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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时间问题猫头鹰谋杀案 作者:安东尼·霍洛维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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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乘了六个小时的火车,才终于抵达水上的塔利,中午从帕丁顿出发,中途还在埃克塞特和巴恩斯特珀尔转了两趟。凯恩小姐办事雷厉风行,短短几个小时便准备好了一切,令庞德相当叹服。她不仅对换乘的各个站台号了如指掌,还能清楚记得每一站接他们的行李员的名字,充分保证整趟旅途顺畅无虞。庞德一路上都在专心致志地阅读最近收到的一份研究报告,寄自声誉卓著的“美国法医科学院”,是一个名叫弗朗西丝·格莱斯纳·李的研究者通过为案发现场建立复杂精细的模型,对案情进行分析的一种被称为“迷你模型研究”的东西。而他的秘书小姐则在一旁阅读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玛丽·韦斯特马科特的小说《女儿的女儿》。 比迪福德火车站外,一辆出租车早已等候多时,载着两人一路驶过比迪福德桥到塔利时,太阳还没落山。其时正逢雨过天晴,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村庄风景如同画廊里的明信片一般,一派明朗秀丽。车子驶过港口尽头一座色彩明丽的灯塔,一列停泊在岸边的渔船,一家名为“红狮”的酒吧和一片弯月形的沙滩。沙滩上面铺着柔软的细沙和错落的小碎石。此刻的沙滩上虽无嬉戏的孩童和沙堆的城堡,周围也没有小驴玩具车或冰激凌车,但毫不费力便能想象出那里节假日或白天的场景。夕阳在海面上投下一抹明媚的红色绢带,闪耀着光芒轻轻沉浮。波浪轻柔摇曳,仿佛一首温柔的歌谣。直到月亮悄悄爬上半空,暮色四合。 “谁能想到,如此美好的地方竟会发生凶杀案。”凯恩小姐望着车窗外的美景唏嘘道。 “任何地方都会发生凶杀案。”庞德答道。 他们订了月光花酒店的房间。出租车驶入酒店车道,却没人出来迎接,也没有人来帮忙拿行李。凯恩小姐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庞德倒是心宽。毕竟这座酒店正在接受警方调查,服务不如平日周到也情有可原。 酒店前台的接待员小姐态度十分友好。“欢迎光临月光花酒店。”她微笑着说,“两位预约了两晚的客房,对吗?” “也许会多住几天。”凯恩小姐提前预告说。 “如需延长住店时间,请通知我。”前台小姐转头看着庞德,“庞德先生,您的房间在‘船长室’,相信您一定会满意的;您助理的房间在楼上。行李可以留在这里,我会安排人帮二位搬上楼……” 所谓“船长室”,是酒店前身还是海关办公楼时的一间办公室。房间方方正正的,床所在的位置之前大概放着写字台;两扇大海景窗正对着海滨大道,沙滩就在大道的另一侧。房间的装潢依旧保留着浓浓的航海风。床尾放着一个水手箱;房间一隅有张船长坐的旋转椅;两扇海景窗之间还摆着一个地球仪。庞德对浴室里的置物柜好奇了一阵,那也是船上用的柜子,有好几个迷你小抽屉,防止船身摇晃时东西四处散落。庞德打量自己房间时,凯恩小姐也被带往为她安排的位于酒店顶楼的客房,和庞德的房间相比稍小些。两人一路劳顿,吃过晚餐后便早早就寝。 伴着海鸥的鸣叫声,庞德再次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碧蓝如洗的天空。到餐厅吃早饭时才七点半,昨天接待他们的姑娘还没来上班。前台后面站着一个男人,油光锃亮的头发规矩地向后梳起,唇上留着一抹小胡子,穿着西装、系着男士领巾。他正用左右手食指费力地敲击着一封信,但庞德走近时,他还是抬起头来。 “早安。”他轻声道,“先生是昨天从伦敦来的,对吗?” 庞德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您对房间还满意吗?” “非常舒适,谢谢。” “我是兰斯·加德纳,酒店总经理。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我猜您需要用早餐,对吧?” “正是如此。” “酒店早餐通常八点开始,我帮您看看厨师来了没有。”话虽如此,加德纳却没有动身,“您来这里是为了那起谋杀案吗?” “我是来协助警方查案的,没错。” “我很高兴您不是记者。过去的一个星期,这里挤满了各地来的记者——当然是公费,差点没把酒吧喝空。至于警方,要我说,他们简直太需要帮助了。离案发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还把我们困在这里不准走,天天问些蠢问题。不知道的还以为住在俄国!” “你认识詹姆斯小姐吗?”庞德问,同时在心里默默比较了一番,发觉水上的塔利和苏联实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当然认识。她是这座酒店的所有者,我负责帮她打理酒店,虽然她不怎么认可我的工作。” “你是说,工作上她不怎么好相处吗?” “我跟您说实话吧,您是……” “阿提库斯·庞德。” “德国人?我可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没有上过战场,天啊。”他揉了揉脖子,想起还没回答庞德的问题,“她是个好相处的人吗?怎么说呢,我挺喜欢她的,我们关系不错。可事实上,她对酒店经营并不了解,对这里的办事方式更是知之甚少。在这里,什么事都靠商量。要和那些世代都在这里种地或者打鱼的人打交道,首先得学会用他们的方式。她不是本地人,也从来没有搞明白过,这是不争的事实。” 兰斯·加德纳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事实”,根据庞德的经验,越是言必称事实的人,往往嘴里越是没有一句实话。 “你一定特别沮丧吧,”庞德意有所指地说,“调查结果一直没出来。” “如果能够早些结案,就最好了。” “你对凶手是谁有什么看法吗?” 兰斯·加德纳冲庞德俯身,一副兴冲冲的样子回答:“人们都说是她丈夫干的。发生这种事凶手通常不都是丈夫吗?天知道,要是哪天我老婆把车开进海里,大家铁定都会认为开车的是我。可他们都猜错了,我不会在车里,只会在后面推罢了!”他说完,哈哈笑了几声,“听我说,弗朗西斯·彭德尔顿没这个胆子,他不可能杀人。” “那会是谁呢?” “您要是问我,我认为凶手不是本地人。梅丽莎·詹姆斯是个大明星,有不少奇奇怪怪的追随者和影迷,酒店经常能收到他们给她写的信。他们知道她住在哪儿。要我说,就算最后发现是哪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影迷,因为不喜欢她的上一部电影或者没有收到她的签名照,又或者就是想一举成名而专门跑来把她杀了,我也不会惊讶。警察天天想着怎么质询,在我看来,完全是浪费时间。不仅浪费他们的时间,还有我们大家的!”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加德纳先生。早餐在哪里提供呢?” “在餐厅里。”加德纳指了指餐厅的方向,“穿过那扇门就是。我去看看厨师来了没有。” * 酒店的早餐意外美味。庞德买了一份《泰晤士报》,那是昨晚火车从伦敦运来的。庞德边看边吃着盘里的炒蛋、煎培根和烤面包配橘子酱,还有一杯浓浓的锡兰茶。凯恩小姐没来,庞德一点也不意外。她是那种一板一眼、严守身份地位和行为规范的人,和雇主在同一个房间里吃早饭,在她看来属于过从甚密,绝对不合适。 凯恩小姐九点整才出现,和平时的上班时间一致。两人再次会和,来到酒店公共休息室。十分钟后,黑尔高级警督来了,他见到二人,立刻走了过来。 “您是庞德先生?”高级警督迎面站定,庞德站起身来,两人握了握手。黑尔对庞德的第一印象是,一个身材颀长、穿着考究的外国人,经验丰富,只需一眼便能洞察自己的一切,并且此刻已经用他那双敏锐的眼睛打量着自己。黑尔的判断没错,在庞德看来,面前这位警官已被这起许久都未侦破的案子沉重打击,几乎就要举手投降、接受失败了。不过,这次见面却蓦然生出一种柳暗花明的希冀,仿佛二人联手即可打破僵局,为案件侦查找到新出路。 “您就是黑尔高级警督吧。” “非常荣幸见到您。您的鼎鼎大名,我早有耳闻。” 实际上,乍闻庞德要来,黑尔立马便把埃克塞特警局里所有关于他的资料全部调阅了一遍。他详细阅读了庞德调查解决的几起案件,包括在其位于伦敦海格特区的家中逮捕世界知名艺术家露丝·朱利安的案子。她在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用调色刀杀死了自己的丈夫——正是侦破这件案子让庞德在战后名声大振。当然,还有最近那起著名的鲁登道夫钻石失窃案,也曾引起全国的广泛关注与热议。 “请允许我介绍我的助理,凯恩小姐。” 庞德侧身指了指凯恩小姐,黑尔也同她握了手:“很高兴认识您。” “您要喝杯茶吗?” “不必了,谢谢您,庞德先生。我刚吃过早餐。” “此番前来,我并无喧宾夺主、打扰贵司办案之意,还望您不要介意。”一番寒暄后,二人坐下之后,庞德率先表明了态度。 “您多虑了,庞德先生。坦率讲,我真巴不得您来。”高级警督抬起一只手抚了抚眉,“我已在警局服役三十年,战争刚开始时,我想参军,但警局不同意,说他们需要我。然而实际上,我对凶杀案的调查并无多少经验。在德文郡及康沃尔警署工作的这些年,我经手的案子最多不过十几件,头三宗的凶手还是隔天自首的。所以,您能给予的任何帮助,我都会感激不尽。” 此话令庞德很高兴。第一眼见到黑尔时,他就知道,他俩一定合得来,刚才那番话正好印证了他的想法:“您很幸运,高级警督,能生活在这样一个恶性犯罪率极低的地方。” “您说得没错,庞德先生。战争时期,这里也曾出过抢劫、敲诈和逃兵事件;战后返乡那段时间,您也知道,算不上太平,许多人都有枪。不过德文郡人很少找自己人麻烦,至少我一直这么认为——直到遇上这件案子。”他顿了顿,“可以问问您为什么对这件案子感兴趣吗,先生?” “是詹姆斯小姐的纽约经纪人找到我,请我代表他们调查。” “换言之,我想,就是他们不信任警方能力的意思。” “不管他们怎么想,高级警督,我可以向您保证这并非我的看法。依我看,咱们联手查案是更好的选择。” 一听这话,黑尔的眼睛都亮了:“若能如此,再好不过。” “贵司对此案已经调查了一段时间,不知可否告知目前为止的调查成果?” “当然。” “您介意我边听边记录吗,高级警督?”凯恩小姐问,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支钢笔和一个小笔记本。 “请自便。”黑尔自己也掏出笔记本,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件案子的为难之处就在于,案情经过本应简单平白。塔利是个小村庄,人口不多,詹姆斯小姐又是大明星;整个作案时间最多不超过十七分钟,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出真相才对。” “以我的经验而言,越是明显的事,反而越难证明。”庞德回应道。 “或许您说得对,先生。”黑尔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查看调查记录,随后便一一道来。 “詹姆斯小姐生前,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是她的丈夫弗朗西斯·彭德尔顿。您或许会感到疑惑,为何我不称呼她为彭德尔顿夫人。这是因为她的名字已经通过多部电影闻名世界,所以便一直沿用。彭德尔顿先生比自己的太太小十岁,出生于富裕人家。他父亲彭德尔顿勋爵是个传统保守的人,恐怕对这段婚姻并不赞成,据说还因此切断了儿子的经济来源。” “有传言说,彭德尔顿先生和太太不和。当然了,像水上的塔利这样的村庄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流言蜚语,从中分辨真假,也给我们的调查工作增添了不少麻烦。总之,他家里还住着一名厨师和一位管家,房子是一座十九世纪的建筑,叫作克拉伦斯塔楼,离塔利大约半英里远。克拉伦斯塔楼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詹姆斯小姐和弗朗西斯·彭德尔顿平日居住的地方,另一部分给用人居住;两边相隔,通常很难听见另一边的响动,但即便如此,用人们还是反应偶尔能听见夫妻俩争吵的声音。负责酒店经营的加德纳夫妇也确认了这一点,说他俩关系不太好。” “案发当天下午,詹姆斯小姐来月光花酒店开会,会议在下午五点四十分结束。之后她在六点到了家。这个时间经她家的厨娘和管家确认过,因为他们看见了詹姆斯小姐的车回到别墅——那是一辆与众不同的宾利车。据彭德尔顿先生所说,他和太太曾有过一番简短而愉快的交谈,之后他便开着自己的奥斯汀轿车离开,去看晚上七点在巴恩斯特珀尔演出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他说自己是六点十五分离开家的,但这一点除了他自己的说法以外,我们并无其他证据或证人可以证明。他的车通常停在别墅侧面,从用人居住的那一侧是看不见的。詹姆斯小姐本来要跟他一起去,但后来决定留在家里早点休息。” “因此,假设这些证词可信,那么当天傍晚六点十五分,别墅里只有三个人:詹姆斯小姐在楼上自己的卧室里;菲莉丝和埃里克·钱德勒——家里的厨娘和管家——在楼下的厨房里。” “这两人是夫妇吗?” “不是的,先生,是母子。” “这倒挺罕见的。” “用‘罕见’这个词形容他们算是客气的了。”黑尔咳了一声,“大约六点十八分,也就是弗朗西斯说自己离家去看歌剧的几分钟后,一个陌生人来到别墅。目前无人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有这么个人来过,因为钱德勒母子俩听见家里的狗吠。梅丽莎·詹姆斯养了一条松狮犬,名叫‘金巴’,每次有陌生人敲门它都会叫,但如果来人是梅丽莎或她的丈夫,又或者是家里的用人,它则安安静静的。可是六点十八分时,金巴忽然开始疯狂吠叫;一两分钟后,钱德勒母子俩听见大门打开又关上。” “他俩竟然都没有从厨房里出来看看是谁来了吗?” “没有,庞德先生。当时是他们的休息时间,因此没有穿用人制服,出来见客不太方便。这真是太令人遗憾了,因为但凡他俩哪怕是隔着门瞄上一眼,这件案子说不定早就破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得考虑这样一个问题:是梅丽莎·詹姆斯在六点二十分打开门,让那个陌生人进了家门,然后被此人杀害的吗?这听起来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六点二十五分时,菲莉丝和埃里克·钱德勒终于离开别墅,借用詹姆斯小姐的宾利车——她答应让母子俩用车,去布德镇看望钱德勒太太生病的妹妹。埃里克离开时注意到,那辆奥斯汀轿车已经不在了。不用怀疑,钱德勒母子俩的确离开了克拉伦斯塔楼,有两名目击证人证明说,看见他俩开车经过——那样一辆名贵的汽车,想不注意都难;住在布德镇的妹妹也证明了他们的话。” “我的推测如果没错的话,他们离开后,别墅里就只剩下詹姆斯小姐和那个不知名的陌生人了。后来在六点二十八分时,她感觉非常不舒服,于是给社区医生伦纳德·柯林斯和一位朋友打了电话,所以很显然,那时候她还活着。柯林斯医生当时在塔利自己的家中,他妻子也在。值得一提的是,这通电话在当地的转接中心有记录,所以是真的打过。根据柯林斯医生的陈述,詹姆斯小姐听起来非常恐慌,说自己需要帮助,请他赶紧来家里一趟。接电话的时候,医生的太太萨曼莎·柯林斯也在房间里,听见了一部分对话。她送丈夫离开时,恰巧看了一眼时间,是傍晚六点三十五分。” “柯林斯医生于六点四十五分抵达克拉伦斯塔楼,惊讶地发现别墅大门敞开着。他走进去查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可想起刚才那通电话,又觉得十分担心。他喊了几声梅丽莎的名字,没有人回应。既然没听见什么不寻常的响动,他决定上楼看看。” “他是在卧室里发现詹姆斯小姐的。她被人用电话线勒死了,电话就放在床头柜上。现场看起来似乎曾有过激烈的挣扎,电话线都被从墙上拔了出来。她的头也曾撞到过床边的装饰木桌,我们在她头皮上发现了瘀伤,木桌表面还有血迹——RH阳性AB型血,正是梅丽莎的血型。” “柯林斯医生使出浑身解数抢救梅丽莎,从人工心肺复苏到嘴对嘴的人工呼吸,用尽一切办法。根据他的证词,发现梅丽莎时,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所以抱着一丝能救活她的希望。可令人难过的是,这个愿望并未实现。于是他打电话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当时是六点五十六分——那通电话当然也有记录。巴恩斯特珀尔警局立刻出警,三十分钟后抵达现场。” “以上,庞德先生,就是本案的大致经过。我刚才说作案时间最多不过十七分钟,指的是从六点二十八分詹姆斯小姐打电话给医生,到六点四十五分医生抵达她家的这段时间。我需要告诉您的是,虽然还有一些其他的细节和证词,但就案情而言,它们只会扰乱视听,让事情看起来更加复杂。我刚才是按照最精练的时间线陈述的事件经过,可以保证细节是准确的,但这正是问题之一。正因为一切都有详细的时间记录,我们更难理解凶手是如何精准地把握时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一切的。” “您对案件事实和时间的整理真是细致入微,高级警督!”庞德叹道,“非常感谢您,因为这些会让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工作容易很多。” 黑尔微笑起来,或许是因为庞德用了“我们”这个词。 “关于案发现场,您还有别的什么信息吗?”庞德问。 “不太多。梅丽莎·詹姆斯死前那段时间确实曾感到十分难过,这一点从她给柯林斯先生打电话便能知晓。不过,除此之外,我们还在地板上发现两张揉成一团的纸巾,一张在浴室里,另一张在起居室。两张纸巾上都沾满泪痕。” “眼泪。”庞德重复。 “她给柯林斯医生打电话时,一直在哭。我也不想这么说,但庞德先生,我认为她给社区医生打电话时,凶手很可能就在别墅内。” “的确很有可能,高级警督,但这么一来,又出现一个问题:如果他已经决定要杀死梅丽莎,为什么还会允许她打电话呢?” “是啊,”黑尔翻了一页笔记说,“她死前一定曾奋力反抗过。床上一片混乱;一盏台灯掉落在地上;她的脖子上有好几道勒痕,这表示她曾在被人勒住脖子时挣扎着想要逃跑过。” 黑尔叹了口气。 “我可以把证人的证词记录给您看,但我估计您更愿意亲自跟他们谈。他们都还留在塔利,顶多一两个人对此有所抱怨而已。不过,有两件事我有必要事先告诉您。” “第一件,是关于一位名叫西蒙·考克斯的商人。案发当天傍晚五点半后不久,他曾和梅丽莎·詹姆斯在酒店酒吧里有过争执。警方之所以了解此事,是因为当时酒店前台一位叫作南希·米切尔的接待员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对了,南希是个善良正直的好姑娘,父亲是灯塔看守。但我怀疑她可能自身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家事。” “您为什么会有此疑虑呢,高级警督?” 黑尔微微一笑:“我也有个女儿,已经结婚了,过得很幸福,今年九月,我就要当外公了,我只能说,当你经历过这些事,就能很容易发现端倪。” “那我可要先恭喜您了。” “多谢,庞德先生。我还没有问过南希此事,因为多半和案件无关,我也不希望给她造成不必要的担心。”黑尔低头又看了一眼笔记,“话说回来,西蒙·考克斯尾随梅丽莎离开了酒店,并且无法证明自己从那时起,到六点四十五分来到酒店餐厅吃晚餐之前的行踪。他说他去散步了,但谁知道呢!” “您有威胁过要逮捕他吗?” “您是说以阻挠办案、抗拒从严的名义,还是杀人嫌疑?我猜说不定两者皆不是。我打算今天再和他谈谈的,或许咱俩可以一起。” “好的。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是一个叫阿尔吉侬·马许的男人。他来自己妹妹家暂住,他妹妹就是柯林斯医生的妻子。那小伙子长得可真不错,谈吐举止也得体;开着一辆很拉风的法国产跑车。不过我向伦敦警察厅打听过,对方说是正在调查此人的生意往来。总而言之,他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但詹姆斯小姐跟他关系很好。” “有多好?” “他不愿意多说。” “他们之间是否有男女之情?” 黑尔摇了摇头:“弗朗西斯·彭德尔顿坚称他和妻子之间感情甚笃,不过他当然会这么说,毕竟现在他才是凶案的第一嫌疑人。” “但根据柯林斯先生的证词,梅丽莎·詹姆斯给他打电话时,她的丈夫已经离开家,去巴恩斯特珀尔看歌剧了。” “呃,是的。我想他可以假装出门再返回。” “还有,梅丽莎为什么不在电话里向柯林斯医生讲明发生何事呢?” 黑尔叹着气说:“您问得好,并且正是令我头疼的地方。本来看似简单的一件事,细查起来却摸不着头绪。” 庞德想着刚才高级警督说的话。“若您允许,高级警督,我希望能先从梅丽莎·詹姆斯的家里开始调查。我记得您说是叫作克拉伦斯塔楼。如果能见到弗朗西斯·彭德尔顿,跟他谈谈更利于我做出自己的判断。” “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送您去。” “不知这些是否能有所帮助?”凯恩小姐刚才一直默不作声,此刻却将手里的笔记本转过来,递给庞德。小小的一页纸上,整整齐齐地写着以下信息: 5:40 p.m.:詹姆斯小姐离开月光花酒店。 6:05 p.m.:詹姆斯小姐到家。 6:15 p.m.:弗朗西斯·彭德尔顿离开克拉伦斯塔楼去看歌剧。 6:18 p.m.:听见狗吠。陌生人抵达克拉伦斯塔楼? 6:20 p.m.:听见克拉伦斯塔楼的大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 6:25 p.m.:钱德勒母子离开。奥斯汀轿车不见了。 6:28 p.m.:梅丽莎·詹姆斯打电话给柯林斯医生。 6:35 p.m.:柯林斯医生离开自己家。 6:45 p.m.:柯林斯医生抵达克拉伦斯塔楼。梅丽莎·詹姆斯死亡。 6:56 p.m.:柯林斯医生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 庞德仔细读了一遍。尽管这些信息早已经牢牢记在他的心里,但有人如此清晰地写下来,他还是很感激。一个个时间点仿佛一座座路标,指引着真相的终点。 “谢谢你,凯恩小姐。”他说,“可以请你帮忙把这些打印出来吗?” “我会想办法的,庞德先生。” “我希望能给我和黑尔高级警督一人一份。很明显,答案就隐藏在这十个时间点中的某处。我们要做的,就是睁大双眼仔细查找,总能找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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