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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暮色将尽 作者:戴安娜·阿西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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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借助园艺、画画、磨蹭等方法逃避责任。最常使用的手段是书,阅读、评论或对这手段的新用法:写作,我说“新”,仅仅针对自己而言。我最近刚读了珍妮·厄格洛[英国传记作家,历史学家,资深出版人,代表作《好奇心改变世界:月光社与工业革命》]写的盖斯凯尔夫人的传记,发现如果有人在写作方面拥有极高技艺,就相当于有幸生来就获得了十个人的精力。盖斯凯尔夫人自愿,甚至是愉快地接受婚姻或做母亲的义务,从不抱怨丈夫或者女儿,她的方法就是躲避,她可以在非常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进行写作。或许这还不是找不找得到空间的问题,而是有能力在无论怎样的空间里,都全神贯注于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管这种空间如何有限,只要她能找到,就能做到。很多人觉得她是个很单调的人,这可真是怪事儿,她实际上充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生命力,这是让很多人嫉妒的一种能力。变老后最糟糕的事情之一是人逐渐变得精力不济,你或许某天偶然发现自己恢复了精力,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正常”了,但这种状况从来不会延续多久。你只好听之由之,任自己越做越少,或者,不管干什么,都多休息一会儿。对此,我总是担心我为伴侣所尽的义务会越做越少,倒不担心自己沉湎于爱好之中。 我经常为《文学评论》写文章,对日常开销帮助虽然不大,但的确很有意思。正如丽贝卡·韦斯特[丽贝卡·韦斯特(1892—1983),英国游记作家,终身致力于女权与自由主义的社会改革运动]在《巴黎评论》的一次访谈中所说的:“让你面对一本书时,真正地打开心扉。”除此之外,写评论还促使我阅读那些可能不会去读的书籍。比如弗雷德里克·布朗写的关于福楼拜的顽强生活,如果我在书店(很高兴没在书店看见“挥泪甩卖”这类词语,人们说大部分生意场都挂着这种标志)看见这本书,我可能会想:“嗯,看起来很有趣,但这本书太厚了,我的书架上连一本薄薄的小书也插不进去了,况且,关于福楼拜的生活,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然后转身就走,去看看新到的平装书,因此失去了一次真正的体验“愉快大餐”的机会。还有格特鲁德·贝尔[格特鲁德·贝尔(1868—1926),英国冒险家、作家、外交家, 有“沙漠女王”之称。动作游戏《古墓丽影》中的劳拉·克劳馥即是以她作为原型],我为什么要读任何关于她或她写的东西呢?不管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弗雷亚·斯塔克[弗雷亚·斯塔克((1893—1993),英国旅行家,生于巴黎,是20世纪最伟大的女性旅行家],或尽管也没那么喜欢就想当然地觉得T. E.劳伦斯[T. E.劳伦斯(1888—1935),英国编剧,代表作《阿拉伯的劳伦斯》,获第35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更值得一读,我就是不想读她的书。而令我深感羞愧的是,我不想读仅仅因为不喜欢她的名字,格特鲁德,这个双音节的单词可真难听,总让我想起衣衫褴褛又严肃又不讨人喜欢的女性形象。所以如果不是《文学评论》要求我写评论的话,我绝对不会拿起乔治娜·豪厄儿写的有关格特鲁德·贝尔的传记来读,然后一读之下,忽然看见一个真实而不同寻常的女人,还发现了这个世界最令人着迷的领域,以及令人毛发倒竖的近代史篇章。迄今为止我竟然不了解关于这个女人的任何事情,这似乎非常荒唐,而这样被逼着、被引导着在八十九岁高龄时发现了她,又是多么奇妙。 请原谅一个老人的拉拉杂杂,让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让我联想起严厉的女人。我这辈子认识的唯一名叫格特鲁德的女人是我的姨婆,她不仅严厉,而且是个混合着悲喜剧因素的可怜女人。她是牛津大学的教师布莱特博士的四个漂亮女儿之一,布莱特博士是个鳏夫,在妻妹的帮助下养大了孩子们,非常善于从自己的学生中为女儿挑选合适的丈夫,但格特鲁德……呃,她却曾经爱上并且还差点,不是与大学生,而是与自己父亲的一个稍微年轻的同事订了婚。但一天早上,客厅女仆敲开了这个老师的门,说楼下有个女士带着个小男孩求见,这个老师说:“让她上来。”然后她就上来了,还没有走进大门,她就从手笼中拿出了一把手枪,向他射击,“幸、幸、幸好她是朝我侧、侧、侧面射过来的。”他后来这样对一个同事说(大家都知道他严重口吃),因此他肥胖的身体仅被擦伤,而没被打穿。那个女士,后来人们发现,就是他太太,或是觉得应该是他太太的人。过了很久,人们把这个故事悄悄告诉了我的一个表姐,又过了很久,她才告诉了我们大家,因此细节可能有些模糊,但我那时才知道学校里曾经发生过这么有名的一个故事。格特鲁德花了很长时间才从这可怕的吓人事件中恢复过来,后来嫁给了一个主教。我对外婆和她的另外两个姐姐的印象都是舒展又自信的,只有她,我总觉得她有些脆弱,脾气暴躁。 现在我们继续回来说书。我现在有点困惑,我相信我曾和其他老人分享过这个感觉,那就是我现在基本上不读小说了。年轻时候我除了小说几乎什么也不读,在我五十多年的工作生涯里,最感兴趣的也是小说,所以没什么比才华横溢的小说家的第一部作品更让我兴奋战栗的了。当然我现在也还满怀感激地回想起很多小说,有些甚至怀着敬畏,并且现在仍有一些小说是我非常欣赏喜欢的,但是这种阶段持续很久之后,到了现在,就算我知道有些小说写得很好、很有意思或很巧妙,我在认真阅读之前都会问自己:“我真的想读这本书吗?”答案是:“不想。” 一部小说通常以如下几种方式吸引读者:或让你逃进一种战栗或新奇的感觉中,或呈现一个能解决的谜团,或提供白日梦的素材,或让你对自己的生活进行反思,或披露别人的生活,或以幻想的形式让你对生活有另一种认识。小说可以设计得让你笑,让你哭,让你开心得气喘吁吁,或者最好的情况是,它把你带入一个完全逼真的世界,让你体验所有感觉。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读《米德尔马契》[19世纪英国女作家乔治·艾略特的代表作,名列BBC“最伟大的英国小说”榜首]读到结尾的感觉:“哦不,我将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可是我不愿意!” 对战栗、谜团或幻想,我从来都无法特别热切地回应。但青少年时期我曾有一段时间如饥似渴地沉浸在白日梦中,能找到什么书就读什么书,后来才转移到“完整的世界”中。20世纪50到60年代间,我转向了或多或少能反映我自己生活的小说,如果小说的核心人物和我不是一类人,我就不会读,比如安吉拉·瑟克尔[安吉拉·瑟克尔(1890—1961),英国女作家]写的小说,那基本上就是我完全看不上的英国中产阶级妇女的猫薄荷。但玛格丽特·德拉布尔[玛格丽特·德拉布尔,出生于1939年,英国当代最有影响力的女作家之一。A. S. 拜厄特的妹妹。代表作《金色的耶路撒冷》]就不同了,当我听说韦登菲尔德出版社俘虏了玛格丽特·德拉布尔时气坏了,她如此契合我熟悉的人和事,所以我一直想出版她的书,也想读她的书。当时NW1小说[NW1,伦敦西北的一个邮政区,这里大部分居民为知识分子、时髦人士、时尚新闻记者以及媒体人员等。由他们写的或描写他们生活的小说,被称为“NW1小说”。]还挺新鲜,有好几年的时间我沉迷其中,享受爱情故事或其他关系里的每一个瞬间,此类书对这类关系的观察非常精确。但慢慢地,这类小说对我的刺激逐渐减弱,我的感觉开始变得平淡,我开始厌倦它们想告诉我的东西,因为我自己已经太了解了。现在大部分小说依然聚焦我周围这些女人的爱情生活,这也就意味着我对大部分当代小说完全没兴趣。 但幸好对于描写与我完全不同的人的生活的小说,情况不是这样,比如奈保尔,还有菲利普·罗斯,文学巨人如托尔斯泰、艾略特、狄更斯、普鲁斯特、福楼拜,特罗洛普[安东尼·特罗洛普(1815—1882),英国作家,代表作品《巴彻斯特养老院》和《巴彻斯特大教堂》等。](是的,我把他的名字也放了进来,因为我觉得他被严重低估了)身上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些人如此杰出珍贵,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和音乐天才一样,有着非同寻常的想象力,完全称得上世间罕有。只有极少数当代小说家能够打破障碍,进入他们的疆域,我觉得大卫·福斯特·华莱士在《无尽的玩笑》里的表现尚能称道,但他似乎写得太费力了。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也常能在巨人的行列找到一两个立足点,还有帕特·巴克关于“一战”的系列小说,以及希拉里·曼特尔,她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这本书的关键,是从罗伯斯庇尔、卡米耶·德穆兰和丹东的角度来观察法国革命的!)绝对达到了这种状态。 当然还有一些小说家我无论如何也会喜欢,不管他们写什么都觉得好。比如契诃夫,W. G. 塞巴尔德[W. G. 塞巴尔德(1944—2001),德国作家、学者,被公认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级别的作家。代表作《移民》《土星之环》。]和艾丽丝·门罗,我不想在此分析这三个迥异的小说家写的东西好在哪里,如果要写,至少得再增加整整三大章,不管怎么说我不过是个读者,不是批评家,所以就算想分析也未必做得到吧。因此,不再对小说“感兴趣”并不意味着我就认为写小说不需要出色或令人羡慕的才华,只不过年纪渐老让我变得越来越挑剔,如同一个食欲逐渐衰退的人,只会被特别罕见的美味佳肴诱惑。我的这种挑剔并没有延伸到非小说领域,因为非小说的吸引力更多取决于叙述题材,而非作家的想象力。 我也不再需要思考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尤其是情爱关系,但我依然想要吞咽事实,想获得能让我的心智游荡、兴趣扩展的素材。最好的例子,就是对工业革命早期阶段的理解,我通过三本,哦不,是四本书而大开眼界,对此我真是开心极了。 第一本书是《万魔殿》,汉弗莱·詹宁斯花费了多年时间收集了这本书绝妙的素材提纲,由他的女儿玛丽·卢在查尔斯·马奇的帮助下辛勤整理才得以完成,在他死后很久才发表。书的副标题是“当代观察家眼里机器时代的来临,1660—1886”,这本书让人叹为观止的丰富内容,高质量的文字及写作方式,令读者的心灵产生了欲罢不能的兴奋感。我读的时候根本放不下来,它让我清晰地看到发现和成就的欢欣由于随之而来越来越多的利益驱使,最终导致了悲惨的结果;看到理想主义如何倾覆而成为贪婪和肮脏。我们出版社于1985年出版过这本书,但在销售上没做太多推广,所以这本书今天已经很难找到了,如果你还能找到的话,我强烈推荐。第二本和第三本都是传记,布莱恩·多兰写的乔赛亚·韦奇伍德[乔赛亚·韦奇伍德(1730—1795),被誉为“英国陶瓷之父”,18世纪英国工业革命的领袖之一,以他名字创立的陶瓷品牌“韦奇伍德”是世界上最具英国传统的陶瓷艺术象征。]的生平以及查尔斯·达尔文的书信。韦奇伍德的生命生动地见证了一个伟大时刻,即人类历史上忽然意识到科学技术是朝向伟大事物通行证的瞬间,朝向伟大的、杰出的事物。因为韦奇伍德与朋友托马斯·本特利、约瑟夫·普里斯特利和伊拉斯谟·达尔文确信,科学与理性的启蒙将与知识一样,成为非常道德的事物。在短短的一生中,韦奇伍德将简陋的罐制品贸易发展成令人眼花缭乱的陶瓷产业,首先开发自己身上的科学家特性,然后(这就是他的感人之处)相信只要竭尽所能地做事,就一定会成功。他还相信对工人来说,技术进步只会带来便利。尽管他死前不久,确实出现过一些现实征兆,污损了这一远见的纯洁性,但人们依然不能不嫉妒他生存时代的希望思潮。而查尔斯·达尔文的书信,尤其是他年轻时写的那些,不仅说明了他不断增长的天才,而且说明了连最平凡的生命,那些乡村医生、牧师、乡绅、商人们,也被科学的涟漪所搅动——人们到处敲打岩石、收集贝壳、解剖植物、观察鸟类。就是这种通过科学观察来学习的热情,为托马斯·比伊克[托马斯·比伊克(1753—1828),英国版画家和插图画家,木口木刻之父。]提供了繁茂成长的空气,而珍妮·厄格洛讲述了他一生的故事,只能用“完美”一词来描述,这就是我要说的第四本书。 在那个时代,比伊克并没有很热心地拥抱所谓“现代”的东西,他坚持传统的木雕技术,不喜欢围栏,青壮年时期一直喜欢长途步行,老了以后改乘火车旅行。自然主义者的天生禀赋和艺术家的光彩给他带来了盛名,因为在那个时代,这些特质就是对“现代”的定义。在私人生活里,他非常热心与商人朋友们一起讨论科学和政治领域的新发展,这种创造力以及理性的生命力,在这些几乎没有受过教育的男人中开花结果。他们经常聚在酒吧或辩论会里,如比伊克所属纽卡斯尔的文学哲学协会,这个社团到现在依然存在,是典型的生机蓬勃时代的产物。透过异常的敏感和丰富的细节,厄格洛将这些激情的、脆弱的、古怪的、可靠的、可爱的男人们栩栩如生地呈现出来,在全书结尾时也一个不想落下。 我从非虚构作品里得到了很多东西,但这四本书,我认为是其中最卓尔不群的。有这样的好书相伴度过假期,是多么令人神清气爽的事啊。 另有一类老年人爱读的书籍,我也常常沉迷其中,就是自己年轻时候曾经喜欢过的作品。读这些书通常只是纯粹娱乐而已,但我因此看到,当代一些很普通的小说也比我年轻时读的故事复杂有趣,更别说“一战”之前的作品了。那些书是我父母在他们年轻时买的,我从儿童房搬出来时还在我家书架上放着呢,所以我也读过一些那时候的书,当时也很喜欢。我的家人都对经典作品很熟悉,也很喜欢,但他们读得最多的,自然还是报刊的文学评论栏目介绍过的东西,这些书,从严肃的好书到舒适的中产阶级生活描写,或《BJ单身日记》这类娱乐作品全有,很多书现在还满身灰尘地躺在我们诺福克的家里呢。我曾在那里度过很多周末,时不时抽出一本,只为回忆往事,最后总是弄不清楚读完后我心情更低落了呢还是被逗乐了。这里面最好的书似乎都沉重冗长,描写过度(我们能从电影中学会“剪辑”这个字眼,是多么幸运啊),其他书又会是什么样子?大部分是孩童般的废话。 18世纪晚期和20世纪早期战前的岁月,曾一度特别流行历史浪漫小说,其中的一些,比如大仲马和莱特·哈葛德[莱特·哈葛德,全名亨利·莱特·哈葛德(1856—1925),英国小说家,代表作《所罗门王的宝藏》。]的作品,凭着丰富的想象力和他们讲故事的能力才得以留存。但也许我也只是因为哈葛德是“自己人”,所以才喜欢他的作品。他曾是我外婆家的邻居,我那时常和他的孙辈们一起参加聚会,在无数个周日去教堂聆听莱特先生的朗读课,他的授课方式非常引人入胜,他表现沙得拉、米煞和亚伯尼在熊熊大火中燃烧的场景,长久地留在了人们的记忆里。但也涌现了大量差强人意的书籍。比如杰弗里·法诺尔写的书,他特别喜欢用“我与小贩盖宾·迪克斗争的过程及原因”或者“从此我意识到贞节女神的美德”这类句子作为章节标题,还有阿格尼丝与埃杰顿·卡斯尔合写的书,其中《但愿青春懂得》[原书名If Youth But Knew。]的下面一段非常典型: “有什么事情,”琴师一边说,一边像宫廷小丑舞弄手上的权杖一般,挥舞着他的小提琴,这一独特举动,让观众疯狂起来,然后他说,“有什么事情,亲爱的,我们今夜不能倾心交谈?有什么事情,没有遭遇罪者的局限?在破晓之前,这是怎样的春天召唤去年幼鹿的歌声?这是怎样的梦者今生唯一的梦之歌声?夜晚依然贞节而宁静,同时却充满恐惧而震颤;阴影,纯粹的阴影,在熊熊燃烧;无声、无形、无法触摸,但却比阳光、比所有美丽的臂膀就此拥抱的一切、比所有入耳的音乐,更加可爱……啊,青春!啊,爱情!”琴师一边叹息,小提琴一边发出了长长的回响。 这类小说里,年轻女人常被称为少女,她们通常又任性又贞洁,有时也个性十足,非常反叛。但即便如此,结局也一定是她们抖抖索索地臣服在某个年轻男人怀里,这个男人在书的开头可能会显得非常固执己见,但总会发生一个决定性事件,证明此人异常正直。这一对人还很可能遇到一个奇怪的修补匠,或流浪音乐家,或诸如此类的人,他们总有无尽的、匪夷所思的聪明机智。男女主角通常身份高贵,至少也是知书达理,尽管出身良好,却不知何故快乐地与农民或修补匠混迹在一起。这是小说常用的诡计,让他们装成下层人,方便随后制造一堆误会,然后再揭示真相。这类书对阶层的尊重可真够明显的。就算当今的英国小说依然替中产阶级说话,但已经不像在这些书中表现得这么愚昧自得了。但这些可笑的书籍,依然大受很多聪明又有修养的成年人追捧,当然,我自己也曾是其中之一,我当时大概十来岁吧。所以谁知道一百年后书籍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反正现在最流行的小说我和其他老人们实在是受够了。也许未来会证明我们是正确的。 我如此依赖于阅读,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培养起看电视的习惯。我甚至从未买过一台电视机。1968年为我做清洁的女人曾送过我一台,因为一遇到重要节目,屏幕上就会出现弯弯曲曲的曲线,所以她打算买一台新的,因此大约有几周时间,我每周都看电视,总期待着下个节目可能会不错,但我从未等到。因此我把电视机放进了储藏室,那个房间现在巴里住着,到现在我也没等到好看的节目,或者换句话说,我的财产继承者没等到,后来巴里换了好几台电视机呢。我只看温布尔登比赛[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简称“温网”,是一项历史最悠久、最具声望的世界性网球公开赛事]和德比赛马,或看看泰格·伍兹[美国著名高尔夫球手]的表演。我曾经看《全国越野赛马锦标赛》节目,但现在已经受不了节目里马匹被杀害的场面了。尽管我年轻时心肠很硬,现在却发现自己看不下去任何残忍场面,连写得很逼真的此类文字,我也无法卒读,甚至我非常喜欢的威廉·达尔林普尔[1965年出生,苏格兰人,历史学家和游记作家,著有《王的归程:阿富汗战记 :1839—1842》《精灵之城:德里一年》等]写的《最后的莫卧儿:一个皇朝的覆灭,德里,1857》也是如此。该书描述了1857年德里的毁灭场景,是一本非常重要且充满才华的书籍,我看不下去仅仅因为书中描述的可怕的事情。但媒体上天天报道的恐怖事件不在此列,这些事情是人们必须了解的,但就算这些,我也是尽量避免接触细节。人们聚在一起讨论电视节目时,我常为自己不了解内容而尴尬,这种事情常常发生,报纸的专栏节目里也有大量有关电视的内容,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牙牙之语,尽管我能意识到自己这种有意忽略没什么可骄傲的,我只能说,自己内心深处某个愚蠢的地方非常坚持这一点,让我从未有可能纠正这一行为,对我来说,买台收音机都比买台电视机容易想象。我曾有一段时间非常迷恋BBC三台,对音乐如饥似渴,现在我的耳朵已听不见了,传入耳膜的音乐大多数变得扭扭曲曲,刺耳无比,我只能放弃。不过,如果下一步上帝再不允许我阅读了,我希望还能再次听听BBC四台。因为已经有远在纽约的朋友考虑为四台而搬到伦敦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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