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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工作邻居 作者:雫井脩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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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场家的起居室变得异常闷热,只是坐着也能满身大汗。雪见站起来,打开了两三扇窗子通风。路上的噪声和鸟儿的鸣叫随着新鲜空气涌入房中,冲散了屋里的死寂。 公公依旧处在沉思的状态。他时而来回踱步,时而盘腿坐在地毯上,时而端坐在沙发上,身体始终闲不住,但是口中只发出了低低的沉吟。 “那个……”门口传来杏子的声音,“我做了饭团……天这么热,不如到我家休息一会儿吧。” 雪见慌忙走到门口。 “杏子小姐,你太客气了。” “嗯,没什么,没什么。” 她的坚强反而突显出悲壮的感觉。 “我妹妹来帮我了。快过来休息一会儿吧。” “是吗?那……” 雪见走回起居室叫了公公。他又沉吟了好一会儿,没怎么理睬儿媳,但雪见反复叫了几次后,他终于站了起来。 三人穿过户外的烈日,转移到池本家。杏子的妹妹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我姐姐劳烦你们照顾了。” “没什么,我们才是。” 她看起来有三十五岁左右,目光平和沉稳。而且她比杏子更高,也显得更稳重。 “下午好!” 和人君坐在一堆自己带来的玩具中间,从起居室向他们打了招呼。 “下午好。你今天也很精神呢。” 雪见笑着跟孩子打招呼,却忍不住心头一紧。这孩子跟円香一起玩时也是这样,使她产生了宛如咬到石子的异样感。 “円香呢?”和人君问。 “对不起,今天円香没来。我下次再带她来,好吗?” 和人君有点失望地低头玩起了拨浪鼓。 “我们家和人也多得你照顾了。”杏子的妹妹微笑着说。 “没什么,是我应该道谢才对。你孩子真乖,我都羡慕坏了。” 雪见看着和人君,客气地回答了一句。雪见看向杏子的妹妹时,却发现她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那个……我姐姐虽然有点奇怪,但她是个好人。所以请你帮帮她。” “哎呀,你真是的。”杏子慌了神,语速飞快地责怪道,“马上就吃饭了,说这些话干什么。”接着,她对雪见尴尬地笑了笑。“好了,雪见小姐快请坐吧。” 雪见走到餐桌旁落了座。 “其实我最近被家里人当成了怪人……反倒是杏子小姐帮了我很大的忙。” 她笑着回答了杏子的妹妹。 眼前的现实虽然令人沉痛,但只要有这个妹妹,杏子应该能挺过去。 公公也在姐妹俩的催促下,坐到了雪见对面。餐桌上的大盘子里摆着许多大片海苔包裹的饭团。 “这些是梅子的,这些是昆布的,这些是鲑鱼的,大家多吃点。” 见公公不动手,雪见认为自己不能太客气,就伸手拿了一个昆布饭团。 “谢谢……” 她感到有人在后面拍她的手臂。回头一看,是和人君。 “嗯?”雪见歪头看着他。 “这个送给円香。”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拨浪鼓。 “啊,不用啦。这不是和人君很喜欢的玩具吗?” 原来这孩子记得円香很喜欢拨浪鼓。雪见心里很高兴,但决定只接受和人君的心意。 “谢谢你。下次再借给円香玩吧。”说完,她摸了摸和人君的头,“好了,你也快来吃饭团吧。” 说着说着,雪见又愣住了。 “円香妹妹应该不喜欢这个吧。”杏子的妹妹对雪见笑着说,“这都是我先生出差买回来的小玩具,没什么新奇的。” “不,円香很喜欢这种玩具。可能孩子就喜欢可以转来转去,会发出声音的东西吧……” 雪见一边回答,一边思索内心的困惑。 “转来转去……” 公公突然说话了。雪见抬起头,发现他正盯着和人君手上的拨浪鼓。 他也想到什么了。究竟是什么? 雪见搜寻着记忆。她的确感到了灵光一现。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 最后,她恍然大悟。 円香给她表演过模仿拨浪鼓。小手不停地甩动,来回甩动…… 在想象的世界中,那双手伸长了,一直延伸到背后。 孩子的动作与雪见的灵感结合在了一起。 在金属球棒的握把上系一条绳子……是领带……在握把上系一条领带…… 拿着领带,来回甩动…… 不行,这样不容易打中。 “爸,你知道那个人背部的伤是从哪边打的吗?” “左手边。这个有鉴定结果。” 那么就是右手正手挥棒,或者左手反手挥棒。如果是右手挥棒,由于球棒太长,恐怕很难准确击中背部。因为挥棒时握把部分会靠近右臂,只有球棒根部会击中背部。换成左手反手挥棒,握把就会远离身体,使球棒头部击中背部。只是这样一来,力量就成了问题。 “他是什么利手?” “右利手。” 雪见做了个左手反手挥棒的动作。杏子姐妹呆呆地看着她。 只挥了一下,她就意识到力量太弱了。而且幅度很小。一个不小心,球棒还会先击中挥棒的手臂。 那么果然是正手吗?她觉得答案就在眼前,但还缺少了什么。 还要考虑空间的问题。就算站在起居室,那里的空间也不太能让他奋力挥动球棒。再加上几十厘米的领带,用力挥动时很难不打坏什么东西。 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公公突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雪见紧随其后。 他们回到了的场家。 “啊,那个,钥匙,钥匙。”杏子跑过来打开了大门。 他们走进屋里,没有人说话。 公公在起居室入口暂停了片刻,随后放慢脚步,一直走到和式房门前。 与L形起居室两边相邻的和式房,用作间隔的是两面隔扇…… 公公把其中一面隔扇拉开到厨房方向。 接着,他把另一面隔扇拉开到露台方向。 转角处只剩下立柱。 他像是脱力一般跪坐在地,轻轻触碰柱身。 “整木房柱……”他喃喃道。 雪见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武内制造伪证的机关已经豁然开朗。 只要卸下所有隔扇,起居室与和式房就合并成了一个大空间,可以尽情挥舞球棒。唯一的障碍,就是这根柱子。不过,武内把柱子用作了圆心。他用领带牢牢捆住球棒握把,然后紧握领带,正手甩动球棒。领带遇到房柱发生圆周运动,球棒就准确地击中了他的背部。 太简单了。简单得惊人。只不过比日常的动作稍微复杂了一些。这对一个有自残倾向的孩子来说,显得与众不同,深得其喜爱。而正因为这种行为发自其独特的癖好,它虽然十分简单,却没有人能猜出来。 “啊……” 公公呆滞地叹了口气,全身仿佛失去了活力。 他今天在这座房子里拼命思考,都是为了承认自己的失败。 而这一刻,他承认了。 成为一名身负重任的审判长所需要的积累和钻研,在雪见这种普通人眼中肯定是难以坚持的。公公是通过锲而不舍的努力磨炼了自己的见识和眼光,才得到了那个重任。尽管如此,他还是被一个人的奇怪癖好所蒙蔽,最终做出了无可挽回的错误判决。 此时此刻,他承认了一个事实。一个将他的大半生归于虚无的事实。 他瘫坐在地上,缓缓转过头,先看了一眼雪见,然后看向杏子。他注视杏子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空虚。 “我……我……” 他颤抖的双唇挤出破碎的语言,随后沉默着垂下了头。 * “隔壁的叔叔怎么在这里?” 円香抬头看着寻惠。寻惠没有回答,只是牵着她的手,跟在俊郎后面进了屋。 在玄关脱了鞋,拉开厚重的实木拉门,眼前是个足有三十平方米的宽敞起居室。角落里是个开放式小厨房,前方摆着一张铺着厚桌布的餐桌。与车库正对的方向是一套皮沙发,沙发背后还有壁炉。全屋铺了木地板,墙壁也由板材覆盖,还挂着几盏煤油壁灯,不知是装饰品还是实用品。 武内心情很好。 “我跟俊郎先生计划好了,想让夫人好好放松放松。因为是喝酒时提起的,也就成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记得两三天前,武内还提出愿意带她出去玩,后来她说家里有旅行计划,拒绝了武内的邀请。原来他是故意说那种话,以她的反应为乐吗?她所受到的惊吓已经超出了恶作剧的范畴,甚至觉得自己中了圈套。可是,她不敢说出来。 “我老爸突然有事来不了了。”俊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长了双腿,“之后也不一定会来。” “是吗?”武内平淡地回应道,“雪见小姐呢?” “我才不会带那种人来。” 寻惠没有看见武内听见这句话的表情。因为他在俊郎背后,朝壁炉的方向走了过去。定睛一看,壁炉里塞着柴火,烧得正旺。看来这就是烟火的源头。 “怎么,你还点火了?” 俊郎看向武内离开的方向,也发现了炉火。 “我开了空调。”武内说,“今天心情好,我想做个年轮蛋糕。” “哦?用这个炉子烤吗?” “是的。” 武内拿起黄铜拨火棍,在壁炉里拨了几下,把什么东西燃烧的残骸推到了火堆中央。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寻惠看出那好像是布片。 衣服……? 她下意识地想道。 “円香,叔叔要做年轮蛋糕给我们吃哟。那个可好吃了。” 俊郎什么都没注意到,还是非常放松。 “我才刚开始准备,还要再等一会儿。” 武内的态度也很淡然,慢悠悠地加了几根木柴。 “真不好意思啊,我们来早了。需要帮忙你尽管说。” “不用不用,你们就喝杯红酒,休息一下吧。晚上在木栈台烧烤,俊郎先生你到时候再大显身手吧。” “烧烤?好啊。”俊郎高兴地指着武内,“到这种地方来,就该烧烤啊。” 武内兴高采烈地来回忙活,给俊郎和寻惠倒了红酒,又给円香倒了橙汁。从他倒酒的动作都能看出,他是真心喜欢扮演东道主的角色。 他选的红酒看起来很昂贵,寻惠却难以下咽。 “怎么,你晕车了?” 俊郎看着她,问了一句多余的话。 “啊……?”寻惠想随便敷衍两句,下意识地看向壁炉那边。可是没等她转头,她就感到武内如同针刺的视线,赶紧控制住了自己。 “就是不习惯白天喝酒。”她勉强挤出笑容解释道。 “那我煮点咖啡吧。”武内又轻快地忙碌起来。 给客人端好饮料,他就走进厨房做起了年轮蛋糕坯。寻惠看见他往大碗里连续打了三盒鸡蛋。 “诀窍在于把蛋白分出来打发。”武内得意地解释道。 他将放在壁炉上化开的黄油加入蛋液,又加入了白砂糖。 “先做这么多吧,不够还可以再做。” 武内分出一小碗混合液,筛入蛋糕粉,拿到壁炉前。 壁炉顶上放着一根五六尺长的竹竿。他拿起竹竿,放在火上烤起来。 “哦?蛋糕坯要卷在这个上面吗?有意思。”俊郎单手拿着酒杯,饶有兴致地说。 壁炉里已经没有很明显的异物了。 刚才那是什么呢……寻惠暗自想道。 雪见猜测,武内应该把池本的尸体藏在后备厢里带走了。 而武内就在这里。 壁炉里燃烧着疑似衣服的东西。 假如那是池本的衣服…… 池本在哪里? 一看就知道,他明显没有在这里焚烧尸体。 还在后备厢里吗? 可是雪见之所以没来,是因为俊郎照顾武内的感受。武内应该没法绝对肯定雪见不会出现。那么,他会不会抓紧时间把尸体搬出了后备厢呢? 只不过,寻惠他们也提早到达了,武内应该没时间进山埋尸体。 他接到俊郎的电话,慌了手脚…… 然后呢? 只是想想,她就感到毛骨悚然。 武内丝毫没有搬运或藏匿尸体之后的内疚感。 他用毛巾擦掉了竹竿表面浮现的油脂,并在上面涂抹蛋糕坯,继续放到火上烤。为了让蛋糕坯均匀受热,他还不停地转动竹竿。 仔细烘烤三分多钟后,他抽回竹竿,在金黄色的蛋糕表面又涂抹了一层蛋糕坯。 “哦哦,原来年轮就是这样烤出来的啊。这要做多少次?” “不涂二十次,就烤不出理想的厚度。” “哇,那不得烤一个多小时啊。太辛苦了。” 俊郎无奈地笑了笑,同时感叹道。 “嗯,你就交给我吧。” 武内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像个专业甜点师一样不停转着竹竿。 俊郎不再看他做事,躺在沙发上翻起了导游手册。 “傍晚到湖边去吧?” “可以啊……吃完蛋糕就去吧。”武内小声应道。 “要不要坐船呢?” “还能欣赏富士山……我来帮大家拍照吧。” “还得带円香去她喜欢的地方。可以明天去……比如泰迪熊博物馆、圣诞老人博物馆啥的。” “可以啊……随便去吧。” “我想去忍野八海看看。” “好主意……” 俊郎看着导游手册,随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武内的回答一直都很平淡。 他正埋头烤制年轮蛋糕。 满头大汗地转动竹竿。 小心翼翼地涂抹一层又一层蛋糕坯。 寻惠看着那光景,没来由地感到背后发冷。 她感到喘不过气来,叫了一声俊郎。 “手机给我用用吧,你爸可能已经回来了。” 可是他躺着没动,只皱起了眉头。 “妈,今天你就别管他了。你总是这么爱操心。我把路线图留给他了,没事的。他要来就来,不来就不来了。管这么多干什么?” 被儿子冷冷地拒绝,寻惠有点不知所措。她看了看円香。 “我想出去玩……” 孩子应该看不透寻惠的心思,却适时向她提出了请求。 “那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武内听见寻惠的声音,转动了一下脖子,但没有完全回过头,而是默不作声地继续转动竹竿。 寻惠只当他答应了,并没有专门走过去打招呼。寻惠给円香带上小草帽,喷好驱虫水,牵着她走出去了。 外面的阳光虽然强烈,但不至于热出汗来。风吹过屋后的小溪,连带门前也十分凉爽。 “啊,这视野太可惜了。” 俊郎也端着酒杯走了出来。 由于前方的树林遮挡视线,他们站在门口无法看见东边的富士山。 “就这儿吧。等会儿在这里拍一张。” 俊郎走到车库门前蹲下,双手摆出相框的模样确定了角度。 “别跑太远啊。” 寻惠松开円香的手,信步走向车库,往右边看了看。 那里种着五六株山茶树。面朝木屋的左手边也差不多。只是那些山茶树都被剪掉了枝丫,变得光秃难看。 这是刚才剪的吗……看来是的。她看见车库墙边堆了小山似的枝丫,上面的叶子还嫩绿发亮。 话说回来,她刚才的确看见车库里放着一把长柄园艺剪来着……寻惠想着想着,越发在意那座枝丫的小山了。 乍一看,木屋周围没有什么杂草,花草树木也都修剪得很整齐。也许武内在跟俊郎说好后来过这里一趟,把屋里屋外都打扫干净了。 尽管如此,他们到达之后,车库旁还是放了一堆枝丫。这是为什么?难道只剩下这里没有收拾?而且再怎么说,这样剪也太夸张了。连花苞都被剪掉了。 不会吧? 这也太明显了。只要稍微有点怀疑,就会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那堆枝丫。 不过这堆枝丫的大小,倒也正好能藏一个人。 寻惠像着了魔似的走了过去。 不会吧…… 她蹲下身子,抓了一把纠缠的枝条。 不会吧…… 她像掀开盖子一样,托起了小山的上半部分。 “……!” 没有。 全都是树枝。 那他为什么要做得如此不自然…… 圈套? 这是武内的圈套,为了测试有谁怀疑自己吗? 寻惠感到有人在盯着她,猛地抬起头。 “你在干什么啊?” 俊郎没好气地看着她。 “没什么……” 寻惠摇摇头站了起来。贸然说实话只会让事情不好收场,她决定保持沉默。 “不过这地方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啊。” 俊郎盯着屋后的涓涓细流看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厌倦了,毫不犹豫地转向另一头。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哼着奇怪的歌,回到了木屋。 确实什么都没有……寻惠感到紧张的情绪缓缓松弛下来。眼前这堆枝丫仿佛在嘲笑她,说这一切都是她的妄想…… 真的吗? 如果不是…… 他会不会一开始打算藏在这里,所以才剪了那么多枝丫,后来又发现这里很容易被人发现?也许他中途想到了更好的地方,所以才没有藏在这里? 那他究竟藏在哪里了? 木屋背后只有草丛。那里既没有拖拽的痕迹,也没有草被压倒的痕迹。 小溪边也一样。 车库里最引人注意的只有柴堆和园艺工具,没有可疑的东西。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木屋内部了。难道藏在武内的卧室?又或者,天花板上还有隐藏的房间? “奶奶!” 她听见円香带着哭腔的声音,转头一看,发现孩子站在草丛边一个劲地打转,像在躲避地上的东西。 “谁叫你跑到那边去的。” 她走过去,孩子的对手原来是蚱蜢。 “别害怕。瞧,奶奶抓住了。” 寻惠双手拢住小小的蚱蜢,扔进了草丛。 “这里有蚊子,到空地上玩吧。” 说着,她双手搭在円香的肩膀上。就在这时…… 附近的树枝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 寻惠看着草丛和远处的树林,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一阵风吹过,树林的细枝轻轻摇摆。 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光景。 吱嘎声转瞬即逝,耳畔只剩鸟儿的啁啾。 可是,当寻惠收回视线,缓缓看向自己的脚下时,又有了新的发现。 这附近的杂草好像有点倒伏。 而且,还有明显的碾轧痕迹。那痕迹只出现在草地边缘……一处……两处。 汽车……? 寻惠醒悟过来。完全被碾轧的部分应该是车轮所致。也就是说,有一辆车曾经浅浅探入过草丛。 这里离车库有十五米远,中间隔着山茶树。没理由把车开过来呀…… 啊…… 她仔细端详草丛,发现许多草穗都略显凌乱。有人进去过。 前面是一棵杉树,与后方的树林隔开了一段距离。那棵杉树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与寻惠目光齐平的地方伸展出茂密的枝叶,一直延伸到十几米高的树梢,形成了细长的剪影。 寻惠走进草丛。草穗轻轻拂过脚踝。 跨出第七步,她便来到了杉树的树荫下。 抬起头,她首先看到了触手可及的树枝上拴着一根绳索。绳索的另一端没入了树梢。 啊……寻惠想象着那光景。 如果那是现实,这根绳索的另一头,就挂着一个东西…… 她心惊肉跳地继续抬高视线。 上方是两三根折断的树枝。 再往上…… 寻惠看见了。 一个貌似吊床的网兜,兜着透明的袋子……那东西就像一袋硕大的无骨火腿,高高悬在她头顶。 无须定睛细看,她也认出了袋子里的东西。稀疏的网眼中显露出了龇开的牙齿,和没有焦点的浑浊眼珠。 寻惠弯着身子,走出了树荫。 接着,她又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草丛。 她推着円香的背部,远离了那个地方。 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她连忙走到小溪边蹲下,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进了杂草堆。不等她顺过气,下一波浪潮汹涌而来。寻惠又吐了。 不知不觉,有个人……开始轻抚她的背。 那是一只宽大而异常滚烫的手。那不是円香。 寻惠擦擦嘴角,回过头去。 是武内。 他单手抱着木柴,单膝跪在地上,正用抹去了表情的双眼注视着寻惠。 “您怎么了?” 他柔声问道。 寻惠由于喘不过气而开始呼吸过速,不得不用双手捂住了嘴。 “您这是怎么了?” 武内凝视着寻惠的脸,仿佛要看透她的心。 “您看见什么了?” 他缓缓摩挲寻惠的背,连珠炮似的问道。 “快说吧,夫人。您看见什么了?嗯?嗯?” 寻惠摇着头。 武内的动作反而让她感到一阵恶寒。但她拼命忍住了。 一阵风吹过,撩起了寻惠的头发。 杉树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寻惠肩膀猛地一颤,武内的动作几乎在同时停了下来。 武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寻惠甚至感觉他的视线刺痛了她的侧脸。 “夫人……没事的。” 武内的手恢复了动作,继续轻抚她的背部。 “请相信我。”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异常炙热。 “您什么都不用担心。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很顺利。我相信夫人,所以也请您相信我,好吗?” 他究竟要她相信什么? 武内抓住了寻惠的肩膀。寻惠顺着他的动作站了起来。 “没关系的。请您还是跟以前一样相信我,好吗?” 武内晃了晃她的肩膀,像在鼓励她振作起来。 “来,円香妹妹也进屋吧。” 武内叫上正在担心地看着寻惠的円香,以一种隐含着疯狂的平和态度,把她们赶进了木屋。 俊郎正坐在壁炉前,代替武内烤蛋糕。 “武内先生,够了,快换回来换回来。我弄的形状不好,还烤焦了,真的不能随便插手。哎呀,烤这个蛋糕可太难了。我都热得受不了啦。” 武内笑眯眯地接过了穿着蛋糕的竹竿。 “夫人好像不太舒服,我请她进屋休息。” “哦,是吗?应该是晕车了,还是躺一躺比较好。”俊郎没有任何疑问,干脆地说道。 武内打开了一扇房门。那是个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面放着两张床。 “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您什么都不用担心。” 武内看着她轻声说完,笑眯眯地关上了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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