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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和职业暖梦 作者:夏目漱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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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铿[倭铿(1846-1926),德国哲学家,1908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著作有《大思想家的人生观》《生活的意义与价值》和《精神生活漫笔》等。]是主张直面所谓“精神生活”的学者。按学者的习惯,在提倡自己的学说之前,他感到有必要打破其他所有的“主义”。为了刷新自己的所谓精神生活,他准备对于给现代生活带来影响的原本的主义稍加非难。无论是自然主义,还是社会主义,他都没有放过。一切主义在他眼中,犹如失去存在的权利的时候,他才开始拈出“精神生活”这四个字。于是,他连连呼喊,精神生活的特色就是自由,就是自由。 若要问他,所谓自由的精神生活究竟是怎样的生活,他绝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只会花言巧语摆出许多大道理。他能把艰深的道理讲得蜿蜒曲折,云山雾罩。这或许是作为学者的一种本领,然而,一旦陷入他的圈套的局外人,却茫然不知底里了。 暂时将哲学家的语言用平民的语言加以解释,倭铿的所谓自由的精神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我们为普通的衣食而劳作。为了衣食的工作是消极的。换言之,其中包含不许自己选择好坏的强制性的苦恼。这种由外部施加压力的工作,不可命之为精神生活。苟欲获得精神的生活,则必须是主动积极地向着无义务之处进取的人。不受约束,凭着一己之意志,自由地营造生活。 这样一解释,在评价他的精神生活时,无论谁都不会加以贬低。孔德[奥古斯特·孔德(1798—1857),“孔德”旧一译“喀谟德”,是法国著名的哲学家,社会学、实证主义的创始人。]将倦怠看作促进社会进步的原因。不到极度倦怠而寻找工作,不如先使内心难以压抑的东西盘结凝聚,形成按捺不住的活力,顺自然之势而描画出生命的波动。应该说,这才是实际上行之有效的生存方法。可以说,舞蹈、音乐和诗歌,一切艺术的价值都在于此。 然而,至于盘踞在学者倭铿头脑中的精神生活,是否存在于现实世界,这自然又是另外的问题。想象一下倭铿本人是否过着纯粹无瑕的自由的精神生活,不就了然于心了吗?在无间断地寄身于此种生活之前,吾人至少应该早些做个无职业的游民。 豆腐店碰到高兴的早晨才推磨,心中没兴趣绝不会磨豆腐。这样,生意也做不起来。进一步说,豆腐只卖给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的顾客一律谢绝,这样也做不成生意。所有的职业,为了成为一种职业,必须在店头燃亮一盏公平的灯火。公平这个美好的德义上的词儿,若从内面加以解释,只不过是具有器械的丑恶本体罢了。发车和到站一分不差的火车的生活,同所谓精神的生活,必须具有真正位于两极的性质。这样一来,普通的人们十之八九处于这两端之间,或七分之三,或六分之四,交互寻求既适合于自己、又适合于社会(即忠实于职业)的生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是人生的常态。那些爱好艺术的人,即便以美好的艺术为职业,那么,一旦艺术变成职业的瞬间,真正的精神生活已经遭到玷污,这是当然的事。作为艺术家的他,本该忠于自己的心性,凭自然产生的兴趣创造作品;然而相反,作为职业家的他,必须公开生产那些受到好评、卖价高昂的商品。 由于个人性格和教养不同而缺乏灵活性的倭铿,他的所谓自由的精神生活,从现今的社会组织上看,其应用范围竟然变得如此狭窄。他像推行那些大的主义一样进行说教,企图在一般民众中宣传自己的主张,但我不妨给予严酷的评价:作为学者的通弊,他犯了同样的毛病。不过,他唤起了和我同属一类的人的注意,具有充分的直刺心灵的力量。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偶尔爱好文艺,同时又避忌职业性的文艺。遭遇大患的我,自打成为给父母带来麻烦的孩子以来,相隔很久又得以沐浴在精神生活的阳光里了。然而,仅仅是一两个月的时间。随着疾病的治愈,自己逐渐被推向了现实社会。于是,不能不羡慕那位得意洋洋的倭铿,是他将这场讨论公之于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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