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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我们的密室探险密室狂乱时代的孤岛事件 作者:鸭崎暖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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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迎来了从金网岛死里逃生后的第一个星期日。这一天我直到午后才起床下楼,看到来我家玩的夜月正在冰箱里翻找着什么。 “香澄,不好了!”见我下楼,她转过头来对我说,“冰箱里有闪电泡芙!” 那又怎么了? “冰箱里有闪电泡芙!!” “那又怎么了?” “再不吃就坏了吧?我现在必须把它吃掉!” “……这又不是你家冰箱。” “香澄,”夜月一脸认真地问,“有哪条法律规定说不能吃别人家的闪电泡芙吗?” 嗯……这倒也没有。 “应该没有这样的明文规定。所以,我要开始吃了。” 夜月说完,就拿出闪电泡芙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她突然递给我一块:“香澄,你要尝尝吗?” 我叼着闪电泡芙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电视上刚好在播放新闻节目。新闻内容与发生在金网岛上的连续密室杀人案件有关,好像留在现场的迷你小刀——就是那些刻有“密室全鉴”字样的小刀——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鉴定的结果是,那些小刀都是伪造的。也就是说,犯下一连串杀人案件的大富原并不是真正的“密室全鉴”。 至于大富原究竟为何要自称“密室全鉴”,警方仍在全力调查这一问题,尚未得出确定答案。但警方在调查她的手机时发现,她曾搜索过大量“密室全鉴”的相关信息。新闻中一位接受采访的犯罪心理学家据此认为,大富原可能对“密室全鉴”怀有强烈的憧憬之情。正因如此,她才会模仿“密室全鉴”的手法,犯下这次的连续密室杀人案件。但这只是那位犯罪心理学家的个人推测。那位大小姐可是个重度密室迷,我认为她之所以会搜索“密室全鉴”的相关信息,纯属个人兴趣使然,而不是因为什么“憧憬之情”。 总而言之,大富原并不是“密室全鉴”。这一点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 这样一来,真正的“密室全鉴”究竟身在何方呢? 突然,一个想法从我的脑中掠过。 用反器材步枪射杀了大富原的人,莫非就是那个“密室全鉴”? 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我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这也太巧合了。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密室全鉴”拖着带轮子的行李箱朝地铁站走去。虽然现在才是五月,但天气已经很热了。不过今天有微风吹过,令人感到心旷神怡。再加上“密室全鉴”今天的心情很好——自从用反器材步枪成功杀死大富原以后,“密室全鉴”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密室全鉴”并不知道雇主为什么要让自己杀死大富原——自己也没兴趣知道雇主的动机。大富原是个大富豪,所以肯定会招来不少人的恨意吧——“密室全鉴”对雇主动机的理解仅限于此。不过,在接到一单又一单“杀死大富原”的生意请求后,“密室全鉴”还是忍不住想:那个大小姐到底做了些什么事?肯定做过些相当恶劣的勾当吧? 总而言之,对“密室全鉴”而言,大富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目标人物”,因此,“密室全鉴”对大富原的死没有产生任何感慨。毋宁说,“密室全鉴”几乎不会因为别人的死亡而心有波澜——“密室全鉴”对这方面的情感早已消磨殆尽。 可“密室全鉴”现在为什么会如此兴奋呢?当然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大富原的被害现场是一间密室。 虽然这间密室并不是“密室全鉴”有意为之,但从结果来看,大富原被杀案被人们当作了一起确凿无疑的“密室杀人案件”。对“密室全鉴”而言,这实在是一件无上的乐事。“密室全鉴”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接过密室杀人的生意了,但这次无心插柳的“密室杀人”让“密室全鉴”意识到,密室对自己而言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性。“密室全鉴”已经花了很长时间来进行自我探索,这一次终于弄清了究竟什么才是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东西。 “密室全鉴”又拖着行李箱走了一阵,终于来到了地铁站的进站口前。“密室全鉴”从口袋里取出卡包,正在这时,手腕处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卡包顺着地砖滑了出去。“密室全鉴”忙要把卡包捡起来,却有人(不是刚才撞到的那个人)抢先一步拾起卡包递了过来。“密室全鉴”接过卡包,感谢道:“本小姐谢过。” “密室全鉴”站在阳光下,略显强劲的春风吹起她的头发。 她穿着雪白的衣服,拥有雪白的肌肤,绑成双马尾的雪白发丝此刻正随风舞动。 “密室全鉴”正在认真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下一个,我该在密室中杀死谁呢?” “话说,昨天我在地铁站遇到外泊里小姐了。”周一下课后,我来到文艺部活动室,蜜村对我如是说道。 “哦,遇到外泊里了?”我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那个家伙住在这条街上吗?” “我也不知道。但她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所以……”蜜村似乎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可能是要去哪里旅游,顺便来这条街转转吧。但她看起来气色还不错。有人帮她捡起了卡包,她还道谢来着呢。” “哦,有人帮她捡起了卡包?” 这个故事也太稀松平常了吧?我觉得它不值得蜜村特意告诉我…… “外泊里小姐的双马尾还在迎风飞舞……她似乎在故意摆着什么姿势给人看似的。” “那个家伙在做什么?” “仰头看着天空,做出一副疲倦的表情。” “……我都替她害臊。” “‘我就是美少女,怎么了?’她的动作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成了什么轻小说里的角色了吗?” “我倒是觉得她成了画中的人物。” 蜜村附和了一句,又把视线投向她刚刚正在读的那本精装书上。但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附和我。之后的一段时间,蜜村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那本精装书。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啪”的一声把书合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读完了。 “我有句话想跟你说。”她若无其事地说,“我只是打个比方,不一定这事就是真的。” “打个比方?”我反问道。 “是的,打个比方。”蜜村说,“或者说,你也可以当作某种‘思想游戏’。我们这回不是被卷入了那座岛上的连续密室杀人案件当中吗?而且案件的凶手大富原小姐又被另一名杀手击杀。我在想,如果那个杀手就在我们几个人之中呢?换言之,我们几人当中,就有杀死大富原小姐的凶手——如果以这个条件为前提进行推演,那么你认为我们当中究竟谁才是凶手?” “如果凶手就在我们几个人之中……吗?” 这个思想游戏实在很荒谬。我曾经考虑过杀死大富原的人会不会就是“密室全鉴”,这个想法已经足够荒谬了——但蜜村提出的思想游戏比我的想法还要荒谬。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作为思想游戏的题目又显得太过无聊了。因为,如果凶手就在我们几个人之中——那么凶手是谁已经显而易见。 所以我对蜜村说:“那肯定是外泊里啊。” “为什么?”蜜村疑惑地问。 我这是又被她小瞧了吗? 我一边揣摩着她的用意,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理由:“那当然是因为,我们之中有可能犯下这桩罪行的,只有外泊里一人啊。” “是吗……”蜜村附和了一句,紧接着就开始反驳,“但真的只有她一个吗?” 她接着说:“你也知道,金网岛四周都是高达30米的围网,人类根本不可能翻越过去。就算有人想要翻越,也会被围网顶部装着的监控摄像头拍摄下来。所以,身处岛上的人要想来到围网外,就只能经过围网上的那道正门。但正门上同样安装着监控摄像头。换句话说,谁也无法进出这座被围网围住的金网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就是一间‘巨大的密室’。当然,这里就会产生一个问题。外泊里小姐是如何离开这间‘巨大的密室’,来到位于月牙岛宅邸中的狙击点位的?” 蜜村说话时的表情极为认真,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别再开玩笑了。” “我有吗?”她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意外,“我没觉得自己是在开玩笑啊。” “你说的这些话本身就很像是在开玩笑啊。”我有些吃惊,“难道不是吗?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外泊里是如何离开金网岛的。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在金网岛上。” 蜜村睁大了双眼:“外泊里小姐不在金网岛上?” “是的。”我说,“外泊里不在金网岛上,她根本就不需要‘来到’月牙岛。因为在金网岛上接连发生杀人案件的三天时间里,她一直都待在月牙岛上,根本就不在金网岛。” 我说完后,蜜村露出了一副惊愕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外泊里小姐在月牙岛上?” 她从刚才开始就表现得很奇怪。她到底是怎么了?外泊里一直就待在月牙岛上,根本就不在金网岛——以蜜村的能力,肯定早就看穿这件事了。 突然,我的脑中灵光一现——原来,这是一场“叙述性诡计游戏”[叙述性诡计:作者利用文字技巧,故意使读者对某些事实产生误解或忽略某些事实,再在后文中揭露真相,给读者营造出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阅读体验。]啊!游戏已经悄然开场了,我刚才却一直没能反应过来。 “叙述性诡计游戏”是我和蜜村在初中时常玩的游戏。简单来说,这个游戏的规则是,一方扮演被叙述性诡计欺骗的“读者”,另一方则扮演推理小说的“作者”,并向“读者”揭开水面下隐藏的真相。大概只有我们两人才会在初中时玩这种游戏,但它玩起来还是相当有趣的。这一次,我似乎已经被任命为《金网岛连续密室杀人案件》这部推理小说的“作者”了。所以,我必须向“读者”蜜村揭开“最后一个谜题”。 我轻咳一声,竭力演得像个“作者”一样:“‘这是什么意思’?答案只有一个!” 蜜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她嘲笑我道,“你演得太过了。” 我忍下了她的无理要求,用稍稍收敛些的演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台词:“‘这是什么意思’?答案只有一个!” 蜜村当即换上一副苦恼的表情:“‘答案只有一个’?答案究竟是什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她的演技的确很好。这个曾被警方逮捕又录过无数口供的女孩果然演技非凡。 蜜村用精妙的演技接着说:“我们不是和外泊里小姐说过好几次话吗?你和夜月小姐甚至还从她手里接过了烤芋头和烤棉花糖!所以,你给出的这个答案真的很奇怪。如果外泊里小姐一直都待在月牙岛上,那她就不可能和身处金网岛的你们对话,也不可能递给你们烤芋头。” “的确,这听起来是不可能之事。”我说,“但实际上却是有可能发生的。蜜村,你觉得这两座岛之间的位置关系是什么样的?可以画给我看看吗?” 蜜村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从放在一旁的包里取出纸张和圆珠笔来,在那张纸上画了一幅地图。 “是这样的吧?” 蜜村画好的地图和我想的一样——月牙岛位于金网岛的北侧。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到我的反应,蜜村不快地皱了皱眉:“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完全不对。” “完全不对?到底哪里不对?”蜜村不解地问。 我让她把纸笔递过来,我自己又画了一张新的地图。 蜜村睁大了双眼:“难道说……” 我点了点头:“绝大多数‘读者’可能已经忘了,金网岛和月牙岛其实离得很近,二者之间只有数米的距离。这个信息在小说开头已经告诉各位‘读者’了。所以,如果外泊里住在月牙岛南端——也就是月牙岛上最靠近金网岛的地方,那么她就可以隔着金网岛四周的围网跟我们对话,也可以从围网的孔洞中把烤芋头、烤棉花糖之类的东西递过来。” 正如我在台词中念到的那样,外泊里实际上就是在月牙岛南端——也就是月牙岛南侧沙滩上的小别墅前露营的。注意,是“月牙岛”沙滩上的小别墅前,而不是“金网岛”沙滩上的小别墅前。因此,身处围网两侧的人只需要各往海中走一两米来到围网旁边,就能隔着围网递取食物,也能像外泊里曾经对我做的那样,弹对方一个栗暴。金属丝网上的网孔为边长5厘米的菱形,所以诸如递取食物、弹人栗暴之类的事都可以隔着围网轻松完成。但尺寸过大的东西则无法穿过围网上的孔洞,也就无法递到身处围网另一侧的人手中,比如玉米棒就无法完整地递过去。 所以,之前我对外泊里说“我想要玉米”时,她才会拒绝我说“真抱歉,本小姐不能把它送给你”。 蜜村听完我的解说,再次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然后,她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莫非,‘外泊里’这个名字……” “嗯?这个名字怎么了?” “没什么。我本以为她是因为在野外露营才会叫‘外泊里’。但现在看来,我之前的想法应该是错的。原来她是因为一直住在金网岛之外,所以才会叫‘外泊里’。” 我目瞪口呆。蜜村到底在说些什么?!外泊里这个名字是人家的本名,在野外露营也好,住在金网岛之外也好,这一切都不过是巧合,和人家叫什么名字没有半点联系。 “但要说是巧合,这也太过巧合了吧?” “巧合这种东西,经常会‘太过’。” “不好意思。你说的话看似很深刻,实际上我却觉得相当浅薄。”蜜村冷冷地说。 接着,她像是终于满意了一样,抬起两只胳膊朝着天花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看样子,“叙述性诡计游戏”已经落下帷幕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说,“如果这真的是推理小说中的案件,那这个推理过程对读者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如果不知道“外泊里住在金网岛外”这条信息,“读者”就绝不可能推导出“她有可能犯罪”这个结论。然而,这个信息却被“作者”用叙述性诡计给隐藏起来了。换言之,“读者”缺少了一条对推理而言必不可少的信息。 所以,这很不公平。然而…… “没什么不公平的。”蜜村用指尖将黑色长发拢到耳后,接着说,“因为‘外泊里小姐住在金网岛外’这条信息,是可以根据‘读者’已知的信息推导出来的。” “‘读者’可以根据已知信息推导出外泊里住在金网岛外?”我震惊地说,“你的意思是,这个叙述性诡计其实可以用逻辑破解?” 蜜村点了点头:“不过我这样说的前提条件是,这个叙述性诡计是发生在小说中的——换言之,是建立在有一批‘读者’来阅读小说的基础上的。所以这充其量只是一场思考实验。那么接下来,咱们还是继续刚刚的‘叙述性诡计游戏’吧。请你不要忘了这个前提。” “当然,我不会忘的。” 我们当然不是小说中的登场人物——这一点很重要,所以我必须在此说明。因此,我当然知道现实中并不存在什么“读者”,但蜜村接下来要谈到的,是假定有“读者”存在的情况。 蜜村见我理解了她的意思,终于开始了她的推理:“那我就要开始了。首先,推理的突破口就是我们在‘天坠之塔’书房中发现的大富原小姐的尸体。书房中还放着大富原小姐准备好的兔子玩偶,所以我们认为她接下来准备去杀人。这里的推理没有什么问题吧?” 我点了点头,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而她之所以会戴上甲胄头盔,是为了在行凶时隐藏起自己的面容。关于这一点也没有什么异议吧?” “没有。” “但你仔细想想,这里有个疑点。” 我疑惑地问:“疑点?到底哪里可疑了?” 大富原在“天坠之塔”的书房中戴上头盔,准备戴着头盔出门,赶往下一个目标人物所在的位置。但她还没来得及出门就已经被人给杀死了。我觉得她的行动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 “有的,有一个地方非常不自然。”蜜村说,“因为‘天坠之塔’的入口处装着监控摄像头,不是吗?”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的确如她所说。“天坠之塔”的入口处装有监控摄像头,所以,如果戴着头盔的大富原走出“天坠之塔”,那么她的身影就一定会被监控摄像头给记录下来。“天坠之塔”是大富原的私人房间,所以如果我们从监控视频中看到有人戴着头盔进出“天坠之塔”,就会立刻知道那人一定是大富原,也就知道了大富原就是凶手。 换言之,大富原虽然在书房里戴上了头盔,但她并没有打算戴着头盔走出“天坠之塔”?也就是说,她打算先摘下头盔,等走到“天坠之塔”外之后再重新戴上? 我不解地问:“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富原又为什么要在书房里把头盔给戴上呢?” 如果她原本就打算出门前摘掉头盔,那么提前戴上就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给自己徒增麻烦。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蜜村说,“线索就是——全身镜。” “全身镜?” 的确,大富原的尸体旁摆着一面全身镜。 全身镜。能照出全身的镜子。 我恍然大悟:“她是为了用镜子看看自己戴上头盔时是什么样子!” 也就是说,她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脸有没有完全被头盔遮住。虽然这顶头盔是能够遮住整个面部的款式,按理说可以完全遮住她的脸,但她毕竟是要去杀人,为慎重起见,在全身镜前戴上头盔看看遮挡效果,也是非常顺理成章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相当于一次“试衣”——她在确认自己的穿搭是否适合去杀人。 可是想到这儿,我突然又有些不解。 不对,等等。冷静下来想想,大富原戴上头盔的这个举动还是充满了疑点。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呢?毕竟……“大富原当时已经杀了五个人了啊!” 第一起到第五起杀人案件都是大富原下的毒手。可在实施第六起杀人案件以前,她却又站在全身镜前戴上了头盔,想看看头盔能否完全遮住自己的脸。 很明显,这种行为很不自然。因为…… “如果假设大富原在实施第一起到第五起杀人案件时都戴着头盔,那么她应该已经习惯了这顶头盔。换句话说,她应该已经知道头盔能否完全遮住自己的脸了。所以她根本没必要再次站在全身镜前戴上头盔。” 可实际上,大富原的确在全身镜前戴上了头盔。很明显,这种行为毫无意义——就像我们没有必要再次进入试衣间,只为看看已经穿过无数次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时的样子一样。而且即使现在戴上了头盔,她在出门前也必须把它摘掉。那么,大富原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做?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莫非,她之前杀人时都没有戴头盔?” 换言之,她在实施第一起到第五起杀人案件时都没有戴头盔,直到打算实施第六起杀人案件时,才戴上了头盔?如此一来,她就必须站在全身镜前确认一下头盔能否完全遮挡住自己的脸。 蜜村点了点头:“是的。” “那她为什么偏偏在第六次杀人时要戴上头盔呢?”我自然而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蜜村竖起右手的两根手指:“关于这个问题,有两种可能。” 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她即将面对众人环视的情况。换言之,她打算在可能被人目击的情况下实施杀人。”蜜村说,“但有一个事实可以帮助我们推翻这个可能性。葛白,话说回来,你觉得大富原小姐在第六起杀人案件中打算杀死谁?” “这个嘛……”答案显而易见,“不是羊子小姐就是外泊里。” “天坠之塔”内摆着的兔子玩偶身穿长裙。所以大富原的下一个目标一定对应着《无人生还》中登场的女性角色。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羊子小姐和外泊里两人。 “如果大富原小姐打算在众人环视的环境中实施杀人,那么她就是打算在有可能被人目击的情况下杀死羊子小姐和外泊里小姐中的一个。比如,她可能在羊子小姐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袭击羊子小姐。” 的确,如此一来我就会看到凶手的脸——如果大富原不戴上头盔遮住自己的脸,就会被我当场认出。也就是说,如此一来凶手就有了戴上头盔的必要。 “但是,这种可能性可以被轻易排除。因为我们已经发现了大富原小姐写下的信件。” 蜜村指的是那封在金网岛附近的海里被发现的信件,信件被人装在瓶中漂浮在海面上。那封信里…… “在那封信里,大富原小姐已经写下了她打算如何杀死羊子小姐和外泊里小姐。”她说,“羊子小姐的尸体会在一座挂着五把锁头的小别墅中被我们发现——也就是‘五把锁密室’,而外泊里小姐的尸体则会在沙滩上被我们发现——也就是‘无脚印密室’。在这两起杀人案件中,她们的尸体都会被人发现,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与前五起杀人案件之间没有任何区别。这也是最为典型的密室杀人,至少并不是在众人环视的情况下实施的杀人。所以我们至少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大富原小姐之所以会戴上头盔,并不是为了在众人环视的情况下实施杀人。” 换言之,蜜村刚刚提出的两种可能性,其中之一已经被排除。如此一来,大富原戴上头盔的理由,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剩下的那种可能性究竟是什么? “很简单,”蜜村说,“她是为了不让监控摄像头拍到自己的脸。” 我目瞪口呆。 蜜村没有理会我的反应,接着说:“大富原小姐在实施第六起杀人案件时,必须经过某个一定会被监控摄像头拍到的场所。羊子小姐之前曾经说过,除‘天坠之塔’入口处的那个监控摄像头外,金网岛上还有三处装有监控摄像头——我输掉‘密室诡计游戏’后曾受到惩罚被关进的‘大牢’的入口处有一个;存放保险箱‘第六把钥匙’的房门前有一个;金网岛四周的围网上开了一扇大门,大门上也装了一个。一共只有这三个监控摄像头。另外,虽然围网顶部也装了监控摄像头,但围网上还安装了振动传感器且人类根本无法爬上围网,所以可以不把这些摄像头纳入考虑范围。” 蜜村竖起了右手的三根手指:“所以大富原小姐就是打算在这三处装有监控摄像头的地方实施杀人。然而,被关入‘大牢’的人是我,并不是羊子小姐或外泊里小姐,而且大富原小姐打算实施第六起杀人案件时,我已经离开了‘大牢’。而存放‘第六把钥匙’的房间又是什么情况呢?那个房间已经有近两周的时间无人进出了,所以无论是羊子小姐还是外泊里小姐都不可能在那里休息。如此一来……” 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大富原之所以要戴上头盔,是为了不被围网正门处的监控摄像头拍下来。换言之,她必须来到围网外才能实施第六起杀人案件。 “也就是说……” “不错,这意味着大富原小姐的第六个目标身处围网之外——也就是在金网岛之外。”蜜村说,“羊子小姐很显然一直待在金网岛上,所以她不是第六起杀人案件中的目标人物。因此,大富原小姐原定在第六起杀人案件中杀死的人就是外泊里小姐——这也意味着外泊里小姐并不在金网岛上。” 外泊里并不在金网岛上——蜜村干脆利落地证明了这一点,我着实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竟然真的用逻辑破解了叙述性诡计。 她的话也让我想通了一件事。大富原的尸体在日落前就已被我们发现。如果说她当时戴上头盔是打算去杀人,那这个时间段未免有些太早了。但如果她戴上头盔是为了在镜子前看看自己的样子,那么我就能够理解她的这一行为了。她的杀人时间肯定是在入夜以后。例如,她在午夜前后来到“天坠之塔”外,戴上头盔,再披上斗篷一类的东西让人无法认出她的体格,然后穿过围网大门,来到围网外杀死外泊里——这便是她的计划。 “接下来只是我的推测,不过……”蜜村说,“在大富原小姐一开始的计划中,恐怕并没有戴头盔这个环节。不仅如此,她甚至可能是在实施杀人计划的过程当中,才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戴上头盔。” 她的话很是奇怪,我听得不甚明白。 “也就是说,”她说,“外泊里小姐本来并没有打算住在月牙岛,而是准备住在金网岛。她一开始是打算在金网岛上露营的。如果以此为前提进行推理,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大富原小姐本打算在金网岛上杀死外泊里小姐,瓶中信件里记载的‘无脚印密室’中提到的沙滩也是金网岛沙滩,而非月牙岛沙滩。然而,外泊里小姐带着露营用具来到金网岛后,却告诉大富原小姐自己准备住在月牙岛上。大富原小姐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痛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但等到她准备杀死外泊里小姐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忘记了围网正门上监控摄像头的存在。如果要经过那道正门来到围网外,那么她的身影必定会被监控摄像头拍下,于是她不得不紧急寻找能够遮住自己面部的道具。到底该用什么来遮住自己的脸呢——正急得团团转时,她突然注意到了装饰在宅邸玄关处的甲胄头盔。大富原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东西就很好——戴上它以后,自己就像是古典推理小说中会出现的那种不明身份的怪人一样,这着实很有本格推理的韵味。大富原小姐激动地把头盔取了下来,又把它拿到了‘天坠之塔’的书房中——她就是在这间书房中进行杀人的准备工作的。这间书房是大富原小姐的私人房间,所以除她本人以外,再无第二人能够进出。虽然塔的入口处装有监控摄像头,但大富原小姐当天穿着一条蓬松的长裙,所以可以轻易将头盔藏在裙下并带进书房。之后,大富原小姐在全身镜前第一次戴上了那顶头盔,嘴角浮起笑意。她当时一定非常兴奋吧。她或许在全身镜前转着圈,摆出种种姿势。但就在这时……”她被反器材步枪射中了头部,头颅被整个扯掉。 蜜村的这番话,的确能够完美解释大富原小姐在“天坠之塔”中戴上头盔前的经过。 “但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至于它们是否正确,我还不能确定。”蜜村笑着说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着窗外说,“咱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的确,天空已经染上了茜色,日头也开始西斜。蜜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我问道:“不过,外泊里为什么要住在月牙岛呢?” 我才想起来,蜜村并没有提到外泊里住在月牙岛上的理由。外泊里似乎是在月牙岛的小别墅里淋浴取水的,从这一点来看,月牙岛上的基础设施应该还可以正常使用。但即使如此,外泊里为什么要特意选择住在月牙岛上,而不是和大家一起住在金网岛上呢?我完全想不出合理的理由。在蜜村刚刚的推理中,外泊里原本是打算住在金网岛上的。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么外泊里的行为就显得更加不合逻辑了。 说实话,我实在想不通外泊里为什么非住在月牙岛上不可。 “哦,原来你要问这个。”蜜村把黑色长发拢到耳后,“案件解决后,我也出于好奇去问过外泊里小姐,她是这样说的——‘因为金网岛没有浪。’” “金网岛没有浪?” 这个回答充满了哲学韵味。 “当然,她并没有什么深意。”蜜村笑道,“就是物理层面上的意思,没有波浪。毕竟金网岛被围网围在了中间。” 原来如此。围网架设在高50厘米的混凝土围墙上,而围墙则绕金网岛一周,把金网岛围在了中间,波浪被围墙挡住,无法到达沙滩。所以…… “在没有浪的沙滩上露营实在无趣——外泊里小姐当时是这么说的。” 所以外泊里才选择住在月牙岛而非金网岛吗?这个理由实在是很“逍遥自在”。于是,我顺便又问了蜜村一个我一直好奇的问题:“在现实当中,杀死大富原的人是外泊里吗?” “是不是外泊里小姐……”蜜村耸了耸肩,“的确,如果凶手就在我们之中,那么凶手就只有可能是外泊里小姐。但凶手也有可能是这两座岛屿之外的人。而且后者的可能性更高。月牙岛的面积不小,所以住在月牙岛南端的外泊里小姐完全有可能一次也没有遇到过潜伏在月牙岛北端宅邸内的杀手。所以,虽然我告诉了警察外泊里小姐有可能是凶手,警察们也半信半疑——或许我应该说,是‘二分信,八分疑’。” “‘二分信,八分疑’?” “是的。算是抱有一点渺茫的希望吧。” 不过,如果外泊里真的是凶手,那么她与大富原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毕竟大富原在准备杀死外泊里时,反而被外泊里给杀死了。外泊里肯定不知道大富原的黑手已经悄然伸向了自己——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了大富原,从结果上看,这一举动保住了她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警方的“二分信,八分疑”的确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如果把这些都当作我的妄想,这的确是一个相当有趣的故事。”蜜村耸了耸肩,“我要走了。” 说完,她拿起书包走出了文艺部活动室。但紧接着她又回过身来,从活动室的入口处探进头来问我:“葛白,那个作业做得怎么样啦?” “那个作业?” “就是那个……”蜜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之前你不是说过吗?说你一定要自己解开。” 哦,是那个!我想起来了。 那天的活动室也像今天一样,被夕阳染成了茜色,十分美丽。 那天,我就是在这间活动室里,彻底输给了蜜村。 所有人都认为,蜜村就是三年前日本首起密室杀人案件的真凶。我试图解开那间密室之谜,却惨败于蜜村之手。 “非常遗憾,回答错误。”她当时如是说道。所以我才说出了那句话——“我一定要解给你瞧!” 蜜村听完笑了笑,说:“我等着这一天。因为,你一天没有解开那间密室之谜,这个故事就一天不会终结。”是的。我们两个人的故事一定不会终结。我们的密室探险故事。 “太好了。请你不要忘了那天的约定。”站在活动室门口的蜜村似乎终于放下心来。 她就是为了和我说这句话才特意回来的吗?她对我寄予期待——我可以这样想吗?蜜村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想法,理了理头发,想要遮掩什么似的说道:“加油吧。” 然后,她略显落寞地说:“如果你不加油的话,就会有别人先于你解开密室之谜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 蜜村不解地问:“这话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让我有些害羞。毕竟我的回答没有任何根据,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回答将把我对她的全部心思都暴露出来。 但我最终还是给出了我的答案——因为我想借这个机会把一切都告诉她。 “不用担心。”尽管这个回答毫无根据,但我还是如是答道,“因为我觉得,即使把世界上所有的名侦探全都叫过来,除我以外也没有任何人能解开你制造出的密室之谜。世界上能够毁掉你人生的,只有我一个人。”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从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但不知为何,我却又对我说出的话充满信心。 如果有一天她制造出的密室之谜被人解开,她的人生也随之会被摧毁…… 那么,那个解开谜题的人一定是我。 也只能是我。 “哦,是吗?”蜜村没有理会我,匆忙拢了拢自己的黑色长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希望能看到那一天。” 说完,她就离开了活动室。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是…… 我觉得走廊中她的脚步声似乎比平时更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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