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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完全可靠的钟绿胶囊之谜 作者:约翰·迪克森·卡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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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乔丽出去时,在门口遇见了克罗少校和波斯维克警司。但直到门关上,克罗少校才开口。他的状态已恢复如常。 “早上好,警督,”他礼貌地说,“或许该说下午好。今早我们找不到你。” “对不起,长官。” “没关系,”克罗少校仍然十分客气,“只想告诉你,又有一桩小小的命案需要查办——” “我说了对不起,长官。” “既然你是去找我的朋友菲尔,我没意见。你比我走运。六月时我邀他来查这个案子,但他拒绝了,可能觉得案情不够刺激。没有密室,没有超自然因素,没有皇家酒店的奇闻异事,只有一起使用番木鳖碱的残忍谋杀案,毒死了一个孩子,还差点毒死其他几个人。但现在我们握有大量证据,还增加了两名受害者——警督,其中一位或许值得你调查一番——” 艾略特拿起笔记本。 “我已经道歉两次,长官,”他慢吞吞地答道,“不必再说一次了吧。而且,说实话,我并不认为我忽略了什么本该留意的情况。对了,顺便问一下,索布里克洛斯有没有警察?” 刚拿出烟斗和烟袋,正旋出烟斗柄的波斯维克停手了。 “有啊,老兄,”他说,“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一个警察都没看到。有人用石头打碎了楼下的玻璃门,声音大得远在巴斯都能听见,却没惊动警察。” “见鬼,”波斯维克突然吹了吹烟斗柄,又抬起头,在光影中,他的脸肿得有点吓人,“你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 “如果你是指我以为——”波斯维克说,“请注意,我是说我以为——我们马上就能逮捕某位年轻女士,不必指名道姓——是的,我确有此意。” “嘿!”菲尔博士怒喝。 这吼声震得窗框颤动不止,所有人都转过身来。 “够了,”菲尔博士正色道,“你们做的都是无用功,而且你们心里清楚。要怪就怪我吧。吵来吵去,无非是因为你们每个人对于谁是凶手看法不同,而且一个个都一口咬定、先入为主、顽固不化,这些你们也都清楚。老天在上,都别太固执,否则我们只会白忙一场。” 克罗少校的咯咯笑声缓解了紧张的气氛,笑声显得诚恳而亲切。艾略特和波斯维克也露出笑容。 “这老东西说得对,”克罗少校说,“抱歉,警督。其实我们的神经绷得太紧,所以才陷入误区。但我们务必看清方向,务必。” 波斯维克将烟袋递给艾略特:“来两口。” “谢了,想抽的时候找你。” “现在,”菲尔博士恶狠狠地说,“既然话都说开了,趁着气氛不错——” “我可不承认我一口咬定、先入为主,”克罗少校板起脸,“我没有。我只知道我是对的。当我看见可怜的埃密特躺在那儿——” “哈!”波斯维克警司不屑地嘀咕着,语气之凶狠令艾略特一惊。他不禁开始琢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什么也没有,警督,没有线索。埃密特死了。昨天夜里有人进屋往他手臂上打了一针。没人听到或承认听到整晚有任何可疑的声音,凶手可能是任何人。甚至可能是外人,因为贝勒加大宅从不锁门。这附近很少人晚上锁门。虽然我说凶手可能是外人,但我有我的想法。噢,对了,我已找过韦斯特,拿到了切斯尼的尸检报告。他死于极少量的纯氰酸。也就是说,没有迹象显示毒药是氰酸钾或氰化汞。目前掌握的信息就这些。” “不,不止,”菲尔博士满意地说,“这位是斯蒂文森先生。朋友,我们准备好了。放影片吧。” 令人不安的静默笼罩众人。 斯蒂文森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不禁放轻脚步,格外谨慎。他擦了擦额头,检视了炉火,看了看窗户,又端详了挂在双扇门前的帘子。他花了点时间检查桌子,接着把桌子往后拖,几乎顶着帘子对面的墙壁,然后又往前推了几英寸。他从书架上拿出几册《不列颠百科全书》,堆在桌上用来垫高放映机。四位调查者都抽着烟斗,微暗的房间里腾起一阵烟云。他们潜伏着,等待着什么。 “这行不通,”克罗少校突然说,“会出问题。” “会出什么问题?”艾略特追问。 “我不知道。会出大问题。没这么简单,走着瞧吧。” “我保证不出事,长官,”斯蒂文森满脸是汗,“马上开始。” 静默进一步延展,只有斯蒂文森手头偶尔神秘地叮当作响,以及外头大街上传来汽车疾驶的嘶鸣。斯蒂文森把沙发移到一边,以免挡住视线。他将椅子排好。银幕上有条浅浅的皱褶,于是他又调整了图钉的位置,把皱褶抚平。终于,观众们长出了一口气,他踮着脚缓缓挪到窗边。 “现在,各位,”他摸索着窗帘,“请做好准备。请各位先就座,然后我再拉上窗帘——” 菲尔博士笨重的身躯挪向沙发。波斯维克小心地坐到他身旁的沙发边沿。艾略特拉了把椅子坐到银幕一侧。窗帘拉上了,窗帘环扣发出一阵嘎吱声。 “那么,各位——” “停!”克罗少校从嘴里取出烟斗。 “老天,”菲尔博士咆哮道,“又怎么了?” “别激动,”克罗少校用烟斗柄比画着,“假设——唔,假设一切顺利。” “那不就是我们所期望的吗?” “假设如我们所愿,一定能在影片中发现一些线索:例如,‘虚无医生’的实际身高。不妨先表个态,各位觉得我们会看到什么?‘虚无医生’是谁?你说呢,波斯维克?” 波斯维克警司从沙发后面探出圆脸。他握着烟斗的姿势,仿佛让烟斗悬浮于他的脑后。“唔,长官,依我看——我相信他就是威尔伯·埃密特先生。” “埃密特!埃密特?但埃密特已经死了!” “当时他还没死。”警司指出。 “可是——算了算了。你怎么看,菲尔?” “先生,”菲尔博士彬彬有礼地答道,“若不是你让我发表观点,我本不想说。依我之见,一方面我很确定我们会看到些什么。但另一方面,我不想过早下结论,等我们最终亲眼看到那些东西再说。” “开始了!”斯蒂文森提醒。 窗帘完全拉紧,黑暗中只有微弱的炉火和烟斗那妖魅般的火光稍稍发亮。艾略特感受到了黏附在这老旧石头房子里的潮气,令人窒息的闷热,以及烟雾。每个人的身形或面孔都很容易辨认,就连房间后方的斯蒂文森也不例外。斯蒂文森来回走动,脚步小心翼翼,避开放映机的电线。他打开放映机,丁零一声,盒中射出一束光,照得他活像个忙着摆弄坩埚的炼金术士;放映机的光束投射出一块四英尺见方的空白银幕,烟雾在幕前袅袅升腾。 房间后面传来一连串轻微的咔嚓声,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咔嗒一下打开又关上了。放映机开始嗡鸣,随即稳定地呼呼作响。银幕上亮光一闪,颤动几下,又陷入黑暗。 一切正常,那呼呼的声音仍充盈整个房间。绵延的黑暗中透出一丁点灰色,轻轻摇动。这种状况仿佛将无止无休。然后,一抹微光闪出,瞬间亮得令人目眩,好似是从一个黑点撕扯开去,在银幕正中垂直劈开一道裂缝。艾略特知道那是什么。他们回到了书房对面的音乐室;马库斯·切斯尼正推开双扇门。 有人咳嗽。画面稍稍抖动;然后,恍若隔着一片黑暗的虚空,贝勒加大宅书房的后半部出现在他们眼前。一个移动的影子在画面边缘摇晃着,显然是某人走回桌前的身影。哈丁拍摄影片的位置太靠左了些,因此看不见落地窗。虽然影子十分清晰,但光线相当微弱暗淡。不过,仍能看清闪烁的壁炉架;能看清钟面,钟摆边摇动边反光;还能看清椅背、宽阔的桌面、图案发灰的巧克力盒,以及躺在吸墨纸上的那两件形似铅笔的小东西。随后,光的边缘有了动静——马库斯·切斯尼的脸出现在银幕上。 马库斯·切斯尼气色不佳。光线照射的角度不理想,而且他没化妆,加上摄像机镜头不稳定造成画面跳跃,令他看上去死气沉沉。他的脸几乎毫无血色,浓眉很是醒目,眼窝深陷;只要他一转头,就有黑色条纹浮现在脸颊上。但他的神情却倨傲而淡定。他轻松地进入画面,步履悠闲…… “快看那钟,”艾略特身后有个微颤的声音一下盖过了放映机的呼呼声,“快看那钟!是几点?” “去他妈的——”这次是波斯维克的声音。 房间里一阵骚动,似乎动的不是人,而是家具。 “几点?你说呢?” “他们都错了,”还是波斯维克,“都错了。其中一个说是午夜十二点;另一个说十二点左右;英格拉姆教授的说法是十一点五十九分。他们都错了。应该是十二点一分。” “嘘——!” 银幕中的小世界不为所动。马库斯·切斯尼极其谨慎地拉出椅子,坐下。他伸手将巧克力盒往右推了推,动作相当稳健,与抖动的画面形成鲜明对比。接着,他拿起一支看上去有点扁平的铅笔,故做奋笔疾书状。接下来他又拿起另外那个小东西——他的指甲稍稍陷进吸墨纸,表明拿起来有些难度。迎着光,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艾略特脑中响起英格拉姆教授对它的描述。教授说那东西像钢笔,但更细,体积也小得多;还说它镀了薄薄的银,长度不满三英寸,发黑,一头很尖。现在看来,这段描述十分精确。 “我知道那是什么了。”克罗少校说。 椅子的剐蹭声。克罗少校急急从众人中走出,侧身一闪,把头探进光束,以便更好地观察。他的影子覆盖了大半个银幕;马库斯·切斯尼幻变为一连串暗淡的奇异图像,在他的外套后背扭动着。 “暂停!”克罗少校转过身,完全挡住放映机的光束。他的嗓音更高了。 “不会错,我知道那是什么了,”他重复道,“是钟的分针。” “你说什么?”波斯维克追问。 “壁炉架上方那座钟的分针,”克罗少校边喊边用手指比画着,“请注意,钟的表盘直径六英寸。看不出来吗?长的分针和短的时针。演出开始前,切斯尼只须旋开固定时针和分针的轴(可以看到轴上有螺钉头),将分针从轴上取下,再把螺钉复位即可。于是,钟面上只剩下一根指针,较短的时针始终指向数字12。 “老天,这——你们还没反应过来?钟面上只有一根指针。证人都以为看见的是两根指针。而实际上他们只看见了时针,以及在来自下方的亮光照射下,时针在其自身上方和侧面的白色钟面上所投下的鲜明阴影。” 他指指点点,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 “这甚至解释了证词之间的差异,不是吗?证人们之所以各执一词,是因为他们观察分针阴影的方向不同。坐在最右边的英格拉姆教授看见阴影指向十一点五十九分。居中的威尔斯小姐看见阴影恰好指向十二点。而从最左边拍摄的影片中则显示阴影指向十二点一分。演出谢幕后,切斯尼小心地关上双扇门——然后他将分针安回钟面即可,这只须耗费五秒钟。然后钟面显示的又是正确时间了。整个表演过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切斯尼大大方方手握分针端坐在那里,却没被任何人识破。” 一时间鸦雀无声。 沉寂中,响起了波斯维克猛拍大腿的声音;菲尔博士咕哝着表示赞同;影片卡住了,斯蒂文森边忙活边嘀咕。克罗少校虽温和却骄傲地补了一句: “我是不是早就说过那钟有问题?” “是的,长官。”波斯维克应道。 “绝妙的心理诡计,”菲尔博士猛点头,“嗯,我敢打赌,即便没有影子,这一手法也能奏效。当钟的指针指向十二点时,我们只能看见一根针,不会再定睛细看——习惯欺骗了我们。但切斯尼更进一步,以确保他的计划万无一失。由此可见,这就是他坚持要把演出安排在午夜十二点左右的原因。纵然钟面上任何位置的针都能形成影子幻象,但只有当时针垂直指向午夜十二点时,才可以确保身处三个不同位置的三名不同证人确凿无疑地看见钟面上的三个不同时间,而且他会在十个问题中用至少两个问题去误导他们。但问题是!问题是——当时的准确时间,究竟是几点几分?” “啊。”波斯维克说。 “时针是垂直的,不是吗?” “是的。”克罗少校很肯定。 “这就意味着,”博士皱眉,“根据我修过各种各样钟表的经验,这就意味着,当时分针本该指向的位置,在十一点五十五分与十二点五分之间皆有可能。这段时间里时针基本都是垂直的,根据钟的大小和内部构造,可能有极细微的差异。十二点前的时间不必考虑,我们要关注的是十二点之后。这就意味着——” 克罗少校将烟斗放进衣袋。 “这就意味着,”他说,“乔·切斯尼的不在场证明被粉碎了。本来他离开恩斯沃斯家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整,而之前我们判断那时‘虚无医生’身处贝勒加大宅的书房里。乔·切斯尼确实是在十二点离开恩斯沃斯家,但现在看来,‘虚无医生’进入书房、杀害切斯尼的时间并非十二点整。不,真实的案发时间是十二点之后,可能是十二点五分或六分。乔·切斯尼开车三分钟之内就能轻易地从恩斯沃斯家赶到贝勒加大宅。论证完毕。谁去把窗帘拉开吧。我尚未掌握对乔·切斯尼不利的具体证据,但我认为他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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