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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犯  作者:宫部美雪

栗桥寿美子的住院生活前后共十天。当初主治医生跟她丈夫说:“大概要半个月才能回家。”之所以能够这么早回去,并不是因为伤势好得快,而是在于她的精神状态。

其实一开始大家都不以为她疯了,只是情绪不太稳定,老是失眠,经常提到夭折的女儿“弘美”。当初主治医生和护士都以为她是因为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刺激,加上住院生活和日常生活的空间差异,造成她些许精神不安定,过一阵子就能恢复正常。但她的情况没有改善,甚至每况愈下。

大概每一家医院都大同小异,外科病房的气氛会比其他病房的显得开朗些。住院病人都是伤员,虽然还在痛苦地接受治疗,但至少恢复健康指日可待,前途充满希望。

寿美子临时住院时,被安排在双人病房,但次日就移到了同一层楼的六人病房。寿美子是八〇五号病房的第六名伤员。之前住进来的其他伤员,年龄最小的是一个女初中生,骑自行车时被汽车撞伤;年纪最大的是一位八十五岁老太太,在自己家浴室跌倒而受伤。虽然年龄各异,但大家都相处融洽,病房的气氛很爽朗。

自从寿美子搬进来后,八〇五号病房的一名伤员首先向值班护士抱怨了。那人是寿美子邻床的五十八岁女士足立好子。她说寿美子在关灯后整晚念念有词,自言自语,吵得她很不舒服、睡不着觉。

“她白天板着脸,我们跟她打招呼都不理人,根本没办法交谈。而且……”

足立好子跟值班护士交情不错,所以愿意说出真心话。总之,寿美子好像脑子有问题,会跟只有她才看得见的幻象说话。

“是小孩吧,她是跟小孩说话。”护士心知肚明。之前负责寿美子病房的护士已经事先提过:栗桥女士曾经有过一个夭折的女儿叫弘美,她常会提起女儿的事。“弘美是她很早以前夭折的女儿的名字,到现在还是忘不了。大概是医院的气氛、独特的气味,过分刺激了她的记忆。”

“是这样吗?”足立好子不禁若有所思。她有两个女儿,长女在三个月前刚生了小孩,所以她充分体会到孙子的可爱,婴儿真的是很可爱,尤其是自己的孩子、孙子,更能无条件地爱他们。她可以想象,万一失去如此可爱的孩子,那种伤痛即使经过再久的岁月都无法平复。

“栗桥女士住院以来,老是说晚上睡不着,我们开给她轻微的安眠药。药效使得她精神恍惚,说不定才会半说梦话,自言自语。如果真的不能忍受,我去跟医生商量。”

“这样的话就算了。我再看看情况好了。”足立好子基本上是个好说话的人,马上就同情起寿美子。她那么可怜,实在不应该看她不顺眼。就算她不理我,无视我的存在,还是经常跟她打招呼吧。

可是,这么做好像也不能改善什么。

寿美子跟同病房的病人完全没有来往,也不交谈。可是一看到医生或护士,张嘴就像机关枪一样喊这里痛那里痒、发烧了、血压高头晕什么的。等医生或护士一离开,马上又闭嘴,不是盯着电视,就是躺着发呆。始终重复这些动作。

伤势也没有多严重,却总是以一动就痛为由,不肯自己去上厕所,而是使用尿壶便盆。病床四周乱七八糟的也不肯整理,连头发也不梳、牙也不刷,看着令人难过。跟其他努力维持清洁,拿鲜花、玩偶装饰病房的病人相比,她的确是个异类。

于是足立好子想了一个计策。她决定不管打招呼也不理的寿美子,而是对每天来探望寿美子的栗桥先生下手。栗桥先生背驼得厉害,每次进病房时就像溜门撬锁的小偷一样,畏畏缩缩地怕别人知道。看来这样的人也不怎么好相处。到现在为止,他进出病房时连一句“内人麻烦各位照顾了”都没说过,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就算他也是个怪人,如果跟他抱怨“因为你太太自言自语,我们都快得失眠症了”,至少心情会愉快一点。

然而栗桥先生不仅不善于交际,胆子还跟跳蚤一样小,根本无法交谈。这一天他又跟平时一样拿着装有换洗衣物的纸袋,偷偷摸摸地走进病房。好子立刻语气平和地对他说:“你好,栗桥先生。辛苦了,你人真好,每天来看太太。”

栗桥一听见好子的声音,马上就躬身说道:“不好意思,我太太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她那人就是有点毛病。”

好子不知如何应付,只好笑着说:“没有的事。集体病房嘛,大家互相关照,没有添麻烦啦。”

可是栗桥没有看好子,低着头逃出了病房。其间寿美子不知是不是在装睡,背对着好子躺着,身上盖着毛毯。

好子不禁愣住,合不上嘴。睡在前面病床的女学生笑得脸皱成一团,她小声对好子说:“阿姨,没用没用啦。”

好子也认为没用,不禁开始想家。

好子家是开印刷厂的,她和丈夫及两名员工合力照顾生意。好子在进货途中发生车祸,造成左膝骨折而住院。家里少了一人,想来应该很辛苦。真希望早点好,早点回家。就像护士小姐说的,寿美子因住院想起了以前在医院夭折的小孩,虽然还不知道会不会危及精神健康,但是长期处在医院独特的气味和环境中,心情真的会变得不好。现在她尤其感触颇深。

同一天下午,好子无聊地躺在床上看重播的推理剧,听见护士在走廊跑步的声音。没听见救护车的警笛声,她想大概是门诊患者吧。不料又是一阵跑步声,此后接连不断。看来是护士们到处跑来跑去。

好子跳下床,病房里的其他伤员也注意起走廊的动静。

“什么事呢?”

“就算是急救,也很奇怪啊。”

旁边寿美子的床是空的。大概在三十分钟前,她忽然起床,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好子当时还在想,真是难得,自己一个人会去上厕所!

“到底出了什么事?”刚好有一位护士经过,被睡在门边的病人叫住了。护士有些困惑,很快看看四下,然后躲进门后低声说:“有个门诊患者的小孩不见了,大家正在忙着找。”

听说是上幼儿园的小孩。母亲来医院看牙科,等待领药期间小孩不见了。

“不用通知警察吗?”

护士夸张地皱着眉头说:“那样问题就大了。所以大家正拼命在找。”

护士连忙离开。大家都是病人,也无法帮忙寻找,只能面面相觑。

寿美子还没有回来。好子已无心再看推理剧,于是将电视关上。这时她才发现,寿美子离开床位不是半小时前,而是过了一个小时。她在推理剧之前的社会新闻节目刚播放时便出去了。

她也去帮忙找小孩吗?

寿美子伤的不是腿,还能走路。难道因小孩夭折而痛苦的她听说小孩走失了,也坐不住跑去帮忙找了吗?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件好事,怪人栗桥寿美子也有可取的一面嘛。

就在好子胡思乱想之际,又过了一小时。那个护士过来对大家说:“小孩找到了,请大家放心。”所有人都彼此称喜。

“小孩跑到哪里了呢?”

“屋顶上。”

“天啊,怎么会去那里呢?”

“谁知道,小孩子嘛。”护士快步离开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就像臼齿黏了什么东西一样。

寿美子还是没回来。那一晚始终没见她回来睡觉。第二天来拿她行李的护士说出了真相。“昨天的小孩其实是被栗桥女士带走的。”

病房里所有人都吃惊地瞪大眼睛。连腰骨折断的老太太也撑起上半身来听。

“你说什么?”

“那人脑子还是有问题。”护士边麻利地将寿美子的日用品塞进纸袋,边亲切地说,“大概是产生了错觉,以为夭折的小孩还活着,就带走了别人家的小孩。”

“所以就去了屋顶吗?她在屋顶上做什么?”

“这个嘛……”

“那位阿姨被医院赶出去了吗?”睡在对面床位的女初中生问,“所以护士小姐你才要收拾她的东西?”

“不是的。她没有被赶出去,而是集体病房不适合她住,转到了单人病房。离护理站比较近。”

“把她赶走就好了嘛。”老太太生气地说,“她应该住别的医院。”

“话是没错,问题是别的医院肯收吗?还是早点治好,让她出院才对。”

那天晚上,好子对来探病的丈夫说了栗桥寿美子惹的事。少了好子这个帮手,每天忙于工作的丈夫一脸疲倦,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她是睡这张床吗?”丈夫坐在那张空着的病床上,“一点也不可怕。不就是张病床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故事倒是挺恐怖的。住院之前还是个正常人,不是吗?毕竟这里气氛特殊,让她想起了婴儿夭折的往事,于是精神错乱了。”

好子的丈夫像个小孩一样试床垫的弹性。

“可是……栗桥女士跟你年龄相仿吧?那她小孩夭折应该也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已经过了那么久,难道还忘不了吗?”

“当然不会忘,毕竟是忍痛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啊。”

“她家人怎样?应该知道她带走别人家小孩的事吧?”

“当然,医院会跟他们说吧。要不然太不负责任了。”

出了带走小孩的事,换到单人病房后,她似乎在护士严密的监视下安定下来了。应该没问题了。

好子正在接受康复治疗。那可是流汗流泪的大工程,难受得令她觉得还不如不治疗。每天下午,护士都准时接她去五楼的康复治疗室。好子就像小孩拒绝上学一样,常常用发烧了、怕冷、肚子疼等理由耍赖。

在往返五楼的过程中,有一次她偶然经过挂着“栗桥寿美子”名牌的病房。她吃惊地发现,原来是移到五楼了。房门开着,里面传出人声。她不禁偷偷窥探。

“阿姨,精神有没有好一点?”是年轻男子的声音。

病床四周的布帘拉了一半,从好子所在的门口看不见床上的寿美子,只能听见声音。

“一点精神都没有呀……”牢骚般的口吻依然不变。

“不要这么说嘛,本来会好的都好不了了。何况我今天来,觉得阿姨的脸色比上次好很多。”

跟寿美子说话的年轻男子坐在病床旁的板凳上,完全背对着好子。因为身材高大又很胖,那张小板凳几乎隐藏在他身体下方。看起来好像一大块年糕供在那里,十分有趣。好子忍住声音偷笑。

或许是青年对寿美子说话的口吻让好子笑了出来,因为很温馨、很有人情味。除了医生和护士外,这是好子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温柔地对寿美子说话。

和好子一起住在八〇五病房时,除了那个胆小鬼丈夫外,没有人来探望过寿美子。据了解寿美子被救护车送来情况的其他患者说——到哪里肯定都有这种探子,寿美子和她丈夫好像还有一个儿子,临时住院那天也来了。但是那儿子从此就没再来过病房,至少好子没有见过。

一个人住在病房里是多么孤独,不管是对别人还是自己,都很容易将这种孤独暴露出来。因为过去关上门窗、不为人知的个人生活,在这里完全一览无余。患者本人会将过去生活所建立、所深信的爱与人际关系,看成是谎言、无所谓、想太多、个人的奢望等,当作一场梦,心情随之陷入绝望的谷底。将近两个月的住院生活,好子本身也有过这种体会,也见过很多这样的病友。

有一个老太太和好子几乎同时也是因车祸住院,她给人的第一印象高雅沉稳。她就睡在好子隔壁,好子立刻就喜欢上了她。老太太是右肩膀骨折,其实并不严重,但她刚住院时总是喊疼。晚上睡不着,好子和她一起流着冷汗呻吟,彼此鼓励度过漫漫长夜。老太太有个独生子,但和她不住在一起。就职于一流企业的儿子、好儿媳和他们的两个小孩,是老太太常常挂在嘴边自夸的话题和她人生的快乐与希望。

老太太不断对好子提到她儿子温柔、儿媳善解人意、孙子可爱,由衷为此感动。好子听了也打心里为她高兴。

可是老太太住院期间,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们一次也没有来探望过。

三个星期后老太太转院了。事后听护士说,老太太转往了有名的收容无家可归老人的综合医院。好子知道这家医院的名字和地址,心想能活动后一定要前去探望。但是跟丈夫提起这事时,丈夫却阻止她不要做傻事。

“你去探望,岂不是让那老太太更加难堪吗?有时候装作没看见也是一种体贴。”

好子不太能接受这种说法,也跟八〇五病房的另一位老太太提起。那人静静地摇头道:“我也赞成足立先生说的话。如果我是那个常常夸自己儿子的人,被扔到那种老人收容所一样的地方,而你专程来看我,我一定会装作不认识你,问你是谁。这是一定的。所以你还是别去的好。”

好子不禁陷入沉思。加上因为身体失去自由带来的不甘与不安,那一晚她居然哭了。原来,医院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吗?

因为有了这层体悟,当看见一向被视为怪人的寿美子,一开始就拒绝与别人和好相处的怪人,有这么一个温柔的人来探病,好子不禁十分高兴。原来世上还是温馨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可悲。

“阿姨,你喜欢吃橘子吧?虽然是温室产的,但看起来很甜,所以我买来给你。你吃吧。”青年递出一个纸包。

“和明居然还记得我爱吃橘子!”寿美子惊讶地说。

“我去你们家玩,你不是常给我橘子吗?冬天的时候,都是买整箱的。大概是读小学的时候吧,我和浩美两个人吃掉了半箱,还被你骂了一顿呢。”

“有这种事吗?”

好子想象两个小男孩两手抓着黄澄澄的橘子比赛谁吃得快,结果被狠狠数落的情景,不禁又想笑了。但是因为怕被人发现,赶紧蹑手蹑脚地离开。回到自己的病房,还是觉得好笑。

那个年轻人是谁?从谈话来看,应该是寿美子儿子的童年玩伴或表兄弟之类。似乎名叫“和明”,而寿美子的儿子叫“浩美”。

好子并不是爱追根究底的人,只是对那个叫“和明”的年轻人有一种善意的好奇。从那天起,只要看见康复治疗室的治疗师、病房值班的护士,就会问一声寿美子的情况。栗桥女士的伤势好多了吗?听说上次他儿子来看过她,是吗?

八楼的人毕竟对五楼的事不太清楚,能满足好子好奇心的只有偶尔来巡视的外科病房护士长。

“我在康复治疗回来的路上看到的,栗桥女士的儿子来看她了。”

好子故意投石问路,护士长侧着头想了一下,然后用明朗的声音回答:“那不是她儿子,好像是她儿子的朋友。是那个个子很高、体形胖胖的男孩吗?”

在威严的护士长眼里,好端端一个青年也变成了男孩。

“没错,体形好像一块大年糕。”

身形也很庞大的护士长听了好子的比喻也跟着笑。“好像是附近荞麦面店的少东,栗桥女士儿子的小学同学。因为栗桥女士的儿子很忙,代他来的。是个好孩子。”

“是啊,的确是。”

刚说此人,人就来了。跟护士长聊天的那个下午,好子在康复治疗回来的路上,跟那个“和明”在五楼的电梯口相遇。两人站在一起,“和明”等待下行电梯,好子等待上行电梯。“和明”手上拿着鼓起的纸袋。近看“和明”虽然也很胖,但两手结实,给人勤奋努力的感觉。他表情呆滞、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眼睛盯着几乎不动的电梯指示灯。

“医院的电梯好慢啊,总是要等。”好子开口说道。

“和明”有点吃惊,一双大象般的小眼睛不停眨着,并低头看好子。“是啊,说得也是。”声音慢了半拍,“下去吗?”

“不,我要往上。如果能够往下然后直接回家就好了。”

“和明”看着好子的拐杖和石膏裹住的左脚。“真是辛苦了。”说得很真诚。

“尤其是康复治疗呀。我已经不年轻了,实在做不来。”好子笑道。

“我这么胖,要是腿断了可就糟了。”“和明”也笑道,“也许会哭着逃避做康复治疗吧。”

与其说他不会说话,不如说是回答得很腼腆。为了不让跟他说话的好子难堪,拼命挤出这些话来。好子也跟护士长一样觉得他真是个好孩子。

下行电梯先来。“和明”对好子说了声“保重”才进电梯。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之前,好子都微笑着目送他。

“你还真是会想。”晚餐时来探望的丈夫笑她,“只因为他来探望栗桥女士,你就认为他是好青年?无论他做什么,你都会觉得他是好孩子吧?”

“可是你不觉得感动吗?来探望童年玩伴的妈妈。”

“这世上本来就有各种人,为了什么目的而来还不知道呢。不要随随便便被感动,你也真是单纯!”

好子不悦道:“何必想得那么复杂嘛。”

“不是我想得复杂,只不过有些事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任何时候都等于二。要不然该怎么记账?”

“你就是不明白啊。”


康复治疗在好子一心想早日回家的热忱下进行得很顺利。检查结果显示没有异状,因此定在十月二十日出院。

一旦决定了出院日,做什么都很有干劲。好子像孩子一样数着日子,继续努力治疗。或许是热衷自己的事,那一阵子没再遇到“和明”,也没有在寿美子的病房前听见或看见什么。

好子半祈祷半相信地认为,寿美子的伤势和精神状态应该都很安定。如果她又将门诊患者的小孩带走,一定会有探子到处散播谣言,不然护士们也会提到。如果“和明”经常来探望她,也应该对她的伤势恢复有良好的影响。等她习惯了医院的味道和气氛,过去死过孩子的记忆应该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不再扰乱她的心绪。

出院那天,好子一早就起来收拾东西,等待丈夫来接她回家。值班护士笑着威胁道:“如果太兴奋造成血压上涨,到时候就不给出院许可了!”

最后还是发了出院许可,她跟八〇五病房的同伴道别,丈夫却一直没来。她知道工厂很忙,但也迟到得太过分了。丈夫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好子空着肚子,根本没有好脸色。细心的护士不断劝她去吃饭,但受够了医院伙食的她还是拒绝了。

好子念念叨叨,丈夫也予以反击,两人边吵边提着大堆行李下电梯。门诊的挂号到下午两点为止,柜台窗口不像上午那么挤。来探病的人还是很多,大厅的椅子上几乎坐满了人。

好子拄着拐杖,尽管被护士警告过,她还是兴奋地喘着气走路。

“让我坐一下。”好子看了一下周围,发现前面两排有空位。

“那你在这里坐着等,我去开车。”

丈夫让好子坐下,将行李放在她脚边,就先行离去了。好子还是一肚子气,没有回答。

她喘了一口气,一边按摩腿一边观察四周。想到终于能够离开这里,看见那些跟探病的客人谈笑或翻阅书报杂志、穿着医院睡衣的病人,不禁油然生起一种优越感和不相上下的同情。

大厅电视里正在播放社会新闻,又是报道那个连环女子诱拐杀人事件。住院期间除了午间社会新闻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看,好子对该事件已经很熟悉了。今天又是报道那个可怜的古川鞠子。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眼角余光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庞大身影。

是“和明”。既然是开荞麦面店的,现在应该是中午的休息时间。利用这时间来看望寿美子,而现在正是回去的时候。他出了电梯,直接朝大门走去。

好子吓了一跳,视线紧追着“和明”。他穿着白色圆领衬衫和白裤子,应该是工作服吧。脸色也跟衣服一样苍白。

“和明”走到自动门时,刚好好子的丈夫也从外面进来。两人在门口相遇,“和明”庞大的身躯撞上了好子的丈夫。丈夫个子小,摇摇晃晃地差点跌倒。“和明”看都不看他一眼,快步离开,像在躲什么似的。

这是怎么了?

“最近的年轻人不知是怎么教育的,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丈夫生气地来到好子身边。好子始终注视着“和明”离去的方向,感觉不太寻常。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栗桥女士又干什么了?

不久后,足立好子将又一次看见“和明”,就在电视画面上。好子将重新咀嚼她在大厅感受到的漠然的不祥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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