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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十七日名侦探的献祭 作者:白井智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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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笼罩在乳白色的雾气中。 每向前迈出一步,胶鞋的鞋底就会陷入泥泞。可能是因为刚刚还在下雨,现在几乎听不到虫鸣鸟叫。现在,在这片森林中醒来的也许只有自己一个人。 大约走了十五分钟,路易斯·雷斯纳发现了一棵低矮的褐皮亚树。在比头部稍高的地方,粗枝分成Y字。露依斯解开了一捆钢丝绳,挂在了上面口。 她想把钢丝缠在脖子上,却发现垂下来的部分太长了。这样的话无法承受自己的体重。 环顾四周,一米左右的地方长着一棵橡树。把从褐皮亚树上垂下来的电线挂在这儿的树枝上,多出来的部分刚刚好。 确认用力拉树枝也不会折断后,路易斯把钢丝绕在脖子上,然后靠在树干上,做了个呼吸。 视野像钟摆一样晃了晃,随即又停了下来。粗糙的钢丝勒住了路易斯的喉咙。她感觉脑子里血压上涌,手脚开始抖动起来。窒息的感觉慢慢变成了甜蜜的感觉。 自己是在哪里走错了路?来琼斯敦不好吗?但如果留在得克萨斯,自己和西德尼的下场应该会更悲惨。 露易斯出生在德克萨斯州马里兹维尔城外的一个全是黑人的村落。她在十九岁那年春天就结婚了,在丈夫经营的修鞋店工作。婚后两人有了孩子,每天都过着幸福的生活。 直到两年前,丈夫被郡警察逮捕了。他被指控的罪名是在深夜将白人少女带到保龄球馆企图强奸,遭到反抗后将其勒死。 起初,露易丝并没有把事情想得有多严重。她已经习惯了白人警察的骚扰,而且在少女被杀的时间里,丈夫和她正呆在店里的工作间。没有证据是不可能被起诉的。 但没有想到的是,三个月后,丈夫站在了州法庭的被告席上。出现了目击他袭击少女的证人。这位证人是白人至上主义团体的干部,因施暴罪被收监,通过与检方进行司法交易,出庭作证,获得了大幅减刑。露依斯知道这件事,是在丈夫被判一级谋杀,在死囚牢房里上吊之后。 之后的一年,露依斯的生活就像一直在看的陈腐的荒诞剧一样。为了养活孩子,她继续工作,但内心非常空虚。如果丈夫是被某个恶棍杀死的,或许还能通过憎恨他来排解悲伤。但是杀死丈夫的,是露依斯无能为力的这个国家的制度本身。 把露依斯从这样的日子里救出来的,是人民教会。 1977年年底,露易丝在ABC新闻回顾这一年的特别节目中认识了一个叫吉姆·琼斯的男人。 “《圣经》上说要爱邻人。但这个国家的白人蔑视穷人,排斥黑人。你不觉得这是愚蠢的吗?” 在肯尼迪国际机场的候机室,吉姆面对着麦克风,对电视机前的露依斯说道。 “在琼斯敦,不存在种族、阶级、财产,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美国的男人,似乎憎恨着和自己一样的东西。露易丝在旧金山办好入教手续后,就把马里兹维尔的房子以三分之一的价格卖掉,带着女儿西德尼渡过加勒比海,来到了圭亚那。 她在琼斯敦受到了信徒们的热烈欢迎。还被任命为内务部的庶务系,负责修补鞋子和衣服。 然而,随着对琼斯敦生活状况的了解,露依斯感到了强烈的违和感。在田地里挥汗如雨的都是黑人,而住在大房间里的干部却全是白人。就像南北战争前的种植园一样。在机场勇敢地抗议种族歧视的吉姆·琼斯对这种情况有何看法? 更让露易丝动摇的是,她在琼斯敦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要远离女儿西德尼。由于孩子们和大人住在不同的宿舍,不仅是工作时间,就连吃饭时和睡觉前都看不到他们。要想看到女儿,必须提前下班,在晚饭前去学校附近的儿童宿舍那里。 搬到琼斯敦两周后的一天傍晚。路易斯早早的结束了工作,在学校周围寻找西德尼。 无意中透过教室的窗户,她看到一个大人和孩子面对面站着。他以为是西德尼被留校了,可刚走近窗户,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笑声。 老师好像和学生在一起玩“上课游戏”。 再靠近窗户的时候,一张男人的脸探了出来,和她四目相对。 “W,对不起。” 男人把目光转回孩子身上说。 “怎么了,校长先生(Mr.Principal)?” “我要出去和老师说几句话,你能休息五分钟吗?” 一个孩子立刻跑出教室,跑到了另一个孩子身边。男人目送着她离开,然后走到露依斯身边。 “你的称呼很奇怪啊。” “为了让孩子们有亲近感,我让孩子们自由称呼我。我叫雷·莫顿,校长。” 他把手放在胸前自报家门。 “你真的不管别人怎么叫你都不生气吗?” “是啊。被称为‘无能先生(Mr.Pumpkin)’的时候确实很生气。不过,大部分的孩子都是像刚才的那个一样,称呼得很随意。” 男人看了看学校前面的广场,压低声音继续说。 “露易丝小姐,我希望你不要生气,但你做的事情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我知道你很爱孩子,但请你忍耐一下心情好吗?” 被初次见面的人突然这么说,露依斯不由得想反抗。 “为什么不能来看看自己的孩子呢?” “因为教主不希望这样。” 校长的回答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之后,露依斯继续去找西德尼,然后继续被那些干部模样的男人警告。 尽管如此,露依斯还是执意要见女儿。 又过了两个星期,这是一个非常闷热的夏夜。 “举行紧急集会,所有人到展馆集合。” 村子里到处都设有扩音器,传来吉姆的广播声。 既然所有人都来了,是不是也能和西德尼见面了呢?露易丝抱着期待,快步走向展馆。 “路易斯·雷斯纳在哪里?” 吉姆在内务长官的帮助下走上舞台,突然说道。 信徒们四处张望。旁边的女厨师“啊”了一声,指着露依斯,所有人都像波浪扩散般转向这 边。露依斯呆呆地站着,保安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带到舞台前。 “住在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神的儿子,是我的家人。”没有通过麦克风,吉姆的声音比想象中粗糙。“但愚蠢又傲慢的路易斯·雷斯纳似乎误以为只有自己和女儿是特别的。” 有几秒钟路易斯没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吉姆问舞台附近的信徒:“你觉得她怎么样?”信徒们异口同声地骂路易斯是“忘恩负义”、 “恶魔之子”、“丑陋的野兽”、“天生的罪人”。 露易丝哭着向吉姆忏悔,并承诺今后会遵守规定。为了不给同伴添麻烦,为了得到教主大人的认可,他决心要改变脆弱的心灵。 但是每次在居住地看到西德尼,露依斯的心情就会动摇。自己来到琼斯敦,是为了与夺走自己深爱的丈夫的社会决裂。既然如此,为什么在这里也要和女儿分开呢? 就在露依斯闷闷不乐的时候,琼斯敦出现了一个三人调查团。吉姆说他们是“掌握人民教会命运的人”,并命令他们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比平时更勤奋。 三人与信徒一起生活,观察他们的生活情况,并分别把几个人叫到学校E教室进行了采访。 他们为什么要进行调查,露依斯毫无头绪。 十一月十五日,他们来了两个星期后。在内务长官彼得的邀请下,露易丝也接受了采访。 在指定的时间前往E教室,调查团不知为何增加了一名亚洲男子。因为彼得也在场,露依斯只能回答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剩下的两个人则用热烈的语气讲述着人民教会的美好。虽然其中包含了外人可能会一笑置之的内容,但调查团的四个人却认真地倾听着。 采访结束后,路易斯正要从学校回到工作地“南-25”时,看见一群孩子正在食堂里玩耍。年轻的孩子们正专注地看着校长雷·莫顿用紫色粉末制作果汁。其中应该也有西德尼吧。不能在别 人视线的地方接近女儿。露依斯决定从村落外面穿过前往工作的地方。 跨过钢丝绳进入幽暗的密林,避开弧形的蕨类和像线一样垂下的藤蔓,向南走去。 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正要回居住地的时候,露依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密会现场。早一步回来的两名调查团成员,正在密林中与律师交谈。 “吉姆·琼斯明天就会让你们回国。” 律师说着,得意地吸了一口烟。 他们暗地里是认识的吧。如果偷听被发现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路易斯想尽快离开,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这时,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想法浮现了出来。如果他们要在几天内回国,能不能把自己和西德尼也一起带走? 吉姆憎恨退出者,认为他们是叛徒,反复强调会遭到神降下的天谴。就算露易丝想一个人回去,也不会得到许可。但如果和调查团的人一起会怎么样呢?从采访的情况来看,他们和吉姆的关系似乎是平等的。只要把他们当作自己人,就能离开这个村落。 那天深夜,露易丝趁着调查团成员上厕所的机会,给他们写一封信,上面写着“请把我们带离这里(Please get us out of here.)”。 第二天,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男律师和女调查团成员接连死去。虽然没有告知详细情况,但都是用常识无法解释的方法被杀的。 露依斯止不住地颤抖。他们读了那封信,想把自己救出去吧。于是受到了神的惩罚。 不是别人的错。因为她,无辜的人失去了生命。 ——不知感恩。 ——恶魔之子。 ——丑陋的野兽。 ——天生的罪人。 在食堂里、在工作室里、在床上,无数的话语都在责备着她。 真正应该受到惩罚的是谁?答案很明显。 第二天清晨,露依斯在太阳升起前离开宿舍,从农田仓库里拿出钢丝绳,时隔两天再次进入密林。 虽然留下西德尼令人心痛,但这里有教主大人。只要遵守教诲,努力听话,总有一天那个人会把她带到天堂吧。 露易丝把钢丝挂在树枝上,上吊了——。 啪的一声,传来树枝碎裂的声音。 一瞬间,腰部和头部传来一阵疼痛。路易斯睁开眼睛,天空闪着紫色的光。身体下面积满了落叶。 好像是一棵树的树枝折断了。 路易斯用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温热的液体从大腿流到脚踝。 “……啊,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被发现淌着尿在密林中徘徊,又会被大家骂一顿。必须在大家起床之前自杀。 但是如果上吊也不成功的话,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附近既没有可以纵身跳下的河流,也没有可以跳下去的高崖。要用尖锐的树枝,还是用毒蘑菇? 就在这时,她猛地拍打了一下膝盖,用毒药。琼斯敦有毒药。 为了防止叛徒潜入,教主将氰化钾保存在储藏库中。背叛教主的自己如果被发现的话,肯定会死被杀掉的吧。 露依斯走出密林,发现村落里没有人,便快步向储藏库走去。穿过寂静的住宅区,在展馆前向左拐。 突然,一股强烈的臭味扑鼻而来。让她想起了离马里兹维尔工作地点五分钟路程的肉类工厂。 露依斯往展馆里看了看。 “啊、啊?” 回过神来,路易斯已经瘫软在地,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舞台的讲坛被推倒了,上面放着腹部被切断的动物身体,肠子和肝脏流的遍地都是。就像怪物张着大嘴呕吐一样。下面放着另一半被切断的动物身体,还有一双破烂不堪的运动鞋。 路易斯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动物,而是一具人类的尸体。 调查团的成员又受到了惩罚。尸体应该是两个亚洲男人中的一个。就因为露易丝把信交给了他们,神就想夺走调查团所有成员的生命。 “吱”的一声,宿舍的门开了。大概有人被露依斯的声音吵醒了吧。现在不是坐着不动的时候。必须赶紧去储藏库。 明明脑子里清楚明白这一点,露依斯却没能站起来离开。 1 “那是什么人?” 展馆和食堂围着了一圈人。虽然大部分都是琼斯敦的居民,但也有一些毛色明显不同、打扮时髦的男人混杂在一起。也有人拿着摄像机和麦克风对着居民。 “是莱兰议员带来的记者和要求信徒回家的家属。第一次有这么多和人民教会毫无关系的人来到这里。”Q回答。 吉姆不可能同意带人同行,应该是莱兰议员强行把人带进来的。在记者和信徒家属面前,保安人员也不能像三天前那样举起步枪。 大埘、理子、Q三人从监舍逃到“南-30”,透过窗户眺望着村落的情形。 “李的尸体不是在展馆的舞台上吗?” “是的,在他们来的三十分钟前,他们已经把尸体抬走了,保安人员把血洗干净了。” 据说路易斯·雷斯纳是在早上六点左右发现尸体的,所以在莱兰议员到达之前,他们应该是一致隐瞒了这件事。其实大埘很想亲眼去看尸体发现的现场,但他现在只是一个越狱犯。 大埘等了一个小时左右,但人群并没有要解散的意思。 “尸体运到了陵园吧?” “是的,应该放在管理小屋里。” 躲着也没用,于是三个人决定去看一下李河俊的尸体。 陵园位于村落的北端,“父亲的家”的正对面。从村落里行走的话,很难不被人发现。 三人走出宿舍,快步奔向密林。 穿过爬满藤蔓和青苔的大树,在昏暗的森林中前进。虽说是大树,但也有很多树叶只长在高处,比想象中好走。 在保育园、学校、干部宿舍等大型建筑物后面前进的时候,空气中开始飘出雨雾的气味。能感觉到湿度也在逐渐上升。 “陵园对面有一片很大的湿地,风朝这边吹,湿气就会飘过来。” Q像导游一样介绍完之后,他们来到了“父亲的家”后面。密林的交界处有一块像庭院一样的平地,高大的板墙围绕着它。旁边有一间小屋。 “被围墙包围的地方是陵园,小建筑物是管理小屋,由一个叫莎朗·克莱顿的人担任管理员。” Q说着,不知为何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你讨厌那个人吗?” “不,只是在陵园里玩的时候被人发现,会被骂得很厉害。” 这是孩子气的理由。 Q让两人在密林中等待,一个人穿过代替栅栏的钢丝绳,跑到了小屋。透过狭小的的窗户往里面窥伺着。然后立刻转向大埘,举起右手大拇指。 那个爱唠叨的女人好像不在。 跨过电线,走向小屋,打开门。一股强烈的恶臭冲进的鼻孔。因为职业的关系,大埘和理子闻惯了尸臭,但这间屋子的臭味实在太过浓郁了。 大埘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连忙用衬衫袖子捂住鼻子和嘴,环顾房间。窗边的桌子被双层床围成一圈。上下两层各放着两个黑色尼龙袋。 “失礼了。” 理子用日语说着,拉开袋子上的拉链。第一个是背部被刺的白人男人阿尔弗雷德·登特。第二个是白人女人乔迪·兰迪。第三个终于找到了满身是血的亚洲男人——李河俊。 “太过分了。” 确认Q在外面之后,大埘打开了袋子。 像字面意思一样,李河俊被切成了两半。切口位于腹部往下一点的地方,里面的内脏几乎都从两 侧的断面溢出。这让他原本就瘦弱的身体变得更加单薄。 大埘观察了一下尸体的断面,发现皮肤像被硬撕掉了一层厚厚的纸一样,非常毛燥。应该是用一把大刀砍下去,又推又拉才勉强切断的吧。脊椎骨折断的地方也有很多切伤,看得出是用硬物反复砸碎的。 “这工作量可不小啊。” 从切面到脚上,每个位置都被血液染成了黑红色。应该是从断面顺着脚流进去的。只有鞋子的背面因为沾满了泥土,还保持着不同的色彩。 “侧头部有被殴打的痕迹吧?” 理子歪着头说。她发现李河俊右耳内侧有一道红色的伤口。 “凶手把李打昏,然后用巨大的刀具和钝器把他的身体砍成两半,然后把它搬到展馆的舞台上——” 尸体的屁股附近有什么东西在动。 大埘抓住李河俊的腰,把下半身往外拽。一只甲虫在内裤和屁股之间爬动。 大埘想用手指将其弹出去,却发现李河俊的屁股上有几道蚯蚓般的已结咖的伤口。 “这是什么?” 理子弯下腰,看了一眼说,“应该不是最近才有的。李说,她在两年前揭发教会暴力事件时,被当地警察用电警棍严刑拷打,应该是当时留下的伤疤。” “就算是吉姆·琼斯,也很难说清楚身体变成两半是神罚。” “确实。如果真用这种方法来吸引信徒未免太可怕了。” “但也只剩下可怕了吧?因为没有像前两个人那样有令人费解的地方。” “不,大埘先生。”理子抬起头。 “犯人进入李所在的第二牢房的方法只有两个,要么从走廊的通风口通过,要么从第一牢房的走廊通过。话虽如此,我不认为大人能通过那个通风口,而且宽度也不够把被切断的尸体运出牢房。犯人要潜入第二牢房,必须从第一牢房的走廊,也就是我们眼前经过。请问大埘先生看见犯人进出走廊了吗?” “没看见,是在我们睡觉的时候穿过去的吧?” “露易丝在展馆发现李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左右,但是我们一直呆到窗外天都亮了才睡下。来到这个村落后,我好几次观察黎明的天空,太阳大约是在六点半升起来的。” 大埘不由地深吸一口气。 “……也就是说,凶手是在我们醒着的时候,把井的尸体从第二牢房搬出来的?” 随着早晨的临近,虽然已经困了,但如果抬着尸体的犯人从眼前经过,不可能注意不到的。 “而且牢房的格子门上应该挂着挂锁,凶手应该是从双重密室里把尸体运出去的。” 为什么,怎么做的,完全没有头绪。 “这肯定是哪个疯子干的。” 理子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拉上尼龙袋的拉链。 他们循着自己的足迹回到了村子的南侧,三人爬上凹凸不平的斜坡向牢房走去。 Q用和刚才一样的方法窥视看守房间。富兰克林还没有回来。进了第一牢房,穿过走廊去第二牢房。 “蜜蜂好像出去了。” 大埘嘟囔着打开第二牢房的门,首先看到的是马蜂窝。 “是凶手留下的礼物吗?” 马蜂窝有婴儿头那么大,滚在走廊深处,离通风口约一米的地方。看样子马蜂已经飞走了。 “刚才那只马蜂不是随便从通风口进来的,而是凶手带来的?” 本以为没有异议的余地,但理子却歪着头。 “凶手放出马蜂,想杀第一监牢里的我们吗?如果是同一个犯人干的,我觉得太靠运气了。” “那么,蜂巢是偶然掉进通风口的吗?” “可能是小孩子恶作剧放进去的,当然也不能否认是凶手带进来的。” “在这里等着。”理子摸了摸Q的肩膀,沿着第二监舍的走廊往前走,查看了一番前面的牢房。 牢房里布满了大量血迹。格子门上上着锁,怎么推拉都打不开。格子间的缝隙大约有十五厘宽米,仅凭切割成两半的程度是不可能取出尸体的。李肯定是在那里被杀的,只有尸体用某种方法离开了牢房。 “犯人用某种方法潜入第二牢房,穿过牢房的格子门,在里面切断李的身体,然后带着尸体一起离开,逃出牢房,把尸体放在展馆的舞台上,简直就是隐形人。” 理子皱着眉头抬头看着走廊的通风口。长宽只有四十厘米左右,要把尸体放进去还是太小了。 “看守富兰克林很可疑,他口袋里有牢房的钥匙,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可以随便打开格子门。” “如果他是犯人,密室确实会变的简单多了,但第二牢房本身就是密室这一点依然没有改变。富兰克林先生是怎么把尸体从这里运出来的?如果他抱着李的尸体经过走廊,我们不可能没现。” 这些大埘都知道。 “你呢?想出好主意了吗?” “还没。还是得听听相关人士的话,才能看清事件的轮廓。”理子叹了一声,“越狱犯怎么可能厚着脸皮去问话呢?” “嗯”了一声,大埘搔了搔黏糊糊的头发。他环视了一圈牢房,“啊”了一声,停下了手。顺着视线望去,Q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对不起,能再帮我一点忙吗?”理子说。 Q点了点头。 ▷▷▷▷▷▷ “富兰克林先生,你好。” 富兰克林歪了歪巴拿马帽,只见一个亚洲小鬼从轮椅后面探出头来。一脸自豪地把橙色的笔记本抱在胸前。 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是琼斯敦唯一的亚洲人,所以记得他的长相。听说日裔移民的父母因为诈骗被捕,差点被关进监狱,教主大人把他们带到了人民教会。 “那个,我有件事想问你。” “去问别人吧。” 富兰克林冷淡地回答。这个小鬼一定以为自己是生活在中央公园里的、整天看着小鬼就觉得很幸福的暮气沉沉的老人。 今天早上坐着轮椅来到学校前面的空地后,富兰克林就再也没有动过。当然,他并不是在看小鬼。是在监视其他人。保安长官约瑟夫·威尔逊直接命令,如果他们想接近“父亲的家”或陵园,就用对讲机联络。 “教主大人拜托我调查早上发生的事件。能告诉我昨夜到今晨李氏在牢房里的情况吗?” “教主拜托你?” 富兰克林立刻明白小鬼在说谎。教主不可能直接对信徒下达指示。这家伙,好像太小看大人了。 富兰克林以前就对学校的老师们对学生的溺爱感到很生气。小鬼们不知道是不是把琼斯敦当成了大型游乐场,他们满不在乎地潜入田地、储藏室、诊所、厨房,甚至连陵园和牢房都想钻进去。老师们明明也注意到了,却不好好教育。就连作为最后堡垒的校长,也被小鬼们取了个“没本事”的绰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显得很高兴。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么不喜欢小孩子的富兰克林,为什么要和他玩刑警游戏呢?那是因为监视空地已经闷死了。 不,其实是很想找人谈谈这事件。 “昨晚集会后,晚上十一点,我回到牢房。李还没睡,我们聊了两三句。” “什么事?” “我看他脸色特别差,就问他没事吧,他说太窄了,不喜欢封闭的地方。我说不是有通风口吗?他恨恨地瞪着我。” 小鬼停了下来,表情阴了下来。 “所以你就回看守室了吗?” “对,之后每隔两小时我就去看他,凌晨1点他就靠着墙睡着了,发出鼾声,3点和5点应该也没什么变化。” 然而一个小时后,路易斯·雷斯纳在展馆里发现了那名男子的尸体。如果不是神罚,根本解释不了。 “富兰克林先生是什么时候知道事件发生的?” “6点50分,约瑟夫用对讲机联系我,让我监视展馆四周,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看到尸体的。” “五点到六点之间,有没有听到第二牢房里有可疑的声音?” “不,只是五点半之前一直在下雨,如果不是很大的声音,应该听不到。” “那个时间能进出牢房的人是谁?” “不会吧,我关在能看到入口的看守房里,没有那种人。” 小鬼一脸为难地反复看了好几遍笔记,终于放弃似的合上了笔记。大概是没有得到期待的线索吧。 “非常感谢。” 小鬼发出漫不经心的声音,准备返回展馆。 “等等。”富兰克林突然感到不安,叫住了小鬼。“你不是在想怎么找到奇迹的种子?” 小鬼回过头来,一副发现稀有动物的表情。 “富兰克林先生,你也认为奇迹是有种子的吗?” “别胡说!” 不由得加强了语气。这家伙在吹毛求疵。 琼斯敦有九百多名信徒,恐怕没有人比富兰克林更受奇迹恩惠。 在遇到人民教会之前,富兰克林身心俱疲。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有腿的人量身打造的。例如,仅仅是去超市买咖啡豆,富兰克林就不得不在人行道、公交车站、卖场、收银台等地方多次借助别人的帮助。 光是这样就已经非常忧郁了,富兰克林的大脑也留下了后遗症。做好了心理准备,坐着轮椅出了家门,可刚出大门,眼前就黑了,回过神来,夜已经深了。这种事也很常见。 “我相信教主的奇迹。” 那是当然。如果奇迹是假的,富兰克林的身体、大脑,以及塑造现在的自己的一切都是假的。 “没有种子,绝对没有。” 转动轮椅的扶手,背对着一脸疯狂的小鬼。 ▷▷▷▷▷▷ “——露易丝,你好。” 天使在呼唤自己。 路易斯·雷斯纳听着那天真无邪的声音,心情就像徜徉在橙色海滩的大海上。世界是安静的,温暖的,柔软的。这里是天堂吧。灵魂得到了解放,所有的罪过都得到了宽恕。 “露易丝?” 明明想回答天使,却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声音。也看不到美丽的身姿。 路易斯用力睁开眼睛,一个脏兮兮的亚洲少年正俯视着她。 “啊,太好了。早上好。” 路易斯不由自主地坐起来,环顾四周。那里是诊所的一角,被窗帘隔开的治疗室的床上。大概是在展馆里失去知觉,被医生送到这里的吧。虽然比宿舍的床要软一些,但路易斯庆幸自己能深信这里就是天堂。 “我记得你……” “我是Q。我是受教主大人之托来请教您的。您能详细说说发现尸体时的情形吗?” Q翻开橙色的笔记本,骄傲地握着铅笔。 路易斯不明白吉姆为什么要让孩子来调查,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深究了。大人们应该是忙着应付议员,忙不过来吧。 露易丝在密林中上吊未遂,她为了寻找毒药去了储藏库,在路上发现了尸体。 Q一边拿着铅笔,一边一脸严肃地听着露依斯说话。 “死在那里的,是调查团的人吧?” “是的,听说是李河俊先生。” “果然是上天的惩罚啊。” “这个……”Q的声音有点小。“我不知道,能告诉我李的尸体是怎么放置的吗?” “舞台的讲坛倒在一边,上半身和下半身并排摆在那里。前面是上半身,后面是下半身。我在舞台下面,所以看不清楚下半身,但上半身看得很清楚。断面朝向这边,肚子里的东西应该有一半溢出来了。” 光是说明就觉得胃很沉重。Q飞快地挥动铅笔,将笔记本转向一边。 “也就是这种感觉。” 露依斯点了点头。喉咙上缠着钢丝的地方很痛。 “发现尸体的时候,展馆里还有其他人吗?” “不知道,可能藏在什么地方了。” Q皱起眉头,用铅笔的末端挠了挠后脑勺。 “还有其他注意到的事情吗?再小的事情都可以。” 露依斯闭上眼睛,回想起半天前的记忆。肉类工厂的气味融入了黎明前冰冷的空气。讲坛上怪物般的尸体。 “……我想修鞋。” 说着路易斯睁开眼睛。 “你看,尸体的脚尖不是朝着舞台下面吗?”她指着Q的笔记本说明。“我来琼斯敦之前,在得克萨斯开了一家修鞋店。看到尸体穿的鞋,我就想,不换掉或者修理一下就危险了。他会不会一直用同一件衣服和鞋子呢?” Q笨拙地点了点头,在笔记本上写道:“露易丝想修鞋。” “非常感谢。” 大概是觉得再没有什么收获了吧。Q合上笔记本,拉开窗帘,走出医疗室。 路易斯靠在床头板上叹了口气。那个男人的死,追根溯源也是因为他把信交给了调查团的成员。自己果然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就在路易斯屈膝把头埋进去的时候,脚步声不知为何又折了回来。窗帘再次拉开。 “那个,也许是多管闲事。” Q一脸沉思的表情。 “什么?” “调查团的三个人死了,不是神的惩罚。” 路易斯不由得望向窗帘外。展馆周围很嘈杂,但诊所附近没有人。 “……别这么说。” 这个少年否定了教主的话。如果被干部们听到,要么在集会上接受指导,最坏的情况是被关进牢房。 “是真的,所以也不是露依斯小姐的错。” “那他们是怎么死的?” Q一时语塞,攥紧圆筒状的笔记本,直直地看着露依斯。 “侦探很快就会解开谜团,所以在那之前,请千万不要自杀。” 2 餐厅中央的舞台上,六人乐队演奏着蹩脚的乡村摇滚。 成员都是学校的老师,但不知为何W混杂在一起敲着手鼓。虽然也有喜欢在大人面前展示优点的优等生,但还是会担心会不会被同学们在背后说坏话。舞台下,信徒们夸张地摇晃着肩膀,随着主唱的口号拍手。 轮廓模糊的月亮俯视着伫立在屋顶的两名越狱犯。招待来宾的猪肉排的香味飘来,大埘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我们那时候可没有欢迎的肉香啊。” 理子一边把Q弄来的麦片送进嘴里,一边小声嘀咕着。 “我更惨,只有步枪了。” 大埘喝干了碗里的水,用手掌擦拭着嘴唇。 信徒们聚集在食堂和展馆,举行招待里奥·莱兰议员等人的宴会。也许是想通过欢迎他们,给人留下人民教会不是危险的邪教的印象吧。展馆的舞台上还出现了戴着墨镜、身穿红色衬衫的吉姆·琼斯。 “对了,今天没看到那只薮狗吧?” 理子小声说道。 大埘也未见到。 “这个时候,他已经进了莱兰议员的胃里了。” “不要这样。”理子盯着大埘。 就算是人民教会也不会这么费事地找茬吧。薮犬觉得这里吃不下饭,便返回了密林。 “好像大家都忘了今天早上李在那里被杀的事。” 理子一边看着展馆的舞台,一边嚼着麦片,突然头顶上的扩音器发出刺耳的嗡嗡声。在村落各处设置的扩音器也同时发出同样的声音。 “能来到这里,我感到非常高兴。” 大埘朝餐厅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站在舞台上,而不是摇滚乐队。他就是里奥·莱兰议员吧。内务长官彼得·威瑟斯彭正弯着腰用麦克风对着他。 “来这里之前,我听到过很多咒骂琼斯敦的话语。但今天,我知道有人会相信这个村落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这个时候是世界上最好的时间。” 信徒们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对莱兰议员报以热烈的掌声。 “那个大叔,完全被他牵着走了。” “也许因为是政治家,受到欢迎就不太敢出头。但我不知道他的真心话。” 这时,一个小小的影子从宿舍里穿过。是新人助手Q。 “派对马上就要结束了,富兰克林先生应该也会回到牢房里去。” Q在二人的指示下潜入派对,观察着吉姆、干部、莱兰议员和记者们。 “差不多该回牢房了。” 大埘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喃喃自语,理子在Q面前蹲下身子。 “今天一天谢谢你了。其实我很想向你道谢,但是什么都没能做,对不起。” Q的眼睛突然就红了。慌乱的把脸从理子身上移开。 “我一直是孤身一人。” 确实,琼斯敦除了Q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亚洲人了。 “所以,等我长大成人后,我想去日本,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带我去侦探事务所吗?” 这次轮到理子害羞了。她咧着嘴笑着,“交给我吧。等你来日本,我一定会把我们解决的案子都讲给你听,直到你听腻为止。” Q高兴地点点头,跑回派对去了。 “未来的事以后再说,我们首先必须解决眼前的案子。” “是啊。” 两人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地回到牢房的斜坡上。 为了不让看守富兰克林发现他们外出过,必须锁上牢房的锁。从看守房间抽屉里拿出备用钥匙后,先由理子进牢房,大埘关上锁。接着,大埘进隔壁牢房,从格子里伸出手,再次锁上锁。为了不让钥匙发出响声,大埘用手帕包好,放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 富兰克林在之后的十分钟左右,回到了牢房里。他看了看两个牢房,又返回看守室去了。他应该把钥匙放在口袋里了,所以除非发现两人外出,否则发现备用钥匙不见的可能性也很低。 “有什么事就大声喊。” 等车胎滑动的声音消失在看守房间里时,大埘便敲了敲墙壁。 从常识上考虑,没有比锁着的牢里更安全的空间了。但一想到发生在李身上的事情,大埘就无法安心。 “我知道了。” 传来了理子的声音。 大埘把身体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对着天花板吐了口气。回想起这三起未解决的案件,困意突然袭来。本来就睡眠不足,再加上吃了一天没吃的饭,大脑就像下午的上班族一样,不可控的打起了瞌睡。 可是怎么能睡着呢。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回过神来已经闭上了眼睛。 ***** 鸟鸣声和外面行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睁开眼睛,阳光透过通风口照到天花板上。 “……理子?” 大埘突然感到一阵不安,从地板上跳了起来。敲左边的墙。没有回答。 “喂,理子,你没事吧?” 声音在走廊回响。大埘慌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冷静点,我还活着。” 大埘听见了理子的声音。不由得双腿瘫软,跪在地板上。 “让你担心了,耳朵里进虫子了吗?” “我不想和被打了一整夜狗熊般的鼾声的人说话。”理子没好气的回答。 富兰克林发现了牢房内的动静,前来查看情况,大埘慌忙将钥匙藏进口袋。富兰克林看了看两个牢房,说了句“别太吵了”,就回看守室去了。 “……你一晚上都没睡吗?” “是的,托你的福,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 “凶手是雷·莫顿。” “什么?” “琼斯敦学校的校长,他就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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