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中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下午五点三十分。

陶抒夜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迅速收拾好东西，乘坐电梯来到地库地下二层。

她一眼看到徐弘那辆破旧的捷达车刚好停在自己的车位旁边。公司给副总裁级以上员工都配置了地下一层的专用停车位，但是徐弘从来不屑停在那些“权贵VIP位置”上，更乐于与普通员工“同乐”。

尽管如此，那辆蓝色捷达车还是显得颇为醒目，甚至已经升华成为公司一景。现在公司里即便是入职没几年的年轻人，入手的首辆汽车都是奔驰、宝马、奥迪级的，像徐弘这样的老资格还在开十万元左右的车，显得格格不入。栾贺臣在高管会议上不止一次提出来，坚持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徐弘就是公司的榜样。他在习惯性地嘱咐大伙儿不要膨胀的时候都会在结尾捎上这一句“你看人家徐弘如何如何”，弄得高管们耳朵里都快长茧子了。

陶抒夜将汽车从写字楼地库中开出来。园区门口有一尊女神雕塑，据说出自一位颇有名望的法国艺术家之手。总部大厦里面热络的气氛似乎不断提高了外面的温度，飘落在女神脸庞上的雪花不停地融化。

她从汽车后视镜望过去，就像是女神流下了眼泪。

沿着宽敞的五环路面行进着，平日里早已习惯加班的陶抒夜难得看到了一次傍晚时刻的冬日。汽车自东向西缓缓地行驶，任车窗外建筑物的灯光掠过，景致快速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这个跨年夜，注定是难忘的，因为秦澈和她相约去三亚跨年。

现在，去机场的路上堵车了，一个漫长的红灯。陶抒夜短暂地闭上眼睛，脑子里不禁想起前些年两人一起跨年时的情景。

两人上一次离开北京跨年还是在四年前。那时候还没有疫情，两人去克莱恩·蒙塔纳的滑雪胜地。它坐落在罗纳峡谷间，不仅被阿尔卑斯山众多壮美的山峰环绕，还背靠亘古不变的冰川，放眼望去都是连绵不断的雪山。

那里是全瑞士空气最纯净、日照时间最长的地方。两人住的是一家由缆车站改造而成的酒店，坐落在山顶，景色绝佳，俯瞰着罗纳山谷，将马特洪峰的高山美景尽收眼底。

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屋顶露台上还有恒温泳池，在里面泡着澡就可以直接看到正在滑雪的人。

哦，是啊，几个小时之后，新年马上就要到来了。电视上一定会播放全世界广场上人群聚集的画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写满了对新年的向往。直到现场喧闹的气氛到达前所未有的沸点，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数字，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喊道：“五、四、三、二、一……”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所有人都欢呼起来。海边燃放的烟火在天空中绽放，重叠在一起，五彩斑斓，闪闪发光，天空成了光的海洋；很快，烟火又变成了颗颗宝石镶嵌在夜幕中；最后，渐渐变成一道星光瀑布慢慢地坠落下来，如梦如幻。

这一年过得真快呀！陶抒夜内心感慨着。随着魏雪出局，JoJo地位不明，她的职场之路似乎以这样魔幻的方式朝着某种光明的方向伸展开去。

她慢慢摇下车窗，外面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进车里，等她缓过神儿来，长安街华灯初上，光影汇聚成时间的海洋，无边无垠。

车载电话响起来，打断了正在播放中的音乐，来电是一串陌生的数字。她想都没想径直挂掉，懒得搭理，一定是什么骚扰电话。

不多时，这个电话又打了进来。

陶抒夜再次果断地按掉。

五秒钟后，电话第三次不依不饶地响起。

陶抒夜不敢随意地挂掉电话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否则对方不会这样持续、顽强地打过来，她接了电话。

“哪位？”

“是我……”

“秦澈？”陶抒夜听出来是男友的声音，第一反应是他的手机丢了，她笑着调侃，“你怎么这么大意，又要我给你买新手机了吧？”

秦澈的声音显得极其不自然：“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方便用自己的手机打给你……”

陶抒夜心生疑虑：“你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秦澈的声音断断续续，那边的信号似乎不太好：“听我说，抒夜……我现在是在用别人的手机打给你……你取消航班吧，我现在在上海虹桥机场，我会坐最近一班飞机回北京……你开车来第三航站楼接我，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陶抒夜蒙了，她急切地问：“等一下，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话里说不太方便，我们见面聊吧……记得，飞机晚上十一点落地，你记一下，航班号是国航A×36×8。”

没有多余的解释，秦澈径直挂掉了电话。

忙音响起，陶抒夜从对方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恐惧。

陶抒夜连忙回拨过去。

电话再次接通了，对方是一名年轻的男性，操着一口上海口音。

“您好，我找一下秦澈。”

“嗯……您好……请问您是找刚才那位先生吗？”

“是的，他在吗？”

“他已经去登机了……那位先生的手机丢了，所以临时用一下我的手机。”

“请问您是——”

“我是机场星巴克的员工。”

向对方道过谢之后，陶抒夜这才挂掉电话。她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不安。来自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秦澈的仓促改签似乎和公司正在发生的事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