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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罗宾逊先生命运之门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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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塔彭丝又在干什么。”汤米叹着气说。 “对不起,我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汤米转过头,看着科罗顿小姐。科罗顿小姐身材瘦小,一头染过的灰发已经大半退色。她想利用染发剂使自己看起来更年轻(但其实没有多大效果)。她尝试了优雅的灰色、雾露般的烟色、钢铁的蓝色以及其他适合六十到六十五岁之间老妇人的有趣颜色染头发,想使自己的这项研究更为有效。她脸上显现出苦行僧的骄傲以及对自己成就的绝对自信。 “没什么,科罗顿小姐,”汤米说,“我只是在想些事情而已。” 汤米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过心里却在想塔彭丝今天到底又做了什么。肯定是什么愚蠢的事。可能坐上那形同废物的儿童玩具从山上往下滑,玩具摔成碎片,导致她折断了什么地方的骨头而半死不活。也许是坐骨。近来常有人折断坐骨。不知为什么坐骨比其他地方的骨骼更容易断。此时此刻,塔彭丝一定在干傻事或什么无聊的事。也许没做傻事,也许没有无聊,但是做了非常危险的事。对,是危险的事!塔彭丝很容易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汤米模糊地想起了过去发生的几件事。他突然想起了一首诗,不禁放声念了起来: 命运之门…… 篷车不度,飞鸟不惊; 啁啾声声依然响遍鸟尽弓藏之地。 科罗顿小姐立刻有了反应,令汤米大感意外。 “这是弗莱克尔的诗,”她说,“是弗莱克尔的诗。这几句之前是‘死亡商队……灾厄之洞,恐怖之堡’。” 汤米凝视着她,突然意识到,科罗顿小姐一定误以为要她去调查诗的问题了:这几句引文的出处以及诗人的底细。科罗顿小姐的问题在于她调查的范围实在太过广泛。 “我只是想到了我妻子。”汤米略带歉意地说。 “是这样啊。”科罗顿小姐说。 她以完全不同的表情看着汤米,认为他们夫妇间一定起了什么争执。她可能会告诉他婚姻问题协调中心的地址,让他去那儿咨询如何调解夫妻间的纠纷。 汤米急忙问:“前天请你调查的事情有没有什么结果?” “已经调查过了,没碰到什么麻烦。索摩塞特大厦效率很高。你所需要的东西那里几乎都有。我已经把名字、住址、出生日期、婚姻与死亡情况全都搞到手了。” “是玛丽·乔丹的吗?” “除了玛丽·乔丹,还有玛丽亚和波利·乔丹,另外还有个莫莉·乔丹。你看要找的是不是在里头?” 科罗顿小姐把打着字的小纸片递给他。 “谢谢,非常感谢。” “此外还有些住址是你前几天问我的,只有达林普少校的住址还没找到。近来人们经常搬家。我想再过两天就可以查到。这是赫塞尔顿医生的住址,他目前住在沙比登。” “谢谢,”汤米说,“我也许会从他开始查。” “还要做其他什么调查吗?” “我这里的名单上有六个人,有些还没请你查过。” “没问题,”科罗顿自信地说,“我什么都能做!要找的东西常常就在你开始寻找的地方,这说法虽然有点蠢,但你知道,有的事就是这样的。很久以前我第一次从事这种工作时,我才意识到塞尔福利基咨询中心是多么有用。即使就最古怪的事情提出最古怪的问题,他们也能够回答,或告诉你立刻得到线索的地方。可最近他们已经不做咨询了。说到调查,现在我处理的大部分都是‘如果想自杀’之类的问题。当然还有些遗嘱的法律事务和有关作家的奇怪问题。再有就是海外工作和移民的问题。我的工作范围可真够广的!” “的确如此。”汤米说。 “我还救助酒精中毒者,有些协会擅长这方面的工作,其中一些非常专业。我有份名单——上面清晰地列明了——绝对可以相信的那些协会——” “我会记住的,”汤米说,“要是我发现了酒精中毒症状,一定马上来这里求助。” “贝尔斯福德先生,没事,你没有出现酒精中毒的症状。” “鼻子红不算吗?”汤米问。 “女人会比较麻烦,”科罗顿小姐说,“她们戒酒比男人更难。男人也会复发,但不怎么引人注意。有些女人看来已完全治好,似乎多喝些柠檬汁就能满足。然而某天晚上又忽然在宴会上故态复萌。” 科罗顿小姐看了看手表。 “对不起,我还有一个约会,马上要到上格罗文诺街去。” “谢谢你的帮忙。” 汤米开门,帮科罗顿小姐穿上大衣,然后回到房间说: “今晚我必须告诉塔彭丝,目前为止我们的调查员认为:因为妻子酗酒,我们的婚姻生活正面临崩溃。糟糕,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与科罗顿小姐告别以后,汤米赶到托特纳姆大街的廉价餐厅赴下一个约会。 “真是意想不到!”一个年纪相当大的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想不到还能见到红发汤姆,想不到竟然还会遇到你。” “不是吧,”汤米说,“红发越来越少,现在是灰发汤姆了。” “人人都一样。你现在的身体可好?” “表面上没什么大变化。可是,灵敏度已经不行,越来越退化了。” “上次跟你见面已经过了多久?两年?八年?还是十一年?” “哪有那么久。去年秋天我们还在马尔特斯·卡兹的宴会上见过面,你不记得了吗?” “没错,那时的确见过。真遗憾,那家店铺已经倒闭了。以前就常觉得它会倒闭。房子盖得不错,但东西不是很好吃。近来你在做什么?仍然在做跟谍报活动有关的工作吗?” “不,”汤米说,“我已经和谍报活动没有任何关系了。” “天哪,真是浪费才华!” “你呢,羊排肉?” “我年纪太大了,已经不能以这种方式为国家效力了。” “近来没有什么谍报活动了吗?” “我想还有很多,但都起用些聪明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多半刚大学毕业,正为就业艰难地东奔西闯。你现在住哪儿?今年我给你寄了圣诞卡,其实是一月寄的,结果信封上注明‘住址有误’,又退了回来。” “现在住在乡下,是个叫霍洛圭的近海小村。” “霍洛圭,是霍洛圭吗?我仿佛想起些什么。以前你在那儿负责过案子是不是?” “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事情,”汤米说,“我住进去以后才听说这件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至少有六十年。” “跟潜水艇有关是不是?有人把潜水艇的设计图给卖了。我忘了买方是什么人。可能是日本人,也可能是俄国人——其他国家也有嫌疑。倒卖者在摄政公园和对方的代理人见面——好像是大使馆的三等秘书,不是什么小说里写的那种美丽女间谍。” “羊排肉,我有几件事想请教你。” “你尽管问,我现在的生活沉闷得几乎有点乏味。玛格丽——你还记得玛格丽吗?” “当然记得。我差点赶上你们的婚礼。” “但你没赶上。我记得你好像是坐错了火车。你坐上了开往苏格兰的火车,而不是开往苏瑟尔的。总之,你没有来。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究竟有没有结婚?” “我结婚了。可不知为什么没能持久,一年半就结束了。玛格丽已经再婚,我还是孤身一人,不过过得挺愉快。我住在波隆,那里有块不小的高尔夫球场。我姐姐跟我住在一起,她是个寡妇,还有点钱。我们一起过得很好。她耳朵有点聋,听不见我说的话,我只好对她大声吼叫。” “你说你听说过霍洛圭,那里真的和间谍有关系吗?” “说实话,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不太记得了。当时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一个年轻优秀的海军军官,多半是英国人,看上去绝对可以信任,但想不到竟然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被外国间谍机构腐蚀了——不记得是哪个国家了,想必是德国。那是在一九一四年战争爆发以前的事。不错,我想一定是这样。” “那起案件似乎牵连到一个女人。” “我隐约听说过玛丽·乔丹的事,但并不十分清楚。当时是报纸上的热门新闻。而且我想她就是那个人的妻子——我是说那个毫无可疑的海军军官。他的妻子跟俄国人接触——不,不,那是后来发生的另一件事。这种事很容易搞混——情节基本上都差不多,妻子觉得丈夫的收入不够,也就是说她自己的收入不够。所以——对了,为什么要挖掘这种发了霉的事情?它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曾为以前坐上卢西塔尼亚号,或与卢西塔尼亚号一起沉没的人做过些事,对不对?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或你夫人似乎跟那个案子有所牵连,我记得没错吧?” “是的,跟我们两人都有牵连。” 汤米说:“过去很久了,我已经全忘了。” “跟一个女人有关是不是?叫珍·费什希还是珍·怀尔?” “是珍·芬恩。” “她现在在哪儿?” “和一个美国人结了婚。” “好极了。我就喜欢谈论我的那些老朋友以及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如果他们已经死了,你会大吃一惊,如果还没死,你会更加吃惊。这是一个让人进退两难的世界。” 汤米说:“不错,这个世界非常让人为难。”这时服务员走了过来。吃什么好呢?……他们的谈话继而转移到菜肴上。 接下来汤米还有另一个约会。这次见到的是一个神情凄凉、头发苍白的人,他坐在自己办公室里,显然为了不得不抽出时间见汤米而心怀怨恨。 “这个,我真的不能说。当然我知道一点你要谈的事——当时轰动过一阵,还导致了政界的大地震——但我真的不太清楚。你该明白,这种新闻的热度保持不了多久,对吧?只要报纸又挖到其他丑闻,就会很快被人们遗忘。” 自己从未怀疑过的事忽然被曝光,或者好奇心被一件特别的事勾起的时候,人会爽快地打开话匣子。他说: “是的,有件事也许有所帮助。我给你一个地址,我已经帮你约好了时间。那是个相当好的人,什么都知道。在这方面是顶尖人物,绝对是。是我女儿的教父,对我非常好,常常尽可能给我方便,所以我要他见见你。我说,你很想知道一些事情,还告诉他你是个好人,他答应听听你的问题。他也知道一点你的事,很欢迎你去,约会定在三点四十五分,这是地址,是他在城里的办公室,你们应该没见过吧?” “我想没见过,”汤米看着名片和地址说,“的确没见过。” “见了面,你就会觉得他无所不知。我是说他的脸型方正,头发稀疏。” “脸型方正,头发稀疏吗?”汤米问。 事实上,他不太相信这种说法。 “他是最顶尖的,”这位头发斑白的朋友说,“绝对是顶尖人物。他也许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祝你好运。” 抵达城里的办公室时,一个三十五到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出来迎接汤米,这男子用一种可以忍受任何困境的坚毅目光望着他。汤米觉得对方在怀疑自己,似乎自己把炸弹藏在了什么秘密的地方,或想干劫机、绑架、持枪劫持之类的不法勾当,他不禁焦躁起来。 “你跟罗宾逊先生约好了见面是吗?约在几点钟?对的,是三点四十五分。”男子看了眼记事本,“是托马斯·贝尔斯福德先生吧?” “是的。”汤米说。 “好,请在这里签名。” 汤米在指定的地方签名。 “约翰逊!” 一个二十三岁左右的神经质男人像幽灵一样从被玻璃隔开的桌子后面出现。 “带贝尔斯福德先生到四楼罗宾逊先生房间。” “是。” 约翰逊走向对自己总是不太友善的电梯。门开了。汤米走过去,门在距离他后背仅仅一英寸的地方迅速关上,差点夹住他。 “寒冷的下午。”约翰逊说。他的态度非常亲切,眼前这个人竟然获准去见身居要职的罗宾逊先生,一定是位重要人物。 “是啊,”汤米说,“一到下午,天似乎变冷了。” “有人说是大气污染造成的,也有人认为是北海的天然气造成的。”约翰逊说。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汤米说。 “我也不这么认为。”约翰逊说。 电梯经过二楼和三楼,最后终于到了四楼。这次汤米仍以一英寸之差逃离了关上的门。约翰逊领着他穿过走廊,来到一扇门的面前,约翰逊敲了敲门,有了回应后才推开门让汤米进去,说: “贝尔斯福德先生,预约好的。” 约翰逊走出房间,关上门。汤米朝前走了几步。房间似乎被一张桌子占据了一大半空间,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身形庞大的男人——果然如朋友所说,脸型方正,头发稀疏。汤米看不出他是哪国人——说他是哪国人似乎都可以。汤米认为他可能是外国人。是德国人还是奥地利人?会是日本人吗?当然也可能是地道的英国人。 “贝尔斯福德先生,你好。” 罗宾逊先生起身同汤米握手。 “很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汤米说。 汤米觉得自己曾经见过罗宾逊先生,或者说罗宾逊先生曾经引起过他的注意。总之,他有点害羞,因为那时罗宾逊先生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汤米猜测(其实是感觉得到),罗宾逊先生现在依然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听说你想知道一些事情,你的那个我记不太清名字的朋友把大概的情形告诉了我。” “我没想——我是说,我没想用这种事来麻烦您。这件事其实没那么重要,只是——只是——” “只是个想法吗?” “是我夫人的想法。” “我听说过你夫人的事,也听说过你的事。最近的‘M或N’就是你们解决的吧?不,是‘N或M’,那件事我记得很清楚,连细节都一清二楚、你逮捕了那位海军中校,对不对?虽是英国海军的军人,其实是个地位显赫的‘匈奴人’。我依然常把德国兵称为‘匈奴人’,当然,世道变了,英国和德国都是欧洲共同体的成员,也可以说是全部进了育儿院。你当时做了很多事,实在很了不起,你夫人也一样。肯定是儿童读物。我至今还记得,呆头鹅——呆头鹅对吧?最终使他露出了原形。上楼下楼晃荡什么?去我夫人的房间干吗?” “连这种事都记得,真是了不起。”汤米满含敬意地说。 “没什么。人们通常会对自己的记忆力感到吃惊。其实只是在脑海中浮现而已。你们一定为没能早点意识到而觉得自己很傻吧?” “是很傻,他的演技很逼真。” “这次是什么事?你们在调查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 “好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不需要字斟句酌,只要说到点子上就行。坐下来,让脚休息会儿。你也许不知道——我也是上了年纪以后才知道的——让脚休息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也已经上了年纪,”汤米说,“就等着进坟墓了。” “别这样说。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可以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了。说正事吧,你到底在调查什么?” “简单地说,就是我和我妻子搬进了一幢新房子,在那里遇到了一些困扰——” “明白,”罗宾逊说,“我知道这类事情,电工在地板上到处钻洞,你们不小心掉了下去,另外——” “那里有一些前屋主留下来打算卖掉的书。全是儿童读物,各种各样的——你知道的亨蒂之类的。” “我记得小时候曾经看过亨蒂的书。” “我妻子看的一本书里,有人在一些字母下面画了红线,这些字母连在一起就成了一句话。另外,从那以后发生了许多怪事——” “很有意思,”罗宾逊先生说,“我倒很想听听你说的那些怪事。” “把画线字母连起来是这么一句话:‘玛丽·乔丹并非自然死亡,凶手是我们之中的一个。’” “非常有意思,”罗宾逊先生说,“我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真是这样吗?‘玛丽·乔丹并非自然死亡,’谁画的红线?有线索吗?” “是小学生模样的男孩,姓帕金森,这家人在我们现在的房子里住过。这男孩想必是帕金森家的人,叫亚历山大·帕金森,他埋在村里的教堂墓地。” “帕金森。”罗宾逊先生说,“等等,让我想想,帕金森——这名字似乎和什么事件有关,但一时想不起是谁、什么事,以及在什么地方。” “我们非常想知道玛丽·乔丹是什么人。” “因为她不是自然死亡吗?不错,这的确是你们的拿手好戏。这些事确实奇怪。关于玛丽·乔丹,你知道些什么?” “几乎一无所知,”汤米说,“当地似乎也没人记得她,没有人说得出任何关于她的细节,只知道她是以工作换取食宿的女孩或家庭教师。有人说她是个女间谍,但丝毫没有依据。你看,这真是太难办了。” “她死了吗——死因是什么?” “有人不小心把莴苣叶子混在了从园子里采来的菠菜里,然后她们吃了下去。在我看来,这应该不足以致命。” “是的,”罗宾逊先生说,“不足以致命。但如果把过量的洋地黄放进咖啡或饭前的鸡尾酒里——知道玛丽·乔丹一定会喝——莴苣叶就会发生作用,造成意外,那个叫什么亚历山大·帕金森的小学生没有受骗,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吗?贝尔斯福德,没有其他线索了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一次大战,二次大战,还是更早以前?” “更早以前,有传言说她是个德国间谍。” “我记得这案子——曾经轰动一时。一九一四年以前在英国工作的德国人都被认为是间谍。受牵连的英国人总被说成‘毫无可疑’的人,对这些毫无可疑的人,我向来就很小心,这些陈年往事最近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我是说,即使该案的资料公开,民众也不会对其产生兴趣。” “是的,所有的信息都很粗略。” “是的,现在就更加模糊了。跟被窃的潜水艇机密有关的消息总是非常笼统,关于飞机的消息也是这样。这类消息很多,容易引起民众的兴趣,但都比较简略。其实,这里也有政治方面的因素。许多政界的大人物这时纷纷粉墨登场。对于他们,人们常这样说:‘哦,他是一个真正的廉洁之士。’说他们‘廉洁’跟之前的‘毫无可疑’一样,都是很危险的,真正的廉洁,哪有这种事!”罗宾逊先生说,“这让我想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有些人跟世人眼中的廉洁完全背道而驰。住在附近的一个人就是那样,他在海峡对面有自己的房子,培养了许多希特勒的信徒,他说我国唯一的机会就是跟希特勒联手。这家伙表面看来确是高贵之士,也有很好的政见,大喊消灭贫穷、不自由和不公正。他不是法西斯,却替法西斯摇旗呐喊;西班牙的情形也一样,在佛朗哥的统治下和法西斯联手,一切由此开始;还有那个擅长雄辩的墨索里尼。战争前这种事很常见,谁都不知道这些没有浮出水面的事情会造成何种影响。” “您似乎无所不知,”汤米说,“抱歉,这样说也许太冒昧了。只是,能遇到你这样无所不知的人,实在令人兴奋。” “没错,如同你说得那样,任何事都有我的份。我知道许多事情的缘由和背景。多听,就可以知道许多事情,从牵涉其中和见闻颇广的老朋友那里听到很多事情。你也是这样做的吧?” “是的,”汤米说,“确是如此,我见了以前的朋友,他们又见了其他的老朋友,打听到许多之前不知道的事。我以前不知道这些事,现在却把它们联系在了一起,真是太有趣了。” “是啊,”罗宾逊先生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的意图。遇到这种事真是很有意思。” “问题是,”汤米说,“我们对这件事完全不了解——我是说,我们很可能是在犯傻。我们买了一幢房子,一幢我们一直想要的房子。我们按自己的喜好加以整修,还想建造一个可爱的花园。我想说的是,我不希望被这类事情所困扰。对我们而言,这只是好奇心在作祟。想了解以前发生的事情,想知道发生的原因,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特殊的目的。做这种事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明白了。你只不过想多了解一些而已。这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好指责的。正是因为好奇,人类才去探究,才会飞到月亮上,才会为大海中的发现而振奋,才会在北海发现天然气,才不是从树木或森林而是从大海里发现供给我们的氧气。人类常会发现许多东西,一切都源于好奇心。没有好奇心,人跟乌龟有什么不同?和人比起来,乌龟的生活舒适得多。整个冬天都在睡眠中度过;据我所知,它们只吃草也能活过夏天,也许不是很有意思,却是非常平和的生活,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人可以说更像是猫鼬。” “很高兴你读过吉卜林的书。吉卜林的价值没有获得充分承认,真是太遗憾了。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著作现在读来仍然非常了不起,他的短篇小说非常棒。在我看来,他是个被低估的作家。” “我不想把自己弄得像个傻瓜,”汤米说,“不希望卷入与己无关的事情当中。应该说,这些事现在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这倒不一定。”罗宾逊先生说。 “我只是说说而已,”汤米对打扰了这么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而内疚,“事实上,我并不打算去发现真相。” “我想你只是想发现真相去满足你妻子的好奇心。我听说过她的许多事,可惜不曾亲见。据说是位很了不起的女性。” “我想是的。” “我喜欢忠诚于对方的夫妇,他们会享受自己的婚姻生活,并且一直享受下去。” “其实我很像只乌龟,我们夫妇都像。我们已经上了年纪,精神非常疲惫。到这种年纪,身体即使非常强健,也不愿意生活受到打扰。我们不希想与任何事有牵连,只是……” “我明白,我明白,”罗宾逊先生说,“不必为此辩解。像猫鼬那样,你就是想知道真相,贝尔斯福德夫人也一样。从我对她的了解来看,我敢说她一定会设法查证有关事实的。” “你认为她比我更有热忱吗?” “是的,你不像她那样热心探知真相。但在调查这点上,你完全不亚于她,因为你有找到信息源的门路。然而即便有信息源,查证那么久远的事情也并不容易。” “所以我才不得不来打扰你,如果不是‘羊排肉’,我还见不到你呢,我是说——”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有羊排肉似的络腮胡,所以才得到了这个绰号。他人很好,退休前也干得很不错。他知道我对这类事很感兴趣,才要你来找我,我很早就开始调查,而且有了发现。” “所以,”汤米说,“你才得以身居高位。” “这是谁告诉你的?”罗宾逊说,“完全是一派胡言。” “可不都是胡说啊!”汤米说。 “有人爬上高位,有人被推上最高地位,我属于后者。年轻时我受命做过几件很重要的工作。” “是——是那件与法兰克福有关的事吗?” “听到传言了吗?你最好把它忘掉,知道太多并不好。别以为我会拒绝你继续提问,我也许能回答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如果说我知道一些发生在几年前,但仍然能对今天造成影响的事情,或者说我知道些可能对现在的事有所影响的线索,千万别认为我在说谎。我不会放过任何有意思的人,更不会放过任何有价值的事情。只是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帮助。聆听别人的话,从中筛选出对过去案情有价值的线索可是件技术活儿。我们可以先订个暗号,享受兴奋的感觉,领略受重视的滋味。‘酸苹果果冻’,这个暗号如何?你说:我妻子做了酸苹果果冻,要不要来上一瓶?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你是说我能找到与玛丽·乔丹有关的线索吗?我可没这么大的信心。毕竟,她已经死了。” “她确实已经死了。但是,人们常常因为听了旁人的闲话或者看了写在纸面上的东西,而对某人心怀偏见。” “你是说我们对玛丽·乔丹的看法有误吗?你是说,她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不,她可能非常重要,”罗宾逊先生看了看表说,“我必须下逐客令了,十分钟后有客人要来。是个非常无聊的家伙,但他是政界要员。想来你也知道近来的情况,政府,哪里谈的都是政府,不管到哪儿,你都会和政府照面,办公室、家里、超级市场、电视里都是政府的影子。其实我们需要的是自己的私生活。你和你夫人正在玩一个小游戏。你们是站在过普通人生活的基础上,从普通的生活背景出发去调查,这样做非常不错。你们也许会有所发现,发现些有趣的东西——也许会,也许不会。 “我不能再和你说下去了。我知道些只有我知道的事情,也许会在恰当的时候再告诉你。但人都已经死了,全告诉你也没什么用。 “我只告诉你一件可能对调查有所帮助的事情。你可能已经看过对某某海军中校的判决书,他因为进行谍报活动受到审判,而且被判了刑。他是卖国贼,仅此一条就足够判刑。可玛丽·乔丹……” “哦?” “你想知道玛丽·乔丹的事对不对?那我就告诉你一件有助于你思考的事情。玛丽·乔丹的确可以被称做是间谍——但不是德国间谍,不是敌国的间谍。孩子,你听明白了吗?你看,我都忍不住要叫你‘孩子’了。” 罗宾逊先生放低声音,前倾着身体说: “她是我们中的一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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