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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犯  作者:宫部美雪

塚田真一决定离开前畑家的公寓。他跟昭二和滋子都说好了,虽然夫妻俩都竭力劝他住下,但是他没有改变决心。

自从那本写真周刊出刊到今天,真一始终抱着半认真的态度,在黎明前的寂静街头、在午后的悠闲时间、在深夜平稳的安眠气氛中,等待着樋口惠声音高亢的打扰。她什么时候出现在前畑家门口,真一都不会觉得奇怪。与其说是作好了心理准备,不如说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想早点解决这件事。但是到目前为止,樋口惠仍没有出现。但真一还是要离开。

就算已经释然,但是对于被动等待樋口惠上门,真一还是觉得有些反感。一旦见到了樋口惠,自己还是会动摇,还是会跟以前一样混乱、胆怯吧。

但他还是觉得不要再选择逃跑了,不,应该说是决定了。虽然怯懦地守在一个地方,可能什么都不能改变,也不一定会不见某些东西。但是每次都逃跑,称不上是敏捷或机灵,只会让人觉得是怠惰使然;因为找不到其他路,为了避开事实,不得不到处躲藏。真一终于觉得,原来为了给自己什么都不会的借口,只能机械地到处脱逃!

因为《日本时事纪录》的关系,他再次跟有马义男见了面。大概是能和那位老人说出心里的话,让他有此转变的想法。那人没有逃跑,尽管受了伤,也很疲倦,却不像我一样把精力都浪费在逃跑上。

“要不要来我家?”

有马义男的那句话充满了对真一的关爱,比其他任何严肃的忠告或强烈的鼓励更能深深地打动真一。只是真一今后不能再躲在这些温暖的人后面,不能再靠着他们的温情逃避了。

一月十九日下午,真一整理一小袋手提行李,连同装满衣服的纸箱,拿到来接他回去的石井夫妇车的后备厢里时,头上忽然飘下一阵雪花。真一吃惊地仰望天空,蓝得几乎要把人吸进去的天上,到处飘着云朵。降下这些花雨般的雪的,难道是那些云朵吗?

天气冷得厉害。这样站着,耳朵已经受不了。真一一边想这种天气在东京算是少见,一边关上后车盖。他像个孩子似的张开双臂迎接雪花。扑在脸上的雪花像天使的灵魂般梦幻而冰冷。

石井夫妇一直在滋子夫妇的房间里谈着什么,真一不想加入。行李已经整理好了,房间也打扫得差不多了,剩下来就看怎么打发时间了。就这样欣赏飘雪吧,毕竟花雨般的雪不会下太久。只要北风将这些云朵带走,雪自然就会停。

真一靠在石井夫妇白色汽车的门上,闭上眼睛置身在雪花之中。这样仿佛也能听见雪花飞舞的声音。雪花不停地像说话般飘落,虽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听着它们的低语,自然觉得心情平静。好久没有享受这种安详的感觉了。对,好久好久以前,在我还小的时候……

那是真一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一家人曾到箱根旅行。教职员工的旅游会馆就在芦之湖畔。喜欢开车的父亲宣布不坐火车,往返都自驾车。去的时候还好,回程因为绕了许多地方,迷了路,比预计花了更多时间。

父母坐在前座,年幼的妹妹坐在母亲膝上。真一独占整个后车座,吃得很饱很想睡觉,平时这个时候早已经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真一拿坐垫当枕头,汽车的晃动令人很舒服,就像摇篮一样。父母在聊天,又好像在看地图。真一很快便进入梦乡。忽然醒来时,身上盖着父亲厚重的大衣,很暖和。因为横躺在后车座上,几乎看不见父母的背影,只能稍微看到他们的头顶,但是可以听见说话声。不知是真一想睡了,还是爸妈压低了声音说话,两人的交谈仿若低喃。两人的确就在那里。汽车继续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什么都不害怕,只要像这样就不会出事。爸爸和妈妈守护着我和妹妹。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所以不必担心会一个人孤苦伶仃。在慢慢荡漾的安心之中,真一睡着了。

附近忽然响起汽车的喇叭声。真一立刻回过神来,睁开眼睛。

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汽车后面正停着一辆商务车。坐在前排的是网川浩一和高井由美子。并列的两个脑袋。其阴影在一瞬间跟刚才的梦境结合,立刻又消失了。

“天气这么冷,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

网川停好车,立刻下来走向真一。由美子的神情没网川那么轻松自如,这也难怪。

写真周刊的骚动后,由美子跟滋子见面,就真一所知,今天应该是第一次。也许她们之间通过电话,但详细情况真一并不清楚。饭田桥饭店事件的善后,完全跟真一无关。

“塚田小弟,怎么了?”由美子躲在网川背后问道,“今天不用打工吗?”

“我要搬家了。”真一简洁地说道,“我想回石井叔叔家住。”

网川和由美子彼此对视。

“没问题吧?”网川担忧地问,“回石井家的话,那个……对方不是还会追来吗?”

真一从来没有跟网川浩一提过任何事,不知什么时候他却对真一的心事这么了解了。滋子姐不可能多嘴跟他说这些,很可能是他用想象力加油添醋拼凑出来的。他的脑子转得还真快。

“总不能一直都逃避吧。”真一说,“而且已经被那样报道了,我再打扰滋子姐,只会让她更辛苦。”

高井由美子缩着肩膀,紧抓着网川的手臂小声说:“都是我的错。”

真一没有说话。他实在说不出那句由美子打心里想听到的话:“这不是你的错。”

于是网川赶紧说道:“你说些什么?这样不对,由美子。真要说起来,一开始都怪我不该多嘴,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随随便便就说出了饭田桥有受害者家属聚会。”

由美子低垂着头。人有些瘦了,但是化了整齐的妆,头发也整理得很漂亮。跟第一次在三乡市车站看到的相比,神情平静许多,而且还有点……脱胎换骨的感觉。

她给人这样的印象,还是因为网川一直在她身旁的关系。

高井由美子和网川浩一,最初出现在滋子和真一面前,就是一个双人组。网川几乎是保护者,视线从不离开由美子;由美子好像也十分依赖他。真一几乎无法想象事发之后,在网川这名救火队员还没有赶来时,独处的由美子会是怎样的表情?大概滋子姐也这么想吧。

这两人怎样,根本不关我的事。真一冷静地思考。我一开始就没站在由美子这边,今后也是一样。不,就算能够我也不要!

“这么一来可能不方便吧。还是下次再来?”网川说时还看着公寓,“忽然就拨出时间,也没先打电话就来了。”

“我的事没什么大不了,应该没关系。”

“是吗,那由美子,我们上去吧。”

在网川的催促下,由美子迈步走动,可是立刻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真一说:“塚田小弟,你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

真一沉默地点头。挽着网川手臂的由美子实在令他很生气。

“你已经不帮滋子小姐了吗?”

“还不知道。”真一简短地回答,他也真的不知道答案。

“真的就这样走了吗?”由美子困惑地眨着眼睛,“这样的话,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她说完抬头请求似的看着网川,网川似乎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你要在这里说吗,由美子?”

由美子目光低垂,默不做声。

“什么事?”真一问,真想赶快赶走这两人。

“我……就是……”由美子口齿不清地说道,“那个纠缠你的女孩,叫樋口惠的,我见过她。”

这倒是令真一很惊讶。“你说什么?”

“由美子和樋口惠见过面。”网川插话道,“是去年十月。对吧?”

由美子的双肩缩得更紧。“是的,是真的。我觉得很偶然,但我确实跟樋口惠见过。”

“在哪里?”

由美子说不出口,看了一眼网川,又瞄了一眼真一,好不容易才轻声回答:“在大川公园。”

云朵散去、雪停了,却感觉天气更冷。晴空下、寒风里,真一听着由美子的诉说。为了跟踪和明来到大川公园,差点被一个肮脏的少女偷了皮包。那少女就是樋口惠,她行为异常。就在由美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遇到了石井良江,两人将昏倒的樋口惠带回石井家。联系了警察也无法处理,最后只好让由美子护送樋口惠回家,没想到路上还是被她跑了。

“塚田小弟,你没有听石井太太提过这事吗?”网川问。

“完全没有。”真一有些茫然,“我一点都没听她说过。”

“大概是怕你担心所以没说。她或许是想,听到发生这种事,你就更不想回石井家了。”

阿姨居然让樋口惠进屋,这一点最让真一感到惊讶。也许是形势所迫,但对阿姨而言仍是一个很大的决断。

“我以为阿姨几乎都想杀了樋口惠!”真一低喃道。

“是的,我看见她的时候的确是那样。”

“对由美子她们爱理不睬的巡警最是可恶!”

“不过这样也好。”由美子说,“没出什么事。”

真一总算明白高井由美子的内疚畏缩是怎么回事。

“对了,高井小姐。这件事滋子姐应该也没跟警方说吧,对不对?”

由美子紧闭双唇地抓着网川的手臂,网川也靠近保护她。

“没有说吧,对不对?”

北风呼啸中,听不见由美子的回答,只见她的下巴微微移动。

“说不出口吧。”网川温柔地出声安慰。

“说得倒也是。”真一忽然很生气,不,应该是说压不住怒火和反感。他语气强烈地说:“如果提到这件事,就必须先说明由美子为什么去大川公园。这么一来高井和明在案发期间去过大川公园的事就曝光了,不太好吧。是很不好!所以才说不出口,对不对?”

由美子躲在网川身后。

“网川先生,你明明知道这些事,”真一气愤至极,“为什么还要护着那个人?”

网川一搂住由美子的肩膀,由美子便将头靠在他胸前低声哭泣。网川表情扭曲,痛苦地看着真一。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这件事我是在饭田桥事件之后才听说的。我也很吃惊,这么重要的事,由美子一直隐瞒不说。”

由美子没有抬头。

“塚田小弟,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是我能理解由美子的心情。没有勇气说出对哥哥不利的事,那也是没办法。”

“真是温柔,你!”

“因为我们是朋友。”网川说得很坚定,“而且我觉得这件事隐瞒那么久,却能一鼓作气对你说,很棒。当然也会对前畑小姐说,向警方作证。我负责让她这么做。其实今天来见前畑小姐,也是因为饭田桥事件之后,由美子有了许多反省并定下目标。她想来听听前畑小姐的意见。”

“她想跟滋子姐说什么?”

网川看了由美子一眼,叹了一口气。“她是来跟前畑小姐分道扬镳的。”眼神十分严厉。

“你是说今后不再利用滋子姐来宣称高井和明不是凶手了吗?”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利用她!”

“撒谎!你明明就是想让滋子姐写出你的心声!”

“我只是想对身为记者的前畑小姐说出自己的意见。”

“那还不是一样!”

“不,完全不一样。”网川目光锐利地瞪着真一,“我不想和你争论,因为你不是当事人。固然你是第一发现者,但也仅止于此。或许你真的也是残酷犯罪的牺牲品,但并不表示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评判跟你毫无关系的案件!请你停止以受害者的论调来责备由美子。”

真一脑中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眼前网川的脸扭曲得十分厉害。

“网川先生!”由美子抓着网川的手臂,泣不成声地说道,“不要再说了。塚田小弟没有错,错的是我不该有所隐瞒。”

“不,不对。”网川抬起下巴,神情显得更加凌厉,“塚田小弟没有错,由美子也没有错。大家都没错却都很痛苦,因为大家在彼此伤害。我希望到此为止,大家必须停止才行。”

真一不停地眨眼,不管怎么眨,网川的脸看起来还是有些倾斜。那是因为真一的心倾斜了。

“对不起!”由美子脸色苍白地道歉,“我想痛改前非。为了证明哥哥的无辜,我必须振作才行,我必须坚强才行。”

由美子边说边撩起遮住脸的头发,拉高的大衣袖口露出了包着绷带的左手腕。

“那是怎么了?”真一问,自己也觉得说话声不太一样,好像多了些颤音,“你的手臂怎么了?”

由美子慌张地将袖口拉回,藏住了绷带。

“你是想自杀吗?”

由美子沉默地低着头,网川开口答道:“没错。饭田桥的事被写真周刊大肆渲染了一番,眼前一片黑暗就……”

“是割腕吗?”

“没错,用刮胡刀。”

真一没有对着网川而是面对由美子问道:“你是来真的吗?”

“塚田小弟!”网川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是在问由美子小姐,不是问你。”真一的视线完全没有离开由美子。由美子依然想躲在网川背后。

“当然是来真的,那还用说!”网川难掩怒气地说,“谁会拿割腕开玩笑!像你这样的小鬼是不会懂的。算了,由美子,我们走!跟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网川搂着由美子的肩膀转过身去。看着由美子瘦弱的背影贴近网川,真一不禁大声喊道:“由美子小姐,你跟樋口惠根本没什么两样!”

忽然间由美子步伐凌乱,差点踩空。网川赶紧扶住她,两人渐渐远离真一。

“在大川公园和樋口惠相遇时,你不也是这么想吗?那家伙逃避现实,只顾及自己的方便。当时你和樋口惠还不是一伙的,你们并非同类。但现在不同了,你和那家伙一样,是一丘之貉。”

网川和由美子走到了滋子家的公寓大门口。网川用力推开大门,将由美子往门里推。

“那家伙和你都只看见自己想要的,只知道自己希望的,根本不管现实情况是多么扭曲。不管怎么拖累周围、让别人狼狈,只要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强迫别人接受,你们都无所谓,不是吗?”

网川猛然回头逼视真一,用力关上大门。

“自私鬼!”真一大声怒吼,声音却被呼啸的北风一带而过。


前畑滋子送石井夫妇来到门口,忽然听见粗暴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网川浩一。眼睛低垂的由美子几乎被他拥在怀里。

“怎么了?”滋子不禁大声问道。正在狭小的客厅穿大衣的石井夫妇惊讶地看着她们。

“对不起。”网川语带怒气地道歉,并越过滋子的肩膀朝石井夫妇点点头,打了一个不太礼貌的招呼。

“由美子有些不舒服,我们上来得有些急。可以打扰一下吗?”

一时之间这周发生的事、对眼前几乎要哭出来的由美子的担心、也想联络由美子和网川好好谈一谈的心情等全部忘了,滋子只觉得油然升起一股反感。这家伙算什么?上门演这出戏,打算干吗?虽然只是一瞬间,强烈的反感竟是那么鲜明,连滋子也吓了一跳。

“我们正好要告辞。”石井太太大概是顾及滋子的心情,稳重地说道。然后回头看着丈夫说:“我们该走了。”

“塚田小弟在汽车那边等你们。”不知为何,网川始终眼神严厉,语气也很不友善,“不快去的话,恐怕他会感冒。”

石井夫妇一脸诧异地询问网川:“真一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向两位报告他在下面。”

石井夫妇对视一眼,赶紧打完招呼便下楼了。先后进入客厅的网川和由美子仍穿着大衣、围着围巾,也不打算坐下。滋子已不再惊讶,只是刚才明显的反感还无法完全摆脱,脑子一下子还不能转过来。

“不先坐下来再说吗?”

对两人招呼一声后,滋子穿越客厅来到窗口。往下一看,石井夫妇的车就停在那里,正准备倒车上公路。因为位于正上方,无法看清石井夫妇和真一的表情。

尽管空间狭窄,石井夫妇却一次便倒车成功,发出引擎声扬长而去。滋子目送他们,心想刚才应该到楼下跟真一说说话才对。

回过头一看,网川和由美子总算是坐下来了,但表情仍然严肃。

“你们和真一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滋子在窗边问道。

“我们有些意见不合。”网川皱着眉头回答,“那家伙对由美子说了过分的话。”

“是我不对。”

“你没有错。”

滋子叹了一口气。真一不得不离开这里,就是因为由美子引起的骚动。手岛命令滋子停止原先的报道,必须以一次连载对读者说明饭田桥事件的经过,也是因为由美子。而由美子闹出这种事,都是因为网川不小心说漏了嘴,透露了受害者家属在饭田桥饭店聚会的消息。眼前这两人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现在又想干什么?

“你们和真一吵架了?”

“也不算是吵架。”网川认真地反驳,“他大概是误会了。还是个小孩,没办法。”

由美子沉默不语,没有看滋子,始终盯着网川。

没办法,把大家的情绪都破坏了,并不能让事情有所进展。“算了,这件事待会儿再说。既然来了正好,我也想跟两位谈谈。”

在收拾桌子、帮由美子和网川泡咖啡的同时,滋子说明目前的情况。两人认真倾听着。当滋子叙述告一段落时,网川严肃地抬起头说:“前畑小姐,关于你的报道是你个人的自由。”

滋子微微笑道:“你还真会说话。”

一股金属般冰冷的空气降临在三人周围。不对,从网川和由美子进入房间起,或许这股空气便存在了,只是过去的惰性令滋子没有发觉。

“这次骚动有一个明显的事实吧?”网川说。

“什么事实?”

网川瞄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由美子,然后直视着坐在斜对面的滋子。

“前畑小姐对于高井和明和栗桥浩美是同伙的推测毫不怀疑,对吗?”

滋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着网川说下去。

“如果是这样,那么由美子对前畑小姐就没有任何指望了。不管由美子为你的报道提供多少信息,也无助于证明高井和明无辜。”

“原来如此。”滋子说完,只见由美子因这句话将脖子缩得更紧了。“所以呢?”滋子催促网川,“你的结论是什么?”

“今后由美子将不再帮助你了。此前由美子对你提供的任何证词都拒绝用在你的报道中。”网川为表慎重而再一次询问:“没错吧,由美子?”

滋子看着低着头的高井由美子,想起去年年底她第一次打来电话时的情景、在三乡市车站见面的经过及当时她孤苦无依、走投无路的眼神。

滋子并不想说什么,只是不由得开口叫道:“由美子……”

“你欺骗了由美子!”网川先发制人地说道。

“我欺骗了她?”

“没错。我想你也不用特意回忆,从第一次你和由美子接触起我就跟你们在一起,所以我很清楚。你听由美子说话,假装同情她,其实是为了亲耳听到她的声音,作为你报道中的上好材料!”

网川用力呼出一口气、晃动一下肩膀后,又换成了嘲笑的表情:“那也难怪,全日本的记者哪一个不睁大了眼睛想采访栗桥和高井的家属!比你有能力、有经验、有成绩的人拼命摸索方法,最后却只能放弃。而你只是因为由美子想找根救命索,刚好送上门来,便交了好运。当然不能放弃这天外飞来的幸运。我要是你,肯定也跟你有一样的想法。所以你明明毫不认为和明可能不是凶手却隐藏不说,故意假装相信由美子的说法想留住她。”

滋子感觉自己的膝盖正在颤抖。“我从来没有那样机关算尽地跟她来往!”

“是吗?”网川斜着嘴角说,“也许你只是没有发觉罢了,但其实已经病入膏肓。你的做法根本就是机关算尽!”

“你说话未免太过分!”滋子终于怒不可遏。之前始终像是忽然挨了一拳,因冲击太大而感到混乱。

“你不明白吗?”网川抬起下巴,目光锐利地继续说道,“你一直对由美子很过分。由美子或许是被你骗了,也可能感觉到被你利用。但是为了主张和明无辜,她需要你这个窗口,所以只好忍耐,装作不知道你的想法。但是这出戏到此已经结束。”

滋子双臂交抱。若不这么压住手臂,她怕会想乱扔或破坏什么东西。

“由美子闹出饭田桥饭店的骚动,并被那样报道,让你不得不保护自己专业报道记者的身份,跳出来发表真正的心声。你根本不相信高井由美子的说法,对于高井和明和栗桥浩美犯下一连串案子的事实认定毫无异议。既然如此,由美子当然也没必要忍耐跟你来往。”

“换言之,你们今天来是跟我断交的了?”滋子毅然决然抬起头,“是这样吗,由美子?”

由美子双手掩面。网川立刻接道:“请你不要威胁由美子!”

“我没有威胁。我只是不想听你的说法,想听由美子亲口说。”

“由美子对于以这种形式跟你决裂感到很悲伤。请你不要再折磨她了。”

“对不起。”从掩着脸的指缝中,由美子低喃道。这个只知道歉的女人令滋子十分生气。

“今后打算怎么办?”滋子好不容易克制住情绪,说出话来。没错,她想知道这点,看看他们的目的何在。

“为了证明和明的无辜,找到其他方法了吗?有什么新的手段吗?”

由美子轻轻放下手,露出了脸。她没有看滋子,而是看着网川。一直以来她都只盯着网川。

网川再一次直视着由美子的眼睛进行确认后,转过头对滋子宣布:“我将开始写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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