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馋

暖梦  作者:夏目漱石

五十克的分量只抵日本的两勺半,身子每天仅仅靠这么点儿饮料维持下去。一想到这个,自己感到既可悲又可爱,同时也很傻。

我恭恭敬敬喝下五十克葛粉汤。左右两只膀子,早晚接受两次注射。两只膀子都布满了针眼儿。今天,医师问我打哪边,我说哪边都不想打。他把药液溶在小钵子里,然后吸入针管,仔细擦拭针头。医师做注射准备时,我望着针尖儿冒出细细的药水泡儿,甚是好看,也很开心,谁知针尖儿一下子戳进膀子,灌进药水的那地方,疼得实在不堪忍受。我问那满管子的茶褐色的液体是什么,森成大夫回答时不知道说的是苯贝隆还是苯麦隆。他毫不客气地把我的膀子扎得很疼。

过了些时候,一日两次的注射减少了一次,余下的一次不久也停止了。于是,逐渐增加了葛粉汤的分量。同时,嘴里也开始特别发黏了。必须用清爽的饮料,不断冲洗舌头、两腮以及喉咙。我向医师索要冰块,医师担心坚硬的冰块滑进胃里会出危险。我望着天花板,回想起二十岁身患腹膜炎的往昔。当时受疾病限制,禁食一切饮料,就连用冷水含漱的自由,也要获得医师的准许。于是,我一小时之内多次要求含漱,人不知鬼不觉,一点点把水咽进肚子。这才好容易缓和了焦灼的口渴。

我没有勇气故伎重演,只好将润喉的冰块用牙咬碎后,再老老实实吐出来。代之而来的是,我请求每天给我喝上几次碳酸水[原文作平野水,兵库县平野温泉出产的天然水。]。当听到那水“咕嘟咕嘟”地由食道进入胃袋之后,心情格外畅快。然而,一旦进入咽喉,立即就想喝下一口了。当时夜间,我经常请护士给我盛满一玻璃杯碳酸水,至今我还记得,喝起那水来比什么都甜!

逐渐地不再焦渴了。然而,比焦渴更可怕的饥饿又搅得肚子不得安宁。我躺在床上,凭想象自做几道美味佳肴,摆在眼前自我取乐。不光如此,我还想象着按一种菜谱制作好几份,招待多数的朋友。现在想想,虽说一般而令人爱吃的东西一样也没有了。就连我自己,眼前所浮现的也尽是一些难以下咽的饭菜。

森成大夫说我大概厌恶了葛粉汤,特地从东京订购来大米要给我做稠米汤吃。此时,我有生第一次听说喝米汤,心中充满期待。可是,喝了一口才知不是味道,一阵惊奇的我再也不敢亲近这种稠米汤了。倒是吃到一块饼干时的惊喜一直没有忘记。为此,我特地派护士到医师办公室去道谢。

不久,答应吃粥了。粥的美味只冰冷地留在记忆里,实感如何今天却回忆不起来了。不过,当时确实吃得很香,使我怀疑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吃的东西。后来,有了燕麦片、苏打饼干,我都很感兴趣。于是,我每天都琢磨着如何才能多吃一些,而且向森成大夫提出来。森成大夫很怕到我病床前来。东君特地跑到妻子那里,说什么先生看起来,那表情一本正经,但却像小孩子一样整天要吃的,实在好笑。

喷香米粥进肠肚,赛过春雨润田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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