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5 第五章 面对凶器

凶器を前に

魔眼之匣谜案  作者:今村昌弘

确认已经到了约定的三个小时后,比留子同学在我的陪同下来到餐厅,此时除了纯以外,所有人已经到齐了。狮狮田好像吩咐纯留在了房间里。如果接下来要揭发凶手,他觉得不该让孩子听到这些。先见依旧在神服的房间里卧床休息。

按照比留子同学的指示,王寺和神服一前一后坐在离门口较远的餐桌朝里那一侧,王寺对面是狮狮田,我则坐在狮狮田旁边。她自己则站到了可谓议长席的上座。

大家脸上都带着疲倦,但在比留子同学那句“各位久等了”之后,现场气氛还是紧张起来。

“之所以让各位等了三个小时,是因为我要调查‘魔眼之匣’内部是否真的不存在秘密通道这样的机关。因为这里曾经是班目机构的研究所,所以有必要彻底调查这点。结果是零,房子里没有任何机关。啊,还有……”

比留子同学停下来走向厨房。我们把头转过去,看到她从水槽旁的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顿时屏住了呼吸。

“剑崎同学!你在想什么呢,太危险了。”

也难怪王寺会绷起脸来。

因为比留子同学拿了一把多用菜刀、一把小刀和一把厨房剪出来。

我们情不自禁地要站起来,却被她拦住说“请坐下”,随后把菜刀摆在狮狮田面前,又把小刀和厨房剪分别摆在王寺和神服面前。

“这是?”神服惊讶地问。

“解谜要用到的东西。”

比留子同学微笑着回答,而狮狮田则出言制止道:

“我很好奇你会做出什么推理,不过明天警察很可能就来了。只要使用科学的调查勘验手段,真相大白只是时间问题。这种时候玩侦探游戏实在欠考虑啊。”

比留子同学点点头。

“狮狮田先生说得没错,本来揭开事件的真相应该是为了避免下一个受害者出现。这次已经像先见女士的预言那样,出现了二男二女四名牺牲者。这种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发凶手,确实会有欠考虑的嫌疑。可是——”

比留子同学双手撑在桌上,挑衅地把所有人轮番看了一遍。

“这一连串事件跟我们平时所见所闻的犯罪明显性质不同。先见女士和十色同学,且不论这两位的预知能力是否真实,我们恐惧那种能力的心情和某种信仰都左右了这起事件。”她们的能力没有直接杀死什么人,结果还是因为自然现象和人类的凶行而死了人。在这个意义上,这跟普通的杀人事件一样。

问题在于,预知能力的存在对我们的理性和思考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封闭空间与预知能力。这个组合产生的恐惧感和精神压力,外来的警察肯定无法完全理解。这几天来一直支配我们的奇怪逻辑,是一旦走出去,就会像幻影般消失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趁现在亲手拉上这道幕布,在这个狭小的隔离世界被打破之前。”

比留子同学是认真的。

本来她不会为了追求真相或憎恨犯罪这种理由进行推理,她只是为了生存而去解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比留子同学这次已经逃脱了危险。尽管如此,她还是为了揭发凶手而展开了推理。

“这两天里发生了不少事。可是害臼井先生丧命的山体滑坡和茎泽君遭遇的熊袭都不是人类有意安排的事情。所以我想把焦点集中在凶手设计的犯罪行动上,姑且将其称为:

“一、先见毒杀未遂。

“二、十色谋杀。

“三、朱鹭野谋杀。”

“你等等。”王寺打断了她的话,“朱鹭野‘谋杀’?朱鹭野小姐不是摔死的吗?”

“死因是后头部受到强烈冲击,这点应该没错。可是从朱鹭野小姐的房间情况来看,她的死极有可能是第三者造成。”

“我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神服说完,其他两个人也点点头。

“假设朱鹭野小姐披着白衣逃回了自己房间。可是大家赶过来的时候,门没有锁对不对?为了把长枪收好,再整理好衣服,她应该尽量给自己争取时间才对。这样太不自然了。”

确实,哪怕是为了争取时间,她进房后也应该首先把门锁上。而实际上门没有锁,那么就是朱鹭野以外的什么人最后离开了房间吗?

“另外,朱鹭野小姐的遗体还有体温。虽然应该有暖炉的影响,但是正常情况下,尸体的体温每经过一个小时会降低一摄氏度;而且她身上还没出现尸斑和僵硬现象,可以肯定她并没有死多久。

“可是,疑为头部撞击地面留下的血迹却在大家赶到时已经干了。虽说各位一路上挨个儿检查了所有房间,可是抵达朱鹭野小姐的房间并不需要花很多时间。血迹变干得太快了。换言之,朱鹭野小姐早在骚动发生前就已经死了,她很有可能被装成白衣人的真凶设计成了替罪羊。”

“她也是被害者,而凶手就在我们中间。这真是要把人逼疯了。”

狮狮田的怨声正代表了大家的心情。

“那么首先,我来梳理一下三起事件的大前提。”

我们极有可能是初识。尽管处在封闭空间这个不适合行凶的情况下,凶手还是杀了人。比留子同学明确这两点后,开始对每起事件展开验证。

“跳过第一起先见毒杀未遂,我们先来看看第二起十色谋杀。那起事件的关键在于撬开柜门偷走霰弹枪,闯进十色房间将其射杀后再弄乱房间的整个过程至少需要十分钟。可是当时离开餐厅超过十分钟的人,除去已死的茎泽君,就只有王寺先生和狮狮田父子。”

神服跟先见虽然不在餐厅,但是神服的房间正对餐厅大门。只要有人出入,我们必然会察觉,可是中途那扇门一直都没打开过。神服只在察觉霰弹枪丢失那时离开了房间,缺乏不在场证据的时间只有五分钟。

“可是狮狮田先生有跟纯君轮流上厕所的证词,朱鹭野小姐又提出过王寺先生回来之后柜子尚未被撬开的证词。如果没有人说谎,那他们都无法实施犯罪。”

比留子同学说到这里,我补充了自己的意见。

“假设有共犯,他们就可以分担射杀十色同学和弄乱房间的工作。也就是说,只离开餐厅五分钟的朱鹭野小姐和神服女士也有可能实施犯罪。进一步说,还存在十色同学自己偷走了霰弹枪的可能性。”

狮狮田不耐烦地开口了。

“你这样搞,凶手的组合不就越变越多了。谁知道什么人说了谎。”

“其实在无数的组合中,我们可以特定出其中一个组合。”

比留子同学的断言让所有人骚动起来。

要怎么做?

“十色谋杀的犯罪现场有一个难以理解的地方。那就是应该贯穿了十色同学身体的子弹,并没有在她背后的墙上留下任何痕迹。”

“天花板的墙壁的表面很脆弱,照理说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比留子同学说,“之所以能这样,是因为子弹打中了挂在墙上的时钟。

“被子弹打中时,挂钟坏掉了。凶手之所以弄乱房间,可以解释为试图隐瞒那个线索。

“重要的是,凶手需要尽快回到餐厅。如果离开太长时间,餐厅的人就会起疑,说不定会有人来查看情况。尽管如此,他还是花时间实施了隐瞒工作,证明凶手留下了致命的证据。那么,时钟上留下的证据究竟是什么呢?”

“当然是时间吧。”神服马上回答,“被子弹打中后,挂钟停掉了,对吧?”

“那不对。”狮狮田马上反驳,“如果只是钟停了,只要拨动指针变成别的时间就好了。要是处理得当,说不定还能把嫌疑推到那个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据的人身上。没有必要专门把挂钟给打碎。”

“狮狮田先生说得没错。叶村君发现挂钟连指针都被折断了,就说出了另一个推理——子弹可能首先打断了分针,再击中表盘留下了痕迹。”

王寺感慨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那个痕迹就提示了射杀瞬间分针所指的位置。这样一来,凶手就只能破坏挂钟了。”

“可是我们把被破坏的表盘拼接起来,并没有找到弹痕。”

比留子同学的话让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那刚才说的那些不就没有意义了。”

神服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冰冷。我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

“怎么会?”比留子同学摇着头说。

“表盘上没有任何痕迹。这才是最重要的证据。从十色同学背部穿出的子弹,既没有打中墙壁和天花板,也没有打中表盘。可是凶手却不能放着挂钟不管,因为上面留下了提示行凶时刻的线索。能够满足这些条件的情况只有一个。”

比留子同学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向我们展示了包在里面的东西。

“那就是子弹击中了长针和短针,因为两根指针正好重叠在一起,所以都折断了。”

手帕上是折成两段的短针和折成三段的长针。这两根指针从底部折断的部分长度完全相同。

“霰弹枪里填装的是独头弹,这种子弹贯穿力很低。因此,子弹在穿透十色同学的尸体后已经后劲不足,再打断两根黄铜制的指针,就被弹开了。只要仔细观察指针,就能看到肉眼可见的断面凹陷。只要把这个交给警方的勘验人员,想必能在指针断面上检测出子弹的金属成分。”

对凶手来说,那应该是噩梦一般的巧合。时钟的指针竟在同一个位置折断了,这种情况实在太不自然。可是,如果只拿走折断的指针,反倒会格外显眼。

为了掩饰指针折断的事实,必须破坏整个挂钟。如果只破坏挂钟也不自然,就必须把整个房间弄乱。如此一来,就让现场变成了那个样子。

也就是说,行凶时刻是两根指针重叠的时刻。

我回想起昨晚所有人的行动,然后开口道:

“茎泽君第一个离席的时间是十点十五分,最后神服女士发现霰弹枪丢失的时间是午夜零点。在此期间,指针重叠的次数有十点一次、十一点一次,再加上零点,一共三次……”

“不对哦。”“不对!”

比留子同学和狮狮田同时开了口。

“长针一小时走一圈,在此期间短针也会走一点点!也就是说,两根指针重叠需要花费超过一个小时。零点整指针重叠,那就证明十一点到零点这段时间两根指针不会重叠!”

“正是如此。指针重叠的时间是十点五十四分左右,以及零点整。零点整是神服女士发现霰弹枪失踪的时间,不可能在那个瞬间开枪。也就是说,十色同学被枪杀的时间是十点五十四分。”

所有人屏息静气,比留子同学的声音无情地响了起来。

“那个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据的人——只有你,王寺先生。”

“喂喂,你等一下啊。”

王寺意外地露出了平静的苦笑。

“你们以前不是说过吗?犯罪现场留下的证据,无法分辨是真正的线索还是凶手准备的家伙。如此一来,那个指针不也有可能是陷害我的假证据吗?”

确实。如果没有精密的科学勘验,无法分辨证据是否伪造。可是比留子同学丝毫不为所动。

“如果只是折断时针或许还能伪造。但最重要的是现场情况。子弹在十色同学体内改变轨迹,飞溅鲜血的墙壁和天花板没有任何弹痕。这些要如何伪造?

“趁十色同学躺倒的时候从上方开枪?

“不行。因为地上会留下弹痕,鲜血也不会飞溅到墙壁上。

“墙上的血迹是凶手伪装,实际枪杀发生在别的地方?

“不行。因为其他地方并没有出现血迹。

“将挂钟按在十色同学的背上开枪?

“不行。因为子弹在体内改变轨迹,从左后背穿出。这根本无法预测。在体内改变了轨迹的子弹击中挂钟,这种奇迹概率制造的现场不可能伪造。”

比留子同学又淡淡地发起追击。

“假设王寺先生枪杀了十色同学,那么另一个共犯的身份自然就明确了。如果是他偷走了霰弹枪,那么朱鹭野小姐后来说柜子没有异常就显得很奇怪。朱鹭野小姐的证词其实是为了给他制造不在场证据的谎言。两名共犯是王寺先生和朱鹭野小姐。”

“那朱鹭野小姐……”我感到嗓子发干,“虽然是共犯,却被王寺先生把罪名都推到她身上了吗?”

“别说蠢话了。”

王寺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小刀弹了一下,发出尖厉的声音。

“我没法装成白衣人。你仔细想想,叶村君他们追着手持长枪的白衣人,不是马上就到地下室去了吗?可是你们来敲门的时候,我就在房间里,而长枪则在朱鹭野小姐旁边。房间的足迹也一直通到了朱鹭野小姐的房间,不是吗?”

比留子同学一脸游刃有余的表情。

“我对‘怎么杀’这个howdunit问题没有兴趣,因为那都改变不了凶手行凶的事实。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姑且说给大家听听。

“叶村君看到白衣人跑到楼下,马上就追了过去。那个人在一楼踩到了浸湿的抹布,所以能看见足迹一直延续到朱鹭野小姐的房间。值得留意的是,实际上没有人看见白衣人跑向朱鹭野小姐房间的光景,只是从足迹和落在房间里的长枪做出了推测。只要能完成这两个伪装,就能形成不在场的证据。”

足迹和长枪是伪装?我猜测着她的真意。

“你是想说,我们到地下室之前,长枪已经在朱鹭野小姐的房间里了?”

“没错。王寺先生扮演白衣人之前,朱鹭野小姐已经死在了房间里。王寺先生穿上事先浸湿的朱鹭野小姐的袜子,制造了楼梯底部到朱鹭野小姐房间的足迹,并将‘真正’的长枪放在朱鹭野小姐旁边。然后只给她穿上一半袜子,仿佛她正在换衣服。

“接着,他穿上白衣,拿着‘假枪’出现在神服女士跟叶村君面前,穿着自己的袜子踩到浸湿的毛巾,留下脚印后逃走了。之所以关掉走廊照明,一是为了隐藏面容,二是为了不让你们发现长枪是‘假枪’。”

原来一楼跟地下室的足迹并非同一时间出现的吗?

我听到白衣人发出湿漉漉的脚步声逃走,误以为地下室的足迹也是他刚踩上去的。因为中间隔着一段铺地毯的台阶,一楼跟地下室的足迹虽然有些不一样,但我也没有觉得不自然。

王寺只须在楼梯中段脱掉白衣,然后在地下室入口处脱下袜子,再返回自己房间即可。这些动作应该能在我们前往地下室的几秒钟间隔里完成。要是当时检查了所有人的袜子,他的诡计肯定会被拆穿,然而我并没有想到那个地步。

可是仅靠这些还不足以说明什么。

“我们看到的‘假枪’是什么?那个长度的东西,就算折断了藏起来也很显眼。王寺先生身上并没有带着那样的东西,检查房间时也没有找到。”

精通推理的狮狮田插了进来。

“没有必要是真正的长枪。说到消失的凶器,比较有名的应该是用到冰的诡计了。比如将浴巾湿水冻成棒状,在被人发现之前用暖炉解冻怎么样?”

“这个推理很有意思,不过冰箱冷冻室昨天白天就坏了。”比留子同学一下就否定了他的说法。

“没必要做那种麻烦事。想必所有人都见过手里突然变出一根拐杖的魔术吧。其实那就是将卷尺一样层层缠绕的薄金属片拽成棒状而已。那种魔术道具什么人都能随便买到。”

“谁会身上刚好带着那种东西啊?”

狮狮田不屑一顾地说。确实,别说刚从葬礼返回的这对父子,哪怕正在旅行的王寺手上也不太可能有魔术道具。比留子同学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道:

“既然是道具,就能用身边的东西来代用。比如说——王寺先生房间的壁纸因为漏雨而剥落了,对吧?”

确实,如果有那么大一块壁纸,卷成筒状有可能会像长枪一样。

可是王寺马上提出了反驳。

“等等。既然如此,狮狮田先生也能做同样的事。因为他房间的桌子上有张写满了文字的奇怪的纸。”

他是说纯拿进去的灵乩板吗?那张纸有一米见方大小,用在这个诡计中绰绰有余。可是比留子同学当场就推翻了他的反驳。

“如果要伪装成长枪的样子,必须卷成很细的形状拿在手上。卷过的纸不会马上恢复原状。如果用的是灵乩板,我们检查房间时,那张纸两端应该还是卷着的。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就必须牢牢固定住纸张。比如用图钉把四角钉在墙上。”

卷过的海报或日历即使反过来压平,也很难恢复原状。狮狮田房间里的灵乩板十分平整,并没有卷曲的痕迹。

证明王寺行凶的情况证据又多了一个,比留子同学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大家应该认同王寺先生可能完成朱鹭野谋杀了。可是朱鹭野谋杀一案最应该注意的不是howdunit,而是whydunit,‘为什么要杀害朱鹭野小姐’。”

神服点点头。

“我们都以为剑崎同学死了,应该没有必要再杀害女性。”

“没错!”王寺仿佛得到了援助一般气焰嚣张起来,“我没有动机!不管是朱鹭野小姐,还是十色同学,我身为一个男人为何要杀死他们?”

他的话很有道理。

这个推理的大前提是相信先见预言的人物为了逃避死亡预言,而不惜在封闭空间里犯下杀人罪。

王寺是男性,如果对女性的十色下手,又杀了超过预言人数的第三名女性,大前提就崩了。

“而且如果是生活在好见的朱鹭野小姐和神服女士也就罢了,王寺君是外来者,怎么会如此害怕先见的预言,甚至不惜杀人呢?”

听了狮狮田的意见,比留子同学点点头。

“您说的话我很明白。王寺先生只是偶尔来到好见并被困在这里的外部人员,此前对先见女士的预言一无所知。假设他是凶手,那么先见毒杀未遂、十色谋杀和朱鹭野谋杀就都会产生动机之谜。

“接下来,我按照来到‘魔眼之匣’后事情发生的顺序来讲解,想必大家更容易明白。”

首先要回溯到我们踏足“魔眼之匣”那天。

“我们被允许跟先见女士碰面,并在那时初次得知她是一名预言者。此时王寺先生想必还是很怀疑的。”

听了男女各有二人死去的预言,他应该很难相信才对。

“情况改变的契机在翌日早晨,也就是臼井先生遭遇山体滑坡死亡一事。当时不仅是有人按照预言死去了,而且十色同学用绘画预知过许多次事故的事情也被公开。先见女士的预言和十色同学的画,想必所有人心中对这两种预知能力的意识都增强了。”

“即便如此,也不至于杀人吧!”

王寺打断了比留子同学流畅的叙述,生气地说。

狮狮田也慎重地发表了意见。

“如果只是害怕预言这个动机,我觉得朱鹭野小姐应该更强烈。”

“没错,很难想象仅仅因为臼井先生的死就有人对预言深信不疑,更不可能决意杀人。如果是我肯定会犹豫。我会想再观察一段时间,看预言是不是会继续应验。可是行动时避开不吉利的东西,难道不是很寻常的想法吗?”

新年初诣抽到的神签结果、信息节目播放的星座占卜,就算不是真心相信这些东西,人们也会不自觉地为了以防万一而遵从那些指示和忠告。这是任何人都可能做出的行动。

“可是那跟死亡预言要怎么联系起来?”我问。

“王寺先生要逃避的并非先见女士的预言,而是十色同学的绘画预知。”

“绘画?那就是毒杀未遂……”

比留子同学摇摇头否定了。

“在此之前,十色同学还画了一次,就是你差点一氧化碳中毒那次。”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狮狮田不知所云,困惑地开口道:

“差点一氧化碳中毒这事我知道,可那不是通气口被堵住而引发的事故吗?”

“十色同学预知了那起事故的光景。画上是一个倒在暖炉旁的人影,还有小动物一样的影子,跟叶村君房间里的情况完全一致。可是有一点很奇怪,叶村君说,前一天房间里根本没有死老鼠。”

那只死老鼠已经干了,不可能在一日之间爬进来死成那样。可是为什么会有死老鼠,这点我们一直都没弄明白。

比留子同学笔直地看着王寺说:

“那么,假设那只死老鼠是为了把十色同学预知的光景强行推给他人而故意扔进去的呢?”

把十色预知的未来推给他人。

难道我在不知不觉间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如果画上的情况将发生在某个人身上,那么只要让别人的情况更接近画就好了。反过来利用十色同学的预知能力,这堪称崭新的创意。如果事故会发生在小动物周边,那么,只要把死老鼠扔给别人就好。不但自己不会有任何损失,还能验证十色同学和先见女士的预知能力是真是假。证据就是,纯君昨天白天在仓库里发现的死老鼠已经不见了。想必是王寺先生扔进了叶村君的房间里吧。”

十色说她刚出房门就开始画画了,那么王寺完全有可能在经过走廊时看到画的内容。于是他为了避开上面描绘的未来,开始寻找能够让他转嫁死老鼠的对象。然后他来到我的房间,碰巧发现我在熟睡。他可能认为就算我醒着,自己不久前刚管我借过内裤,可以随便找个借口蒙混过去。

结果,我险些像画上那样死去,而王寺则毫发无损。

王寺意识到十色的预知能力是真的,同时可能为那种方便着了迷。毕竟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弄脏自己的手,也能将死亡的命运推给别人了。

“不、不对……我……”

王寺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水。

可是比留子同学对他充耳不闻,用堪称冷酷的声调继续道:

“先见毒杀未遂的时候,你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由于在房间里睡过头,你来到餐厅时,从门缝里看到了十色同学新画的画。画上的红花旁边有个貌似被毒死的人。当然,你身上没有带毒药,所以就跟叶村君那次一样,试图将红花推给别人以保证自身安全。于是你就盯上了待在自己房间的先见女士,从后院摘了花撒在门前。”

其实,神服在晚饭前已经给先见的房间换上了红花,就算王寺不采取行动,画上的情况也全部得到了满足。可是他无从知道这件事。

“请等一等。既然如此,给先见大人下毒的‘恐吓人’究竟是谁?王寺先生和朱鹭野小姐应该都没有下毒的机会才对。”

神服说得没错。王寺和朱鹭野都无法下毒,那先见毒杀未遂就无法解释了。

只见比留子同学从口袋里拿出了包在手帕里的薄纸包,放在桌上。

“解开那个谜团的关键就在这里。这是疑似被先见女士服下的毒药,之前被隐藏在现场房间深处。”

狮狮田好奇地凝视着纸包里剩余的暗褐色颗粒,嘴上咕哝道:

“这应该不是精制的药品,可能是凶手亲手从植物或生物上萃取调和的东西。”

“先见女士说她没见过这个东西,而且她待在房间里的时候,谁也没有接近藏药的地点。也就是说,毒药是先见女士倒下,被送离房间后才藏进去的。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重复了我们白天讨论过的内容。

如果是先见企图隐瞒自杀事实,那她应该把毒药拿到房间外面处理掉,如果凶手另有他人,那么在已经结束对先见的应急处理后再伪装自杀就有点说不通。不管怎么说,冲到厕所里或者扔到外面都应该是更合适的处理方法。

“对于这个矛盾,我是这样想的。那个人为了隐瞒自杀,很想处理掉毒药。可是由于不可抗力,导致那个人只能把毒药藏在房间里,因为她出不了房间。”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那就是说,藏起毒药的人是先见女士?”

“怎么会,先见大人虽然身体不好,可是在房子里面走动完全没问题。”

神服的反驳让比留子同学点了点头。

“我亲眼看过她慢慢走动的样子。可是那样不行。大家想想,处理掉剩下的毒药,自然要在往茶杯里下毒之后。昨晚十色同学在餐厅画完画的时候,先见女士往自己的茶杯里下了毒。可是她准备的毒药有点多,没法完全融进茶水里。如果有人发现茶杯里残留着大量未溶解的残渣,说不定会看出她是自杀。实在没办法,她只好到屋外把毒药处理掉,可就在那时,门口已经撒满了红花。”

我脑子里有好几个碎片拼到了一起。

王寺看到十色的画,跑去门口撒了红花。先见对此并不知情,面对一大片红花,想必是不知所措。

“为了隐瞒自杀的事实,必须把毒药处理掉,所以必须走出房间。可是那样不仅会踩到欧石楠,而且会让小小的花朵四处散落,甚至粘在脚上。同时,欧石楠撒满了整个门前区域,体弱的先见女士无法跳过去。”

虽然可以把欧石楠暂时扫到一边,可是周围散落的小花很难清理干净。更何况,先见并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撒了那些花。

假设那个“某人”准确记住了欧石楠的位置怎么办?要是发现欧石楠位置有变,那不就会让人发现先见被毒死之前离开过房间吗?那么先见看到满地的花,为何没有到餐厅来通知其他人?人们肯定会产生这个疑问。

“先见女士当时应该陷入了混乱。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动了欧石楠的花,就可能留下外出的证据。就在那时,餐厅那边又传来了骚动。她不得已,只好把毒药藏在房间深处,一口气喝掉了茶杯里的东西。”

下毒的人和撒花的人。两者并非共犯,而是出于偶然产生了想法与行动的干涉,形成了一个难以理解的毒杀现场。

“可是她为什么要自杀?”

是神服回答了狮狮田的疑问。

“是为了十色同学……对吧?”

“没错。其实十色同学是先见女士的外孙女。为了把十色同学从死亡预言中拯救出来,先见女士选择了自己成为其中一名牺牲者。”

我想起第一天被领到先见的房间时,她听到十色的名字产生了一些动摇。她一定没想到,自己的外孙女竟来到了马上就要死四个人的地方。

“那隐瞒自杀的理由呢?她明明知道那样会令所有人疑神疑鬼。”

狮狮田疑惑不解,比留子同学对他说:

“十色同学已经察觉了两人的血缘关系,可是先见女士出于某种原因,必须将其隐瞒到最后,所以她才不希望别人发现自己在保护外孙女。”

先见为了刚结识的外孙女,决定牺牲自己。可是结局竟成了完全相反的形式。

“不如把话题转回王寺先生吧。”

比留子同学用冷冷的话语回到了正题。

“总而言之,正如十色同学画的画那样,先见女士被毒倒了。通过此事,王寺越发相信十色同学的预知能力,同时心里应该产生了烦恼,因为他也不知道十色同学接下来会在什么时候画画。”

他有可能在不经意间陷入十色画上的状态。此时他意识到,十色的画不仅仅是可以利用的东西,还是可能给自己带来灾难的双刃剑。

王寺为了逃避死亡预言,终于到了必须决意弄脏自己双手的时候。

“可是在封闭空间杀人,还不让警察发现的可能性接近于零。此时,你就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共犯,那就是朱鹭野小姐。”

我提出了疑问。

“她确实从一开始就很害怕先见的预言,可是真的会如此轻易就同意做他的共犯吗?”

“王寺先生不能贸然开口,而且也没有人会像廉价肥皂剧那样自言自语‘要是那人死了就好了’。

“那有别的方法吗?可以将对方卷进犯罪行为,并且无法拒绝的方法。”

“恐吓吗?!”

在比留子同学的悉心引导下,狮狮田喊了出来。

“没错,王寺先生对朱鹭野小姐发出威胁,要求她帮助自己杀人。”

“怎么可能?!”一直闭口不言的王寺突然恶狠狠地说,“我们可是刚刚认识,怎么可能掌握了能恐吓她的信息。”

比留子同学意外简单地承认了。

“没错。事实上,王寺先生掌握的信息也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你倒是说说那是什么信息。”狮狮田催促道。

“王寺先生认为给先见女士下毒的人是朱鹭野小姐。”

那个瞬间,王寺眼中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刚才我提到了死老鼠消失的事情。死老鼠原来在办公室里面的仓库,而叶村君又在那里发现了朱鹭野小姐的指甲片。她可能是在寻找逃离工具时弄掉了假指甲。问题在于指甲片旁边就存放着用于毒鼠的亚砷酸。”

王寺可能目击到了朱鹭野在仓库的情形,也可能跟我们一样发现了指甲片。他一开始应该没怎么在意,可是先见被毒倒后,王寺认为是朱鹭野给她下了亚砷酸。

从先见的症状来看,毒药很可能不是亚砷酸,而且朱鹭野本来就没有机会下毒,不过这些都是他过后才知道的。

“看护先见女士时,各位都是分头行动的,对吧?恐怕就在那时,王寺先生走向朱鹭野并发出了恐吓:‘如果你不想被人知道是你下的毒,就按照我的计划行事。’当然,朱鹭野小姐对此毫无印象。本来打算恐吓她,这回反倒让朱鹭野小姐知道了自己的杀人计划,从而被她抓住了把柄。”

“真是愚蠢……”

神服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王寺目光浑浊地凝视着桌上的小刀,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不对,不对。”

“这对朱鹭野小姐来说是件好事。她坚信先见女士的预言,并且担心死去的人可能是自己。王寺先生提出的共犯计划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对他们来说,“恐吓人”,也就是企图毒杀先见的人究竟是谁,可能就是最大的悬念。“恐吓人”接下来有可能盯上他们自己,如此一来,有机会下毒的我和比留子同学,十色和神服就成了最应该警惕的对象。特别是不知何时会画出什么画来的十色最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两人利用我们看护先见和送十色回房进行隔离的短暂时间,谋划了十色谋杀。

我又问了心中的一个疑点。

“独自待在房间里的十色同学首先被盯上,这个可以理解。可是十色同学应该是朱鹭野小姐这个女性的目标,为何王寺先生会负责这种对自己没好处的杀人呢?”

“那就是两人计划的狡猾之处。”

比留子同学点点头。

“他们不仅仅是单纯的协作,还选择了很精妙的手段。

“那就是——交换杀人。”

交换杀人。

两个人各自有着想杀害的目标,于是通过交换目标来达成目的。只要是喜欢推理小说的人,肯定都读到过一两次。

假设这里有A男和B女两个陌生人。

A男想杀死妻子,B女想杀死丈夫。

但是如果亲自下手,在动机上很快就会遭到警方怀疑。某天,两人偶尔结识,在对话中得知彼此都有想杀死的人,于是交换了目标。

A男杀死了B女的丈夫,B女杀死了A男的妻子。

在警方看来,被害者与凶手完全不存在接点,无论怎么调查动机,凶手都没有出现在调查范围内。只要A男和B女在对方替自己杀死目标时建立好不在场证据就完美了。

“请等一等。交换杀人的好处是被害人与凶手不存在接点,所以不会被列为嫌疑人。可是像我们这样所有人都会成为调查对象,那不就没有意义了。”

既然所有人已经是嫌疑人,交换目标的意义何在?比留子同学摇着头否定了我的想法。

“对王寺先生他们来说,最大的悬念是我们发现预言与杀人的关系,从而对同性人物产生戒备。杀死十色同学之后,还要再杀两个人,可是那样一来,他们连接近目标都很困难了。”

事实上,十色被杀之后,神服马上察觉到了犯罪动机,我们都开始警惕同性的靠近。可是,王寺他们反倒利用了这种反应。

“既然是为了逃避预言的杀人,就不可能被异性盯上。让我们保持这种想法,就能摆脱嫌疑,同时令人们对异性的警惕心减弱,制造出方便杀害第三个人和第四个人的环境。交换杀人的目的就是这个。而且他还可以跟朱鹭野小姐彼此提供有利的证词,从而提高逃过警方调查的可能性。这想必也是目的之一。”

神服听了,很不甘心地拧起了嘴唇。

“看来王寺先生你们两位早就想到了我的设想啊。”

“这不怪神服女士,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原来如此啊。”狮狮田听了众人的对话,小声说道。

“一个个拿走毛毡人偶也是为了这个吗?为了故意强调预言,让所有人对同性提高警惕。”

“不对,人偶的事情我毫不知情!”

低着头的王寺猛地抬起头来,端正的面庞已经扭曲成了快哭出来的表情。

“交换杀人?那太说不过去了吧。男性目标只有一个,而女性目标有两个啊。交换了目标,我不就要杀两个女人了嘛。那种对自己没好处的交易不可能成立。至少要等到彼此目标只剩下一个人之后才会联手吧。我不可能杀死十色同学。”

“要是等到目标变成一男一女,那就太晚了。”

比留子同学斩钉截铁地说。

“假设十色同学跟臼井先生同样死于事故,然后才开始交换杀人的计划吧。目标变成一男一女,就是说只要王寺先生杀死一名女性,朱鹭野小姐的目的便告达成,可以不弄脏自己的手就存活下来。对她来说,为了王寺先生而弄脏自己的手,难道不显得很蠢吗?等到目标变成了一男一女,先负责行凶的人会处在极其不利的位置。好不容易帮同伴杀了人,也有可能遭到背叛。”

正因为如此,才要在帮忙杀了人之后,对方目的仍未达成的情况下联手。就算王寺杀死了十色,朱鹭野依然需要另外一名女性死亡。为此她需要王寺的帮助,因此不会背叛。

“那为什么要杀死朱鹭野小姐?在我们看来,剑崎同学已经‘死了’,女性两人的牺牲已经集齐了。”

正如他所说,朱鹭野的死非常说不通。王寺应该是相信了先见的预言才会杀人,那就不可能杀死多余的人来打破预言。

“朱鹭野谋杀并非有计划的犯罪,而是冲动犯罪。”

比留子同学的语气没有迟疑。

“跟刚才的道理一样。王寺先生杀死了十色同学,接下来应该换朱鹭野小姐杀死一名男性。可是在实施计划之前,我竟然死了。对他们来说,情况意外地变成了已经出现两名女性牺牲者,朱鹭野小姐没有动手就达成了目的。那么,朱鹭野小姐还会继续帮他杀人吗?”

在封闭空间的大前提之下,如果情况允许,凶手会尽量避免杀人。

朱鹭野在十色谋杀一案中虽然做了虚假的证词,可是并没有直接下手杀人。杀人罪和伪证罪的刑罚可是天差地别,她自然会对合作表现出消极态度。

“另外,王寺先生还有一个非常烦恼的问题,就是茎泽君失踪了,生死不明。如果他已经死了,那么牺牲者已经凑齐。如果他还活着,就要尽快杀死其他男性。最糟糕的是,王寺先生杀死其他男性后发现茎泽君也已经死亡。此时先见的预言就被打破,一切犯罪都成了徒劳。”

他处在难以行动的状态中眼看着时间流逝,应该烦恼得几近疯狂了。可是,他面临的是更为窘迫的境地。

“可能朱鹭野小姐单方面宣称了解除共犯关系。王寺先生已经帮她杀死了十色同学,因此这相当于无可原谅的背叛。正因为是交换条件,他才冒着危险射杀了十色,然而朱鹭野小姐却什么都不做就保证了安全,这让他无法接受。两人恐怕在朱鹭野小姐的房间展开了激烈的争吵吧。其结果就是朱鹭野小姐倒在地上,狠狠撞到了头。”

“即便如此……”

王寺拼命挥舞着右手,仿佛要打断比留子同学的追究。

“我只要把朱鹭野小姐的遗体扔在那儿就好了呀,因为她就是摔死的,很难分辨是事故还是他杀。可是我偏偏要穿着白衣服出现在你们面前,做这种高风险举动的理由何在?”

王寺说得没错。他完全有可能被当场抓获,搬弄这种仅靠几秒钟决定命运的诡计,实在太危险了。

“那是因为当时朱鹭野小姐还有呼吸。她没有当场死亡,而是昏过去了。”

朱鹭野昏过去了。

这对王寺来说,是个无路可退的窘境。

因为昏过去的人迟早会醒来。

朱鹭野本来就已经放弃了共犯关系,结果两人争执之下,王寺还让她负伤了。要是她恢复意识,肯定会气愤不已,揭露王寺的罪行。

“你必须想办法封住朱鹭野小姐的嘴。可是不能杀了她,原因正如你刚才所说,女性牺牲者的数量已经满足了。于是你就想到当着众人的面制造凶手只可能是朱鹭野小姐的情况,才冒险演了一把白衣人。”

只要能让我们认定朱鹭野策划了下一起犯罪,那么即使她在恢复意识之后揭露王寺的罪行,她也可以反驳“你在狡辩”。要让朱鹭野活着,并主张王寺无罪,就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朱鹭野设计成凶手,而且还要趁昏迷的朱鹭野醒来之前完成所有行动。

这就是冒着风险上演白衣人闹剧的whydunit。

王寺反驳的声音已经失去了气力。

“这全是你的猜想。你根本没有朱鹭野小姐昏过去的证据。”

“我有。朱鹭野小姐后脑勺的伤口出现了生活反应。”

比留子同学展示了手机上的一张照片。上面的伤口呈现血液半凝固的状态。

“所谓生活反应,指的是皮下出血或化脓等只会出现在活体上的反应。她后头部伤口周围的血液呈现半凝固状态。这不是血液干涸变硬,而是为了止血而结痂的生活反应。如果她是当场死亡,伤口的血液就不会凝固。

“换言之,朱鹭野小姐撞到头以后只是晕了过去,还存活了一段时间。

“你确认了朱鹭野小姐还有呼吸,就匆忙跑到原实验室寻找能用的道具,上演了白衣人的戏码。

“可是由于脑部损伤过于严重,随着时间推移,大脑可能受到了血肿压迫,最终使得朱鹭野小姐没有恢复意识,而是死去了。从那一刻起,让血液凝固的反应便停了下来。”

她仅凭伤口状态就不断解释了所有难以理解的情况。

“朱鹭野小姐被确认死亡时,你一定感到手足无措吧。本来是为了逃脱预言而杀人,没想到竟有超出预言人数的女性死掉了。”

“不对!”

“朱鹭野小姐的手机失踪也是你干的吧?既然你们缔结了杀人这种共担罪名的关系,肯定交换了某种形式的契约。你们两人都没有携带文具,应该是在手机上录了音吧。你没时间找到并删除那个数据,把整个手机砸了又显得不自然,所以只能拿走。”

“不对,不对,不对!”

王寺站起来大吼道。

糟糕,这家伙被逼上绝路,开始自暴自弃了。王寺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桌面,那里摆着一把反射凶光的小刀。

“别碰那个!”

王寺不顾我的叫喊,飞快地抓起小刀站了起来。

狮狮田和神服立刻向后退开。

“别干蠢事!”

“你还要加重自己的罪名吗?”

王寺并不理睬他们,而是朝比留子同学冲了过去。我的座位距离太远,无法把他按住。想必等我跳过去,他已经刺中比留子同学了。

“怎么可能,就那点小证据哪里够问罪。侦探游戏结束了。你满意了吧!”

王寺彻底错乱了。他现在手持凶器,还能用什么借口开脱呢?

可是比留子同学镇定自若,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我非常满意,因为现在才要开始最后的证明。”

面对比留子同学美丽凄绝的魄力,不仅是王寺,在场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比留子同学无畏地朝王寺走近一步,又走近一步。

“比留子同学。”

我试图阻止她,却被她用视线回绝了。

“你别动。”王寺把刀拿在身前,用颤抖的声音警告了一句。可是比留子同学并不理睬,终于来到了跟他只有一臂远的地方。

“你觉得我杀不了你吗?”

“嗯,绝对,因为你是凶手。”

比留子同学突然凑过去,仔细端详王寺手上那把刀。

“我早就说了,这起事件的凶手对先见女士的预言深信不疑,并且恐惧不已,所以他才会为了逃避预言而不惜杀人。

“现在,先见女士的预言如他所望应验了。事到如今,他还能杀得了人吗?他有本事亲手破坏预言吗?哪怕那会让他之前犯下的一切罪孽都化作徒劳?”

这就是比留子同学寻求的解决。

杀人动机——whydunit竟是为了逃避死亡的预言,外部的警察必然无法理解。这只会被记录成精神异常者的发作式犯罪。

她必须在今天,先见的预言还有效的时候证明这个whydunit。

所以比留子同学才会在精神上对王寺紧紧追逼,让他拿起了凶器。

正因为他是凶手,才绝对不会打破预言。

假如王寺杀了比留子同学,就会出现第五个牺牲者,先见的预言也就会被证伪。那个瞬间,他在困扰而恐惧的心情中犯下的杀人罪,就会丧失意义。

这是以预言为盾,把深信预言的凶手逼上绝路的稀世制裁。

“啊啊……”

小刀从王寺手中落下。

他看了一眼落在地上发出钝响的利刃,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跪倒在地上。

“这不怪我。我按照约定杀了十色,可是她却用看脏东西的眼神对我说‘我今后必须得到幸福’。你能相信吗?其实我也……其实我也……”

我们把他捆起来的时候,他一直呆呆地重复这句话。

“这都是那女人的诅咒。是那家伙陷害了我,把我跟护身符分开。为什么……”

从那以后,我们无论对王寺说什么,他都只会瑟瑟发抖,无法对话。

我跟狮狮田他们合力把王寺捆在一楼我房间的床上,最后回到餐厅,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刚才把留在房间的纯也带到了餐厅来,现在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神服给我们泡了茶,除了拿起茶水润润嗓子,所有人都不怎么开口。就连刚才像精密仪器一样把机关算尽的推理披露了一遍的比留子同学,现在也只是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

这也难怪。我们虽然活下来了,但根本没有高举双手欢庆的心情。

我们都知道王寺变成杀人犯之前的样子。他享受旅行,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到这里来求取一点汽油。若不是在这个时机来到了这个地方,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杀人。

不仅是他。朱鹭野好不容易在好见之外找到了小小的幸福,十色也将要开始重新面对自身能力的生活。还有因为事故而死去的臼井和茎泽,只用不幸来总结他们的命运,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们心情沉郁地坐到了距离日期变更还有三十分钟的时候。

神服突然提到了王寺最后说过的话。

“那个女人和护身符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如此有计划地实施了犯罪,说出那种话确实很奇怪啊。”

狮狮田看着留在桌上的小刀低声说。

“剑崎君,你有什么想法吗?”

比留子同学被点到名,有点为难地歪过了头。

“我不可能知道王寺先生有什么私情,只能把一些碎片信息组合起来加以想象而已。可我又不是那种名侦探,不至于一脸得意地把那些推测说出来。”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说什么呢?只管把‘推理’告诉我们就好了。”

连神服都主动给我们添了茶,仿佛在催促她往下说。于是比留子同学不再坚持,而是说了起来。

“王寺先生提到过‘女人的诅咒’。先见女士的预言确实有点诅咒的感觉,不过任何人都不会那样说吧。提到诅咒,会让人联想到幽灵这一类神秘现象要素,而且这几天在大家的对话中,确实出现过可能有关系的话题。”

如果是跟神秘现象有关的话题,茎泽或臼井参与其中的可能性很高。我回溯记忆,想到了一点。

“莫非你是说《亚特兰蒂斯》的文章吗?真消息什么的。”

我记得那是男性驾驶的车辆进入一个三岔隧道,就会被烧死的女人的幽灵诅咒。有四个年轻人跑去那里试胆,结果一个接一个死去了。

随后,比留子同学说出了令人惊讶的话。

“我想那应该是真的。臼井先生说,已经有三个年轻人去世了,但是有一个只是下落不明。那会不会是王寺先生呢?”

如此大胆的假设,让主动抛出话题的狮狮田也只能苦笑。

“你这个想象的成分也太多了吧?”

可是比留子同学还没说完。

“王寺先生平时都带着护身符,身上还有很多疑似驱魔图案的刺青。我认为他应该是出于某种原因,极度恐惧灾难的降临。可是这次,王寺先生把护身符跟贵重物品一起放在了机车上。”

王寺的确这么说过。

我的护身符跟钱包一块儿落在机车上了啊。早知道就该一起带过来。

“因为没有护身符,所以他相信了死亡预言?”神服用慎重的语气询问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多亏了护身符,事实上去过三岔隧道的其他人都接二连三地死了,只有王寺先生活了下来。他肯定会对护身符的效果深信不疑,同时格外依赖。”

王寺急切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信的人自然灵验。

“不仅如此,请各位回想一下。三岔隧道的怪谈出现了‘血手印’和‘烧死’这两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关键词。”

那都是跟幽灵女人的死相关的东西。

“臼井先生说,有一个年轻人死在了娑可安湖恐怖袭击事件中,还有一个人死在了大阪楼房火灾中。这些分别跟‘血手印’和‘烧死’这两个关键词有关。王寺先生在吃早饭时听到这些,心里肯定感到了极度恐惧,因为先见女士连续预言了害他两个同伴死亡的事件。”

而且因为桥被烧毁,王寺无法回去取自己十分依赖的护身符。

这次自己会不会遭遇跟同伴一样的下场。如果说他被那样的恐惧所支配,那也毫不稀奇。

话说回来,朱鹭野半夜碰到王寺时,还把他吓得够呛。因为朱鹭野头发跟衣服都是红色的,那天晚上应该因为去洗澡而把扎起的头发放下了。在王寺看来,他相当于跟一个从未见过的,像着火一般鲜红的女人碰到了。难怪他会吓得大喊大叫。

“这些不吉利的条件凑在一起,王寺先生应该在昨天早餐时就感到相当恐惧了。而让他下定决心的,就是臼井先生的死。”

“因为这下他不得不相信先见大人的预言了。”

神服似乎赞同了她的话,但是比留子同学摇了摇头。

“不。臼井先生的死证明的不是先见女士的预言,而是三岔隧道的诅咒。”

“证明了诅咒?那是什么意思。”

狮狮田诧异地问道。于是比留子同学重复了臼井的发言。

“各位还记得吗?臼井先生在早餐时聊起三岔隧道怪谈,还打算给我们看取材时拍摄的照片。”

“那又怎么样?”

“臼井先生也去过三岔隧道。当然是自己开车去的。”

我们总算反应过来了。王寺原来是意识到,被隧道诅咒的臼井死了。当时王寺不是问过我吗?

“你怎么想?臼井先生的死真的是巧合吗?还是说……”

我还以为那句话的后续是“被谁杀死的”,其实我错了。王寺想说的是这个:

“还是说,他因为三岔隧道的诅咒死掉了?”

“王寺先生可能害怕隧道的诅咒更胜于先见女士的预言。正因为他的护身符不在身边,使他感到了死亡逼近的恐惧。而且先见女士预言了与三岔隧道相关的人们的死亡事件。正因为他同时畏惧三岔隧道的诅咒和先见女士的预言,才会坚信只有牺牲别人,才能摆脱这个困境——这就是我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跟真实情况是否一致。”

王寺最后那句话在我脑海中响了起来。

“这都是那女人的诅咒。是那家伙陷害了我,把我跟护身符分开。为什么……”

餐厅的时钟指针重叠在一起,时刻指向午夜零点整,日期变更了。

与此同时,被预言支配的十一月最后两天终告结束,我们迎来了十二月。

未来尚未被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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