很是默契。虽然孩子之间没什么问题…… 和人君的姨妈还是一副灵魂出窍的表情。她们聊了聊天气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很快就没话说了。雪见能感觉到她在旁边盯着自己,又不想跟她对上目光,只好专注地看着孩子们。 “你好像……很累啊。”她突然低声说。 “是……是吗……?” 虽然她说中了,但雪见并不想被她提醒。她不是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吗? “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被她这么一问,雪见犹豫了片刻,但是中断聊天可能会很尴尬,于是她决定随口应付。 “最近円香不爱睡觉……” 她把孩子到凌晨一两点才睡,还特别闹腾、没法管教的事情说了出来。雪见暗自猜测,这个人自己也许有更年长的孩子,说不定能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建议。 “那可真奇怪啊。” 和人君的姨妈说道。如果她说“真头痛”,雪见还能理解,可是“真奇怪”这个说法让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只给了这么一句感想,就没再说话了。雪见有点失望,随后又想,这对外行人来说可能是有点难了。也许她该找专业的医生问问看。 然而,就在雪见打算不再提起这件事时,和人君的姨妈突然阴沉沉地开口了。 “你孩子……该不会被谁喂了东西吧。” “啊?” 那句话显得如此唐突,雪见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比如含有高浓度咖啡因的东西。市面上有卖咖啡因丸剂,说不准有谁用它兑了水给孩子喝。” “什么?” 这人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雪见惊呆了。如果对方的语气不是那么认真,她几乎要一笑置之。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円香做那种事呢?她这种想法究竟从何而来? “请你仔细想想,周围有没有可疑人物?” “不会……”雪见夸张地歪着头,表达心中的困惑。她觉得这人好像有被害妄想。 “那个……待会儿一起去喝杯茶吧?” 怎么又突然说这个……这人连换话题的方式都很生硬。 “不好意思,今天我跟家人有事要出去。” 雪见婉拒之后,那人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失落。 “哦,这样啊……”她没精打采地嘀咕道。 雪见不禁觉得她有点可怜,心想下回应该答应她了。 到了一点钟左右,几个小学生骑着自行车进了公园。孩子们在广场上的玩闹声和说话声稍微缓和了她们之间的尴尬气氛。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男子独自走进了公园。他穿着棉布T恤和牛仔裤,个子很高。雪见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竟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于是,她仔细打量起那个人。 高挺的鼻梁,略宽的眼距……无须逐一对照特征,她一眼就认出了来者,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是中野佳树。 不会有错。 怎么回事……她觉得会不会跟墓地那件事有关,可是脑子一片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他脸上还带着笑。 “好久不见啦。” 中野在雪见眼前站定,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雪见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吓了一跳,同时也发现自己对这人的厌恶丝毫没有减轻。那装腔作势的声调和虚假的笑容,依旧散发着让人讨厌的黏腻气息。 “有什么事吗?” 她只能这么说。 “你还问我有什么事。”他仿佛听了个笑话,“难道你想说,没想到我真的会来吗?我当然会来,那还用说吗?因为我根本忘不了雪见。” 她完全弄不清这个人在说什么。他只把自己的一厢情愿带到了这里来。 “我问问你,”雪见选择开门见山地询问,掌握主导权,“我家墓地是你干的吗?” “墓地?你说什么呢?” 中野给出了跟她母亲一样的反应。 令人费解。 “你……”说到一半,雪见看了看和人君和他的姨妈,“不好意思,能麻烦您看一下円香吗?” 她又吩咐円香跟和人君好好玩,接着走到了公园角落的长椅旁。中野跟着她走了过去。雪见一坐下,他也在旁边坐下了。瞅准这个时机,雪见站起来,绕到中野面前俯视着他。 “你没摸进我娘家当小偷吧?” “啊?你一直在胡说什么呢?” 他这副样子不像在装傻。雪见打出的牌,他一张都没接。无奈之下,她只好询问中野为什么过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中野就抢了先。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些?不对吧?” “等等,我根本没叫过你。” 不顾雪见斩钉截铁的否定,中野笑眯眯地说:“你净给我来这套。” 什么“你净给我来这套”,雪见全然无法理解。 中野的目光突然移向雪见身后,然后定住了。她回头一看,又一次震惊不已。俊郎竟然走了过来。 他不是去了市立图书馆吗……不对……在极度的混乱中,雪见好不容易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原来,是俊郎叫来了中野。她万万没想到俊郎会如此怀疑中野,但只能这样解释了。 “你好。”俊郎来到二人身边,开口道。他的语气没有了平时的轻浮,声音压得很低,明显酝酿着敌意。 “你好。”中野回了一句。 雪见瞪着俊郎,叹着气抱怨道: “你别搞这种把戏行不行?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 俊郎反倒笑着叹了口气。 “等等啊,听你这说法,怎么好像我一直在监视你似的。我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雪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们的对话完全对不上号。而且,俊郎的话还彻底打碎了雪见的理解。如果他不是故意说假话,那么这番话就没有任何逻辑。 “话说那一位,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俊郎用压抑了感情的声音问中野。 “是雪见叫我来的。”中野挑衅地回答。 “我才没叫你。”雪见气急败坏地否定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直在演戏,还演得挺逼真。”中野看着雪见,会心一笑。 这家伙胡说什么呢……雪见气得脸颊发烫。 “别脸红啊。”中野轮流看着雪见和俊郎,笑眯眯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我不清楚你们是否和好如初了,但真的是雪见叫我来的。这么做可能对雪见不好,可我得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 说着,他把那张纸递给了俊郎。 俊郎展开了那张纸。雪见也走到旁边去看,发现那是一张信纸的复印件。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我写这封信时,正在回忆过去的种种。 当时发生了好多事,但也有很多快乐的回忆,让人无比怀念。 我在想,那时我也许选择了错误的人生。现在,我的生活充满了烦恼,好想回到结婚以前。我和他早已渐行渐远,只剩下表面美满的关系了。 我能跟你见一面吗?说说话也好。但我不能告诉你联系方式。你能理解我吧。 我每天都带孩子去公园。多摩野市的新山公园。你双休日应该有空吧,我可以有所期待吗?时间大概是一点,如果当天有特殊情况不在,那么请原谅我。 希望会发生奇迹。 致怀念的人。 雪见 在看完全文后,雪见依旧呆站在原地,对那令人肉麻的文字感到哑口无言。 “这是你的笔迹吧。”俊郎冷冷地看着雪见。 “我没写过这东西。不可能写。” 雪见断然否定,可俊郎并没有做出反应。 “就是这样。”中野得意地说。 “我说你啊。”俊郎盯着中野,“就算雪见叫你来,她也还是我老婆,你能别随便见她吗?现在我正式警告你,甚至可以向你发出书面警告,今后若再对雪见出手,我就要你赔得连裤子都不剩。” “都说了我没叫他来。”雪见的辩驳徒然消失在空气中。 “‘还’是你老婆对吧。那如果离了婚呢?”中野说。 “随你的便。”俊郎短促地回答。 “那就祝你们白头偕老。”中野哼笑一声,留下讽刺的祝福,转身走了。 “我问你。”俊郎远远地叫住了他。 中野回头,露出疑问的表情。 “六年前你搞大了雪见的肚子,你有印象吗?” 中野挠了挠高挺的鼻梁,像是思索了片刻,然后回答: “有可能。” 这回他没再停下脚步,径直离开了。 什么“有可能”。雪见翻了个白眼,对俊郎摇摇头。 “他,他那种玩笑话,你别当真啊。” 俊郎只是冷漠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円香,跟爸爸回家吧。” 他无视了雪见,抱起滑梯底下的円香,走出了公园。 他离开的方向…… 有一辆白色奔驰。 俊郎打开了副驾驶席的车门。 武内坐在里面。 他把円香放到武内腿上,自己绕到了驾驶席那一侧。 俊郎是开那辆车过来的吗?话说回来,武内确实说过他随时可以拿去开…… 奔驰缓缓开走了。 “那个……” 不知何时,和人君的姨妈来到了她身边。 “出什么事了?肯定出事了吧?” 她的语气透着一丝期冀,仿佛希望她出事了。雪见明显感到了这个人的异常。 “不如跟我说说吧?我们去咖啡店吧?” 她喘着粗气说完,用力拉着雪见的手要往外走。雪见想甩开她,她反倒咬紧牙关死拽着不放。 “跟我走吧,求求你了。好吗?好吗?” “请放开我。” 一番挣扎过后,雪见总算抽回了手。因为反作用力,和人君的姨妈猛地跌坐在地。 这人怎么回事。 雪见压根不想扶她起来,专注地让自己保持平静。 “我现在顾不上这些,所以很抱歉,我不去了。” 说完,她微微点头,转身就走。这时,身后传来了迫切的恳求。 “那个!那下次一定要答应啊!好吗?!” 她假装没听见,就这么离开了公园。 * 傍晚,寻惠走出院子,武内正在隔壁搬动兰花盆栽。他要把原本放在院子角落的盆栽都移到自己搭的花架上。 “哎,这架子搭得真不错。” 寻惠从旁边探出身子,打量着花架。这花架有四层,在寻惠头顶的高度搭了顶棚的骨架,上面铺着遮挡日光的寒冷纱。武内把大花蕙兰、君子兰、卡特兰的大花盆一趟一趟地往上搬。将近三十盆兰花,似乎都能放得下。 “这下子就能放心度过夏天了。” 他像是很无奈地说着,笑容里却透出了一丝得意。 “真希望您能把花架搭在另一头,这样我也能看到花了。” 寻惠半开玩笑地说完,武内大笑起来。 “您可以随时过来看。我打算在另一头做个花坛,已经堆好土了。” “您真细心啊。” “不用看护老太太之后,我的空闲时间就多了不少。哪怕只是莳弄一下花草,也能打发时间。” “也是啊。”寻惠理解地点点头。 “如果您不嫌小,我也帮您弄一个带遮阳棚的花架吧?” “真的好吗?就算是小花架,肯定也很费功夫吧。” “举手之劳而已,正好材料还剩下不少。” 说完,武内的笑容转了个方向,柔声说道:“你好呀。” 寻惠转头一看,円香正急急忙忙地穿鞋,想到院子里来。孩子最后踩着鞋跟跑了过来,寻惠便弯下身替她穿好了。 “要喝养乐多吗?” 武内问了一句,円香点点头。 “这孩子真是的,都养成习惯了。” 最近这段时间,円香只要看见寻惠和武内在院子里说话,就会跑过来蹭养乐多喝。 寻惠从武内手上接过养乐多,撕开盖子递给了円香。円香理所当然地大口喝了起来。孩子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寻惠跟武内相视而笑。 “好喝吗?” 武内接过空瓶,朝円香挥挥手,做起了跳绳一样的动作。円香高兴地模仿了他。 “真奇怪。” 不知怎么的,这一老一小好像成了很好的朋友。 接着,寻惠手持耙子,在院子里拔了一会儿草。円香模仿她蹲在地上,兀自玩着泥巴。 “哎……” 正当寻惠专心拔草时,突然听见武内发出疑问的声音,便抬头看了过去。 “円香的腿好像很不舒服啊。”他摸着下颏,若有所思地说。 寻惠觉得奇怪,便看向孩子。 “你怎么啦?” 円香摇摇头。 “我刚才看她好像有点痛,是不是被虫子咬了?”武内说。 “让奶奶看看?” 寻惠微微掀开円香的小裙子。 “啊……” 孩子左边大腿外侧有块五百日元硬币大小的淤青。寻惠忍不住要摸上去,武内及时制止道:“最好不要碰那个地方吧。” “这里痛吗?” 寻惠摸了摸淤青的边缘,然后问道。円香只是摇头,没有抬眼看她。问她在哪里碰的,她也是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歪着脖子,怎么都说不清楚。 “不痛那就没关系,过两三天应该能好。” 虽然武内这样说,寻惠心里还是留下了难以释怀的疑虑。 她是不是该质问雪见呢?但她也很希望这只是个意外。要不还是不着痕迹地问问雪见,看这究竟是哪儿来的淤青吧。一旦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就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这么问,就算雪见回答了,她也要怀疑那答案是否可信。 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由于实在想不出最妥当的办法,寻惠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 太阳下山时,雪见大致完成了晚餐的准备,上二楼查看独自玩耍的円香。 她拉开隔扇一看,円香正抓着明日香的手,转着圈挥舞。 “你干什么!” 她大喝一声,円香停止了动作。如果孩子不停下来,她就要上手打了。 “你这样欺负玩偶,它会很可怜啊。” 円香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也不知这孩子究竟听懂没有,是不是该用疼痛来教育她呢? “妈妈,这是隔壁叔叔送的吗?” 円香开口问道。 “不对,这是妈妈的东西。如果円香要玩,妈妈可以借给你,但是你得爱惜它呀。” 说到这里,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邻居家的窗后似乎闪过了人影。等雪见定睛查看时,人影已经消失了。 她关窗上锁,又拉上了遮光窗帘。 晚饭后,雪见正在二楼准备自己和円香的换洗衣物,俊郎有气无力地走了进来。 “你今天在楼下睡吧。” 他一开口就是这句话,雪见忍不住走了过去。他一手叉腰,重心倾斜地站着,脸上满是怨气。雪见不禁感慨,原来一个人的表情和态度能让他显得如此疏离。二人之间像是隔着一道透不过任何感情的烟幕,让她感到心冷。 “可以,反正最近经常在楼下睡。不过你能不能别把中野君的话当真?我和他,你究竟相信谁?” “那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野今天到那个地方去,还拿着那封信,全都是那家伙自导自演的吗?” “那还用说吗,他还溜进我娘家翻了我不少东西。” “哦?难道那封信就放在你娘家的书桌里?再说了,他突然跑来找你,非要说你写了信,这种谎话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啊。” 雪见只能这么回答,并再次意识到自己的立场十分危急。在俊郎心中,这个疑惑恐怕已经无限接近于黑色了。 “我马上要参加论述考试了,正是关键时期呢,拜托你别整这种事烦我好吗?” 不用他说,她也会下楼睡觉。不用他说,她也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她很想顶几句,但俊郎肯定又会说她搞事情烦人。这样争辩下去只会没完没了,于是她控制住了自己。 “要不是为了円香,我都想干脆把你赶出去了。” 俊郎恶狠狠地说完,走进了隔壁房间。 她凭什么要被赶出去……雪见觉得这一切都缺乏现实感。 今天她独自从公园回来,发现俊郎在发火。准确地说,等她上到二楼时,一切已经结束了。但是从他房间地上散乱的书本可以看出,俊郎刚发过火。円香发脾气的时候也会打翻自己的玩具箱,这点像了她爸爸。 这应该算是婚姻危机吧……雪见心里想着,却没什么现实感。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危机却自己跑来了。只用不凑巧很难形容这种状况。这简直就像恶魔的安排。 雪见又想,原来人心可以如此轻易地产生隔阂。她觉得远离的人不应该费力挽留,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她带着阴郁的心情下了一楼,跟円香一起洗澡。 “円香,今天能好好睡觉吗?” 她一边给孩子冲澡,一边问道。 “不知道。”円香左一下右一下地歪着头。 “如果円香不好好睡觉,妈妈也会累啊。”尽管她知道自己在对孩子抱怨,还是继续道。如果这孩子能让她少费一点心,她就能更从容地面对自己跟俊郎的问题了。“如果円香不当好孩子,妈妈可能要离开家啦。” “为什么?” “因为円香不听话啊。” 其实这个理由根本说不通。 不过,她还是想为难一下円香。想在育儿中得到回报也许是不对的,但她已经在全心全意、跟前跟后地照顾孩子了,自然希望自己的工作得到认可。她希望至少这孩子能站在自己这边。只要円香不愿意妈妈离开,那就够了。她只想让孩子用这句话安慰自己。 “那妈妈要去哪里呀?”円香有点不安地问道。 “去円香不知道的地方。” “公园那个大哥哥那里?” 她说的应该是中野。雪见不禁苦笑,原来这孩子看得明明白白。 她正要给孩子清洗,目光突然落在円香的腿上,顿时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 円香左边大腿上有一块青色。她之所以吓一跳,是因为那块东西乍一看就像被殴打的淤青。可是她摸了摸那块地方,孩子似乎不觉得痛。 她往毛巾上挤了一点沐浴液轻轻揉搓,那块颜色渗透得异常牢固,很难搓掉。不过毛巾也染上了青蓝的颜色,她可以肯定那不是淤青。 也许是円香不知在哪儿蹭到了油漆或颜料。会是滑梯上吗? 她反复搓洗冲刷,洗了三遍才让颜色淡去了将近一半。雪见意识到这块东西可能要两三天才能完全洗掉,便停下了动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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