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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冒险家太冒险鸟有什么好看的 作者:川上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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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过头了 小笠原诸岛地处亚热带,冬天也有蚊子,吵得要死。从字面上看还挺不协调的,不过随着全球气候变暖,或许本州也会迎来“大冬天为蚊子头疼”的一天。就在本州和冬将军激烈厮杀的时候,跑去小笠原诸岛调查的我果然被蚊子咬了。 背点伊蚊、小笠原家蚊……在这种地方,连蚊子都是特有物种。看到蚊子停在上臂,我会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打。这并不是因为它们是特有物种。我向来标榜平等主义,无论身在何处,都一样仇视蚊子。 我脚下是小笠原诸岛中的无人岛——西岛。群岛中还有一座西之岛。两个名字挺像的,但两座海岛毫无共性。无耻的吸血蚊子得吸鲜血,可岛上没人住,那它们平时吸的到底是谁的血呢?总不会是为了排毒特意过来轻断食的吧? 放眼西岛,重量最大的脊椎动物恐怕是黑鼠。这么看来,蚊子平时吸的很有可能是老鼠血。一不小心拍死只蚊子,我的手上也许会沾满老鼠的血,那也太恶心了……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蚊子已经用完了大餐,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可恶,竟敢吸我的血繁衍后代,真不像话。 老鼠不仅是西岛第一大族,应该也是全日本最多的哺乳动物。无论掠食者怎么吃,小小的老鼠也能靠着强大的繁殖力顽强地存活下来。与此同时,它们也是离人类最近的野生动物。 有人的地方基本都有老鼠。老鼠爱死人类了,这当然不是因为人类愿意在迪士尼乐园这样的“老鼠乐园”花钱,也不是因为人类会帮着杰瑞鼠教训汤姆猫。关键在于人类社会产生的食物与环境对老鼠有益。农作物是老鼠的最爱,而且人类的居住地很少有貂、猫头鹰等掠食者出没。有吃的,还没天敌,快活似神仙,跟公共浴室坐在男女浴区中间高台上的收费员有得一拼。 在神话时代,大国主神[日本神话中的神,被认为是创造日本国的神。传说他曾被困于火海,在一只老鼠的帮助下找到求生之路。]多亏了老鼠的指点才逃过一劫。没有老鼠,就没有今天的我们。然而,人类与老鼠的蜜月期已经过去。老鼠总爱往人类社会凑,人类却讨厌极了老鼠。因为老鼠会糟蹋农作物,传播传染病,撕咬哆啦A梦的耳朵。早知如此,就该把“在马耳边念佛”[日本谚语,意为对牛弹琴。]这句话改成“在马耳边和猫耳边念佛”。老鼠还总是缠着人不放,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跟踪狂。跟着跟着,就随着货物一道上了船,入侵了世界各地的岛屿。 不速之客 山羊、猫、牛、猪、鹿、兔等外来哺乳动物被人类带上了小笠原诸岛。这当然是人类有意为之。 但老鼠是擅自溜上岛的。它们有百害而无一利,却小人得志,染指了小笠原诸岛的三十多座岛屿。小笠原诸岛有小家鼠、沟鼠和黑鼠,分布范围最广的当属黑鼠。 黑鼠多以植物为食,尤其爱吃种子。大型种子更是它们的最爱,几乎要被吃光了。一般来说,种子越大的植物,单株能结出来的种子数量就越少,反之亦然。大型种子的采食效率高,很容易被盯上,于是岛上的植物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我也是个坚果爱好者,做梦都想吃烤过的巨型玉米,所以能理解黑鼠的感受,只是它们觅食带来的破坏过大,对植物的迭代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黑鼠不光吃种子,还啃枯了小树苗,影响范围极大。由于老鼠是夜行性动物,不会像山羊那样,当着人类的面大快朵颐,所以它们的影响非常隐蔽。问题是黑鼠还很擅长爬树,连树上的种子都吃,严重影响了新生代植物的成长,加重了岛上植物的少子化。更可怕的是,黑鼠的口味说变就变,有时候会突然袭击起动物来。 小笠原诸岛还有一座名字特别没有技术含量的无人小岛,叫东岛。在这片以海鸟著称的群岛,东岛是首屈一指的海鸟繁殖地,数千对鹱在岛上繁衍后代。但是从二〇〇五年前后开始,东岛的情况变得有些不对劲儿——人们在岛上发现了数百具褐燕鹱的尸体。这是一种体形较小的鹱。死鸟身上分明有老鼠的牙印。 海鸟的翅膀一般都比较长,适合滑翔,长途飞行是它们的看家本领。可是它们并不擅长突然扑扇翅膀原地起飞。而且鹱有打地洞做窝的习惯,要是有老鼠钻进了鸟窝,它们根本无力反抗。假设你有个像女白领的邻居,平时爱吃水果。谁知有一天,她突然改吃肉了,朝你扑了过来……这简直是《生化危机》的剧情啊。 再这么下去,海鸟就要灭绝了。为了保护深陷危机的海岛,我们决定立刻灭鼠。其实我是想请《生化危机》的主演米拉·乔沃维奇上岛跟老鼠肉搏的,只是情况实在紧迫,由不得我开玩笑。 灭鼠重在根除。老鼠靠超强的繁殖能力立足,一年能生好几窝,数量以几何级数增长。假设一对老鼠每年生完二十只小老鼠就死掉,个体数也会以每年十倍的速度飙升。据测算,要是没有完全根除,剩下十只老鼠,那么只消三年的工夫,种群便能恢复到一万只的水平。 东岛虽小,却也有二十八万平方米的面积。假设保护伞公司的爱丽丝·阿伯内西[《生化危机》中米拉扮演的角色的名字,保护伞公司是虚构的商业巨头。]的体表面积约为一点七平方米,那一个东岛就相当于十六万五千个爱丽丝,丧尸看到这个数字都要吓掉下巴。而且岛上有很多难以直接靠近的地方,比如山崖和茂密的树丛,用陷阱诱捕未免不现实,所以我们选择用直升机在空中喷洒灭鼠药。 灭鼠药的有效成分叫“敌鼠”,听起来有点像特摄片里的角色名。它能让老鼠内出血死亡。由于这种药对老鼠以外的哺乳动物同样有效,濒危动物小笠原狐蝠吃了也有一命呜呼的危险。所以,为了不让狐蝠上岛,我们在喷药之前铲光了它们最爱吃的龙舌兰。一般情况下,“敌鼠”对鸟类的影响很小,但有些种类的鸟吃了也有可能丧命,而维生素K1可以有效缓解中毒症状,所以我们也准备好了相应的急救设备和资材,以备不时之需。 二〇〇八年八月,直升机投下三百千克灭鼠药,成功消灭了岛上的老鼠。东岛的海鸟种群已经呈现出了飞速恢复的倾向。 这是一个幸运的成功案例。“在海鸟灭绝前发现了老鼠造成的影响”正是制胜的关键。可惜许多海岛的小型海鸟在我们发现之前就已经消失了。遭殃的不单单是植物与海鸟——在父岛、兄岛这些名字有男人味的岛屿,小笠原蜗牛、䗉螺等稀有的蜗牛也成了老鼠的盘中餐,濒临灭绝。小鸟在树上做的窝也遭到了袭击。 用药灭鼠常会引发争议,但是考虑到可能被老鼠断送的生命,考虑到未来的物种多样性,推进高效灭鼠还是势在必行。 恶徒的悖论 老鼠的确是祸害,但它们同时也在生态圈里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为小笠原鵟提供口粮。这种鸟是小笠原诸岛特有的鹰科猛禽,它们平时的食物里有一半是老鼠。所以老鼠一旦从岛上消失,小笠原鵟就要饿肚子。在我调查的西岛,老鼠被消灭干净之后,小笠原鵟也不见了。其他无人岛也不例外,小笠原的繁殖成功率在灭鼠后明显下降了。对这些鸟来说,失去老鼠的打击是巨大的,跟缺了面粉的大阪烧一样令人难以接受——因为那就是普通的炒蔬菜啊! 小笠原鵟是《文化遗产保护法》指定的“天然纪念物”,同时也是濒危物种。换句话说,要保护鵟,老鼠是必不可少的动物。在这样的状态下消灭老鼠,难保鵟不会受到波及,跟着灭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总不能因为老鼠死了就振臂高呼万岁吧。 玛丽·安托瓦内特留下一句名言:没有老鼠,为什么不吃蛋糕[玛丽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妻子,以奢靡著称,原句是“没有面包,为什么不吃蛋糕”。]?可惜无人岛上压根儿没有蛋糕店。那么问题来了:鵟在老鼠入侵之前都吃什么呢? 我们可以在海鸟的繁殖地找到答案。低头望去,地上散落着被鵟啃得四分五裂的海鸟尸体。小型海鸟的尺寸作为食物正合适,鵟经常抓来吃。如前所述,小笠原诸岛本来有很多海鸟,但是拜老鼠入侵所赐,很多地方的海鸟都灭绝了。总而言之,因为海鸟消失,鵟才把老鼠当成了替代品。 对鵟来说,老鼠既是食物,又是跟它们争夺“小型海鸟”这种食物的对手。老鼠吃光了“蛋糕”,于是就代替“蛋糕”进了鵟的肚子……事态的发展颇有些因果报应感,仿佛《伊索寓言》中的故事。 老鼠没了,鵟的确会遭遇粮食短缺的问题。不过老鼠一旦消失,鸟类的数量肯定会增加。这样一来,鵟就算没有老鼠吃,也能吃海鸟或陆鸟,应该不至于灭绝。只要在恢复鸟类种群的同时开展灭鼠工作,大概就能勉强过关了。 某种生物一旦融入生态圈,并且在生态圈里承担起某种功能,消灭它就一定会引起副作用。老鼠虽然讨人厌,但我们也得认真解读它们在生态圈里扮演的角色。 会游泳的老鼠 “灭鼠”说来轻巧,可实际操作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老鼠有短距离游泳的能力。好比黑鼠就能游过一公里的海面,登上隔壁的小岛。老鼠明明是意外闯入小笠原诸岛的外来物种,分布范围却扩大到了今天的地步,关键就在于它们超强的移动性。 二〇〇七年,人们在西岛开展了灭鼠行动,同年宣布老鼠已被根除。谁知到了二〇〇九年,老鼠又出现了。于是西岛在二〇一〇年又灭了一次鼠。没想到,老鼠在二〇一三年又杀了回来,逼得人们不得不在二〇一六年十一月进行第三次灭鼠。 老鼠为什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也许是因为灭鼠不够彻底,有少数漏网之鱼在岛上繁殖了起来。可是正因为老鼠特别能繁殖,如果岛上真有幸存者,很可能两年以内就再次发现老鼠了。但二〇一三年那回,距离灭鼠足有三年以上的时间,因此,我们无法排除新的老鼠来自岛外的可能性。 西岛距离老鼠高密度分布的父岛只有1.8公里,让神话中的巨人大太法师出马,走个十步就到了。就算我们能把西岛的老鼠消灭干净,也无法杜绝其再次入侵的隐患。问题是,父岛有两千多人居住,面积足有24平方公里,要根除老鼠谈何容易,人们至今没有找到大获全胜的方法。 电影《生化危机》系列有一个基本套路:丧尸爆发→爱丽丝出马→花两个小时灭掉丧尸→打下一关再打下一关……大家可别觉得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游戏世界里,对参与灭鼠工作的人来说,这些电影拍得特别真实,让人回想起噩梦般的现实。只要在看电影的时候在脑子里把丧尸替换成老鼠,生化危机便成了“老鼠危机”,保你身临其境,尽情感受小笠原诸岛的风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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