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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志上墨子 作者:墨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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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思想家都必须有一个最为核心的思想,其他具体的思想主张无不导源于此。墨子的“天志观”就是墨子思想的逻辑起点。“天志观”认为天是有意志的,正因如此,他的很多主张才找到了最终的证明,如法仪、尚同、兼爱、非攻等,其逻辑的最后阵地无不落脚于此;而像辞过、尚贤、节用、节葬等也都通过圣王而间接源于此。可见,这一主张虽然不像兼爱、非攻那么有名,却非常重要。当然,像这样的主张我们是不能简单地拿唯心主义还是唯物主义去评判,因为他的这一观点并不是目的本身,而是为其他主张找到逻辑原点。 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士君子知小而不知大。何以知之?以其处家者知之。若处家得罪于家长,犹有邻家所避逃之 (1) 。然且亲戚、兄弟、所知识,共相儆戒,皆曰:不可不戒矣!不可不慎矣!恶有处家而得罪于家长而可为也?非独处家者为然,虽处国亦然。处国得罪于国君,犹有邻国所避逃之。然且亲戚、兄弟、所知识,共相儆戒,皆曰:不可不戒矣!不可不慎矣!谁亦有处国得罪于国君,而可为也?此有所避逃之者也,相儆戒犹若此其厚,况无所避逃之者,相儆戒岂不愈厚,然后可哉?且语言有之曰:焉而晏日,焉而得罪,将恶避逃之?曰无所避逃之。夫天不可为林谷幽门无人 (2) ,明必见之。然而天下之士君子之于天也,忽然不知以相儆戒,此我所以知天下士君子知小而不知大也。 【注释】 (1) 所:即“可”。 (2) 门:当为“闲”。 【译文】 墨子说:当今天下的士人君子知道小道理却不知道大道理。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从他们处身于家族中的情况就可以知道。如果处身于家族而得罪了家长,还有邻居家里可以逃避。但是父母、兄弟及其所认识的人,他们互相警诫,都说:不能不戒备呀!不能不谨慎呀!哪里有处身家族得罪了家长还可以有作为呢?不仅仅是处身家族才这样,就是处身国家也是这样。处身国家却得罪了国君,还有邻国可以逃避。但是父母、兄弟及其所认识的人,他们互相警诫,都说:不能不戒备呀!不能不谨慎呀!有谁能处身于国家得罪了国君还可以有作为呢?这还是有地方可逃避的人,他们相互警诫还这样严重,何况于没有地方可逃的情况呢,相互警诫岂不应该更加严重,然后才可以吗?况且有古语这样说:在光天化日之下,犯了罪,想往哪儿逃呢?回答是无处可逃。上天不可能忽略森林山谷及幽闲隐僻无人居住的地方,它明察秋毫都能看到。然而天下的士人君子对于上天,却忽视并不知道相互警诫了,这就是我之所以认定天下士人君子只知道小道理却不知道大道理的原因。 然则天亦何欲何恶?天欲义而恶不义。然则率天下之百姓以从事于义,则我乃为天之所欲也。我为天之所欲,天亦为我所欲。然则我何欲何恶?我欲福禄而恶祸祟。若我不为天之所欲而为天之所不欲,然则我率天下之百姓以从事于祸祟中也。然则何以知天之欲义而恶不义?曰天下有义则生,无义则死;有义则富,无义则贫;有义则治,无义则乱。然则天欲其生而恶其死,欲其富而恶其贫,欲其治而恶其乱,此我所以知天欲义而恶不义也。 【译文】 那么上天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呢?上天喜欢义而厌恶不义。那么率领天下百姓来做合乎义的事,我就是在做上天喜欢的事。我做上天喜欢的事,上天也做我喜欢的事。那么我又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呢?我喜欢福禄而厌恶祸患。如果我不去做上天喜欢的事,而去做上天所不喜欢的事,那我就是率领天下百姓跑到祸患中去做事了。但是又怎么知道上天喜欢义而厌恶不义呢?回答是:天下有义的人生存,无义的人死亡;有义的人富贵,无义的人贫贱;有义就安定,无义就混乱。而上天是希望人类生存而不希望人类死亡,希望人类富有而不希望人类贫贱,希望社会安定而不希望社会混乱,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上天喜欢义而厌恶不义的原因。 曰:且夫义者政也 (1) ,无从下之政上,必从上之政下。是故庶人竭力从事,未得次己而为政 (2) ,有士政之。士竭力从事,未得次己而为政,有将军大夫政之。将军大夫竭力从事,未得次己而为政,有三公诸侯政之。三公诸侯竭力听治,未得次己而为政,有天子政之。天子未得次己而为政,有天政之。天子为政于三公、诸侯、士、庶人,天下之士君子固明知,天之为政于天子,天下百姓未得之明知也。故昔三代圣王禹、汤、文、武,欲以天之为政于天子,明说天下之百姓,故莫不犓牛羊,豢犬彘,洁为粢盛酒醴,以祭祀上帝鬼神,而求祈福于天 (3) ,我未尝闻天下之所求祈福于天子者也 (4) ,我所以知天之为政于天子者也。 【注释】 (1) 政:通“正”,即匡正的意思。下同。 (2) 次:即“恣”,任意的意思。下同。 (3) 祈:当为“祉”字。下同。 (4) 天下之所求:当为“天之下求”。 【译文】 再说,义,就是匡正的意思,不能以下正上,必须是以上正下。所以普通人努力做事,但不能放任自己去做,有士人匡正他们。士人努力做事,也不能放任自己去做,有将军和大夫来匡正他们。将军和大夫努力做事,也不能放任自己去做,有三公和诸侯来匡正他们。三公和诸侯努力地听政治国,也不能放任自己去做,有天子来匡正他们。天子也并不能放任自己去做,有上天来匡正他。天子匡正三公、诸侯、士人、民众,天下的士人君子本来就很清楚地知道,而上天匡正天子,天下百姓就不能明确地知道。所以从前有夏、商、周三代的圣王禹、汤和周文王、周武王,想把上天匡正天子的事,明白地告诉天下的百姓,因此没有人不养牛羊,喂猪狗,准备清洁的祭品,用来祭祀上帝鬼神,从而祈求上天降下福祉,我从来没有听说上天向下祈求天子降福祉,因此我知道上天是治理匡正天子的。 故天子者,天下之穷贵也,天下之穷富也。故于富且贵者 (1) ,当天意而不可不顺。顺天意者,兼相爱,交相利,必得赏。反天意者,别相恶,交相贼,必得罚。然则是谁顺天意而得赏者?谁反天意而得罚者?子墨子言曰:昔三代圣王禹、汤、文、武,此顺天意而得赏也;昔三代之暴王桀、纣、幽、厉,此反天意而得罚者也。然则禹、汤、文、武其得赏何以也?子墨子言曰:其事上尊天,中事鬼神,下爱人。故天意曰:此之我所爱,兼而爱之;我所利,兼而利之。爱人者,此为博焉;利人者,此为厚焉。故使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业万世子孙 (2) ,传称其善。方施天下 (3) ,至今称之,谓之圣王。然则桀、纣、幽、厉得其罚何以也?子墨子言曰:其事上诟天,中诬鬼,下贼人。故天意曰:此之我所爱,别而恶之;我所利,交而贼之。恶人者,此为之博也;贼人者,此为之厚也。故使不得终其寿,不殁其世。至今毁之,谓之暴王。 【注释】 (1) 于:即“欲”字。 (2) 业:此字当为衍文。 (3) 方:即“旁”字。 【译文】 因此天子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也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所以想要大富大贵的人,对于天意不可不顺从。顺从天意的人,相互关爱,交相得利,必定会得到奖赏。违反天意的人,互相厌恶,交相残害,必定会得到处罚。那么是谁顺从了天意而得到奖赏了?又是谁违反了天意而得到惩罚了呢?墨子说:从前夏、商、周三代的圣王禹、汤、周文王、周武王,他们是顺从了天意而得到奖赏的人;从前夏、商、周三代的暴君夏桀、商纣、周幽王、周厉王,他们是违反了天意而得到惩罚的人。然而禹、汤、周文王、周武王他们得到奖赏是因为什么呢?墨子说:他们做事,上尊敬上天,中敬奉鬼神,下关爱民众。所以天意说:他们对于我所爱的,没有区别全都关爱;对于我所使之受益的,也都让他们受益。关爱别人,这是最为博大的;使别人受益,这是最为深厚的。因此使他们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子孙万代,传颂他们的美德。再把这美德施行于天下,到现在还为人们所称扬,称他们为圣王。那么夏桀、商纣、周幽王、周厉王他们得到惩罚是因为什么呢?墨子说:他们做事,上辱骂上天,中欺诈鬼神,下残害民众。所以天意说:他们对于我所爱的,有所区别而憎恶;对于我所使之受益的,加以残害。憎恶别人,这是最为广泛的;残害别人,这是最为深重的。所以使他们不能享受完他们的寿命,让他们不得好死。直到现在人们还在谴责他们,称他们为暴君。 然则何以知天之爱天下之百姓?以其兼而明之 (1) 。何以知其兼而明之?以其兼而有之。何以知其兼而有之?以其兼而食焉。何以知其兼而食焉?曰:四海之内,粒食之民,莫不犓牛羊,豢犬彘,洁为粢盛酒醴,以祭祀于上帝鬼神。天有邑人,何用弗爱也?且吾言杀一不辜者必有一不祥。杀不辜者谁也?则人也。予之不祥者谁也?则天也。若以天为不爱天下之百姓,则何故以人与人相杀而天予之不祥?此我所以知天之爱天下之百姓也。 【注释】 (1) 明:成的意思。 【译文】 那么又怎么知道上天是爱天下百姓的呢?因为他不加区别地使他们成长。怎么知道他不加区别地使他们成长呢?因为他不加区别地包容。怎么知道他不加区别地包容呢?因为他不加区别地养育。怎么知道他不加区别地养育呢?原因是:四海之内,凡是吃粮食的民众,没有人不养牛羊,喂猪狗,做洁净的祭品,来祭祀上帝鬼神。上天拥有下民,怎么会不爱他们呢?况且我说过,杀死一个无辜的人必定会有一桩灾祸。杀害无辜的是谁呢?是人啊。降下灾祸的又是谁呢?是上天啊。如果以为上天不爱天下的百姓,那为什么人和人相互残杀而上天来降下灾祸呢?这就是我知道上天爱天下百姓的原因啊。 顺天意者,义政也;反天意者,力政也。然义政将奈何哉?子墨子言曰:处大国不攻小国,处大家不篡小家,强者不劫弱,贵者不傲贱,多诈者不欺愚。此必上利于天,中利于鬼,下利于人。三利无所不利,故举天下美名加之,谓之圣王。力政者则与此异,言非此,行反此,犹倖驰也 (1) 。处大国攻小国,处大家篡小家,强者劫弱,贵者傲贱,多诈欺愚。此上不利于天,中不利于鬼,下不利于人。三不利无所利,故举天下恶名加之,谓之暴王。 【注释】 (1) 倖:当为“僢(chuǎn)”,即背的意思。 【译文】 顺从天意的政治是以义服人的政治,违反天意的政治是以力服人的政治。那么以义服人的政治是怎么做的呢?墨子说:处于大国的地位而不攻打小国,处于大家族的地位而不掠夺小家族,强者不胁迫弱者,尊贵的人不傲视低贱的人,狡诈的人不欺骗憨厚的人。这必定上有利于天,中有利于鬼神,下有利于人民。做到这三利就会无所不利,所以把天下美好的名称加在他的身上,称他为圣王。而以力服人的政治却与此不同,他们言论上攻击义,行动上违反义,就像背道而驰一样。处于大国的地位就会攻打小国,处于大家族的地位就会掠夺小家族,强者胁迫弱者,尊贵的人傲视低贱的人,狡诈的人欺骗憨厚的人。这上不利于天,中不利于鬼神,下不利于人民。这三者不利就会什么都不利,所以把天下丑恶的名字加在他的身上,称他为暴君。 子墨子言曰:我有天志,譬若轮人之有规,匠人之有矩。轮匠执其规矩,以度天下之方圜,曰:中者是也,不中者非也。今天下之士君子之书,不可胜载,言语不可尽计,上说诸侯,下说列士,其于仁义则大相远也。何以知之?曰:我得天之明法以度之 (1) 。 【注释】 (1) 天之:原作“天下之”。 【译文】 墨子说:我有天的意志,就像做车轮的人有了圆规,匠人有了尺子。做车轮的人与工匠拿着他们的圆规和尺子,来测量天下的方形与圆形,说:符合的就是方或圆,不符合的就不是。现在天下的士人君子的书很多,车都装不完,言语也多到无法计算,对上游说诸侯,对下游说士人们,但他们距离仁义却太远了。根据什么知道的呢?回答是:我用天的明法来衡量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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