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皇子不昌

漫长的余生  作者:罗新

高英入宫在景明四年(503),是赵修死后宣武帝后宫发生的重大变化之一。对也许只有十三四岁的高英来说,一个非常利好的条件,就是她在宫里并非那么孤单,因为她的大姑母也被宣武帝任命为内侍中,可以自由出入宫禁。

高照容的大姐,也是高肇兄弟的大姐,在宣武帝亲政后,以皇姨身份被接到洛阳(住在延寿里)。这位我们不知其名的高家长姊,据墓志死于正光四年十一月十九日(523年12月11日),享年七十一岁(可见她比王钟儿/慈庆小十四岁)。高氏墓志志题“魏故持节征虏将军营州刺史长岑侯韩使君贿夫人高氏墓铭”,据此知其夫是韩贿,应与随同高飏归魏的“乡人韩内”有关。墓志说:“在生不幸,韩侯夙殒。子幼茕然,房宇寥寂。”铭辞也说:“侯已夙逝,子续幼孤。”可见韩贿死时,儿子还非常幼小,大概因为有这个儿子,高氏后来一直寡居。墓志云:“至景明三年,宣武皇帝以夫人皇姨之重,兼韵动河月,遂赐汤沐邑,封辽东郡君。”这一年高氏刚刚五十岁,她的儿子应早已成人。

墓志接着说:“又以椒幄任要,宜须翼辅,授内侍中,用委宫掖。”墓志没有说明高氏担任内侍中的时间,如果并非与封辽东郡君同时,那么很可能与高英入宫有关。也就是说,存在这种可能,宣武帝纳舅女为嫔时,高家安排大姑母做了女侍中,当然是为了照顾还相当年幼的高英。另一方面,宣武帝也乐于在后宫看到自己信得过的人影响力上升,这才叫“用委宫掖”。可想而知,与宣武帝一直保持联系的老尼慈庆,也会与高氏关系亲密,或至少是彼此熟悉,因为不仅有历史的原因,还有现实的关联。墓志文字显示高氏信佛,如“夫人以无生永逸,有陋将危,志腾苦海,舟梁彼岸,故裁谢浮虚,敬仰方直”,等等。

不过高英入宫时,内宫权势都在于皇后之手。虽然赵修败死,于皇后之父于劲仍担任禁军统帅领军将军,深得宣武帝信任,正如《魏书·源怀传》所说“时后父于劲势倾朝野”。据《北史·后妃传》,于皇后入宫在宣武帝亲政后,因左右(即赵修)向宣武帝宣扬于氏“有容德”,宣武帝“乃迎入为贵人”,“甚见宠爱”。据《魏书·世宗纪》,于氏立为皇后在景明二年九月己亥(501年10月5日)。这一年于氏十四岁。《北史·后妃传》对她的描述是“静默宽容,性不妒忌”。不过《北史·孝文六王传》之《京兆王愉传》,却讲述了一个有关这位于皇后另一面的故事。

据《京兆王愉传》,宣武帝在亲政之初,跟几个弟弟相当亲密(“留爱诸弟”),元愉等“常出入宫掖,晨昏寝处,若家人焉”。也许是于皇后的主意,宣武帝为元愉娶于皇后的妹妹做王妃。怎奈这一结合全无光彩,于妃婚后“不见礼答”。元愉似乎是那种用情专一的人,而他早在娶于妃之前,已经心有所属。孝文帝末年,他担任徐州刺史时,有天夜里在彭城(今江苏徐州)街巷听到曼妙动人的歌唱,循声觅人,原来是一位姓杨的女子(虽然史未明言,可能暗示她是一个歌伎),来自东郡。元愉“悦之”,娶以为妾,“遂被宠嬖”。那时对皇子婚事的要求已越来越严格,不仅正妻须由皇家安排,就算娶妾,也须出自士族家庭。杨氏出身寒贱,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深陷爱情的元愉卸任回京时,把杨氏带回洛阳,要给她改变身份。他找到出自名族赵郡李氏的李恃显,把杨氏送到李家,请他收杨氏为养女,由此给她改姓为李氏。经过这么一番洗白,元愉从李恃显家正正规规地迎娶杨氏/李氏回到京兆王府。二人非常恩爱,杨氏/李氏很快为元愉生下一个王子,取名宝月。

这位杨氏/李氏的墓志已经出土,志题“魏故临洮王妃杨氏墓志铭”,是正光四年长子元宝月为她制作的[杨奥妃墓志收藏于大同北朝艺术博物馆,墓志拓版及录文,见《北朝艺术研究院藏品图录》(墓志卷),文物出版社,2016年。又请参看殷宪《北魏临洮王妃杨氏墓志考述》,收入殷宪《北魏平城书迹研究》,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434——453页。]。从墓志文字看,元宝月恢复了母亲的杨姓,却不敢面对她的东郡籍贯,而把她说成弘农杨氏。墓志称:“妃讳奥妃,字婉瀴,恒农华阴人也。”墓志追溯杨奥妃的先祖至于东汉杨震,且称其父祖皆为官员,当然都是不可信的[杨奥妃墓志:“汉太尉震之裔,晋太保骏之□世孙。祖伯念,安南秦州安邑子。考深德,兰陵太守。”据此,杨奥妃的祖父杨伯念,是安南将军(将军号)、秦州刺史(官职)、安邑子(封爵)﹔父亲杨深德,官兰陵太守。如果杨奥妃当真出于这样的家庭,元愉是不需要委托李恃显为她改姓的。]。下面我们尊重元宝月的立场,称呼她时使用她本来的姓和名,即杨氏奥妃,而不用《北史》的“李氏”。据墓志,杨奥妃“少而机悟,长而温敏,幽闲表德,宽裕在躬”。墓志说她十八岁嫁给元愉:“年十有八,百两云归。”杨奥妃十八岁,在太和二十二年[杨奥妃墓志:“以永平二年十一月十二日薨于第,春秋廿有九。”据此知道杨奥妃生于孝文帝太和五年(481),十八岁是太和二十二年(498)。],这是她和元愉在彭城初识的时间[《北史》卷一九《孝文六王传》之《京兆王愉传》称元愉死时只有二十一岁,据此当生于太和十二年(488)。那么元愉初遇杨奥妃时,至多才十一岁,似于情理不恰。又据《北史》卷一九《孝文六王传》之《清河王怿传》,元怿死于正光元年(520),年三十四,则其生年当在太和十一年(487)。元愉是元怿之兄,生年必不晚于元怿,知《北史》记其年岁必误。元愉出镇彭城时应已十二岁,次年遇到十八岁的杨奥妃时,他不会小于十三岁。],不是宣武帝即位后上演的从李恃显家假出嫁的时间。因此可以肯定,杨奥妃入京兆王府,比于皇后的妹妹于妃至少要早三年。于妃嫁给元愉时,杨奥妃要么已经生了元宝月,要么正怀着他。[元宝月墓志:“以正光五年龙集甲辰五月廿五日遘疾薨于第,春秋廿有三。”知元宝月生于景明三年(502)。元宝月墓志录文见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修订本),第232-234页。]

于妃把杨奥妃专宠、自己不见元愉礼答的情况报告给皇后姐姐,于皇后当然要替妹妹出头。于是她把杨奥妃叫进宫,“毁击之”,就是很重地打了一顿,可能还造成了毁容。然后,于皇后强行给杨奥妃剃发,让她出家为尼,却不许她出宫,而拘禁在宫内的尼寺,很可能就是慈庆在的那所内寺。事在景明三年,元宝月出生不久,于皇后让于妃把元宝月养为己子。元愉当然不敢去找于皇后要人,但这样也不可能使于妃在元愉面前增加吸引力。过了一年多,也就是到了景明四年,赵修垮台之后,宫内形势多少有了一些变化。于皇后的父亲于劲一方面忧心于皇后久不诞育,另一方面要调整赵修死后的宫内权力布局,也就是要拉拢高肇兄弟,于是上表宣武帝,“劝广嫔御”,即多立妃嫔,以广皇嗣。很可能,高英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入宫为夫人的。同时,于劲勒令于皇后释放杨奥妃。

杨奥妃回到京兆王府,与元愉相聚,“旧爱更甚”,不久为元愉生了次子元宝辉。元愉共有四子一女,全都是杨奥妃所生,可见元愉专情之至。永平元年(508)八月元愉在冀州谋反称帝,《北史》称原因之一是“又以幸妾屡被顿辱,内外离抑”,指的就是于皇后“毁击”杨奥妃并强令她出家之事,虽然那时于皇后已死,元愉显然把这笔账记在他的皇帝哥哥头上了。元愉在冀州的州治信都城(今河北衡水市冀州区)立坛称帝,立杨奥妃为皇后,算是大大地出了一口气——这口恶气他已憋了整整十年。不过元愉只做了一个月皇帝,信都城就被攻破,不久元愉和杨奥妃及所有孩子都被押解回京,元愉本人不明不白地死于野王(今河南沁阳)。《北史》说押解途中,元愉“每止宿亭传,必携李(杨奥妃)手,尽其私情”。

元愉死后,其四子虽被赦宥,但绝了属籍,不算元姓宗室了,无处容身。杨奥妃怀有身孕,依照宣武帝的意思要处极刑(“屠割”)。据《魏书·崔光传》,崔光当时任中书令,职当草拟诏书,他犹豫很久,最后上奏云:“伏闻当刑元愉妾李,加之屠割。妖惑扇乱,诚合此罪。但外人窃云李今怀妊,例待分产。且臣寻诸旧典,兼推近事,戮至刳胎,谓之虐刑,桀纣之主,乃行斯事。”

崔光接着从一个独特的角度劝说宣武帝,那就是这么做可能不利于宣武帝诞育皇嗣。那时宣武帝的两个皇子都已夭折,宣武帝自己已二十六七岁,崔光提这个算是戳中了他的心事。崔光说:“陛下春秋已长,未有储体,皇子襁褓,至有夭失。臣之愚识,知无不言,乞停李狱,以俟育孕。”宣武帝同意等杨奥妃完成生育再行刑。一年多以后的永平二年(509)十一月,杨奥妃的女儿元明月应该快一岁大了(“一女遗育,甫及将年”),杨奥妃被处死,年方二十九岁。

元宝月与三弟一妹,在极端窘境下又过了六七年[杨奥妃墓志:“王既遇祸,幽居别室。”知杨奥妃带着四子一女回洛阳后是被关押在某处的。元宝月墓志:“七龄丧考,八岁妣薨.......昆季婴蒙,止于宗正。”可见他们八年多时间一直在宗正所属的某处机构,大概处于半软禁、半控制的状态。杨奥妃墓志说她“以永平二年十一月十二日薨于第”,这个“第”当然只是监狱的委婉说法,不是真的指家宅。],到宣武帝死后,才得恢复属籍,投靠叔父清河王元怿。元宝月墓志称“年十有四,为清河文献王所摄养”,是指恢复皇家宗室身份之后的事。《北史》记胡太后追封元愉为临洮王,“宝月乃改葬父母,追服三年”。这里的“母”,就是杨奥妃。元宝月为杨奥妃所造墓志,以及一年后元宝月死后家人(很可能是他妻子或弟弟)为他所造墓志,完全看不到于妃的痕迹,只认杨奥妃为元愉的正妃。可以说,元愉的后人完美地表达了他一直坚持的立场。甚至当元愉的第三子元宝炬被宇文泰选作孝武帝的继任者(是为西魏文帝),于大统元年正月戊申(535年2月18日)即位时,他仍然“追尊皇考为文景皇帝,皇妣杨氏为皇后”[《北史》卷五《魏本纪五》,第175页。]。元愉哪里想得到,在他死去近三十年之后,他心爱的杨奥妃终于获得了合法的皇后称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我们先回到景明四年,当于皇后把杨奥妃还给元愉,并支持其父上表“劝广嫔御”[《北史·后妃传》称于皇后“静默宽容,性不妒忌”,可能就是基于她支持于劲“劝广嫔御”。]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两年后,于皇后就怀孕了。《魏书·世宗纪》:“正始三年春正月丁卯(506年2月9日)朔,皇子生,大赦天下。”这是宣武帝第一个孩子,而他已经二十三岁了。正旦得子,当然是大喜事,所以要大赦天下。到三月戊子(506年5月1日),正式为皇子制名,“名皇子曰昌”。

十九岁的于皇后诞育皇嗣,理论上应该是巩固了她在后宫的至尊地位。然而实际情况可能大大不然。失去了赵修这种亲信左右的日常照顾,后宫权势的复杂性弥漫开来。这时取代赵修原来地位的茹皓,已娶高肇的从妹,成为高氏的盟友。而于皇后的父亲于劲,这时可能已离开领军将军的关键岗位,前往中山(今河北定州)担任定州刺史了[于劲生卒年不祥,在他之后为领军的,今所知只有元珍,元珍之后是于忠。元珍为领军,应该在永平元年底之后。而于劲离职,可能在正始二、三年间。我猜想,有可能在正始三年皇子元昌出生之后。虽然见不到任何证据,有理由设想,于皇后既生皇子,于劲继续居中为禁军统帅就难免带来疑忌。所以,不管有没有高肇、茹皓或其他亲信的推动,宣武帝本人一定有足够的理由让于劲离开领军职位。不过目前我们还不知道于劲离职后谁继任领军。]。于劲的离开,改变了内宫的权力结构。对于皇后来说,这是灾难的开始。诞育皇子没有给她带来好运,可能正相反,让她成了更紧迫的目标。于皇后的主要敌人,是已入宫三年的高英。

这时高英十六七岁,正是花样年华,以宣武帝亲表妹的身份,更得宫里宫外诸多人物的支持,有实力挑战皇后的权威。虽然具体时间不明,大概在正始二年至永平元年(505—508)间,也就是在于皇后生元昌前后,高英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夭折了。后来高英再次怀孕,生了一个女儿,即后来的建德公主。《北史·后妃传》:“宣武皇后高氏……宣武纳为贵嫔,生皇子,早夭,又生建德公主。后拜为皇后,甚见礼重。”按这个叙事时间表,建德公主生在高英做皇后之前,当然这是错误的。后来胡太后逼高英出家为尼,自己抚养建德公主,“恒置左右,抚爱之”,时在延昌四年(515)。那时建德公主“始五六岁”,那么她应该出生于永平三年或四年。《魏书·萧宝夤传》:“(萧宝夤)长子烈,复尚肃宗妹建德公主。”称建德公主为孝明帝之妹,可见她一定出生在永平三年三月之后,而那时高英做皇后已经两年多了。

《北史·后妃传》:“宣武顺皇后于氏……生皇子昌,三岁夭没。其后暴崩,宫禁事秘,莫能知悉,而世议归咎于高夫人。”这里的叙事次序是错误的,于皇后其实死在其子元昌之前。据《魏书·世宗纪》,正始四年十月丁卯(507年12月1日)“皇后于氏崩”,永平元年三月戊子(508年4月20日)“皇子昌薨”。于皇后死时二十岁(按现代的算法是十九岁),元昌死时三岁(按现代的算法还不到两岁)。从北朝史书的写法来看,母子二人的死背后都有高肇的影子。《北史·外戚传》:“时顺皇后暴崩,世议言肇为之。皇子昌薨,佥谓王显失于医疗,承肇意旨。”

高肇及其家族(或家庭)也许有力量在洛阳宫内完成这两宗谋杀,但要完全瞒过宣武帝,难度是巨大的。说到底,“宫禁事秘”,就如当年废太子元恂被逼外逃,以至于被废被杀,那么大的事,连孝文帝都完全蒙在鼓里。不过,说元昌之死是王显故意耽误了治疗,多少有点不可思议,毕竟于皇后已死,幼小的皇子是可以由高英母养的(如子贵母死时代那种做法),不必置之死地而后快。更何况此时宣武帝仅有这一个子嗣,无论如何是极为珍贵的。很可能史书的这种写法,和北魏后期上层社会对高肇的那种全面否定的舆论一样,更多代表了一种态度、一种立场,未必与具体事实相关。

无论高肇是不是应该为于皇后和元昌之死负责,如史书所明示暗示的那样,毫无疑问的是,高肇一家从中获益了。据《魏书·世宗纪》,永平元年七月甲午(508年8月24日),在皇子元昌死亡四个月后,“以夫人高氏为皇后”。这时宣武帝已满二十六岁,膝下萧然,无儿无女。这一定加剧了他的不安全感,使他对诸弟(特别是长弟京兆王元愉)乃至叔父彭城王元勰更放心不下。他在强烈不安全感之下所表露的态度以及做法,更逼迫元愉在高英做皇后一个月之后反于冀州,进一步强化了宣武帝的疑惧。崔光奏言“陛下春秋已长,未有储体,皇子襁褓,至有夭失”,正是宣武帝最大的心事、最深的烦愁。

然而,在生育子嗣问题上,皇帝与皇后的利益是不一致的。对于皇帝来说,后妃中谁生皇子都是好的。对于皇后来说,如果其他女性在她之前生了皇子,她就会面临几乎难以应付的长远挑战。高英应该意识到自己处在后妃间的一场竞赛之中,比的是谁先生皇子。要保证自己从竞赛中胜出,高英就不得不尽力阻止宣武帝接触别的嫔妃。《北史·后妃传》:

宣武高后悍忌,嫔御有至帝崩不蒙侍接者。由是在洛二十余年,皇子全育者,唯明帝而已。

所谓“在洛二十余年”,包括了宣武朝十六年和孝文帝迁都后的六年。自把大冯接到洛阳,孝文帝就很难再接触其他后妃(当然包括废黜之前的皇后小冯),所谓“后宫接御,多见阻遏”,因而孝文帝从二十七八岁以后就再未生子。《北史·后妃传》:“孝文时言于近臣,称妇人妒防,虽王者亦不能免,况士庶乎。”《魏书·天象志》:“时高后席宠凶悍,虽人主犹畏之,莫敢动摇,故世宗胤嗣几绝。”

不过,如果相信宣武帝时众多嫔御“不蒙侍接”仅仅是因为高英“悍忌”“席宠凶悍”,那就没有看到高英以及她背后的高肇也怀着某种不安全感。和之前常氏、冯氏一样,他们知道要确保家族的荣华富贵,仅有当今皇上的亲宠是不够的,还得保障下一代皇帝会延续并更新这一亲宠,而最可靠,甚至可以说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保证高英为宣武帝诞育长子。

可是尽管高英霸着宣武帝,她也没能再生出一个皇子,只在几年后生了一个皇女。如果由于她的“悍忌”,所有妃嫔都“至帝崩不蒙侍接”,那么宣武帝就连一个皇子也不会有了。好在总有个别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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