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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十六日名侦探的献祭 作者:白井智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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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引擎发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床头柜上的时钟指向七点八分。 他坐起身,把汗湿的睡袍脱下放在床上。喝了一口杯里的水,把口香糖塞进嘴里,然后把锡纸扔进废纸篓。拉开窗帘,眼前是旧金山湾区热闹的街道——不是这样的。 这里是一片充满泥土、树木和雨水的令人厌烦的开拓地,完全感受不到文明的气息。震耳欲聋的不是汽车喇叭,而是鸟类奇怪的叫声。 琼斯敦的内务长官彼得•威瑟斯彭问自己。为什么自己会呆在这样的蛮荒之地呢?是因为他没有 反对在圭亚那建立乌托邦的疯狂计划吗?但是,一旦接受了人民教会的信仰,就不能把矛头指向教主。那么,不相信那个可疑的家伙不就好了吗?要反悔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七年前的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选择。 如果能回头,也只有那晚——被在俱乐部认识的老板邀请去参加派对的那晚。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后悔也是马后炮。 他拨开凌乱的头发,摸了摸右边的眼睑。他眨了眨眼。仅仅为了这一点,彼得把自己的人生奉献给了人民教会。 玄关前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随后敲门声响了起来。是后勤人员送来早餐吧。 琼斯敦的大部分居民都住在奴隶船一样的宿舍里,每天早上和晚上都在居住地中央那间巨大 的破屋里吃饭。只有吉姆·琼斯和几名有私人居住空间,吃饭也在房间解决。早上7点和下午6点,庶务员也会送饭过来。 彼得把刚吃进嘴里的口香糖吐在纸巾上,用手梳了一下头发,拧下旋钮打开了门锁。 “早上好,昨晚的雨真大啊。” 负责后勤的妮可·菲舍尔微笑着,把装着早餐的托盘递给彼得。她就像头上顶着一只黑猫的死尸 一样,发型很邋遢。耳朵上挂着朋友送的银耳环。环顾村落,会发现有很多这样的女孩,虽然看起来有点傻,却很可爱。 彼得第一次遇到妮可的时候,她正在渔人码头的酒吧里打工攒学费。彼得记得她说过她的梦想是在加利福尼亚大学学习基因医疗。暂且不论她的未来规划有多么现实,她的未来应该有无数的可能性。 但是妮可最终却选择了一条让人担忧的道路。她把积蓄全部捐给人民教会,移居琼斯敦。毫无疑问,她被吉姆这个该死的家伙骗了。 “谢谢。今天天气会变热的。” 彼得扬起嘴角,想说出一句违心的话。已经七年了,自己一直扮演冷酷的男人,但自己和吉姆不过是一丘之貉,哪里有资格对妮可说三道四。 彼得目送她走向隔壁新律师的房间,把托盘放在桌上,关上了门。 廉价的麦片和切成薄片的生菜沙拉。配餐水平和酒店客房差不多,但最重要的食物却像是家畜饲料。每天早上,每次把它送进嘴里,后悔就在内脏里奔涌。 八年前——一九七〇年春天。法学院毕业的同时取得旧金山律师资格的彼得在奥克兰的律师事务所找到了一份工作。第二年,参加了港湾扩建工程拆迁协商,成功从州政府为雇主拿到了历史上最高的赔偿金。彼得的名字一下子家喻户晓,城市的代表性企业接二连三地发来offer。 那一年的年末,大街上开始洋溢着圣诞节的气息。彼得被常去的俱乐部老板邀请,参加了在大奥克兰酒店举办的派对。政治家、实业家、医生、大地主,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有钱人在宴会上觥筹交错。 主办方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一群寒碜的女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明显还没成年的少女。 一过零点,这些家伙们就开始用胡来,把女人一个个带进房间。 彼得也在老板的邀请下,把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带到套房。少女醉得很厉害,已经不省人事。 彼得和其他几个人一起侵犯了少女。少女没有反抗,她的阴道像老太婆一样干瘪,但阴茎一被插进去就会喘息。 但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少女突然开始痉挛起来,伴随着哽咽、呕吐,然后呕吐物卡在喉咙里,又咽了下去。 老板拍了拍女孩的脸,女孩一动也不动了。 这时候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把在别的房间照顾的医生拉了过来。医生从少女的喉咙里取出呕吐物,试图进行心肺复苏,但她没有恢复呼吸。 老板们陷入了恐慌。想要避开酒店工作人员的视线把尸体运出是不可能的。只能由谁来承担杀害少女的罪名。可是,谁会抽到下下签呢? 在紧张的气氛中,在老板的安排下,彼得被允许先一步离开现场。他慌忙穿上裤子,系好领带,若无其事地走出酒店。钻进停在停车场的法拉利,踩下油门。 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太单纯了。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怎么可能混进无良富豪们所组成的圈子呢。 恐惧和后悔,绝望和无助。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慌乱中的他刚逃离两百米左右,方向盘没打好,一头撞进了酒店的前台大厅。 直到八天后,他才恢复了意识。 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旧金山分校附属医院的病房里,医生解释说,他很幸运,虽然颈部受到了撞击,但所幸没有致命伤,只需要通过几天的康复训练就能恢复。 两天后,他感觉到不对劲。右眼特别干涩。哪怕喝水的话,水都会不可控制般的从嘴角流出来。即使想做个简单的表情,也很困难。 他这时候才发现他的半边脸似乎已经瘫痪来,而右眼已经引发了严重的角膜炎。 最终,彼得接受了面部神经移植手术,托医生的福,术后额头、脸颊和嘴角都可以自如地活动了,唯独眼皮还是纹样不动。 彼得站在洗脸台看着自己扭曲的脸,不知何时眼前又出现了少女的脸,他们重叠在了一起。 难道不是她在惩罚自己吗?这种愚蠢的想法横亘在彼得的心头,挥之不去。 为了寻求解决办法,彼得跑遍了加利福尼亚的所有大学医院、医疗中心,但无论去哪里,医生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既然神经移植没有效果,就没有其他的治疗方法了。 这意味着,他一辈子只能和面瘫打交道。 虽然吃了号称能提高自我治愈力的保健品,也去看了所谓的气功大师的治疗,但彼得的眼皮还是耷拉着。 就在这时,旧金山做汽车修理工的伯父给他介绍认识了总部刚从红木谷搬到这里的人民教会。很多人只要参加集会,受伤和生病的症状就完全消失了。彼得虽然觉得很荒唐,但还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来到了教会。 奇迹确实存在。 听着吉姆·琼斯的演讲,彼得的眼皮渐渐地动了起来——虽然不是这样,但在女信徒的劝说下,彼得在宿舍共同生活了一个星期左右,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眼皮渐渐地动了起来。 自己当然不是笨蛋。脑子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尽管如此,原本一动也不动的眼皮确实开始动了 ——至少确实有这种感觉。 “登特先生,你没事吧?” 外面传来妮可·费舍尔的声音。“咚、咚”的敲门声不断响起。 彼得起居的地方是干部宿舍正中央的“北-2”。右边的“北-3”从两周前开始住着一位名叫阿尔弗雷德·登特的律师。妮可敲门的地方就是那个房间。她带早饭过去了,但好像没有人回应。 彼得突然陷入现实与幻觉的交界处。 昨晚很晚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是男人的叫声。然后有人倒下,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那真的是梦吗?梦中无数次听到过少女的惨叫声音,却从未听到过男人的声音。 这恐怕是现实。 记忆如滚雪球般复苏。听到动静后,彼得睡眼惺忪地看了看手表。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一点四十分。那时候,登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彼得忐忑不安地走出房间,保安长官约瑟夫·威尔逊也从对面的“北-1”走了出来。隔着两个房间的妮可的声音他也听到了吧。他好像刚吃过麦片,嘴唇还泛着油光。 “那个,登特先生没有出现。” 妮可的声音有些激动。手里的托盘上放着薄饼的盘子摇摇晃晃。彼得和约瑟夫关上各自房间的门,一起走向“北-3”。 “为什么这家伙的早餐不是谷物?” 约瑟夫看了看登特的托盘,说了一句多余的话。妮可把盘子晃动得更响了。 “他要求换一个菜单,因为登特先生不能吃麦片。”像是在辩解似的回答。 彼得拧了拧“北-3”的门把手,往旁边拉了拉窗框,但都上了锁,动也不动。窗户是磨砂的深色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尖叫?” 约瑟夫一边做着同样的事,一边说。这家伙好像也听到了登特的声音。 “可能是从床上掉下来磕到头了,或者是心脏病发作?” 约瑟夫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轻轻耸了耸肩。好像是说,该怎么办,由你这个内务长官来决定。 没有备用钥匙或万能钥匙。也没有人拥有开锁的工具和技术。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们打破窗玻璃吧。” 命令妮可回宿舍后,彼得和约瑟夫去了武器库,扛着M1903回到了“北-3”。 “真的可以吗?”约瑟夫一口回绝,确认四周没有信徒后,将枪身砸向窗户。玻璃立刻出现了同心圆状的裂纹。朝着圆圈的正中央,再来一击。玻璃就碎了一个大口子。 “啊!” 约瑟夫惊讶的喊了一着。彼得透过裂缝向房间里张望,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刚进玄关半步,就看到一个男人趴倒在地。血液从身体四周扩散开来。他手里抓着的应该是雨衣吧。 男人背上的衬衫上有好几处伤痕,不远处掉落着一把沾满血的小刀。 几乎不用确认,男人已经死了。既不是撞到头,也不是心脏病发作。而是比那些更麻烦和恐怖的事情。 阿尔弗雷德·登特被杀了。 “凶手可能还藏在里面。” 约瑟夫说着,把手伸进窗户的裂缝里。 彼得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鞋柜上出现了不应该有的东西。 约瑟夫打开门锁,从大开的窗户跳入房间。彼得也跟在后面。他们看了看衣柜和床底下,没有凶手的身影。门和窗户也没有动过手脚。 “有人刺杀了这个男人,锁上门就出去了,对吧?” 约瑟夫望着尸体说。 “不,”彼得看着鞋架摇了摇头。“那可不行。” 约瑟夫讶异地瞪着彼得。他看向鞋架,“啊”地叫了一声。 那里放着一把不应该存在的钥匙。 1 大埘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一阵剧痛。 手表的指针指向七点十二分。应该比平时多睡了一个小时,不过因为下大雨的缘故,睡眠质量并不好。明明已经醒了,却还像在做梦一样,神思恍惚。 “乔迪,你感觉怎么样?” 大埘把水杯递给她。 “完全好了。” 乔迪竖起大拇指。她比李河俊和理子起得还要早,已经穿好了衣服。 “要去哪里吗?” “信徒们邀请我去参加茶会。预定十点在E教室,所以我想今天早点吃完早饭。” 不愧是名人。信徒们似乎也很喜欢她。 “我想也许能听到采访中听不到的内容。如果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我会向你报告的。” 乔迪捂着左胸站了一会儿,随即挥挥手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南-30”。 大埘打着哈欠。从床上探出沉重的脑袋,这时他发现窗户开了一条缝。 “那扇窗户不能关上吗?雨声吵得我睡不着。” “对不起,我有幽闭恐惧症。” 李河俊抱歉地缩了缩肩膀。 “这有什么关系?如果登特先生的信息正确的话,今天应该就能从这里解放了。” 理子冷静地说。李河俊也松了一口气。 “对了,昨天晚上,我收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大埘从口袋里拿出带折痕的纸片,然后把路易斯交给他纸条的事情,简单说明了一下。 理子和李河俊轮流看了一番纸条。 “露依斯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吗?昨天的采访中她确实好像在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李河俊挠着像鸟巢一样的头发,在房间里踱步。 “要不要去问问他本人?” “不行。”理子的声音很坚决了。“露依斯小姐特意在没有人的时候把信交给你,是因为她担心这件事被周围的人知道,所以不应该贸然接触。” 大埘的脑海里浮现出她逃跑般离去的身影。 “那怎么办?” “首先,让我们从这封信中了解些什么吧。” 理子把纸贴在墙上,用手掌抚平折纹。请带我们离开这里(Please get us out of here.)。文字非常简单。 “我好奇的是,为什么露依斯小姐会在这个时候把信交给我们,我们两周前就住在琼斯敦了。应该有好几次打招呼和写信的机会,为什么她现在才向我们求助呢?” “难道不是因为昨天的集体采访,让她意识到我们是值得信赖的吗?” “可能有这个原因,但我不认为仅仅如此。露依斯在这封信上写的不是‘请帮助我(help us)’,而是‘请把我带出去(get us out)’。她似乎知道我们很快就会离开琼斯敦,但是我们会被释放的消息还没有正式告诉他们。她只是一个信徒,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哈哈,我知道了,”大埘说道,。“偷听我们和登特对话的,就是那个女人。” 昨天下午,在密林中与登特相遇时。他被马蜂窝吓到,往后退了几步,之后就听到有人跑过去的声音。那时偷听的应该就是露易斯吧。 “我也这么认为,就像李河俊说的,露易丝经过昨天采访时的对话,觉得我们是可以信赖的。于是在工作的间隙,在暗中观察着我们,看见我们从“南-30”向密林进发。她偷偷跟上了,此时,一位似乎暗地里有联系的律师说,调查团很快就会获释,于是她就想办法让调查团把她带走。于是就决定把信交给我们。” “可是,为什么她那么渴望离开琼斯敦呢?” “这也可以从字面上找到线索。这个句子的宾语不是‘我(me)’,而是‘我们(us)’。她不是一个人,而是想和别人一起逃离琼斯敦。那是谁呢?虽然不问本人的话无法断言,但从常识上考虑那应该是家人吧。她在采访中也提到了女儿的名字。琼斯敦规定孩子必须住在儿童宿舍,她可能无法忍受与女儿分开。” “哦,原来如此……” 李河俊佩服地点头,突然他意识到什么一样,睁大眼睛看看大埘。这是理子上司吧?他脸上写着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人粗暴地打开了。三个男人连招呼都没打就闯进来了。是内务长官彼得·威瑟斯彭、安全长官约瑟夫·威尔逊,还有射杀乃木的保安员拉里·莱文斯。 “什、什么事,突然?” 李河俊表示抗议,拉里用M1903的枪口指着他的鼻尖。可能是慌乱中抽出来的,枪托背面还粘着枯叶。 “你们骗了我们。” 约瑟夫用机器般毫无感情的语调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登特先生。” 彼得看着理子。拉里也把枪口对准了她。 “阿尔弗雷德·登特先生是你们的同伙,他伪装成从旧金山派来的人民教会信徒的律师,企图窃取我们的情报,不是吗?” 虽然很想反驳,但李河俊只是张着嘴,没有出声。连理子也沉默不语。 话又说回来,丹特为什么会暴露身份呢?昨天说得那么从容,今天犯了什么错误吗? “我在他的旅行箱里发现了抄有教团财务资料和孩子们名单的笔记本。”彼得回答,好像看穿了大埘的所思所想似的。“按理说,我们是不会检查律师的行李的,但这次情况非常紧急。” “紧急状态?”理子眉头紧蹙。 “阿尔弗雷德·登特先生被杀了。” M1903上枯叶掉落在地面是。上面有无数被虫子咬过的小洞。 彼得、约瑟夫和拉里带大埘他们去了“父亲的家”。 “进来。” 彼得打开电子锁,拉里示意让三人进去。窗帘开着,空调的温度也很高。看来昨天果然是为了表演而特别设计的。 “我对你们很失望。” 吉姆·琼斯背靠着椅背,直截了当地说。可能是没来得及化妆,脸色像病人苍白。 “我欢迎你们,可你们却公报私仇。” “关于这件事……” “本来应该亲手惩罚你们的,但你们毕竟是被雇来的,我不会愚蠢的把你们关在这里,现在立刻离开琼斯敦。” 真正的理由或许是莱兰议员的来访,但只要能离开琼斯敦,什么理由都可以。大埘这么想着。 “有件事想确认一下。” 听到理子这么说,大埘真想踢她的膝盖。 “登特先生确实是隐瞒身份潜入人民教会的。他和我们一样,是查尔斯·克拉克先生雇用的调查团成员。我对明知他的手法却保持沉默而道歉。” “我对你们已经失去了信任。” “那么,我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你杀了阿尔弗雷德·登特先生吗?” 这家伙不爱惜生命吗?不出所料,拉里立即抓住理子的头发,粗鲁将理子的脸狠狠砸向桌子。 “不要侮辱教主大人——” “我不是凶手。” 吉姆淡淡地回答。 理子挣扎着,“这么说,杀害登特先生的凶手就藏在这片蛮荒开拓地里,如果就这样回到纽约,查尔斯先生一定会问我们登特怎么了。很遗憾,我应该这样回答:他是被人民教会的人杀死的,但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拉里把M1903横倒,把枪身抵住了理子的喉咙。“闭嘴!” “我有个建议,能让我们调查一下案件吗?” 因为被抵住喉咙,理子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即将死去的老人。 “你在威胁我吗?” “登特先生是我们的伙伴,请让我们找出杀死他的凶手。” “我拒绝。” “不好意思,”内务长官彼得·威瑟斯彭插嘴道。“到昨天为止,我共参加了他们的小组采访十二次,他们没有否定我们的信仰,以充分的敬意对待信徒。我们不应该把他们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记者和电视台记者相提并论。” 吉姆像乌龟一样缩着脖子,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盯着彼得的脸。 “他们欺骗了我,这个事实不会改变。” “您说得没错。不过,就这样把他们赶出琼斯敦,可能会有些麻烦,因为……” 彼得透过窗户望向干部宿舍。 “登特先生被杀的房间的门是锁着的,只有一把钥匙,但那把钥匙在房间里。教主说自己不是凶手,但信徒们不会相信。他们应该认为是丹特先生欺骗了人民教会而受到了神的惩罚,不,应该说是教主大人给予了他神的惩罚,因为能在琼斯敦创造奇迹的人应该只有一个。” 吉姆的脸色暗了下来。 “这样下去教主会被冤枉的。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只有让他们找出真正的凶手。” 乌云散去,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 吉姆低着头,肩膀微微晃动,像是在躲避。 “现在几点?” “七点五十五分。” 彼得看着怀表回答。 吉姆慢慢抬起头。 “三个小时。” 他一字一句地说。 “十一点开车去卡伊图马港,在那之前找出杀死阿尔弗雷德·登特的凶手。” 2 “你不想赶紧回日本吗?” 出了“父亲之家”,大埘便问理子。 “我当然想回去,但登特先生被杀了,我不能置之不理。” 说得越来越像小说里的侦探了。 “说得这么强硬,要是这成了‘最后一件案子’怎么办?” “只有在事情变成那样之前找出凶手。” “如果现在离开琼斯敦,就会抛弃给我写信的露易丝。” 李河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赞同了理子。在“父亲之家”一直沉默不语,现在却说个不停,真是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没时间了,我们赶紧去现场吧。” 彼得·威瑟斯彭作为向导,带头向左边的干部宿舍走去。大埘三人连忙跟在后面。 干部宿舍是长屋式的结构,三个房间横向相连。从左边的“北-1”到右边的“北-3”, 写有号码的牌子排列在门上。透过“北-3”被打碎的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床和地板。 正好“北-3”的门开了,一个眼熟的女人走了出来。是乃木中弹时那个被被约瑟夫叫来的医生洛 蕾塔·夏克特。她正要把装着遗体的担架抬出来。 彼得走过去,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啊,是吗?”洛蕾塔说着,掀开担架上的布。 登特的脸血淋淋的。梳着大背头的白发披散着,眼镜的镜片上闪着一道闪电。 伤口在背上。好像是被利器刺中的,衬衫和皮肤都裂开了。溢出来的血从上到下染红了一片。 “凶器应该是房间里的那把刀,伤口的大小都和刀刃的宽度一样。” 洛蕾塔简洁地加以说明。她让人想起初中班上一定会有的优等生,对什么琐事都保持距离。 “知道死亡时间吗?” 大埘问。 “从手脚的僵硬程度来判断,应该是死后七到九小时。” “也就是说,遇害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吗?” “这个……”彼得插嘴道。“我想他是十一点四十分左右被杀的。” “你怎么知道?” “我住在隔壁的‘北-2’,昨天晚上听到登特先生的惨叫声,我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表,是十一点四十分。” 这与洛蕾塔医生的判断一致。死亡时间似乎没错。 “既然有这么多血,凶手很可能也被溅了血。虽说是深夜,也许会有目击者。能让信徒们确认一下有没有人看到过可疑人物吗?” “让下属确认一下吧。” 彼得从腰上的皮带上拿起对讲机,在离担架几步远的地方开始说些什么。过了两秒钟,洛蕾塔的腰里也传来彼得夹杂着噪音的声音。她好像也在衬衫下面带着对讲机。 大约两分钟后,对话结束,彼得对讲机放回皮带。 “我已经指示,一发现目击者就马上联系。” 理子向彼得道谢后,对拿着担架的洛蕾塔低头说:“没事了。”洛蕾塔叫住了正好从“父亲的家”出来的拉里,两人抬着担架,把尸体运到陵园。 “登特先生倒在这里。” 彼得打开“北-3”的门,倾身去看里面。地上的瓷砖上有一摊血。 那是一间十叠大小的房间。打开门就是摆着聚酯垫子和木质鞋架的简单玄关。右手边是床,正面是铝制的桌子,左手是衣柜。旁边墙壁上是镜子,其他的墙壁全是木板。 地板上铺着淡粉色的瓷砖。虽然建筑普通信徒居住的宿舍要豪华一些,但内部装修缺乏统一感,给人以汽车旅馆般的廉价感。 血泊里有一件大雨衣。根据彼得的说法,登特是抓着雨衣死去的。雨衣的尼龙布料有点湿,看来登特昨天是穿这个出去过。上面除了沾着血,没有其他异常。 靠床的墙上张贴着吉姆·琼斯的海报。那是在飞机上看到的新闻报道中经常看到的,在马丁·路德·金人道主义奖颁奖仪式上演讲的照片。这大概是为了伪装成人民教会的信徒而特意准备的。 不过,在夜里看到这张海报,确定不会尿裤子吗?说不定海报的背面有个洞,大埘满怀期待地把边角的胶带撕下来,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蛀虫吃空的小孔。 彼得穿过房间,拿起放在桌上的毛巾。像卷轴一样展开毛巾,取出带血的小刀。 “这就是洛蕾塔说的那把刀,掉在尸体附近。” 大埘对那把刀有印象。黑色的筒端露出银色的刀刃。那是昨天在密林中遇到登特时,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折叠式小刀。 “是他防身用的刀吧?” 理子也注意到了。 彼得罕见地挑了挑眉毛,“他自杀了?” “不,登特先生的背部反复被刺,我不认为他要采取这种古怪的方法自杀,而且二位听到的惨叫声也无法解释。” “故意用他杀的死法,把自杀伪装成他杀?” “如果是这样的话,使用自己的刀就很奇怪了。凶手因为某种原因和登特先生发生了争执,期间登特先生的刀掉了下来,凶手捡起刀从背后捅了登特先生几刀。大概就是这样吧。” 彼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谁发现尸体的?” “我和安全部长约瑟夫·威尔逊,不过最先注意到异常的是负责后勤的妮可·菲舍尔,她是为了送早餐到干部宿舍来的。” “北-3”的窗前还放着妮可拿来的早餐托盘。上面放着薄饼,据说这是厨师为不能吃麦片的登特特别准备的。 “我和约瑟夫听到她的声音后,立刻赶到‘北-3’,确认门窗都上了锁。”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理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强硬。 “两位出去的时候,各自的房门都上了锁吗?” “是的,锁上了门。教主大人一再叮嘱要注意关紧门窗。我想约瑟夫也锁了门。” “以防万一,能请约瑟夫先生也确认一下吗?” 虽然不知道理子想问什么,彼得还是老老实实地拿出对讲机。 约瑟夫的回答和彼得一样,两人都锁上了门。 “谢谢。” 理子什么也没说明,催促彼得继续讲下去。 “我们让妮可回去后,从武器库拿来步枪,敲碎了窗户,看到登特先生倒在地上,浑身是血。钥匙放在鞋架上,却不见凶手的踪影。” 也就是说,杀人现场是密室。正如彼得在父亲的家中所说,如果人民教会的信徒知道了这件事,就会认为是吉姆对登特降下了神罚。 “能把钥匙给我看看吗?” 彼得把放在桌上的钥匙递给她。 “干部宿舍的钥匙每个房间里只有一把。我打破玻璃往里面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鞋架上的钥匙,约瑟夫进入房间后也不可能偷偷放上去。” 理子接过钥匙,用力一摇。那是一把普通的黄铜钥匙。 大埘则代替理子继续询问。 “发现尸体后怎么了?” “我用对讲机联系洛蕾塔医生,约瑟夫跑去叫教主。先到的是教主。教主听完事情经过,指示我检查登特的随身行李。于是我在桌子抽屉和旅行箱里翻了翻,从旅行箱的盖子夹层发现了这样的东西。” 彼得拿出一本笔记本。翻开中间的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琼斯敦学校学生的姓名、年龄、出生地、信仰程度、父母的职业、父母的捐款金额等。和四年前理子拿到的圆内神道的名册一模一样。 “教主好像从以前开始就怀疑登特先生的真实身份,昨天也在十点半过后把他叫到‘父亲的家’,打听他以前的事情。话虽如此,他似乎也没想到是会是间谍,当我把笔记上的内容告诉他时,他显得非常吃惊。” 登特发出惨叫是在十一点四十分左右,也就是说,吉姆·琼斯在那之前约一个小时见过他。 “然后教主大人命令带你们到‘父亲的家’去,我和约瑟夫,还有在餐厅前面遇到的拉里,三人一起去了‘南-30’。接下来大家都知道了。” 理子一脸沉思地走出房间,把钥匙插进门把手的钥匙孔。咔嚓一声,螺栓从门的侧面弹了出来。 “会不会是别的房间的钥匙?” “很遗憾,这里既没有备用钥匙,也没有万能钥匙。如果拜托开锁匠,应该可以复制,但在这个开拓地,既没有制作备用钥匙的材料,也没有掌握技术的师傅。” 大埘看了看钥匙孔,也没有铁丝戳过的痕迹。 “应该是从外面锁上之后,再想办法把钥匙移到室内的吧?” 李河俊用手帕捂着嘴手帕说。似乎是在强忍着恶心之感。 “什么叫想办法?” “比如用线做成索道,从门下面移动到鞋架上面。” 这是一个老套的诡计。 “不行吧”,大埘关上门。可看到门上下都没有空隙。“你看。” 办公桌左上方有一个换风口,也嵌了两层铁丝网,没有可以送进钥匙的缝隙。 “发现尸体的时候门真的上了锁吗?”理子追问道。“有没有什么东西顶在门上,所以推不开打,却误以为上了锁?” “我一进屋就检查了门,没有任何东西在门后,窗户也一样。” “你们进房间的时候,凶手藏在什么地方,趁你们不备逃走了?” “我们也检查了床底下和衣柜里,没有人。” “拆开地板上的瓷砖,就会发现一条秘密的通道?” “没有。正如你所看到的,小屋根本没有精心设计到能隐藏秘密通道的可能。” 大埘的子弹很快就用尽了。理子若有所思的拉着手腕上的念珠,发出“啊——嗯——”的呻吟声。 “我问个细节,发现尸体的时候,钥匙在鞋架上,但刚才我要求出示钥匙的时候,钥匙放在桌子上。是谁动的?” 彼得歪着头思索了几秒钟,“啊”了一声,拍了拍手。 “在检查房间的时候,约瑟夫脚尖撞到了鞋架,结果钥匙掉在了地上。虽然没有沾到血,但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我把钥匙放在了离尸体较远的桌子上。” 理子把手从念珠上拿开,小声说:“原来如此。” “知道诡计了吗?” 不管钥匙放在哪里,都无法从外面上锁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我已经消除了一种可能性。要是再多一点线索就好了——” 理子一边嘟囔着一边低头看着血泊,突然“咦”了一声,弯下腰,定睛看向衣柜的门。 衣橱高一米七,宽五十厘米左右。和左右的墙壁一样,双开门上贴着镜子。一看,门的底部均沾染着血迹,但不在一条直线上,左边的血迹比右边高出三厘米。 “这是个有趣的线索。” 理子一边开关门,一边不可思议地观察着衣橱。左右两扇门的上下两处都用一对不锈钢铰链固定。螺纹嵌得很牢固,没有暴力打开的痕迹。 往衣柜里一看,一根杆子高过头顶,上面挂着一个衣架。理子仔细地观察着,但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原来如此,可能性缩小了很多。”助手把上司搁在一边,自信满满的地说。“好像马上就能找到答案了。” 收音机般的噪音响了起来。彼得从腰间拿起对讲机,离开几步开始对话。 “找到目击者了吗?” 李河俊兴奋地说。那样的话,事件就容易解决的多了。 彼得对麦克说了声“知道了”,便转向大埘他们。 “没有人说看到过凶手,但听说有人在昨天深夜看到登特先生似乎在躲避什么。” 3 手表的指针指向九点三十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九十分钟。 大埘一行人焦急地等着目击者出现,一个三十来岁的独臂女人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走进餐厅。 “那个,对不起。” 女人的目光停留在彼得身上,犹豫地问道。 彼得回答:“是什么呢?”她好像不是目击者。 “你知道洛蕾塔·沙克特医生在哪里吗?他也不在诊所里。” 女人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她喘着粗气,像下了一场骤雨似的汗流浃背。 “她去陵园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怎么了?” “没有,没有,没什么。” 昨天的集体采访结束后,大埘再次观察琼斯敦,发现了一件事。这个村落的居民,身体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或残缺,病患的比例非常高。粗略一看,三四个人中就有一个人的身体有问 题。 一群有同样烦恼的人聚集到这里,加入人民教会以期获得奇迹——或者是幻觉吧。 “对不起,我走了。” 说着,女人转过身,朝陵园的方向跑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彼得不安地低语。 就在这时,两个小小的人影仿佛和女人互换了位置,走进了餐厅。彼得站起身,向两人招了招手。看来这次进来的是等得不耐烦的目击者。 “什么?是小孩子吗?” 其中一个似曾相识。是昨天在“父亲的家”遇到的亚裔少年。吉姆好像叫他Q。 另一个是白人,身高差不多,气质却比Q成熟多了。他就像学生会长一样,满脸骄傲的神情。看大埘一行人的眼睛里也充满了猜疑。 “谢谢,W,你回学校吧。” 彼得让Q坐在椅子上,然后让另一个孩子离开。 难道在这个村落里,所有的孩子都用字母来称呼吗? “模仿007。” 李河俊在大埘耳边低语。 在007系列电影中,确实有以字母代号来称呼的角色。几年前大埘看过007的作品,里面就有个叫Q的发明家。还有一个,007的上司,秘密情报部的老大,应该叫M,但W这个角色大埘没听说过。 “那他会不会变成M?” 就像“海之庭”的招牌一样,字迹倒转。 “一模一样肯定很无聊。” 李河俊撇了撇嘴。 W按照彼得的指示,一个人走出了餐厅。 “能告诉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彼得坐在少年面前问道。 “米克被薮犬的灵魂杀死了。” Q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说什么呢?” “薮狗的灵魂潜入我睡觉的小屋,杀死了米克。” “米克,嗯,是鬣蜥吗?” “是负鼠。” “你为什么认为是被薮狗的灵魂杀死的?” “我在床上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那只狗的叫声。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往笼子里一看,米克已经不动了。” “我觉得狗一般不会伤害负鼠,也不会杀死负鼠。” “我想他是因为肚子饿了。老师骂我说不要给野生动物食物,我照做了,但是狗不懂这些。”少年皱起鼻子,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知道了。然后呢?” “我摇了摇笼子,米克还是原地不动,而且我把脸凑过去,闻到一股老鼠尸体的气味。所以我想在灵魂消失之前让米克活过来,所以决定带米克去‘父亲的家’。” 虽然不知道负鼠是什么动物,但和以前的蜥蜴不同,它似乎真的很可爱。 “那是几点呢?” “离开宿舍时看了看表,是十一点三十五分。雨下得很大,所以我穿上雨衣,拿着米克的篮子向‘父亲的家’走去。就在经过干部宿舍前的时候,从厕所那边传来了男人的叫声,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在宿舍后面,不一会儿律师登特也跑了过来。” 理子把身体探到桌子前。登特在被杀之前,上过厕所吗? “登特先生完全没有停下脚步,快速的冲进了‘北-3’。我还在纳闷怎么回事,过了十秒左右,‘北-3’又传来了巨大的惨叫声。我吓了一跳,直接回宿舍去了。” 大人们盯着少年的脸看了几秒钟。 “我确认一下。”理子开口道。“登特先生跑出去之后,有没有人在后面追?” “没有,没有人。” “那么,当时登特先生没有受伤?” “没有。” 四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假设Q的证词正确,那么登特就是在厕所遇到犯人,逃进宿舍后就断气了。但如果从厕所逃走时还没有受伤,凶手就应该追着登特跑进宿舍,刺向他的后背。但是Q说除了登特之 外没有看到任何人。 “凶手有两个吗?一个在厕所里威胁登特,另一个在房间里给他致命一击。” “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既然有两个凶手,还不如趁他们来上厕所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袭击他更靠谱。” 不出所料,理子反驳道。 那为什么少年没有看到凶手呢?一想到凶手就像烟雾一样从密室里消失了,难怪会让他怀疑是薮狗的灵魂作祟。 “对了,负鼠米克怎么了?他应该让教主复活了吧?” 李河俊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到了早上,它又恢复了呼吸。我想是我的愿望实现了,教主大人救了它。” Q满不在乎地回答。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理子和彼得变换了各种说法,试图从少年那里问出点什么,但没有得到新的线索。 “谢谢。回到学校后,向雷·莫顿校长问好。” 彼得拍着Q的肩膀说。Q点点头说“是”,走出食堂。 “啊,有件事问一下可以吗?” 理子好像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叫住了少年。少年停下脚步,挑了挑眉毛。 “我接下来要说的,绝不是否定你相信的东西。你有自由去相信你想相信的东西。但是……” 理子走到少年身边,弯下膝盖,盯着Q的眼睛。 “负鼠米克的复活,不是教主大人的功劳。” Q像小鸡一样眨巴着眼睛。“什么?” “我以前也听学校的老师说过,负鼠为了防卫有时会采取拟死行动,在快要被捕食动物袭击的时候,会故意装死,使肌肉僵硬,一动也不动。舌头耷拉着,故意散发出腐烂的气味,以 此来欺骗敌人,保护自己。” “米克注意到了薮狗的灵魂吗?” “不是,没有什么灵魂。” “可是,宿舍里没有捕食动物啊。” “只是没注意到而已。蛇和蜥蜴之类的东西会在你睡觉的时候溜进来,在你醒来之前就溜走了。你宿舍昨天晚上不是忘了关窗户吗?” Q挠了挠头,“哦,我不记得了。” “你刚才不是说被薮狗的叫声吵醒了吗?你还说去‘父亲家’的时候下了大雨。如果窗户关着,打在屋顶上的雨声会掩盖住动物的叫声,这意味着你不可能听到薮狗的叫声。米克注意到从外面溜进来的捕食动物,在笼子里装死。因为并不是真的死了,所以捕食动物消失后过一段时间又恢复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不是奇迹。” Q惊讶的张大了嘴,但什么也没说。他的表情带着些许悲伤,仿佛知道了自己心爱的东西是假的。 “为什么姐姐这么了解我?”Q小声说。“是先知,还是神?” 大埘都快爆发了,但理子还是认真地回答。 “我是普通人,做的是侦探这种稀奇的工作。” “侦探?” 少年的眼睛里亮起了光。 大埘想起将近二十年前,邦夫叔叔说自己是侦探的时候。那时的自己,说不定也是这样的表情。 “嗯,其实我只是个助手。” 就在这时,理子不好意思地回头看看大埘。 脚步声传来,一个女人走进餐厅。是刚才在找的洛蕾塔医生的独臂女人。 此时她的脸上完全没有血色。 “怎、怎么了?” 彼得跑到女人身边,扶住她的肩膀。 “啊,那个,其实……” 她奄奄一息地说出的话,恰如其分的说明了侦探既不是神,也不是先知。 ****** “克里斯,接下来有空吗?” 瑞秋·贝克一边用右手反复拧着煤气灶的旋钮,一边说。 克里斯蒂娜·米勒停下了切豆荚的手。瑞秋是负责烹饪的前辈。为什么突然邀请自己呢? 是对自己有好感?不可能的。 “难道说,你已经有约了?” 瑞秋一边咔嚓咔嚓地拧着灶台的旋钮,一边偏头看着米勒。灶台发出“吱吱”的声音,没有点火的迹象。 “没有,但是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就这么定了。布兰卡、你和我,三个人一起,乔迪老师应该很满意吧。” 瑞秋抑制不住兴奋的跳了起来。 两周前,乔迪·兰迪一来到琼斯敦之后,瑞秋就完全被她吸引住了,彻底变成了小迷妹。 米勒知道乔迪·兰迪是批判伪科学的精神科医生,她的英勇事迹不胜枚举,不过大部分都是听瑞秋说的,她只记得在电视上见过她几次。 在乔迪他们到来的前一天晚上,教父在展馆召开了临时集会。内务长官彼得说,她们是接受查尔斯·克拉克的指令,为了调查人民教会的内情而来到琼斯敦的。人民教会一直受到恶魔般的袭击者的攻击,但如果查尔斯加入人民教会,就能一举扭转局势。彼得叮嘱说,一定要积极协助调查团进行调查。 第二天开始,乔迪他们就开始对住户进行走访调查。每次叫几个人到学校的E教室,进行一个小时左右的谈话。米勒打听了一下,他们说采访只是询问他们与人民教会的关系,以及他们在琼斯敦的生活情况,并不是为了获取揭露教会阴暗面的信息。 自那之后的瑞秋一直在等待被召唤到E教室的那一天。米勒起初对充满好奇心的瑞秋感到很失望,但在听了瑞秋讲述的有关乔迪的故事后,她发现瑞秋是真心喜欢乔迪。 可是瑞秋等了又等,还是没有召集的迹象。 然后就在前天。瑞秋等待的机会到来了。 那天傍晚六点多,瑞秋刚刚把装着牛奶汤的盘子摆放在货柜前的桌子上。 因为摆放杂乱会被布兰卡训斥,所以这个简单的工作也要花上不少时间。再过几分钟,饥肠辘辘的信徒们就会蜂拥而至。确认汤盘摆放整齐后,瑞秋准备返回集装箱。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一个盘子上漂浮着几只蚂蚁。 这个汤盘是米勒在旧金山的折扣店买的,左右各有一个提手,形状就像一口平底锅。 瑞秋想把漂浮着蚂蚁的汤倒掉,于是抓住了把手,就在这时,桌子对面有人抓住了另一边的把手。 “那个,这里面有虫子……” 瑞秋说着抬起头,只见约迪·兰迪的脸就在几十厘米外的地方盯着她看。 “啊,对不起。” 就像电视剧的主人公想要和意中人拿同一本书一样,瑞秋立刻缩回了手。乔迪依然抓着盘子,不可思议地眨着蓝色的眼睛。 “那个,我叫瑞秋·贝克。我的采访是什么时候?” 瑞秋用比平时高出两个八度的声音问道。 不巧的是,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吉姆·琼斯正被孩子们牵着手走向餐厅。吉姆每个月都会和孩子们在食堂吃一次晚餐。在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双柔和的眼睛注视着吉姆和孩子——那是雷·莫顿校长。 如果吉姆看到信徒和其他人嬉闹,他会不会不高兴呢?米勒站在通往集装箱的楼梯上看着两人对话,内心充满了不安。 “不,还没有计划。”乔迪笑着回答。 一问才知道采访对象是经过调查团讨论决定的,遗憾的是瑞秋的名字都没有进入候选人之列。 “不过机会难得,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负责烹饪的各位也一定要一起来啊。”或许是担心她意志消沉,乔迪爽快地提议道。 一听此言,瑞秋高兴地跳了起来。 “那么,再见。” 约好时间和地点后,乔迪把汤端在托盘上,微笑着走进餐厅。 就在这时,吉姆刚好把脸转向这边,但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自顾自的和孩子们一起向餐厅走去。 米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两天后的今天,非正式的茶话会如期进行。 “不行,完全打不了。布兰卡夫人,这个炉子坏了。”瑞秋依旧咔嚓咔嚓地扭动着旋钮。 “怎么可能!” 布兰卡·霍根放下手里洗着的盘子,不可置信的回道。她是三年前作为先遣队来到琼斯敦的,现在担任内务部厨师长。 “是真的。破坏厨房的家伙还弄坏了灶台。” 布兰卡叹了口气,关掉水龙头,左手伸向灶台。“先把它塞进去,然后用力转动,这样,你看。”旋钮转动的同时,蓝色的火“砰”的一声点着了。 “咦?真的?” 瑞秋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布兰卡立刻回到洗碗处,若无其事地用海绵擦起盘子来。 “喂,我有个好主意。”也许是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瑞秋勉强改变了话题。“如果是乔迪老师的话,应该能查出破坏厨房的凶手吧。” “他的专业是破解汤匙弯曲之谜和心灵感应之类的吧。” “就是啊,今天早上的厨房,就好像发生了灵异事件似的——” 这时,瑞秋突然发出“啊”的一声狂叫。 “昨天我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梦见一个亡灵紧紧抓住我的右手,想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好像在丹麦的古堡里。可能是那家伙出现在这里,引起了灵异现象。” “有品位的亡灵怎么可能带走瑞秋呢?” 布兰卡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对话。 瑞秋不置可否的笑着说:“是吗?” 这个女人性格开朗,对谁都敞开心扉,随心所欲。米勒不喜欢她这样,就像是自己的反面教材一样,唯一不同的区别是,她失去了右手。 十六岁的夏天。米勒遭遇了一起交通事故,她乘坐的校车为了躲避公路上的浣熊,撞倒了路边的消防栓,冲进了绿化带上。 因为撞击和颠簸的缘故,米勒被甩出了座位,整个脸颊重重地撞在不锈钢扶手上,一瞬间,鲜血涌了出来,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等米勒苏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的鼻子被撞歪了,必须接受鼻骨整复手术。 事故发生一周后。鼻子上打着石膏,走进学校的米勒仿佛变成了电视剧中的女主角。走廊上的每个人都回头朝她看打量。来上课的老师们也称赞她做这种手术的勇气。 就连从未正眼看过她的校花也发声鼓励她。 米勒很享受这种被所有人关注的感觉,但这种关注并未持续多久,等她拿下石膏,大家知道她的鼻子已经恢复后,关注就彻底消失了。 米勒感觉自己变得有点奇怪起来。一定是得了什么病吧。一旦心里不安或无法忍受孤独时,就会不可自控的进行自残--------用打火机烧头发,用针刺嘴唇,用剃须刀割脸……一开始,同学们发现了她的伤口,还担心地询问她,可过了半年,大家似乎见怪不怪了,就没人搭理她了。 米勒感到很愤怒。明明自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呢?老师和同学都没有一点善心吗? 如果自己死了,那都怪这些家伙。这样的想法不断在心头滋生,终于在某一天积压的情绪爆发了。 十七岁的夏天。米勒像之前交通事故中的浣熊一样,突然冲进了马路。校车司机连忙急打方向盘,但因为躲避不急,直径二十一英寸的轮胎瞬间轧断了她的右臂。 恢复意识是在十九天后。米勒隐约知道自己好像还活着,但思维却陷入了沉睡之中,此时的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又过了十天,米勒感觉自己有所好转,这时候,她也终于发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右臂断了一半,胳膊肘的地方出现了裂痕一样的缝合痕。 看着病房镜子里的自己,米勒暗骂自己过于愚蠢。她想回到从前健康的样子。虽然心里是这么祈祷的,可是此时连向神双手合十都无法做到。 不久后,米勒从高中退学。只有离开学校这个大舞台,她才不会再为如何吸引别人的眼球而烦恼。 因为没有特别想做的事,那段时间,米勒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某天,米勒打开了很久没有动过的电视机。 当然,不只是为了看电视,而是想确认一下,除了家之外,外面还依然存在着的世界。 NBC《晚间新闻》的男主持人露出了和往常一样的职业性笑容。不知哪家报社发表了《代表一年的人道主义者》,读着这新闻。 画面切换到VTR,一个像飞行员一样戴着墨镜的男人出现了。他正在演讲,挥舞着拳头,嘴角唾沫横飞。虽然不是总统选举集会,但听众们却不停是鼓掌喝彩。 “没有人种和宗教的限制,只要我们对所有人给予一样的平等的爱。只需要这样,我们就能感受到自己心中的神。” 很可疑。太假了。米勒这么想着,可心里却莫名地被触动了。 不管是身边总是围着人的大明星,还是像自己这样孤独的人,这个男人都能平等地去爱吗?即使是被自我表现欲吞噬而失去一只手臂的愚蠢姑娘? 不知为何,米勒的视线无法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 洗碗和准备晚餐后,瑞秋、布兰卡和米勒三人按照约定去了学校。 乔迪·兰迪先到了一步,正站在B教室的外面透过窗户往里看学生们上数学课。 “让您久等了。” 瑞秋高兴的说着。 E教室白天被火辣的太阳炙烤了一天,此时像桑拿浴一样充满了热气,布兰卡连忙把窗户打开。这是一扇四十厘米见方的小窗户,晚风立即吹拂了进来。 在门附近的椅子上坐下后,三个人自然而然地围着乔迪。 布兰卡从编织篮子里取出茶具摆在长桌上。往装有大吉岭茶叶的茶壶里注入热水。 “集体采访总让人紧张吧?我想更坦率地和你们聊一聊。” 说着,乔迪露出爽朗的笑容。有一种和亲密朋友说话的安心感。 “其实我有件事想和老师商量。”瑞秋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说道。“我们工作的地方,出现了灵异现象。” “不要随便添乱,只是被谁捣乱了吧?” 布兰卡右手拿着盘子,左手摆着香草色的曲奇饼,低声说。 乔迪似乎很感兴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瑞秋的表现有些夸张,但工作室里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件却是事实。就像布兰卡不得不洗沾了土的盘子和米勒不得不用剪刀剪四季豆一样。总而言之,厨房被人破坏了。 琼斯敦的居民每天早上7点到8点30分之间吃早餐。厨师必须六点左右就起床,开始准备早餐。 今天,十一月十六日凌晨五点五十分。米勒来到由移动转播车改造而成的厨房,看到用砖块搭成的楼梯上留有泥印,夜里有人进出过吗? 米勒觉得很奇怪,打开门一看,熟悉的厨房现在一团糟。小锅倒在一旁,餐具散落在地上,橱柜也倒到了另一个位置。盘子是不锈钢的,所以不会碎,但掉在地面的菜刀却摔断了,刀和刀柄断了开来。 米勒和布兰卡几乎是同时到的,瑞秋晚了五分钟到达,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谁,又是为什么要搞这种恶作剧。 瑞秋挠了挠头,简单的说明了情况。 “还有,煤气灶的开关也不太好用,经常打不着火,那可能也是超自然现象之一。” 特意说了句多余的话。 布兰卡一边往摆成圆形的杯子里倒红茶,一边说:“那只是你不会使用而已。” 而乔迪本人则捂着嘴,仿佛在寒冬中暖手般,一脸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那个,你别想得那么认真,反正只是恶作剧。” 布兰卡正要给他倒红茶,乔迪慌忙站起身,主动拿起杯子说:“谢谢。” 她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水。 三个人也各种拿起杯子,无声地啜饮红茶。 大约过了一分钟,乔迪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我确认一下,厨房的门没有上锁吧?” “是的,琼斯敦没有小偷。锁着的地方大概只有‘父亲的家’和干部宿舍。” “碗柜倒了,盘子掉了,会发出很大的声音,附近宿舍的人没有说什么吗?” “不,其实那个集装箱的墙上贴着吸音材料,是以前用于移动转播时留下的。所以只要关上门,就不会发出声音。” “原来如此。这么说,这次的事件中不存在超自然现象,很遗憾,好像和我的专业领域有些不同。”说到这里,乔迪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不过,还是可以提出一些可能性的。” 瑞秋感到很兴奋,“你的意思是?” “大家都认为是有人把厨房弄乱了,但既然想不出具体的动机,我认为应该先考虑除此之外的可能性。” “怎么说……” “这是自然现象。厨房是由移动转播车改造而成的,不像其他建筑物那样基础牢固,容易摇晃,有没有这种情况?” 布兰卡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从三年前开始住在琼斯敦,虽然也经历过几次村子里刮来刮去的强风,但厨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乱糟糟的。厨房是一辆车这是事实,但轮胎已经拆了,而且在地上打了木桩固定,所以晃动是很困难的。” “原来如此,看来也不是天灾人祸。”乔迪点点头,“如果说是动物恶作剧呢?琼斯敦有规定,不能给野生动物喂食。野生动物有可能被食物的气味吸引,钻进厨房。” “集装箱的门是关着的。” “如果是灵长类动物,应该会把门关上吧。” “忘了说,其实有脚印。” 瑞秋向乔迪解释了用砖块砌成的楼梯上留有疑似凶手的脚印的信息。 “原来如此,那也不是类人猿干的。” 乔迪一边苦笑着,一边拿起一块曲奇。 “如果犯人真的存在,我想他肯定很憎恨负责做饭的某个人,或者是所有人,为了让你们难堪,所以在厨房里捣乱。” “嗯,应该是吧。” 在乔迪的带动下,三个人也吃起了饼干。 “不过,这么想的话,犯人的行动确实有些不对劲。如果想让你们难堪的话,可以把门打开,把菜泡在水里,或者把厨具弄坏,有很多办法。” “犯人也要吃饭吧?” “或者也可以这么想:扔掉锅、推倒碗柜,并不是真的想让大家难堪,而是为了隐藏真正目的的掩饰。” “哦,”瑞秋激动的叫道,“没错,没错。” “那么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厨房里藏了什么东西呢?凶手为了寻找那个东西,在雨夜潜入了厨房,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焦急的犯人想看看餐具柜的背后,结果把餐具柜弄倒了。餐具散落一地,而犯人事先也不知道他们所放的位置,所以根本无法恢复原状。于是他推倒了其他柜子,把锅也弄翻了,制造出有人破坏厨房的假象。” 好像很有道理呢,听乔迪这么说着,瑞秋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 布兰卡插嘴道,“我是三年前作为先遣队来到琼斯敦的,那时候我就开始负责厨房的工作。我还记得把煤气灶和碗柜搬进空集装箱时的情景,确定里面没有藏什么东西。”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乔迪一脸严肃地喝干红茶,突然嘴角一松。“我也找不到答案。很遗憾。” 布兰卡耸了耸肩。瑞秋则不满的鼓起了脸,但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红茶很好喝,味道很好,还带点甜味。” 乔迪端着茶杯对布兰卡微笑。 “对了,我比较在意那个。”米勒突然说道,“菜刀断成两段,从刀刃的根部啪的一声断开了。但我觉得菜刀没有那么容易摔断吧。这是一个线索吗?” 与十秒前相比,乔迪的脸色像变了个人似的。瞳孔收缩,嘴唇不停地颤抖。脖子上出了很多汗。 “那、那就太奇怪了。本来以为是开玩笑的,可能不是这样的。凶手来厨房的时候——” 空茶杯从乔迪的手指上掉了下来。啪的一声,碎片在地板上弹跳着。 “啊”瑞秋惊叫了一声。 “你、你没事吧?” 布兰卡扔掉吃了一半的曲奇饼,跑向乔迪。乔迪捂着胸口,缺氧似的嘴巴一张一合,突然跌倒在地上。全身剧烈呕吐和痉挛着。明显是急性中毒。 “……为什么?” 布兰卡不由得脱口而出。 琼斯敦不会受伤也不会生病。她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千里迢迢从红木谷搬过来的。可乔迪就不一样了。 “瑞秋,快把洛蕾塔医生叫来。” 被布兰卡的怒吼惊醒。瑞秋低头看着乔迪,一动也不动。布兰卡见状,把脸转向米勒。 “克里斯蒂娜,快去叫洛蕾塔医生。” 回过神来的米勒迅速冲出了教室。 4 “乔、乔迪老师喝了红茶,然后……” 温热的风吹过食堂。独臂女人摇晃着身体,跪在地板上。吓了一跳的彼得把手从他肩膀上拿开。 女人似乎失去了意识,就那样趴倒在地。 “乔迪出了什么事吗?” 李河俊的声音颤抖着。理子的脸上也没有了血色。如果继登特之后又盯上了乔迪,那么凶手的 目标一定是调查团的成员。 “乔迪在哪里?” “他说被信徒邀请,十点开始在E教室喝茶。” “原来如此,那我们去学校看看吧。” 彼得用对讲机叫来部下,命令他们照顾昏厥的克里斯蒂娜·米勒,然后离开了餐厅。大埘、理子、李何俊等三人相继而来。Q少年好像也跟着去了,但因为彼得说了一句“待在这里”,就留在了餐厅。 学校里喧闹无比。孩子们跑出教室,聚集在E教室的门窗前偷看。 “回去上课吧,不要让你们校长为难。” 彼得这样对孩子们说,但干部的出现让孩子们确信发生了异常情况,他们更加兴奋了,开始又跳又叫。 教室门前站着一个留着胡须的男人,长得像迪斯尼电影里的魔法师——大概是校长雷·莫顿吧——正张开双手,拼命地把孩子们推回去。窗前,刚才带Q来的W,背抵着玻璃站在那里。 “像学生会会长一样”,这一判断似乎非常准确。 大埘拨开人群,走进E教室。 教室里有三个女人。两人似乎是出席茶会的人,先来的是医生洛蕾塔。 桌子上还残留着简单茶会的痕迹。放着茶叶的茶壶、水壶、沙漏、编织篮,还有喝了一半的茶杯。盘子里还有一些饼干。 就在那张桌子的脚边,乔迪·兰迪的身体蜷缩着。 茶杯碎片。洒了的红茶。吃到一半的曲奇它们包围着乔迪的尸体。那张在电视上看起来很漂亮的脸,此时被眼泪和鼻涕、呕吐物等弄得乱七八糟。 “最好不要靠近。” 洛蕾塔制止了正要靠近尸体的彼得。 “喉咙里有一股淡淡的杏仁味,死因应该是氰化钾中毒,呕吐物里可能含有残渣。” 彼得停下脚步,用对讲机向吉姆·琼斯报告,并向部下下达了几个指示。他一边擦着脖子上的汗,一边环视着大家。 “为了不让事情闹大,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还请医生到食堂看看克里斯蒂娜。参加茶会的那两个人能到我房间来吗?理子小姐你们也一起去。” 六个人纷纷点了点头。 打开门,走出E教室。大埘从W旁边往小窗看,一滴液体正从椅子的边缘掉到地上。 “我想是我泡的红茶里有人下了毒。” 布兰卡·霍根的牙齿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语气清晰地回答了理子的问题。从总部还在旧金山的时候起,他就一直是人民教会的老厨师,现在是内务部厨师部的主任。 彼得、大埘、理子、李河俊四人,在彼得的干部宿舍“北-2”,听出席茶会的两人述说案情。 时间是上午十点四十五分。时间不多了,剩下的十五分钟,要彻底查出这两起案件的凶手似乎有些不太可能,但理子似乎还没有放弃。 “那是破坏厨房的家伙干的,他在红茶里下了毒,肯定是这样!” 瑞秋·贝克厉声说道。左手的杯子溅起水,弄湿了她的短裤。与布兰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瑞秋完全失去了冷静。 她半年前入教,后来以代替退出的信徒的形式加入烹饪组。两天前的晚上,她与前来取餐的乔迪发生了电视剧般的相遇,也正是她促成了这次茶会。 整理一下两人的谈话,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早上六点前。三个负责烹饪的人相继来到厨房,发现货柜被人翻得乱七八糟。三个人整理好厨房,洗了洗弄脏了的餐具,总算准备好了早饭。 收拾完东西,准备好晚饭后,三个人按照约定去了学校。瑞秋和乔迪会合后进入E教室,布兰卡泡了红茶,瑞秋把厨房里的事件告诉了乔迪。乔迪提出了几个假设,但当他发现菜刀断了时,似乎灵光一闪。但具体内容还没说出口,身体状况就急转直下,就这样断气了。 “我来确认一下。”理子以心理咨询师的口吻问道。“不只是乔迪,其他人也喝了红茶吧?” “当然。我、瑞秋、米勒都喝过。” 布兰卡立刻回答,瑞秋也点了点头。 “泡完红茶,把杯子递给乔迪的也是布兰卡吗?” “不,我倒完后,乔迪老师自己拿的杯子。” 那就奇怪了。负责烹饪的三个人并没有出现中毒症状。如果毒只下在乔迪选择的杯子里,凶手又是如何让她选择这一杯茶的呢? 假如凶手没有特定目标——也就是说,只要参加者中有人死亡就可以了,这个谜题就能解决了。 只要事先在其中一个杯子上沾上毒药就可以了。但考虑到约十小时前登特被杀,调查团成员肯定是被凶手盯上的。 凶手又一次用奇迹般的方法杀了人。 “茶壶和杯子平时都存放在哪里呢?” 理子继续发问。 “全部装在编织篮里,放在厨房里。” “你把今天茶会的事告诉其他信徒了吗?” “不,没有告诉任何人。”布兰卡回答。 瑞秋也点了点头。恐怕克里斯蒂娜也一样。 “乔迪去世的时候,有没有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说什么?” “她当时看起来很痛苦。” “尸体周围的红茶是乔迪洒出来的吗?” “那是米勒洒出来的,乔迪老师倒在地上之前喝光了红茶。” “茶杯上有什么可以作为标记的东西吗?比如有一个花纹不一样,或者有小小的裂纹或疤痕。” “我想应该没有,如果找找的话,可能会有一些细小的划痕。” “假设布兰卡小姐在倒红茶的时候,只在一个杯子里下了毒,你觉得把那个杯子放在乔迪小 姐的那一边,能让她选择吗?” “不可能。”布兰卡的声音有些僵硬。“倒红茶的时候,我把四个杯子并排放在一起,你不可能预测乔迪老师会拿哪个,你不要怀疑我。” 她求助似地看着瑞秋,瑞秋把杯子摔在桌子上说:“绝对是的。” “曲奇怎么样?”大埘问道。“教室地板上掉了一块没吃完的饼干,那是乔迪吃的吗?” “不是。”布兰卡说。“那是我的,乔迪老师是在吃了饼干之后晕倒的。” “你们所有人都吃过那个饼干吗?” “是的,我把曲奇放在盘子里,大家一起抓着吃,并不是只有乔迪老师吃了曲奇。”布兰卡毅然回答。 瑞秋点点头。 和红茶一样,只下一种毒,让乔迪吃下去,这是不可能的。 “那太奇怪了,应该有什么盲点。”李河俊抱着胳膊思索着。 看到这一幕,布兰卡扬起左脸,露出尴尬的笑容。 “那个,请等一下,大家都误会了。” 李河俊歪着头。布兰卡在其脸颊前挥挥手。 “没有什么盲点。昨晚潜入厨房的凶手,大概是在红茶的茶叶里掺了毒,我们喝的红茶里都下了毒,乔迪就是喝了有毒的茶去世的。我们三个都没事,这有什么奇怪的?” 大埘苦笑。完全忘记了,她们也是奇怪的邪教信徒。 “我们服毒不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我们是人民教会的信徒。” 彼得叫部下把布兰卡和瑞秋送到宿舍,大家再次前往案发现场。 “有一件事我不理解。”理子一边避开水洼一边对彼得说。“吉姆·琼斯先生为什么要进口氰化钾?” 彼得的脸瞬间僵住了,但马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理子也没有追问内务长官,而是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说。 “与从动植物身上提取的生物碱类毒素不同,要想得到氰化钾,必须从化学工厂购买。如果密林中的开拓地有这种东西,那只能是吉姆·琼斯先生出于某种目的购买并进口的。” “怎么样?”理子歪着头。 “正如您所说,教主先生一年前从俄亥俄的化学公司购买了氰化钾,现在还保存在储藏库中。” “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们的干部和信徒不相信奇迹,教主就会把他们叫来,让他们喝下有毒的果汁。”彼得若无其事地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 “为了确认信仰。因为人民教会的信徒是不会服毒而死的。教主是以氰化钾来进行试验的。” 理子张大了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用说,人如果喝下致死量的氰化钾就会死亡。与信仰什么宗教无关。不会出现症状,这是他们的妄想。 吉姆伪装成有毒的果汁,其实是让他们喝普通的果汁吧。然后通过信徒是否愿意喝果汁来确认他们的信仰----听话程度?。与其说是试验,不如说是测试吧。 “各位信徒都知道储藏库里有氰化钾吗?” “我想大部分人应该都知道。他也没有特意发出缄口令。” “储藏库的警备情况如何?” “没有,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人民教会的信徒。” 只要有心,谁都能弄到氰化钾吗? 一到学校,三十分钟前的骚动就像烟雾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据说是彼得的部下们让他“集体放学”回宿舍的。 大埘正要打开E教室的门时,发现门推了几厘米就卡住了。他以为是有人在里面,但从窗户往里一看才发现并非如此。 门的底部和地板几乎没有缝隙,干燥坚硬的地板导致门无法移动。 大埘拉起胳膊肘,双手一用力,伴随着一阵恶心的触感,门打开了。 大埘张开双腿,跨过地板,走进教室。 他想起洛蕾塔的忠告,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乔迪的尸体,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 虽然乔迪的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但衣服很整齐。裤子口袋里有手帕和药盒,但那个吊坠还是不见踪影。 大埘站起身,看向茶杯的碎片。黑底上画着白色圆点图案,是古董市场上卖的便宜货。正如布兰卡所说,和放在桌上的那三个人的杯子没有区别。 “……咦?” 站在两米远的地方看着房间的李河俊,发出疑问的声音。彼得和理子同时回头。 “那里有看到掉落的饼干吗?” 说着指了指理子的屁股。被他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掉在地上的吃了一半的饼干不见了。 “很奇怪,凶手是在我们听布兰卡小姐和瑞秋小姐谈话的时候闯入这里拿走饼干的吗?” 理子不知所措地环视着地板。 “凶手在曲奇上沾了毒吗?他知道我们在调查案件,为了不让我们发现,把曲奇藏了起来。” “掉在地上的曲奇不是乔迪吃的,而是布兰卡吃的。既然她没有中毒,那曲奇就应该没有毒。” 理子看向桌上平碟里的曲奇。这边没有减少的样子。凶手好像只拿走了掉在地上的吃了一半的饼干。 “凶手把掉在地上的曲奇误认为是乔迪吃的?” “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有必要偷偷跑到现场拿走饼干。” 理子罕见地提高了声音。 四个人呆呆地俯视着地板,这时响起了“吱”的一声扭动门把的声音。 回头看向入口。打开门的是安全部长约瑟夫·威尔逊。吉姆·琼斯在他身后拄着拐杖。 “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吉姆低沉的声音响起。 “还不知道。” 理子诚实地回答。 “约瑟,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二分。” 约瑟夫看了看手表说。 时间到了。 “那就到此为止,马上收拾行李,前往卡伊图马港机场。”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拜托了。” 理子咬了咬嘴唇。 “瞧不起人也要适可而止。” 约瑟夫·威尔逊怒吼道。右肩的M1903重新摆好姿势,枪口指向这边。大埘鼓膜里回响着开枪的声音,手心渗出了汗水。 “连乔迪都被杀了,不能就这样回去。” “闭嘴——” “你是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这里吗?” 吉姆·琼斯打断部下。 “是。”理子立刻回答。李河俊看了一眼理子,虚弱地回答:“我也是。”二人回头,看着大埘。 不用说,大埘不想留在这种地方。本来朋友就被射杀了。虽然他们的人身安全得到了一次保障,但现在又有身份不明的杀人犯想要他们的性命。他可不想把命交待在样的地方。 可是既然是为了帮助助手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不能丢下理子一个人回日本。 “我也是,嗯,我也是?” “那就没办法了。”吉姆背对着教室,抚摸着约瑟夫·威尔逊的肩膀说。“把他们带到牢房里去。” 5 出了学校就下起了雨,快到牢房时雨势变得更大了。 村落南端与密林相接的地方,有一个宽约十米的斜坡。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和土屑,如果脚一滑估计小命都得交待在这里。 而牢房就建在这种斜坡的边缘,一旦发生山体滑坡,最先遭殃的就是这里。 按照约瑟夫·威尔逊的命令,三人小心翼翼地走向入口。牢房分为两栋建筑——第一牢房和第二牢房,由一条细如管子的走廊相连。据说一个牢房里只有两个牢房,也许是移居时使用牢房的机会多了,所以后来才增建的。两幢建筑都只有一个通风口,屋顶和墙壁都覆盖着生锈的铁皮板。 “你们被释放了。” 牢房里分散关押着三个年轻黑人男子,他们带着惊讶的表情回了居住地。 在约瑟夫的指挥下,决定将大埘、理子关在前面的第一监舍,将李河俊关在走廊一侧的第二监舍。 “两位,请保重平安。” 李河俊不甘心地挥挥手,一个人走向第二牢房。他说他有幽闭恐惧症,进牢房一定会很紧张吧。 大埘也挥了一挥手,便进了第一监牢的牢房。 “有事就叫我。” 说着,在格子门上锁上了锁,是昨天在学校里听到的那个男人——从越南回来的士兵富兰克林。在采访中自称是特务,但实际的工作好像是牢房的看守。因为没有轮椅就无法移动,很难从事农活和村落的警备工作,所以才分配了这项工作吧。当然,他本人和其他信徒一样,应该都是相信长出了双腿这种把戏的吧,所以这也是一种无意识的自圆其说。 富兰克林从锁中拔出棒状钥匙,塞进口袋,转动轮椅的把手,回到门口旁边的看守房间。 “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关进监狱。” 大埘靠在墙上,用日语嘟囔。牢房有两叠大小,拥挤程度和宿舍的床差不多。 墙那边的理子问什么也不答话。她大概是在意走廊尽头看守房里的富兰克林吧。大埘在墙上找了找,想看看有没有虫子咬的洞,但什么也没找到。 晚上八点半,透过通风口,可看到外面天色暗了下来,落在屋顶上的雨声更大了。房檐上的扩音器里传来了吉姆·琼斯的声音。 “举行紧急集会。所有人十五分钟后到展馆集合。重复一遍——” 看守房间的门很快就开了,传来富兰克林坐着轮椅出去的声音。从左边的墙壁传来一阵喘息的声音。 “你是不是太有礼貌了?要更像个囚犯啊。” “比如说?” “一会儿骂看守,一会儿用叉子削墙。”理子放声大笑起来。 理子大概是早已做好了被关进牢房的心理准备,坚持要留在琼斯敦的吧。 虽然已经有一半人被杀,但查尔斯·克拉克派遣的调查团依然是吉姆·琼斯的救命稻草。他急急忙忙的想要清除麻烦,因为如果被莱兰议员发现就麻烦了。只有把他们关在不被人发现的地方,哪怕留在村子里也没什么问题。理子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吧。 在被杀人凶手盯上的情况下,如果说不害怕被限制自由,那是骗人的。但一想到有看守看守着门口,就比住在没有锁的宿舍里安心多了。 “我们常年受到恶魔般的袭击者的威胁,他们试图用残酷的方式夺去我们的生命,你们也感到不安吧?但是今天终于证明了琼斯敦是受神保护的。” 扩音器里又传来吉姆·琼斯的声音。这次还听到了人们的吵闹声。展馆里的集会已经开始了吧。 “伪装成好人潜入村落的两名袭击者——阿尔弗雷德·登特和乔迪·兰迪都受到了神的惩罚。剩下的三名袭击者也已经在牢里了。我们的生活得到了保障。” “服了你了,原来我也是袭击者啊。” 大埘骂道。 “你刚才还说自己不是凶手呢,这演说真精彩。” 理子也无语地说。 “但是威胁并没有彻底消失。这里没有疾病,没有事故,是唯一被神保护的地方。想要破坏这个地方的人不计其数。明天,一位名叫里奥·莱兰的政治家将来到这个村落。只要你们稍有闪失,他就会率领特种部队彻底摧毁琼斯敦。” “你疯了吗?你说的话跟被害妄想症的老太婆没什么两样。” “每次集会都是那种感觉。” 听见理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把躺着的身体撑起来了吧。 “不要听恶魔的低语。我和你们表面上欢迎他,但绝对不要真的敞开心扉。叛徒会受到神的惩罚。” “那样子居然能聚集九百名信徒。” “在来琼斯敦之前,他似乎还算正常,当时在集会上不是读圣经就是向神祈祷,但这一年来,他好像完全变成了演讲。吉姆看起来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信徒不觉得奇怪吗?” “应该有人这么想吧。” “那为什么不搬出去?” “这和米勒派是一样的。” 理子说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 “十九世纪初,一位名叫威廉·米勒的新英格兰农夫预言,基督会在1843年1月1日到12月31日之间出现。相信这一点的人,就拿出自己的财产,致力于传教,以备不时之需要。 “但结果如你所知。预定的时间过去,耶稣还是没有出现。你觉得他们怎么样了?” “那就只能喝点酒,恢复原来的生活了。”大埘嗤之以鼻。“因为那是骗人的。” “他们首先改变了对预言的解释,按照犹太历来解读,基督将在1843年3月21日到次年3月21日之间再临。他们把预言的日期推迟了三个月,比以前更加卖力地传教。” “真不要脸的。” “果然,3月21日过去了,耶稣还是没有出现。他们又把10月22日定为新的诞生日期,进行了更加猛烈的传教。虽然这一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之后不断有新的解释,现在仍有超过1000万的信徒相信米勒的话。” “真执着啊。” “当然,他们的信仰是值得尊重的。但是,我认为可以这么说,人一旦接受了信仰,就不会轻易放弃。” “那是一百三十年前的预言吧?”大埘对着墙壁说。“现在已经是人类都能在月球上行走的时代了。” “大约二十年前——一九五四年的夏天,芝加哥的修女塞德拉自称从宇宙守护神那里收到了一条可怕的信息:那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凌晨将发生大洪水。在那之前的十七日,飞碟将会出现,它是为了拯救被选中的人们而来。很多人相信了这刚预言,他们抛弃了财产,忍受着嘲笑,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那一天当然没有飞碟飞来,也没有发生洪水。赛德拉修女于是改变了对预言的解释,说她又接收了新的信息,但最终,预言落空了。” 至于以后的事,大埘不用问也知道。 “然后呢?” “相信修女赛德拉的人们提出了,经过修女的努力,神延缓了洪水爆发的新说,之后就完全改变了风向,开始进行传教活动。他们现在也在以不同的形式继续活动,信徒预计达到数千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信仰与现实相悖时,信徒会产生新的解释来消除分歧。通过扩大活动来证明其正确性。结果信仰反而得到了强化。如果要解释的话,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吧。米勒派和修女赛德拉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无论哪一方的信徒,都已经无路可退。他们放弃了日常生活,甚至丢掉了财产,在人们的嘲笑下等待着预言成为现实的那一刻。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他们的信仰已经超越了现实。” “原来如此”,大埘靠在墙上,慢慢地躺了下来。“就像投资百津商事的老人们,相信总有一天会获得分红,就算别人阻止,也要把财产源源不断地投进去吗?” “把宗教和诈骗混为一谈,我不太赞同,但从现象上来说,或许是相似的。”理子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人民教会也同样适用。” 人民教会的信徒放弃了在美国的生活,将私人财产捐献给教会,漂洋过海移居到热带雨林的开拓地。事到如今依然亳不后悔,在这一点上确实让人佩服。 “教主都说了他们会被特种部队攻击,难道信仰就不会动摇吗?” 理子在转动着念珠。 大埘摇了摇头,他们误入了一个异常的世界。而且他们还想在这里找出杀人事件的凶手。在信仰比真相优先的世界里,能合理地解开谜题吗? “你找到凶手了吗?” 大埘对着墙壁说。 “现在还没。大埘先生呢?” “我也一样,我不知道凶手是怎么进出登特的房间的,也不知道怎么让乔迪中毒。” 大埘摇着头,突然想起几个小时前理子的话。 “你不是说,在调查登特的房间时,看到壁橱上的血迹,就把可能性缩小了吗?那是什么意思?” “嗯,是啊,”理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汤匙弯曲一样。汤匙弯曲的现象虽然只有一个,但也有很多说法的。最简单的方法是使用杠杆原理将其推弯,也可以事先插入切口,或者使用低熔点合金。同样,让现场变成密室的方法也有很多。所以必须根据现场的痕迹来确定凶手选择的方法,这和凶手让乔迪下毒的方法一样。” 是不是已经有好几个选项浮现在眼前了?自己果然和她不在一个层次啊。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说到这里,理子压低了声音。“凶手为什么要把现场设为密室,用看似不可能的方法让人中毒?” “凶手是肮脏的邪教信徒,所作所为一定有其意义吧?” “这是偏见。在人民教会里,并没有以奇迹般的方式杀人的教义。” “话虽如此,你还没想出动机吗?” “还没呢,我们再研究一下吧。”这时理子的声音提高了。应该是挺直了身子吧。“首先作为大前提,凶手本来就不是故意制造奇迹般的杀人事件,有可能只是出于某种偶然。话虽如此,但考虑到接连发生的看似不可能的案件,首先可以肯定凶手是有意制造类似的案件。” “嗯,应该是吧。” “第一个可能的动机是——为了将嫌疑转嫁给那些被认为能够创造奇迹的人,也就是神和吉姆·琼斯。如果这是正确答案,那么刚才吉姆·琼斯将两人的死形容为神的惩罚,就正中凶手的下怀。” “如果是神赐罪,凶手也会安心吧。” “不过,这个假说也有很大的问题,因为只要凶手是人民教会的信徒,隐瞒事件真相或者把嫌疑转嫁给他人,就几乎没有意义。” “为什么?” 大埘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一般来说,杀人犯为什么要隐瞒罪行?因为他们知道罪行一旦暴露,就会被警察逮捕并受到刑罚。但在琼斯敦呢?圭亚那的警察不会介入这个村落,在这里拥有权力的只有吉姆·琼斯,而且他也没有惩罚射杀乃木先生的拉里·莱文斯。虽然可能会抱怨几句,但拉里在那之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做着保安工作。在琼斯敦,即使杀了我们这些外人,也不用担心会受到处罚。” 确实如此。再次听到这句话,大埘感觉自己的脸色都变的不好了。 “凶手本来就没有必要把嫌疑转嫁给别人吗?” “有的犯人不管是否受到刑罚,都想隐瞒杀了人的事实,但为了这个目的做出如此精心的犯罪,实在是太罕见了。” “那为什么要制造奇迹?” “从表里一体的可能性来看,凶手的动机也可能是为了将自己伪装成神圣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吉姆·琼斯当然是凶手。他经常表演伪装成奇迹的把戏,这一事件也是其中的一环。刚才说对两人进行神惩罚的发言,可以说是一种犯罪声明。” “这很奇怪吧”,大埘耸肩。“他没有理由杀登特和乔迪。” “你说得没错。吉姆·琼斯应该非常需要查尔斯·克拉克先生的协助,所以他不可能杀死他派遣的调查团成员。即使有用奇迹般的方法杀人的动机,但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必要,这样就本末倒置了。这么一来——” “咯噔咯噔”,手指在地板上敲了一下。 “嗯,怎么也想不出来。” 就在理子发出声音的时候,走廊深处响起了开门的声音。轮胎的嘎吱声,接着是看守房间开门的声音。富兰克林大概从集会上回来了。手表的指针指向十一点。 大约三十秒后,看守房间的门再次打开,被雨淋湿的富兰克林出现在牢房前。巴拿马帽凹陷的地方积着雨水。 “别想逃跑。” 他窥视着牢房,厉声说道。和集会前相比,他判若两人,毫无亲和力,眼神里也充满敌意。 大概是听了吉姆的演说,相信大埘他们是袭击者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做了。” 他无视了大埘的讥讽,走向走廊尽头的第二监舍。大概是去看李河俊的情况了吧。三分钟后他返了回来,什么也没说就回看守室去了。 大埘听着关门的声音,回想起吉姆·琼斯刚才的演讲,突然灵光一现。 “我知道了。凶手用奇迹般的方法杀人,是为了把罪责推给吉姆·琼斯,但动机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凶手想要的是进入琼斯敦的借口。” “什么?” “明天,里奥·莱兰议员要来琼斯敦了。政治是一种表演。他从旧金山千里迢迢来到南美的开拓地,不可能空手回去。这件事是莱兰议员的阴谋。” “哦,原来如此。”理子不知为何用英语嘀咕了一句,“然后呢?”用日语催促道。 “赖兰议员在拜访之前,派自己的刺客潜入了人民教会,然后用奇迹的的方法杀了两个人,想把吉姆塑造成恶徒。” “为什么杀的不是九百多信徒,而是那两个人?” “那是因为他们俩是大人物。登特是长期支持FBI活动的卧底,乔迪是世界闻名的伪科学批判权威。比起杀害不知名的信徒,杀了这两个人对事件的影响更大,揭露这件事的莱兰议员的功绩也会更大。” “原来如此,多亏我们不出名才保住了性命。”理子挠了挠头,“这推理很有趣,但有个大问题。” 大埘皱眉。“什么问题?” “假设莱兰议员派来的刺客是凶手,那刺客是怎么知道登特先生是卧底的呢?” “什么?” “查尔斯·克拉克先生命令我们调查团成员不要把去琼斯敦的事情告诉别人,我撒谎说要去哥伦比亚大学参加学术会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其他成员当然也对周围的人隐瞒了来这里的事,我不认为莱兰议员掌握了调查团的所有成员信息。 当然,乔迪是名人,凶手偶然看到她,发现她的身份也不足为奇。但是登特先生已经成为了信徒的律师。也不像乔迪那样知名。即使和登特先生有直接关系的吉姆和干部们可能会怀疑他的身份,但我不认为偷偷潜入琼斯敦的刺客有机会识破他的身份。” 如果碰巧杀了律师就是潜入搜查官,这也太勉强了吧。 “我也想到一件事。” 传来了换腿的声音。 大埘问道,“什么事?” “根据前面的叙述,凶手有理由将两人伪装成是吉姆干的,并且知道登特先生的来历。我想到一个人。” “是谁?” “查尔斯·克拉克先生。” 大埘的猛地跳了起来。 “他不是把你们带到这里来的罪魁祸首吗?自己派调查团过去,然后又派人杀了你们,哪有这么荒唐的事?” “但是查尔斯先生知道登特先生的身份,他也有理由杀死登特先生。” “什么?” “登特先生受雇于CIA,五年前潜入查尔斯担任代表的CC石油公司。查尔斯先生因为看重登特先生的技术而没有对他进行处罚,但对公司来说,放过窃取机密情报的间谍是很大的风险。虽然曾委托过一两次工作,但已经没用了,所以杀掉他,堵住他的嘴也不足为奇。” “即便如此,也没必要特地跑到邪教组织去杀人吧?” “查尔斯先生对吉姆不厌其烦的协助要求感到厌烦了吧。如果能制造出派遣到琼斯敦的调查团被杀的状况,就有理由拒绝吉姆的委托,真是一石二鸟。” “那乔迪呢?那个女人也有什么理由被盯上吗?” “不,杀她是为了掩饰真正的目的。把我和小李派到这里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如果这是真的,凶手也会对剩下的两个人下手吧。现在被关在牢房里,是个绝好的机会。 “不,不,不,凶手不是查尔斯的刺客。” 大埘靠墙说道。 “为什么?” “因为厨房的碗柜被推倒了。” “咚”的一声,脑袋撞在墙上的声音响起。“什么?” “如果查尔斯黑幕说正确的话,凶手在袭击登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明确的杀意,当然也应该准备好了凶器,但是登特是被自己随身携带的刀杀死的。凶手在与登特的争执中无法使用自己的凶器,于是立刻夺过登特的刀刺向了他,这样的推测是成立的。” “是啊。” “那么凶手本来应该使用的凶器是什么呢?据负责烹饪的三个人说,那天晚上,厨房里好像发生了一起被破坏的事件,餐具柜倒了,在下面发现了菜刀,刀刃和刀柄分开。不过,从架子上掉下来的菜刀很难折断,这把菜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哦,原来如此。”理子罕见地发出佩服的声音。“凶手为了杀死登特先生而准备的凶器是菜刀吗?” 大埘点头。 “凶手在袭击登特之前偷偷溜进集装箱的厨房,拿走了菜刀,应该是计划在行凶后洗净血迹,放回架子上。但是在袭击登特的时候,受到了超乎想象的抵抗,刀根一下子折断了。虽然立刻夺过刀把登特制服了,但是折断的菜刀无法恢复原状。所以他把厨房弄乱了,把柜子推倒了,然后把菜刀丢到地上。厨房附近就是宿舍,由于集装箱的墙壁上贴着吸音材料,所以即使把里面弄得乱七八糟,也不用担心会发出声音。 如果凶手既然是为了杀登特才从外面潜入进来的,当然应该早已准备好凶器。所以没必要特意把菜刀从厨房里偷出来。” “可能是为了伪装成吉姆或信徒所为,故意在当地找来凶器。” “如果是这样,就不可能把菜刀放回厨房,也不可能为了隐瞒菜刀折断的事实,而弄乱厨房。为了伪装成内部犯罪分子而使用厨房里的菜刀,犯罪后再隐瞒,这种做法太不明不白了。凶手应该 是琼斯敦的居民,或者至少应该是在琼斯敦逗留过的人,而不是查尔斯·克拉克派来的刺客。” “确实如此。” 理子干脆地收回了自己的说法。 “这么说来,包括刚才说的莱兰是幕后主使的说法在内,从其他地方派来的刺客就是凶手的推理都不成立。凶手为什么要用那种方法杀了两个人?嗯,应该有什么理由——” 看守房间再次传来开门的声音。富兰克林看了看两人的牢房,走向第二牢房。几分钟后又回了看守房间。 大埘看了看手表,正好一点。刚才来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看来是每隔两个小时巡视一次。 之后,大埘和理子继续研究动机。大埘记得富兰克林后面还来巡视过两次,不久后就迷迷糊糊的干坐着熬到了五点多。 可是,大埘还是没有找到满意的推理,就在外面的天空开始发白时,怪声袭来 ……呜呜————恩恩………… 仿佛是老式空调的刺耳声响。 大埘微微睁开眼睛,明亮的阳光从通风口射了进来。 “烦死了——” 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大埘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有蜜蜂浮在鼻尖上。它的翅膀大得像麻雀,腿也也很长。鼓胀的肚子下,细细的针闪着黑色的光。 “啊、啊!” 大埘大叫着爬着跳起来,背和屁股贴在墙上。耳边又传来嗡嗡的声音,他战战兢兢地歪头一看,那里也歇着一只蜜蜂。 “不会吧?”两天前,他还嘲笑被马蜂窝吓跑的登特,没成想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喂,理子,醒着吗?” 身体没有动,只是挤出声音。 “怎么了?” 墙的另一边传来睡眼惺忪的声音。 “有只马蜂,大得要命?而且是两只。我,把富兰克林叫来。” 理子没有回答,而是敲了敲格子门,叫了富兰克林的名字。耳边只有振翅声。看守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太奇怪了,是去什么地方了吗?” “你想想办法啊。” “正在想。我听小学老师说,如果不靠近三米以内,是不会被蜇到的。” 牢房的宽度不到两米,怎么让他们离开三米呢?大埘下意识地想要打破墙壁,却听见了牢门打开 的声音。 “啊,太好了——” 大埘以为是看守富兰克林回来了,但马上意识到并非如此。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谁?” 理子低语道。 “你、你好。” 还没等他现身,大埘就听到他感冒般的声音。是曾经的亚洲少年——Q。 少年来到格子门前,来回打量着牢房,又咬指甲又扯衬衫。 “难道说,你是来救我们的?” 理子用英语老师的口吻问道。 “听说侦探们被关起来了,我很担心。” Q腼腆地说了一句值得钦佩的话。因为负鼠的事,他完全醉心于当侦探了。 “太好了,能把这边的格子门打开吗?” Q从看守房间取来备用钥匙,把它插在挂锁的钥匙孔上。棒状的钥匙向右一转,U形的锁咔嚓一声掉了出来。大埘打开格子门,飞奔出牢房。 “差点成了‘最后一桩事件’。” 就在大埘轻言时,Q打开了旁边格子门上的挂锁。理子也来到走廊上。两人一边祈求蜜蜂不要 追上来,一边逃到了牢外。 “总觉得对不起李河俊。” 为了不让自己从斜坡上摔下来,理子用力撑着脚,小声说道。 大埘差点忘了,第二牢房里还关着李河俊。 “我不会去救他的。” 要去第二监牢,必须经过有那群悍蜂的第一监牢。 “有幽闭恐惧症,再这样下去也太可怜了。” “你知道吗?恐惧症是不会死的。” “那个,关于那个人。” Q从看守房里探出头说。好像是去把牢房的钥匙还给他了。仔细一看,他歪着嘴,像是咬到了舌头。 “今天早上,我发现那个人倒在展馆的舞台上。” 几秒钟的时间里,我不知道少年说了什么。 “不会是死了吧?” Q看着大埘,微微点头。 “那个人的身体变成了两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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