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泉の羽——一家坐落于鼓楼大街大石桥胡同附近的日料馆子，十分隐蔽私密。据传坐镇师傅是被誉为“京都寿司第一人”的得意门生，自十八岁起便跟从日本老一辈匠人师傅学徒，至今从事寿司制作三十多年了。

这家日料店只有包厢供应，共八个房间，十分难订，订台紧张的时候只有熟客才可以订到。从前菜、汤品、海品、八寸、烤品到炸天妇罗，都是原汁原味的京都味道。最有名的九绘鱼口感饱满，香气浓郁，是陶抒夜每次过来都必点的一道菜品，当然价格也令人咂舌。

陶抒夜尤为中意这家店，她不止一次和秦澈表示自己微醺之际，总恍惚觉得就在京都。竹林、水池、石墩、楼宇……徐徐展开，像极了一幅漂亮的日本画卷。

秦澈红光满面，颇具活力，正值野心勃勃的年纪。一头微卷的短发，鼻翼两侧稍稍向上，使脸部轮廓更加立体。他今天心情不错，穿着一袭笔挺的灰色西装，一种天生的不安分气质涌现出来。现在，他正低头专注地凝视着手机里刚收到的一封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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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供应商伙伴：

本公司即将针对公司多部门、多事业线开展受贿索贿、贪污腐败、舞弊及管理不当、不作为等行为的调查。为保证健康长久的合作关系，朗睿集团将开启为期一个月的窗口期（2021年9月1—30日），在此期间，凡是与朗睿集团在商务合作中有过违规行为的供应商，都需如实向朗睿集团申报，本公司将保留继续与其合作的机会；如逾期未申报，被查出有违规行为的，本公司将终止双方合作关系，并通报企业反舞弊联盟和阳光诚信联盟，情节严重者将诉诸司法。

最后，我们向全体供应商伙伴重申，朗睿集团一直致力于建设阳光透明的商业生态，对行贿、受贿等违规、违法行为零容忍，一旦发现，坚决打击，绝不姑息。同时也呼吁所有合作伙伴遵守规则，和朗睿集团携手，共同打造阳光、透明的商业生态。

申报及检举途径——

通过电子邮件举报：jubao@longriver.com

通过电话举报：010-8654××××

---朗睿集团

---2021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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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秦澈好不容易才约到一个重要客户一起吃饭，却被陶抒夜这突如其来的电话给搅黄了，她劈头盖脸在电话里强调今天晚上一定要见面。秦澈无奈之下，只好冒着得罪客户的风险，谎称自己家里临时有事强行改期，惹得客户颇为不悦。

秦澈先点了些陶抒夜喜欢的小食，服务生很快上菜，两份小菜一为腌鱼块，二为包心菜；盐烤白果味道适中，少许暴露部分稍有咸味；寿司米粒松软，醋味正好。

这时，包厢的门唰的一下被拉开了，陶抒夜到了。

秦澈一脸委屈地朝着女友倾诉：“今晚为了你，我得罪了一个重要客户！”

“哼，那你得罪我试试看！”

陶抒夜噘着嘴，径直坐在他的对面。方才从公司走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种被“审讯”结束后的虚脱感，现在则是完全放松了下来。

秦澈给她倒上一杯柠檬水，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火急火燎一定要今晚见面？”

“唉。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陶抒夜叹了口气，一脸阴郁地开口，“内审的头儿今天亲自找我聊天儿了，你猜怎么着？魏雪这个事儿查到我身上了，友情提示，大名鼎鼎的‘师太’已经把你的名字记下来了，下一步她很可能会找你谈话，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师太’找我聊天儿？”原本堆满笑意的秦澈听闻此言，脸色一变。

“因为……你同时服务我和魏雪。”陶抒夜笑着回答。

秦澈不解，继续问道：“但是……每年魏雪给我的单子少得可怜，一两百万元也值得查？”

陶抒夜喝了口水：“你也不用过于紧张，‘师太’只是记下了名字，不用杞人忧天，只不过……她有注意到我和魏雪之间的不合，也提到了现在外面有人……居心叵测地说一切是我一手策划出来的。”

秦澈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像极了一脸问号的那个表情包：“什么？！他们怀疑是你策划出来的整个事件？他们还真是有想象力，没本事找到举报人，就拿内部人开刀？”

陶抒夜无奈不已：“四处编派我花费了一番苦心，目的就是搞倒魏雪。”

秦澈追问着：“你的动机呢？就算你们有矛盾，你也犯不着搞出这么大动静来吧？你还没有天真到认定有一天她下台了，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上位。退一万步说，即使魏雪离开了，JoJo一定会安排张雪、王雪、李雪、赵雪什么鬼的来坐这个位置！这一点，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陶抒夜看着秦澈满脸愤慨的表情，倒是觉得他颇为可爱，紧接着笑道：“你别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想问题，我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你想想，‘师太’就要退休了，她那么爱惜自己羽毛的一个人，肯定希望在任期内查出真相。为了达成目的，她一定会尝试找各种可能。所以，也不排除她是在试探我的反应。”

秦澈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说来，‘师太’一定很清楚，如果嫌疑人是你，你的目的无非就是魏雪倒台，有新人上位。当然，最高目标是魏雪倒台，你上位；最差的结果也是，魏雪倒台，再换个人。在她看来，无论哪个目标达成了，你都是受益者。”

“可不是，‘师太’的逻辑是——女人的报复心是很强的，只要我看到坐在位置上的那个人不是你就行，至于是谁并不重要。”陶抒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再三强调，“人们通常会去嫉妒身边的人一夜暴富，但不会羡慕那些不认识的人的财富。一个道理，公司空降来的高管我不会去嫉妒，但是昔日身边的平级上来，我会受不了。所以，‘师太’或许推断我为自己考虑，一旦魏雪上台，我在朗睿的职业生涯就会无限接近终止……”

秦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发亮地说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你觉得有人在散播谣言，妄图转移矛盾核心。但是，如果站在‘师太’的角度，会有新发现。”

陶抒夜喝了一口清酒，舒缓了下情绪，说：“你说说看，愿闻其详。”

秦澈像煞有介事地分析着：“魏雪的事儿到现在有四个星期了吧？毫无进展。这证明了两种可能性：第一种——举报人自己也没有实际证据，只是装装样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希望把魏雪搞臭。一旦魏雪声名狼藉，谁会是受益者？‘师太’排查了一下，发现你的作案嫌疑最大，所以……她不找你聊找谁聊呢？”

陶抒夜本来正用筷子夹一块美味的寿司，听到这里差点儿噎住，默默放下筷子：“那么第二种可能性呢？”

“魏雪确实存在贪腐行为，也有人举报，但是奇怪的是公司并没有收到相关的证据，也就意味着——那个藏匿在黑暗中的举报人一直犹豫不决。”

“他在犹豫什么？”

秦澈思忖片刻，开口道：“那个人还在犹豫要不要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因为一旦提供实质性证据，他的身份就会水落石出，以后还要不要在朗睿体系里混？一旦出招，就意味着真的没有退路了。”

陶抒夜顿时感到这件案子愈加扑朔迷离，她陷入了迷惘之中：“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清者自清，以不变应万变吧。不过，我们可以乐观一点儿。”

“为什么？”

“宝贝儿，你想啊，就算你这次没有成功上位，至少也借这个机会拓展了更多的权限与资源，还打压了魏雪的嚣张气焰。”平日里秦澈对理财颇感兴趣，对数字尤其敏感。他内心盘算了半天，还是觉得目前的局面对陶抒夜有利，“所以，终归不是什么坏事儿。”

陶抒夜沉默着，虽然她厌恶魏雪，但是平心而论她并不认可秦澈这番乘人之危的功利言论。作为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她，此刻心情复杂，喜忧参半。

秦澈却情不自禁地举起酒杯，轻轻地啜饮了一口酒。

想到自己的女友未来竟然有机会成为朗睿集团庞大的市场部与公关部新的掌门人，秦澈登时扬扬得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