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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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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比父亲更爱自己的孩子,因为她们更清楚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骨肉。” ——亚里士多德 我没能跟父亲道别。我甚至不知道当时他在哪儿。 我不愿意去跟海伦道别。我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地方。可问题在于我不是非得去那儿才能跟她道别。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山都可以站起来,走过去俯就穆罕默德,小菜一碟。天堂不过是地球村的一个郊区,而地球村的狭小剥夺了我所有的借口。 我从自己的公寓连接进去。新的植入设备,专为这次太空行动准备的,上星期才刚刚插进我脑袋里。我与人类意识圈握手,敲响珍珠大门,一个驯服的神灵打开门——比圣彼得更可信,却同圣彼得一样虚无缥缈——听过我的口信它便消失了[珍珠大门是基督教对天堂之门的称谓;《圣经》中耶稣将开启天堂之门的钥匙交给了圣彼得,因此圣彼得被视为天堂的守门人。]。 就这样我进入了她的世界。 这里没有前厅,没有会客室。天堂不是为偶尔来访的客人准备的地方,被肉体束缚的人在这里不可能觉得舒服,否则那些与身体分离的居民就会觉得单调乏味、难以忍受。当然了,访客和天堂居民并不需要共享同一个视角。如果我愿意,大可以从货架上挑一个常用的世界观,让眼前的世界变成自己所希望的任何风格。只有飞升者的形象我无力改变。这是飞升的福利之一:我们眼中飞升者的脸是什么样,全凭他们说了算。 然而我母亲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面孔的东西,而我绝不肯藏在假面具背后给她看。 “你好,海伦。” “席瑞!真是惊喜!” 她是抽象中的抽象:好几打明亮的窗玻璃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交叉,仿佛彩绘玻璃上的每一块镶片都被点亮、赋予了生命。同时她又像是鱼群,在我面前倏忽聚散。她的世界与她的身体相互呼应:光线和角度层层堆砌,仿佛埃舍尔笔下诡异的三维结构,又仿佛明亮的雷雨云砧。可不知为什么,我确信自己在任何地方都能认出她来。天堂是一场梦;只有醒来后你才会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天堂遇到的人与他们现实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所有感官信号中只有一个熟悉的标志:我母亲的天堂带着肉桂的气味。 我望着她光彩照人的化身,想象她的身体躺在地下深处,浸泡在营养液中。“你好吗?” “很好。很好。当然,大脑不再完全属于自己,这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天堂不仅喂养居民的大脑,它还以它们为食。未经利用的神经元突触会产生多余的能量,正好供给天堂的基础设施。“你得搬进来,越早越好。你永远不会再想离开。” “事实上我正要离开,”我说,“我们明天上船。” “上船?” “柯伊伯带。你知道,萤火虫。” “哦没错。我记得仿佛听说了些什么。我们这里很少关注外界的消息,你知道。” “反正我就是想着来道个别。” “我很高兴你来了。我一直想跟你单独谈谈,你知道。” “单独?” “你知道的。平时总有你父亲在旁边听着。” 天啊,又来了。 “爸爸执行任务去了,海伦。行星间的危机。你也许听到些风声。” “我的确听到了。你知道,你父亲的任务经常——延期,而我对此时常有些抱怨,但或许这其实是件好事。他在家的时间越少,能做的就越少。” “做什么?” “对你。”眼前的幻象静止片刻,装出迟疑的样子。“过去我从没告诉过你,可是——不。我不该这样。” “不该怎样?” “再提起,唔,过去的伤害。” “过去的什么伤害?”配合得天衣无缝。我管不住自己,我所受的训练太彻底,听到命令总会汪汪叫。 “那个,”她说起来,“有时候你回到家——你还那么小——我看见你的表情那样僵硬、冷酷,我就会想,为什么你竟然如此愤怒,孩子?这样小的孩子能有什么理由如此愤怒?” “海伦,你在说什么啊?从哪儿回家?” “就是他领你去的那些地方,”某种类似震颤的东西淌过她的拓扑面,“那时候他还在。他还没变成什么大人物,只是个迷恋空手道的会计,成天说着什么司法鉴定、博弈理论和天文学,直到每个人都无聊得睡过去。” 我试着想象:我父亲,喋喋不休。“听起来可不像爸爸会做的事。” “当然不像了。你还太小,不记得,但那时候他只是个小人物。其实现在也一样,无论他参加过多少什么绝密任务、什么保密简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出来。但早在那时候他就喜欢——好吧,我猜这也不能怪他。他童年时日子很艰难,从来没有学会像成年人一样处理问题。他喜欢,唔,我猜你可以说是作威作福。当然嫁给他之前我并不知情。要早知道的话,我——但我已经做出了承诺,而且一直没有违背誓言。” “什么,你是说你受了虐待吗?”从他带你去的那些地方回家。“你是说——你是说我受了虐待?” “虐待有许多种,席瑞。有时候言语比子弹更能伤人。而抛弃自己的孩子——” “他并没有抛弃我。”他留我跟你一起。 “他抛弃了我们俩,席瑞。有时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而我——而我们从来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回来。全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席瑞。他并不需要去干那个,明明有许多别的工作他也能做。那种好多年以前就被裁减掉的工作。” 我摇摇头,我觉得不可思议,但却没法说出口:她恨他,仅仅是因为他不肯变成无所事事的废物? “行星间的安全工作一直很重要,这也不是爸爸的错。”我说。 她充耳不闻,只管继续往下讲:“过去大家是没办法,那时候我们这种年纪的人非得工作才能过活。但就算那时候大家也希望尽量多同家人待在一起,哪怕因为要挣钱糊口他们根本没什么时间。他呢,他却在没必要工作的时候选择工作,这简直——”她裂成碎片,又在我肩膀旁重新聚拢。“没错,席瑞。我相信这就是一种虐待。而且如果这些年来你父亲有我一半忠诚——” 我想起吉姆,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在机器哨兵的注视下吸入后叶加压素。“我并不觉得爸爸对你我不忠。” 海伦叹口气。“我并不真的指望你能理解。我还没有那么蠢,我知道事情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这些年来一直是我抚养你长大。你父亲老是离家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总是我在扮坏人的,你犯了错也只好由我来管教你。然后他赏光回家待上一两个星期,你就把他当成了大好人。这事我倒也不怪你,就好像我其实也不怪他。事到如今相互指责已经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只是觉得——唔,其实,我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哪怕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过去的记忆突然冒出头来:九岁时,被海伦叫到床边,她伸手抚摸我的疤痕,她的呼吸甜甜地、闷闷地吹在我脸颊上。现在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席瑞。我们再也不能指望你父亲。现在只剩下你和我…… 我沉默了半晌,最后问:“一点用都没有吗?” “你指什么?” 我瞥眼周围,这是海伦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抽象环境:内反馈、一个清醒的梦。“在这里你无所不能。任何欲望、任何想象:全都可以实现。我原以为这会给你带来更大的变化。” 七彩的镶片舞动起来,它们挤出一点笑声:“你觉得这样的改变还不够大吗?” 还差得远。 因为天堂也非十全十美。无论海伦在这里制造多少概念、多少化身,无论有多少空洞的形体赞美她、为她打抱不平,到头来她也只是在自说自话。世上仍然存在着她无力控制的现实,存在着无视她的规则的人——假如他们有工夫想起海伦,他们爱怎么想她她都管不着。 她下半辈子再也不必见任何人,但她知道他们就在外头,而这念头叫她发疯。离开天堂时我突然想到,不管我母亲在自己的世界中多么神通广大,要想让她过得幸福,其实只有一个法子。 其他的一切都必须通通消失。 “这事儿不该一再发生,”贝茨道,“防辐射涂层明明没问题。” 四合体待在旋转舱另一头自己的营帐里,正整理着什么东西。萨拉斯第躲在幕后,从自己的房间监控飞船上的工作。公共区里就只剩下了贝茨、斯宾德和我。 “也许够应付直接的电磁波,”斯宾德伸个懒腰,抬手掩住哈欠,“有时候超声波也会激发磁场穿透防辐射涂层,至少对活体组织是这样。也许你的电子设备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贝茨两手一摊:“谁知道?下头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没准是黑魔法和精灵呢。” “唔,也不是一无所获。凭我们手头现有的情况,总能猜个七七八八嘛,呃?” “比如?” 斯宾德伸出一根手指。“地下那一层一层的东西不可能来自任何新陈代谢作用,至少不是我所了解的新陈代谢。所以从生物学的角度讲,它算不上‘活’体。当然,如今活不活已经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了。”他扫一眼四周:我们自己也正坐在怪兽肚子里呢。 “这是大结构,那它内部的生命呢?” “大气缺氧。多半可以排除复杂的多细胞生物。微生物,也许,不过假如真有微生物,拜托它们一定要出现在取样里。但具有思考能力的生物结构总是很复杂的,能修出这东西的生物就更不必说了——”他朝显示在感控中心里的画面摆摆手——“它肯定需要高能量的新陈代谢,而这就意味着氧气。” “也就是说你认为那里头是空的?” “我这么说了吗,没有吧?我知道外星人的心思本来就该捉摸不透才正常,可说真的,谁会为厌氧菌造一个城市规模的野生动物保护区?” “它肯定是为某种东西准备的栖息地。因为如果它只是改造环境的机器,那完全可以一点大气也不要,不是吗?” 斯宾德指指四合体的营帐。“就像苏珊说的,大气层仍在建造中。咱们可以不劳而获,直到主人出现为止。” “不劳?” “不太劳。而且我知道我们只看到了它内部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但是很显然,有个什么东西看见了我们,我记得它还冲我们嚷嚷过。如果它们真这么聪明,又对我们抱有敌意,为什么还不开火?” “也许它们正在开火。” “如果真有东西藏在大厅里搞破坏,它对机器人的伤害也并不比单纯的地面基准环境更大。” “你所说的地面基准环境或许正是一种主动的反侵入手段。否则为什么要把栖息地弄得这样不适宜居住?” 斯宾德翻翻白眼:“好吧,我错了。要想猜个七七八八,我们手头现有的情况还不够用。” 当然我们一直在尝试。杰克的传感器探头被烤焦、再也无法修复后,我们便将它降级成地面挖掘工。它耐心地烧烤最初的那个窥视孔的边缘,每次只一丁点,逐渐将其扩大,最后得到的洞口直径几乎有一米宽。与此同时我们也在根据现场情况改造贝茨的步兵——给它们加上防辐射涂层,以对抗类似核反应堆和回旋加速器内部的地面环境。等飞船来到近地点,我们便将它们抛向罗夏,就好像往闹鬼的森林里扔石头。它们全都穿过了杰克挖出的大门,身后拖着细极了的光纤,好送情报穿过带电的大气。 它们传回的大多是片段,稍微能扩充我们手头的影像。我们看见罗夏的墙体在动,一波波缓慢而懒散的蠕动,涟漪般沿着它的肚子荡开。我们看见粘稠的内囊在生长,不停地收缩再收缩,估计最终会封闭一条通道。在某些区域我们的步兵通行无阻,在另一些地方则因为周围的磁场而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它们通过了一些古怪的咽喉要道,只见两侧布满剃刀般的牙齿,几千片三角形刀刃平行排列,扭曲成螺旋状。它们缓慢而谨慎地绕过大片薄雾,这些薄雾被雕刻成抽象的分形图案,变动不居,无穷递归,这些薄雾形成带电的水滴,挂在无数相互交叉的电磁力线上。 最后步兵们要么报废要么消失了踪影,无一例外。 “防辐射涂层还能再密实些吗?”我问。 斯宾德睨了我一眼。 “它们已经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传感器的探头,”贝茨解释说,“如果把探头也保护起来我们就看不见了。” “不过可见光是没什么害处的。如果我们仅仅使用光学链——” “我们用的就是光学链接,政委,”斯宾德好不耐烦,“你也许已经注意到了,那些狗屎一样能穿透进去。” “可难道我们就没有——”我拼命回忆那个字眼——“带通滤波器吗?只允许可见光通过,把频谱两侧有害的东西全部切断?” 他冷哼一声。“当然。它的名字就叫作大气层,而假设我们随身带了那玩意儿——并且它的密度比地球大气的密度再高上五十倍——那也许能把底下的东西隔断一星半点。当然,地球上不止有大气层,磁场也帮了不少忙,不过如果我们在那底下安装什么电磁设备,我可不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它手上。” “别老撞上脉冲喷发的峰值就好了,”贝茨道,“最麻烦的就是那个。” “是随机出现的吗?”我问。 斯宾德耸肩的动作几乎像是哆嗦。“依我看,那地方的事儿没一样是随机的。可谁知道呢?我们需要更多数据。” “可惜却不大可能把它们搞到手,”詹姆斯从天花板上绕到我们中间,“如果我们的探测器继续短路的话。” 说“如果”纯粹只是走形式。我们试过赌运气,牺牲一个又一个探测器,希望总有一个能撞上大运;然而离开营地之后,它们的存活率就成指数下降,直到归零。我们试着给光纤加上防辐射涂层,好减少透过缝隙漏磁的几率;结果光纤变得过于僵硬、太难控制,跟手拿棍子、把传感器粘在另一头也没什么区别。我们试着完全切断光纤,让探测器自己去探险,任它们窥探充满辐射的暴风雪,把资料储存起来,过后再上传给我们。但最后没有一个活着返回。我们什么都试过了。 “我们可以自己下去。”詹姆斯说。 几乎什么都试过了。 “没错。”斯宾德的语气非常明白,他的意思只可能是大错特错。 “要想获得有用的信息,这是唯一的办法。” “对,信息,比方说大脑变成同步加速器里的糨糊究竟需要几秒钟。” “我们可以给太空服加上防辐射涂层。” “哦,你是说就像曼迪的探测器一样?” “我真的希望你别叫我曼迪。”贝茨抗议道。 “关键在于,无论你是生肉还是机器,罗夏都一样会把你烤熟。” “我认为关键在于烤肉和烤机器的方式有所不同,”詹姆斯回答道,“烤肉花的时间更长。” 斯宾德摇摇头:“五十分钟你就死定了。哪怕有防辐射涂层。哪怕在所谓的低辐射区。” “但三小时之内都不会出现任何症状,甚至可能更久。而且那之后也要好几天才会真的死掉,而那时我们早回来了,飞船可以把我们修好,不费吹灰之力。这些我们都知道,艾萨克,相关信息就在感控中心里。而如果我们知道,你也知道。所以这场争论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 “这就是你的方案?每三十个小时把自己弄得辐射饱和,然后让我来切掉肿瘤,把大家的细胞缝回去?” “冬眠箱是自动的。你连手指尖都不必动一下。” “更不必说那些磁场能对你的大脑干出什么来。一旦进入罗夏的磁场,我们立刻就会产生幻觉——” “给太空服加法拉第屏蔽[由英国物理学家Michael Faraday(1791—1867)发明,其基本原理是利用导电材料形成密闭空间,阻隔外部静电场甚至电磁辐射,因此有时亦称为静电屏蔽。]。” “啊,也就是说把咱们变得又聋又瞎。好主意。” “我们可以放光波通过。红外——” “那儿全是电磁波,苏。哪怕把头盔完全封闭,用摄像头代替眼睛,线路通过的地方一样会有泄漏。” “会有一点,没错。但不会那么糟——” “老天,”斯宾德打个哆嗦,唾沫顺着他嘴角飘出来,“让我跟蜜雪儿谈——” “我们四个之间已经商量过了,艾萨克。我们一致同意。” “一致同意?你们并不拥有多数票,苏。你的大脑虽然切成了许多块,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一块都有表决权。” “为什么?我们每一个都具有知觉,至少都不比你差。” “他们全都是你。只不过是分割过了。” “但你却把蜜雪儿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 “蜜雪儿是——我是说,没错,你们每一个都是截然不同的拓扑面,但原版只有一个。他们是你的替代人格——” “别叫我们替代人格!”萨沙的声音突然爆发,液态氧一般寒气逼人。“永远不要。” 斯宾德想缩回去:“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不是想——” 但萨沙已经离开了。“那你是什么意思?”一个更柔和的声音取代了萨沙。“你觉得我就是妈妈,只是妈妈在演戏?你觉得我俩在一起时你其实是在跟她独处?” “蜜雪儿,”斯宾德可怜巴巴地说,“不。我不是——” “不重要,”萨拉斯第说,“我们这里不投票。” 他在旋转舱中央,飘在我们头顶,护目镜下的眼睛完全无法解读。我们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原地转动,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们也随着旋转舱绕他旋转。 “斯库拉准备中。阿曼达需要两个不系光纤绳的步兵,配武器备用。摄像头波长一至一百万埃,鼓膜加防辐射涂层,取消自主性电路。13:50前所有人注射血小板增强剂、抗组胺药和碘化钾。” “所有人?”贝茨问。 萨拉斯第点点头:“窗口打开四小时二十三分钟。”他转身准备离开。 “除了我。”我说。 萨拉斯第停下来。 “我不出外勤。”我提醒他。 “情况有变。” “我是综合家。”这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每个人都知道:要观察系统,你必须留在系统外。 “在地球你是综合家,”他说,“在柯伊伯带你是综合家。在这里你是物质。执行命令。” 他消失了。 “欢迎加入战局。”贝茨柔声道。 其他人也起身准备离开,我望着贝茨:“你知道我——” “我们离家很远,席瑞。不可能等上十四个月,等你的老板拿主意,这你很清楚。” 她摆出站立式起跑的姿势,一跃而起,在全息图中间划出一道弧线,最后落到旋转舱中心的零重力区域。她停下来,仿佛因某个突如其来的洞见而分了心。她抓住船脊上的一根管道,借力回转身。 “你不该低估自己,”她说,“也不该低估萨拉斯第。你的工作是观察,对吧?我敢打赌底下会有很多值得观察的东西。” “谢谢。”我说。但我已经想明白了,萨拉斯第之所以派我去罗夏,原因可不止是观察。 三个宝贵的成员身处险境。添进一个烟幕弹你就买到了四分之一的几率,四分之一的几率敌人会瞄准别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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