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末日之书  作者:康妮·威利斯

绮芙琳和洛奇神父把萝丝蔓德埋在了管家为她挖的坟墓里。“你们将来会需要这些坟墓的。”管家曾经这样说。他是对的,他俩永远都没法挖出墓穴来,他们剩下的力气只够把萝丝蔓德抬到草地上。

两人把萝丝蔓德放在墓穴旁边的地上,她消瘦的身体裹着斗篷躺在那儿,几乎不成人形。她右手的手指仍然半弯着,似乎正拿着那个掉了的苹果,手指瘦得只剩下了骨头。

“您听了她的忏悔吗?”洛奇神父问道。

“是的。”绮芙琳说。对于她而言,萝丝蔓德好像的确做了忏悔。萝丝蔓德承认了自己害怕黑暗、瘟疫和独自一人待着,还说了爱她的父亲,并且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所有这些都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绮芙琳解开了布洛特爵士送给萝丝蔓德的定情胸针,然后帮她将斗篷裹好,盖住了她的脸。洛奇神父抱起萝丝蔓德,就像抱起一个熟睡的孩子那样,走下了墓穴。

他爬出墓穴时遇到了困难,绮芙琳不得不握住他的大手把他拉出来。洛奇神父开始为死者祈祷,他念诵道:“主啊,我的主啊,请拯救我吧。”

绮芙琳焦急地看着他。我们必须在他感染鼠疫之前远离这里,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她想,但并没有制止洛奇。

洛奇说完“愿安眠休息”后,就拿起铲子开始往墓穴里填土。

这活干起来似乎没完没了。神父刨着已经冻结成一整个硬块的土堆,绮芙琳看着他,默默算着天黑之前他们可以走多远。现在还不到中午,如果他们尽快离开,或许还来得及穿过威奇伍德森林,横跨牛津到巴斯的车道,到达中部平原。他们可以在一个星期内到达苏格兰,英沃凯斯利或多诺赫附近的某个地方,鼠疫没有蔓延到那里。

“洛奇神父,”洛奇神父才刚填满土,正用铲子把最上面的土拍平,绮芙琳就开口说道,“我们必须去苏格兰。”

“苏格兰?”洛奇神父疑惑地问道,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个地方一样。

“是的,”绮芙琳说,“我们必须离开这儿。我们得骑上驴子,去苏格兰。”

洛奇神父点了点头,说:“必须带上圣器,还有,走之前,我得为萝丝蔓德敲钟,这样她的灵魂才能安全地抵达天堂。”

绮芙琳想告诉他别那样做,没有时间了,他们现在必须立即动身,但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我去牵巴兰姆。”

洛奇神父往钟楼走去。还没等他走到钟楼,绮芙琳就已经跑向了谷仓。她希望他们现在就离开,马上动身,在其他任何事情发生之前就走。她好像觉得鼠疫就像鬼怪一样正躲在教堂或是酿酒坊和谷仓里伺机而动,随时会突然跳出来。

她跑过院子,跑到了马厩,把驴子放了出来,然后开始往驴背上绑驮篓。

大钟响了一下,然后就沉寂了。绮芙琳停了下来,手里拿着绑带,侧耳倾听着,等着它再次响起。死的是女人要敲三下钟。她想,然后立即明白了洛奇神父为什么停下来了。死的是孩子,只敲一下钟。哦,萝丝蔓德。

她把驮篓绑好,然后把东西往里面装,可是驮篓太小了,装不下所有的东西。她不得不把麻袋系在驮篓上。绮芙琳用一个粗麻袋装了些给驴子吃的燕麦。她用双手将燕麦舀出谷物箱,洒了好些在肮脏的地板上。她想用艾格妮丝的小马的马鞍上系着的粗绳子把麻袋系起来,但那根绳子被牢牢地绑在马鞍上,她没法解开。最后她不得不跑到厨房拿了一把刀过来,还把之前装满食物的袋子也拿了过来。

她割断了绳子,把它切成了几段,然后扔下刀出去看看驴子。那头驴正打算把装燕麦的袋子咬一个洞出来。绮芙琳用绳子把装燕麦的袋子和其他的袋子绑在驴背上,牵着它走出了院子,穿过草地,来到教堂。

她没有看到洛奇神父。绮芙琳还需要拿毯子和蜡烛,但她想先把圣器放在驮篓里。食物,燕麦,毯子,蜡烛,还有什么她忘记带上的东西?

洛奇神父出现在门口,手上什么也没拿。

“圣器在哪儿?”绮芙琳朝他喊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靠在教堂门口,盯着绮芙琳,脸上的表情就像之前他跟绮芙琳讲管家的事时一样。但这里的人都死了,绮芙琳想,再没有什么人可死了。

“我必须去敲钟。”说着,洛奇神父穿过教堂墓园走向钟楼。

“您已经敲过了。”绮芙琳说,“没有时间敲丧钟了,我们必须马上出发去苏格兰。”绮芙琳用冻僵的手指笨拙地系着粗绳子,把驴子拴在大门上,然后匆忙去追神父。她抓住神父的袖子,问:“怎么了?”

洛奇神父猛地转过身来。他的动作很粗鲁,并且脸上的表情把绮芙琳吓坏了。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匪徒、一个杀人犯。“我必须去敲晚祷钟。”说着,他使劲甩了一下胳膊,挣开了绮芙琳的手。

“哦,不!”绮芙琳的心凉了半截。

“现在才刚到中午,”她说,“还没到晚祷的时候。”他只是太累了,绮芙琳暗自安慰自己,我们都太累了,没办法好好思考。她又抓住了洛奇神父的袖子,说:“走吧,神父,如果我们要在夜晚到来之前穿过森林,现在就得出发了。”

“时间已经过了,”洛奇神父说,“但我还没有敲钟,埃梅里夫人会生气的。”

哦,不!绮芙琳绝望地想,哦,不!哦,不!

“我会去敲的,”绮芙琳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迈了一步,站到洛奇神父的前面阻止他。“您现在必须到屋子里去好好休息。”

“天快黑了。”洛奇神父生气地说。他张开嘴,像是要冲绮芙琳大喊大叫,然而一大团呕吐物混着血液从他喉咙里涌里上来,喷向绮芙琳。

哦,不!哦,不!!哦,不!!!

洛奇神父一脸茫然无辜的表情,他看着绮芙琳身上湿透的上衣,凶狠的神色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来吧,您必须躺下。”绮芙琳说。她又想了想,开始担心两人现在根本没法走到主屋去。

“我生病了吗?”洛奇神父问道,他还怔怔地盯着绮芙琳身上沾满血污的上衣。

“不,”绮芙琳绝望地说,“您只是累了,必须好好休息。”

绮芙琳搀着洛奇神父往教堂走去,神父一路上脚下打晃,跌跌撞撞的。绮芙琳心想,如果他跌倒了,我肯定没办法把他扶起来。她用后背将沉重的教堂门顶开,把神父搀进了教堂,让他靠着墙坐下。

“恐怕是工作让我累坏了,”洛奇神父说着,把头靠在石头上,“我得睡一小会儿。”

“是的,睡吧。”绮芙琳说。洛奇一闭上眼睛,绮芙琳就跑回庄园去拿毯子和枕头。她想在教堂里给他搭一个地铺,但当她匆匆返回时,却发现神父不见了。

“洛奇神父!”绮芙琳大声喊着,试着往昏暗的中殿看去。“您在哪儿?”

没有人应声,绮芙琳又跑到了教堂外,仍然把铺盖紧紧地抱在胸前。但神父不在钟楼或教堂墓地里,他是不可能走到主屋那里去的。绮芙琳跑回教堂,走到了中殿,发现神父就在那儿,跪在圣凯瑟琳雕像前的地上。

“您必须躺下。”绮芙琳一边说,一边把毯子铺到地上。

神父顺从地躺下了,绮芙琳把枕头放在他的头下方。“我得了鼠疫,是吗?”神父抬起头,看着绮芙琳说道。

“不是。”绮芙琳说着,把被子拉到他身上盖好。“您只是太累了,需要睡一觉。”

神父转过身去,背对着绮芙琳,但几分钟后他就又坐了起来,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凶狠的表情,并且还把被子扔了出去。“我得去敲晚祷钟!”他带着指责的口吻说道。绮芙琳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阻止他站起来。神父再次睡过去之后,绮芙琳把自己上衣磨破的衣摆撕了下来,将神父的双手绑在十字屏风上。

“不要让他受这种折磨,”绮芙琳不由自主地一遍又一遍喃喃说道,“求您了!求您了!不要让他受这种折磨。”

神父睁开了眼睛,说:“上帝一定能听到如此热切的祈祷。”说完,他陷入了更深沉、更宁静的睡眠中。

绮芙琳跑出去把驴背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并且把它的缰绳解开。她搬起一大堆食物和灯笼,把所有东西都搬进了教堂。洛奇神父还睡着,她又悄悄走了出去,跑到院子里,从井里打了一桶水。

洛奇神父似乎没有醒过。但当绮芙琳撕下一条圣坛布,擦拭神父的额头时,他说:“我真害怕您走了。”但他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她用那块布擦了擦神父嘴边干结的血痂。“我不会扔下您独自去苏格兰的。”

“不是苏格兰,”洛奇说,“是去天堂。”

绮芙琳从装食物的袋子里取了一些不再新鲜的白面包和奶酪吃,然后打算睡一小会儿,但是这里太冷了。当神父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叹了口气时,她可以看到他呼出的白气。

绮芙琳生了一堆火。她把一个棚屋周围用作栅栏的木棍拔了起来,并将它们堆放在十字架屏风前面点燃。但这堆火搞得教堂里烟雾缭绕,哪怕门开着也难以消散。洛奇神父咳嗽了起来,并且又呕吐了一次,这次他吐出来的几乎全是血。绮芙琳只好把火堆熄灭了。她往庄园主屋匆匆跑了两趟,带来了许多毛皮和毛毯,像搭窝一样把洛奇围住。

晚上,洛奇的体温开始升高。他踢开了被子,冲绮芙琳发火。他说的大部分话绮芙琳都听不懂。不过有一次,她听到他清楚地说:“滚开,我诅咒你!”并且一遍又一遍疯狂地说:“天快黑了!”

绮芙琳把圣坛和十字架屏风顶部的蜡烛都取了下来,放在圣凯瑟琳雕像的前面。神父又大发雷霆说天快黑了时,她点燃了所有的蜡烛并让他盖好被子,这样做似乎起了点作用。

他的体温越来越高。另一方面,尽管他身上堆满了毛毯,但他的牙齿还是冷得打战。在绮芙琳看来,他的皮肤似乎已经开始变黑,似乎已经出现了皮下出血的现象。“不要让他受这种折磨,求您了。”

第二天早上,神父的情况好了一些。他的皮肤并没有变黑,也没有皮下出血,只是摇曳的烛光使他的皮肤看起来布满斑痕,体温也降下去了。整个上午和下午大部分时间,他都睡得很香,完全没有呕吐。在天黑之前,绮芙琳又出去打了些水。

有些人会不治而愈,有些人通过祈祷获得了拯救。不是每个感染了鼠疫的人都会死,肺鼠疫的死亡率仅为90%。

绮芙琳走进教堂的时候发现神父醒着,躺在烟雾缭绕的烛光里。她跪了下来,把一杯水端到神父嘴边,并且托着他的头,方便他喝水。

“是蓝病。”当绮芙琳放下他的头时,他说道。

“您不会死的,”绮芙琳说,“只有90%的人会死,90%。”

“您必须听我的忏悔。”

不,他不能死,她不想被独自留在这儿。绮芙琳摇了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请原谅我,圣父,因为我犯了罪。”神父开始用拉丁语念诵。

他根本没有罪,他照顾着病人,听了将死之人的忏悔,埋葬了死者,应该是上帝乞求得到宽恕。“我的罪在思想、言语、行为和我的疏忽之中,我对埃梅里夫人生过气,我对麦丝丽大喊大叫过,”他把嘴里的血吞了下去。“我对主的一位圣徒产生了身体上的欲望。

身体上的欲望。

“我谦卑地请求上帝原谅、赦免我,圣父,如果您认为我值得宽恕。”

没有什么需要原谅的,绮芙琳在心里默默地说,您的罪根本算不上是罪,即使是身体上的欲望。我们救助了萝丝蔓德,让一个无辜的来送信的男孩离开鼠疫蔓延的村庄,并埋葬了一个6个月大的婴儿。这是世界末日,您当然应该被允许有一些身体上的欲望。

绮芙琳无助地举起手,无法说出赦免的话,但神父似乎没有注意到,仍继续说道:“哦,我的上帝,我为冒犯您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受冒犯的是您,绮芙琳想对洛奇说,您才是上帝的圣徒,这该死的上帝到底在哪里?他为什么不来救您?

没有做临终圣礼的油了。绮芙琳把手指浸入水桶中,在神父的眼睛和耳朵上画了十字,接着她又在他的鼻子、嘴巴和手上画十字,那双手曾在她快要死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

“感谢主。”神父说道。绮芙琳再次将手浸入水中,并在他的脚掌上画了个十字。

“上主,求您从一切灾祸中拯救我们。”他继续说道。

“恩赐我们的时代得享平安,”绮芙琳接着说,“更求您大发慈悲,保佑我们脱免罪恶,并在一切困扰中获得安全。”

“使我们虔诚期待永生的幸福。”神父低声说道。

“阿门。”绮芙琳说完,探身靠过去接住从神父嘴里涌出来的鲜血。

这天晚上和第二天的大部分时间,神父一直呕吐个不停。第二天下午,他陷入了昏迷状态,呼吸又浅又乱。绮芙琳坐在他身边,擦着他的额头。“不要死。”神父呼吸窘迫,拼命挣扎着缓过来后,她这样说道。“不要死,”绮芙琳轻声说,“如果没有您我该怎么办?我就成了孤身一人。”

“您不该待在这里。”神父说。他微微睁了睁眼睛,双眼肿胀通红。

“我以为您睡着了,”绮芙琳抱歉地说,“我不是故意要弄醒您的。”

“您必须返回天堂,”他说,“在那里为我在炼狱中的灵魂祈祷,那样就可以减少我在炼狱忍受折磨的时间。”

炼狱?就好像上帝会让他承受比这次还要久的折磨一样。

“您不需要我的祈祷。”绮芙琳说。

“您必须回到您来的那个地方。”神父说道。他的手在脸的前面微微晃了一下,好像试图抵挡来自前方的击打。

绮芙琳抓住他的手,轻轻地握住,以免捏伤他的皮肤,把神父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必须回到你来的地方。我能做到吗?她想。绮芙琳有时会想他们把穿越通道开启了多久才放弃。四天?一个星期?也许现在还开放着。只要有一丝希望,丹沃斯先生就不会让他们关闭通道。但是,一丝希望也没有,绮芙琳绝望地想,我不在1320年,我在这里,在世界毁灭的时代。

“我回不去了,”绮芙琳说,“我不认识路。”

“您必须试着回想起来,”神父说着,挣脱了绮芙琳的手,挥舞着胳膊。“艾格妮丝,走过岔路口。”

他已经神志不清了。绮芙琳跪坐起来,担心神父又想爬起来。

“您跌落的地方。”神父一边说,一边把另一只手放在挥舞的那只胳膊的肘部下方撑住。绮芙琳这才意识到他是想指路。“走过岔路口。”他说。

岔路口的后面!

“岔路口的后面是什么?”绮芙琳追问道。

“当您从天堂跌落下来时,我找到您的地方。”说着,神父的手臂垂了下来。

“我以为是格温发现了我。”

“是的,”洛奇说道,好像他并不认为这两者之间相互矛盾。“我把您带到庄园时,在路上遇到了他。”

是神父在路上遇到的格温,而不是相反。

“艾格妮丝摔跤的地方,”神父补充了一句,试图帮助绮芙琳回忆。“我们去采集冬青枝条的那天。”

我们在那儿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绮芙琳想,不过她也知道当时的情况。当时洛奇两手拽着驴子,那头驴子在山顶退缩不前,拒绝继续往下走。

那是因为驴子看到过我传送过来的场景,所以在害怕!绮芙琳心想。她现在知道了,她倒在林间空地的时候,洛奇神父就站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躺在那儿,手臂挡在脸上。我听到了他的声音,绮芙琳心想,那是他鞋印。

“您必须回到那个地方,然后再回到天堂。”神父说完,闭上了眼睛。

洛奇神父曾经看到过绮芙琳传送过来的情景,所以当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的时候,他才会走过来查看。她发病昏倒后,洛奇神父把她放在了驴背上。然而她却一直没有猜到,即使她在教堂里见到了神父,即使艾格妮丝告诉过她说洛奇神父认为她是一个圣徒。

因为格温跟她说是自己发现了她。那个“喜欢吹嘘”的格温,他一心想要给艾莉薇丝留下更深刻的印象。“我发现了您,并把您带到了这里。”他这样对绮芙琳说。也许他甚至不认为这是在撒谎。毕竟,村里的神父人微言轻。从萝丝蔓德病倒,格温骑马去了巴斯一直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穿越通道一定开启过,然后又关上了。而洛奇神父才是那个一直知道传送点在哪里的人。

“没有必要等我,”他说,“毫无疑问,他们一定渴望着您返回。”

“嘘,”绮芙琳轻声说,“试着睡个好觉。”

神父再次陷入昏睡之中,但他睡得很不安稳,双手不安地弹动着,一会儿用手指点来点去,一会儿拽着被子。他还推开了被子,伸手去摸下身。可怜的人,绮芙琳心想,他没有任何罪孽需要赦免。

绮芙琳把神父的手放回胸前,给他盖上了被子。但是神父又把被子推开,还掀起了衣服的下摆,露出了短裤。他抓了抓下身,然后颤抖着放开了。他的动作让绮芙琳想起了萝丝蔓德发病时的情形。

绮芙琳皱起了眉头,神父一直在呕血。根据这种症状和感染鼠疫的病程发展特点,绮芙琳认为神父患的是肺鼠疫。而且她脱掉神父的外套时,并没有在他的腋下看到肿块。她把神父的衣摆拉到一边,露出粗糙的羊毛紧身裤。裤子紧紧扎在他的腰间,并与他的法袍衣摆缠在一起。如果不把他抬起来,她根本没办法帮他脱下裤子。他的下身裹了太多层,她无法进行检查。

她回想着萝丝蔓德发病时胳膊十分敏感,于是她把手轻轻地放在神父的大腿上。神父缩了一下,但没有醒来。绮芙琳把手滑到他的裤子里面,向上将衣服顶起。她感觉神父的身体很热。“请原谅我。”说着,她把手滑向了神父的两腿之间。

神父尖叫着抽搐了起来,他的膝盖猛地朝上顶去,但绮芙琳的手已经收了回来。她绝望地捂住了嘴巴,因为神父的腹股沟长了一个巨大的肿块,摸上去滚烫吓人,她应该几个小时前就把它割掉。

即使神父尖叫着,也没有醒。他的脸色斑驳,但呼吸均匀,只是还带着杂音。刚才的痉挛导致他的被子又飞了出去,绮芙琳只好重新给他盖上。他的膝盖又向上顶去,但动作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绮芙琳将所有能盖的被子、毛毯全拉到他周围,然后从十字架屏风顶部取下最后一根蜡烛,把它放在灯笼里,用圣凯瑟琳雕像前的蜡烛点燃。

“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绮芙琳沿着中殿走到了教堂外面。

户外的光亮刺得绮芙琳睁不开眼睛,尽管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晚上了。天空很阴沉,但没什么风,室外似乎比教堂里还暖和一些。绮芙琳用手挡着灯笼敞开的口子,跑过了草地。

谷仓里有一把锋利的刀,她之前打包东西的时候曾用它来割断过绳子。她得先给刀进行消毒,然后再去割那个肿块。她必须在那个肿胀的淋巴结破裂之前把它切掉。腹股沟处的肿块很危险,因为它们靠近股动脉。即使洛奇在肿块破裂时没有立即流血而死,毒素也会直接进入他的血液将他毒死。她应该几个小时前就把那个肿块切掉的。

绮芙琳从谷仓和空猪圈之间跑了过去,穿过了院子。马厩的门打开了,她听到有人在里面走动,绮芙琳的心提了起来。“谁在那儿?”她举起灯笼问道。

是管家的牛站在其中一个马栏里,吃着洒在地上的燕麦。它抬起头,冲绮芙琳哞哞地叫着,跌跌撞撞地朝她跑过来。

“我没时间管你。”绮芙琳说。刀放在一堆纠缠在一起的绳子上。绮芙琳一把拿起刀,跑了出去。那头母牛甩着肿胀的乳房,笨拙地跟在她身后,可怜地哞哞叫着。

“走开,”绮芙琳说道,几乎快哭出来了。“我必须帮助他,否则他会死的。”她看着手上的刀,这把刀太脏了,她在厨房里找到这把刀时,它就已经很脏了。她割断绳索时,还曾把它扔在满是粪便和污秽的谷仓地板上。

她走到井边提起水桶看了看,桶底的水连一英寸也没有,上面还结了一层冰。这点水连刀刃都没不过。如果生火把水煮沸,时间又太长了。她现在没有时间,洛奇身上的肿块可能已经破裂了。她需要的是酒精,但他们为了给患者切割肿块,以及为垂死的人举行圣礼,用光了所有的葡萄酒。这时她想起了文书放在萝丝蔓德的闺房里的酒瓶。

母牛挤过来挡住了绮芙琳,“不!”绮芙琳坚定地说道,然后提起灯笼,推开了庄园主屋的门。

前厅很暗,但阳光透过狭窄的窗户照到大厅里,拉出长长的、灰尘弥漫的金色光线,照亮了冷冰冰的火炉、餐桌和绮芙琳用来装苹果的瓦德麦尔呢口袋。口袋里面的苹果已经散落在桌上。

老鼠见到绮芙琳并没有跑。她进来时,老鼠们只是抬头看了看,它们黑色的小耳朵抽动了一下,然后又啃起苹果来。桌子上有十几只老鼠。一只老鼠坐在艾格妮丝的三脚凳上,它精致的前爪举在胸前,就像在祈祷一样。

绮芙琳把灯笼放在地板上,喊道:“滚出去!”

桌子上的老鼠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正在“祈祷”的那只老鼠,透过它交叠的爪子冷冷地看了绮芙琳一眼,好像在指责她才是入侵者。

“从这儿滚出去!”绮芙琳大喊着朝它们跑过去。

那些老鼠们仍然没动,其中两只老鼠挪到了盐罐后面,还有一只老鼠把爪子里的苹果扔到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苹果从桌子滚到了铺满灯芯草和稻草的地板上。绮芙琳举起了刀。“滚!”她把刀一下子扔到桌子上,老鼠四散而逃。“出去!”绮芙琳再次举起刀。她把桌上的苹果全都推到了地板上,苹果在灯芯草上弹跳开来。坐在艾格妮丝凳子上的老鼠要么是大吃一惊,要么是吓坏了,直奔绮芙琳而来。“滚开!”她把刀朝那只老鼠扔过去。那只老鼠见状跑回到凳子下面,消失在灯芯草中。

“从这儿滚出去!”说完,绮芙琳把脸埋在了双手中。

“哞。”那只母牛在前厅叫了起来。

“这只是一种疾病,”绮芙琳用颤抖的声音低声说道,她的手还没从脸上拿下来。“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她去取回了刀和灯笼。那头母牛想挤进庄园主屋的门,却被卡在了那里,它可怜巴巴地冲绮芙琳哞哞叫着。

绮芙琳顾不上它,直接往楼上走去,没有管头顶响起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房间里寒冷刺骨,艾莉薇丝系在窗户上的亚麻布已经松开了,只有一个角挂着,一侧的床幔掉了下来,可能是因为之前文书曾经试图拉着床幔坐起来,床垫也有一半滑落到了地上。床下面也传来一些细小的声音,但绮芙琳忍着没去查看声音的来源。床脚的箱子仍然敞开着,雕花的箱盖靠在床脚上,文书那件厚厚的紫色斗篷叠好了放在里面。

之前文书拿来的那瓶酒滚到床下去了。绮芙琳趴到地板上,伸手到床底下去找。她的手一碰酒瓶,酒瓶就又滚开了。她不得不往床底下爬了一些,才能抓住那个酒瓶。

瓶塞已经松了,可能是因为她之前把酒瓶踢到床下时弄松的,瓶子里只有紧贴着瓶口的一点点酒。

“不……”绮芙琳绝望地说道,她拿着空瓶子,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

教堂里没有葡萄酒了,洛奇神父把所有的酒都拿去做了临终圣礼。

绮芙琳突然记起来,神父有一次给了她一瓶用来给艾格妮丝的膝盖消毒的葡萄酒,应该也放在床底。绮芙琳在床下面慢慢挪动,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沿着床板扫过,寻找那瓶酒,担心把酒瓶打翻。她不确定那里面还有多少酒,但记得自己并没有把它全部用完。

尽管她很小心,但她还是差点把那个酒瓶碰倒。不过就在酒瓶歪倒时,她抓住了阔瓶颈。她倒退着从床底下爬了出来,轻轻地摇了摇酒瓶,里面差不多还剩半瓶酒。她把刀插在上衣的腰带上,将瓶子夹在胳膊下面,然后抓起文书的斗篷下了楼。老鼠又回来了,啃着苹果,但这次绮芙琳一走下石阶,它们就跑了。绮芙琳看都没看它们是往哪儿跑的。

那头母牛有一半身子挤进了前厅,现在正无助地卡在那里,挡住了路。绮芙琳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屏风后面,扒开灯芯草,露出一片空地,把酒瓶稳稳地放在石头地板上,然后把那头母牛推了出去,但它一直不高兴地哞哞叫着。

母牛刚一获得自由,就立即试图回去找绮芙琳。“不,”她说道,“我没时间了。”但她还是回到谷仓的阁楼上,取来一大堆干草扔在地上让牛吃,然后抱起所有的东西朝教堂跑去。

洛奇神父已经陷入了昏迷。他的身体松弛了下来,粗壮的双腿分得很开,双手摊在身体两侧,手心向上。他看起来就像是被打晕了,呼吸更加沉重了,并且颤抖着,好像他整个人在发抖。

绮芙琳用厚厚的紫色斗篷盖住了他。“我回来了,洛奇神父。”她说着,拍了拍神父摊开的胳膊,但他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绮芙琳把灯笼罩取了下来,用灯笼里的火点燃了教堂里所有的蜡烛。埃梅里夫人给的三根蜜蜡蜡烛都还剩下一半,她点燃了灯芯草蜡烛,以及圣凯瑟琳雕像壁龛中的牛油蜡烛,然后把它们都放在神父的腿附近,这样她才能看清他的情况。

“我得把您的裤子脱下来,”说着,她把神父身上的被子往下翻叠过来。“我得把您的肿块割掉。”她解开了裤腰上破破烂烂的绳子,神父并没有因为她的触碰而瑟缩,但他呻吟了一下,声音听起来含混不清。

她往下扯着神父的裤子,想把它扯过臀部,褪到大腿上,但是裤子太紧了,根本扯不动,于是她不得不把他的裤子割开。

“我要把您的裤子割开,”说着,绮芙琳爬回放着刀和那瓶酒的地方。“我会尽量不划伤您的。”她打开瓶子闻了闻,然后灌了一小口,呛得直咳嗽。很好,这酒很陈,酒精含量很足。她把酒倒在刀刃上,用自己的裤子擦了擦,然后又往刀刃上倒了一些,还小心地留下了足够用于肿块切除后冲洗创口的酒。

“祝福……”神父喃喃地说道,他的手摸索着腹股沟处。

“没事的。”绮芙琳说,然后抓住了神父的一条羊毛裤腿,在上面划了一道口子。“我知道这很痛,但我必须把你的肿块割掉。”她用双手将粗糙的布料使劲往两边扯。幸运的是,那个口子撕开了,发出了响亮的撕裂声。神父的膝盖蜷了起来。“不,不,把腿放下。”绮芙琳说着,试图把他的膝盖按下去。“我得把您的肿块割掉。”

绮芙琳没有办法把神父的膝盖按平,于是决定暂时不去管他的膝盖,继续撕扯着他的裤子,一直撕到他的大腿根部,直到她可以看到腹股沟处的肿块。这个肿块有萝丝蔓德的肿块两倍大,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她应该在几个小时前,甚至几天前就把它割掉的。

“神父,请把您的腿放下,”绮芙琳一边说,一边把整个身子的重量压了上去。“我必须把感染鼠疫的部分切掉。”

没有任何回应,她不确定神父是否能够回应,他的肌肉并没有像文书那样以某种方式自行收缩。但绮芙琳不想等到他出现痉挛,如果出现了那种情况,那就晚了,肿块随时可能破裂。

绮芙琳走开思考了1分钟,然后跪到神父的脚边,握住刀子,把手伸到他弯曲的双腿下。神父呻吟着,绮芙琳把刀子往下稍稍按住,然后慢慢地小心地向前移动,直到碰到了肿块。

神父的腿一下子往上踢去,结结实实踢到了绮芙琳的肋骨上,把她踢得仰面朝天跌在了地上。她手里的刀子飞了出去,掠过石头地板,发出巨大的响声。这一脚差点把绮芙琳踢得没气了,她躺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她试着坐起来,感到右侧肋骨一阵刺痛,不由得倒回到地上,用手在肋骨上摸索着。

洛奇神父还在尖叫,发出长长的、不可思议的叫声,就像一只受到折磨的动物。绮芙琳紧紧地按住肋骨,慢慢地向左侧滚动,以便看到神父的情况。神父像小孩一样来回摇晃着,大声尖叫着,双腿保护性地蜷在胸前。绮芙琳看不到长肿块的地方。

绮芙琳试着用手撑住石头地板,抬起身子,斜撑着半坐了起来。接着她用两只手撑住地面,跪了起来。她哭了出来,但她微弱的呜咽声淹没在神父的尖叫声中。神父可能是把她的肋骨踢断了几根,绮芙琳往手上吐了些口水,看了看,担心会见血。

她跪好后,打算直起身子往后坐到脚上,却疼得弯下了腰,蜷成一团。“我很抱歉,”她低声说,“我不是故意要弄疼您的。”她用右手支撑着,一点点爬到洛奇神父身旁。这一动让绮芙琳大口喘起气来,而每一次呼吸都让她的右侧一阵刺痛。“没事的,神父,”她低声说,“我来了,我来了。”

听到绮芙琳的声音,神父的双腿又不由自主地往上踢去。绮芙琳挪动身子,来到他的侧面,跪在他和教堂侧墙之间他碰不到的地方。刚才神父踢她时,把从圣凯瑟琳壁龛里取来的蜡烛弄倒了,现在蜡烛躺在神父旁边的一个黄色的水坑里,还在燃烧着。绮芙琳把那根蜡烛竖了起来,把手放在神父的肩膀上。“嘘,神父,”她说,“没关系,我在这里。”

洛奇神父停止了尖叫。“对不起,”说着,绮芙琳朝他俯下身去。“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我只是想把那个肿块割掉。”

神父的膝盖比刚才蜷缩得更紧了。绮芙琳拿起那根红色的蜡烛,把它举到神父裸露的臀部。尽管烛光昏暗摇曳,但她还是能看到那个肿块,她刚才甚至根本没刺穿肿块。她把蜡烛举得更高一些,想看看刀子被甩到了哪里。刚才刀子朝坟墓的方向滑了出去。她把蜡烛朝那个方向伸过去,希望能看到一丝金属的反光,但她什么也没看见。

绮芙琳试着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以免疼痛,但她还没伸直身子,就有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疼得叫了出来,弯下腰去。

“怎么了?”洛奇神父问道,他的眼睛睁着,嘴角沾了些血。绮芙琳不知道他是不是尖叫的时候咬到了舌头。“我把您弄伤了吗?”他说。

“不,”绮芙琳说着,跪在神父身边。“不,您没有弄伤我。”绮芙琳用袖子擦拭着神父的嘴。

“您必须,”神父说道,但他一张开嘴,更多的血流了出来。他把嘴里的血吞了下去,继续说道,“您得为垂死之人祈祷。”

“不,”绮芙琳绝望地说,“您不会死的。”她又擦了擦神父的嘴。“我必须在您的肿块破裂之前把它割掉。”

“不要。”神父说。绮芙琳不知道他是让她不要割肿块,还是不要离开。神父咬紧了牙关,血从牙缝间溢了出来。绮芙琳坐了下来,尽量克制着不哭出来,将神父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

“上主,求您,赐给他们永远的安息,”他说道,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并以永远的光辉充满他们的灵魂。”

血从他的上颌往外冒。绮芙琳将他的头抬了起来,把文书的那件紫色斗篷垫在下面,然后用她的上衣擦着神父的嘴巴和下巴。她的衣服几乎被血浸透了,她伸手去拽神父的法袍。“不。”神父说道。

“我不会走的,”绮芙琳说,“我就在这里。”

“为我祈祷,”说着,神父试着将双手举到胸前。“震怒……”他刚开始祈祷就呛到了,喉咙里传来一阵咕噜声。

“安息。”绮芙琳接着说道。她双手交叠,口念祷词:“上主,求您,赐给他们永远的安息。”

“并以永远的光辉……”神父又说道。

绮芙琳身旁的那根红色蜡烛闪了闪,熄灭了,教堂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她看了一眼其他的蜡烛,只有一根还亮着,那是最后一根埃梅里夫人提供的蜜蜡蜡烛,但它也快烧到支架的边缘了。

“并以永远的光辉……”绮芙琳说。

“充满他们的灵魂。”神父说。他停下来,想舔一舔血糊糊的嘴唇,但他的舌头已经肿胀僵硬。“震怒之日即将来临。”他又吞咽了一下,试图闭上眼睛。

“不要再让他遭受这种折磨了,”绮芙琳用现代英语低声说道,“求您了,这不公平。”

“祝福……”洛奇神父说。

绮芙琳推测神父在继续念祈祷词,于是试着想下一句,但下一句并不是以“祝福”开头的。

“您说什么?”绮芙琳俯下身去问道。

“在最后的末日。”神父说道,他的声音因为舌头的肿胀而变得含混不清。

绮芙琳又往下凑近了些。

“我曾担心上帝会抛弃我们。”神父说。

他的确抛弃了我们,绮芙琳心想,用上衣的下摆擦拭着神父的嘴巴。他的确抛弃了我们!

“但他是如此的慈悲,并没有抛弃我们,”他又吞咽了一下。“而是把他的圣徒送到了我们身边。”

神父突然抬起头,猛地咳嗽了起来,大股鲜血喷到了他的胸膛和绮芙琳的膝盖上。绮芙琳急忙擦拭着神父的嘴,努力地抬起神父的头,想要帮他止血。然而她的双眼因为泪水而模糊不清,无法将血擦拭干净。

“我真没用。”她抹着眼泪说道。

“您为什么要哭?”神父问道。

“您救了我的命,”绮芙琳说,声音哽咽着。“而我却没法救您的命。”

“所有人都会死的,”神父说道,“没有人,甚至就连基督也不能救他们。”

“我明白。”绮芙琳说。她将手放在脸颊下方,想要接住泪水,然而泪水聚集到她的手掌中,接着流到了洛奇神父的脖子上。

“但是您救了我,”神父说道,他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从恐惧之中,”他喘了口气,喉咙里发出咕噜声。“还将我从丧失信仰的边缘拉了回来。”

绮芙琳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握住了神父的手。他的手冰冷,已经开始僵硬。

“我是最幸运的人,因为有您陪着我。”说完,神父闭上了眼睛。

绮芙琳转了一下身,靠在墙上。外面已经黑了,根本没有光线通过狭窄的窗户照进来。埃梅里夫人的蜡烛噼啪响了几声,然后又燃烧起来。她挪动了一下神父的头部,免得硌到她受伤的肋骨。神父呻吟了一声,手猛地一动,仿佛要从绮芙琳的手中挣脱开,但绮芙琳用仅剩的所有力量紧紧握住洛奇神父的手。

蜡烛突然发出耀眼的光亮,然后熄灭了,将两人留在了黑暗中。

上一章:第32节 下一章:节选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