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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漂亮朋友 作者:莫泊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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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后半段时间,杜·洛华夫妇常去华尔特家。由于玛德莱娜常说自己累了,愿意待在家里,乔治甚至随时一个人去华尔特家吃晚饭。 每星期五是杜·洛华固定的日子,这天晚上,老板娘绝不邀请任何人:这天晚上属于帅哥儿,只属于帅哥儿一人。吃罢晚饭,大家就打牌,给金鱼喂食,像自家人似的玩耍。有好多回,在门后,在温室的树丛后面,在昏暗的角落里,华尔特夫人猛然搂住乔治,用尽全力紧紧地搂在胸口上,对着他耳朵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爱得要死!……”乔治总是冷淡地将她推开,干巴巴地答道:“您再这样,我可就不来这儿了。” 将近三月底,大家忽然谈起两姊妹的婚姻来。据说,萝丝要嫁给德·拉杜尔·伊沃兰伯爵,苏珊娜可能嫁给德·卡索尔侯爵。这两个人已成为华尔特家的常客,是受到特别优待和高看的客人。 乔治和苏珊娜相处无拘无束,像兄妹一般亲密,一聊就是几小时,他们嘲笑所有人,在一起显得情投意合。 他们俩再也没有提这少女可能的婚事,也从未谈起求亲者。 一天上午,老板拉杜·洛华回家吃午饭,饭后,华尔特夫人被人叫去回答送货人的问题,乔治就对苏珊娜说:“走,去给金鱼喂点儿面包。” 他俩各从桌上拿起一大块面包,一同去温室。 水池大理石边沿放了些垫子,以便跪在上面,离游动的鱼近些。两个年轻人各取一个垫子,并肩俯向水面,用手指搓出面包小球,投进水中。金鱼一瞧见面包球,就转动着突起的大眼睛,摇头摆尾游过来,或者打着转转,或者扎向水底,追捕往下沉的圆圆的猎物,随即又浮上来索取。 金鱼嘴巴的动作非常有趣,能突然而迅速地游动,那奇特的姿势就像小怪物。它们火红的身躯由池底金色细沙映衬,在清澈的水中时而像火焰飘过,时而停下来,展示鳞片所镶的细细的蓝边。 乔治和苏珊娜瞧着他们在水中的倒影,冲他们的影像微笑。 忽然,乔治低声说道: “苏珊娜,你对我这样可不好,总是鬼鬼祟祟的。” 苏珊娜问道:“什么事儿啊,帅哥儿?” “招待会那天晚上,您在这里答应我的话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 “您答应过我,每次有人求婚,您都征求我的意见。” “那怎么啦?” “怎么了,有人求婚了呗。” “谁呀?” “您完全清楚。” “不知道,我向您发誓。” “不对,您一清二楚!就是那个花花公子德·卡索尔侯爵。” “首先,他并不是花花公子。” “这有可能,那他也是蠢货,赌博把家产赌光了,吃喝玩乐把人也搞垮了。而您这么美丽,这么年轻,这么聪明,对您来说,他可真是个绝妙的对象啊。” 少女笑着问道: “您跟他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根本没有。” “怎么没有,他并不像您说的这样。” “别提了,他是个傻瓜,是个滑头。” 苏珊娜微微转过身子,不再注视池水了: “哦,您这是怎么啦?” 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有人把他心底的秘密掏出来似的: “我是……我是……我是嫉妒他。” 少女略感惊异,说了一声: “您?” “对,我!” “哦,为什么嫉妒?” “因为我爱上您了,这您非常清楚,狠心的!” 这样一来,少女的口气严厉了: “您疯啦,帅哥儿?” 乔治接过话头: “我完全清楚我疯了。我是个结了婚的男人,而您是个少女,我怎么能向您承认这样的心事呢?我何止是疯了,简直还有罪,甚至卑鄙无耻。我不可能有什么希望,一想到这一点就丧失理智;一听说您要结婚,就气得要命,真想把人家宰了。苏珊娜,您务必宽恕我!” 乔治不讲了。鱼儿见无人投面包了,全都停在那里不动,几乎排列成行,好似英国士兵,望着不再管它们的两张俯视的面孔。 少女喜忧参半,喃喃说道: “很可惜您结了婚。有什么办法呢?谁也无能为力。这算完啦!” 乔治猛地转过头去,贴得很近,直冲她的脸说道: “假如我是自由之身,您能嫁给我吗?” 她语气坦诚地答道: “是的,帅哥儿,我会嫁给您的,因为我非常喜欢您,远远超过喜欢任何人。” 乔治站起身,结结巴巴地说道: “谢谢……谢谢……我恳求您,不要对任何人讲‘同意’,再稍微等一等。我恳求您啦!这一点您能答应我吗?” 苏珊娜心情有点儿慌乱,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就低声应道: “我答应您。” 杜·洛华将仍拿在手中的一大块面包投入水中,仿佛昏了头似的,没有道别一声就跑掉了。 那块未经手指捏过的面包浮在水上,所有金鱼都扑过去,张开贪婪的大口撕咬,还将面包拖到水池的另一端,在下面争夺,形成一种活动的伞状花序,似团团打转的一朵花,头朝下落入水中的一朵有生命的花。 苏珊娜深感意外,又颇为不安,她站起来,慢腾腾地走回客厅。记者已然离去。 杜·洛华回到家中十分平静,他见玛德莱娜正在写信,就问道: “星期五你去华尔特家吃晚饭吗?反正我要去。” 她迟疑了一下,才答道: “不去了,我有点儿不舒服,还是待在家里好些。” 乔治说道: “随你便吧,没人勉强你。” 乔治窥伺,跟踪,已经监视她很久了,掌握了她的全部行踪,他期待的时刻终于到了。听妻子说“还是待在家里好些”这话的口气,他绝不会判断错了。 此后几天,他对妻子很好,甚至有了已不常见的快活情绪。玛德莱娜对他说:“你又变得亲热了。” 星期五这天,乔治早早换好衣服,说是先去办几件事,然后就去老板家。六点钟左右,他亲了亲妻子,就出门去了。他到了洛蕾特圣母院广场,叫上一辆出租马车。 他对车夫说: “您把车停在水泉街17号对面,等我的吩咐再走,拉我到拉法耶特街雉鸡饭店去。” 马车启动,马儿拉着车慢跑。杜·洛华放下窗帘,等马车驶到他家对面,便目不转睛地盯住楼门口。等了十分钟,他看见玛德莱娜出了门,往环城大道方向走去。 等她一走远,杜·洛华便从车窗探出头去,喊了一声: “走吧!” 出租马车又启动了,把他送到雉鸡饭店,这个街区有名的一家布尔乔亚饭店。乔治走进大餐厅,从容地吃饭,不时地看看表,喝完咖啡,才七点半,于是又要了两杯高级香槟,然后悠闲自在地吸了一支好雪茄,这才出了饭店,叫住一辆过路的空车,吩咐车夫去拉罗什富科街。 马车停在他指定的一栋楼前,他下了车,什么也没有问门房,径直登上四楼。一名女仆来给他开门。 “吉贝尔·德·洛姆先生在家,对吧?” “在家,先生。” 女仆把他让进客厅等候。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走进来,他胸前佩戴勋章,一副军人气派,看样子还年轻,但是头发已经花白了。 杜·洛华施礼问好,说道: “警长先生,正如我所料,我妻子和她情夫正在一起吃晚饭,他们在殉道士街租了一套带家具的房间。” 警官颔首,答道: “先生,我听您差遣。” 乔治接着说道: “按规定,一直可以到九点,对不对?一过这个时间,你们就不能闯进私宅捉奸了吧?” “不,先生,冬季到七点,从三月三十一日起延至九点。今天是四月五日,直到九点钟,我们都可以行动。” “那好,警长先生。我有一辆马车停在楼下,我们可以带上您的手下人,到那门前稍微等一等。我们进去越晚,把握就越大,能够当场捉奸捉双。” “就照您的意思办吧,先生。” 警长出去一下又回来,他穿上了大衣,将三色腰带遮起来。他闪身让杜·洛华先走。可是,记者正满腹心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再谦让不肯先走:“您先请……您先请。” 警官便指出: “您先请吧,先生,这是我的家。” 杜·洛华这才明白过来,赶紧颔首谢过,跨出房门。 他们先去派出所,接了三名身着便服等在那里的警察,因为白天杜·洛华已经通知他们晚上要突袭。一人坐到车夫的旁边,另外两个坐进车厢里面,马车驶到殉道士街。 杜·洛华说道: “我有这套房间的平面图,是在三楼。进去先是一小间过厅,接着是餐室,最后是卧室。三间屋相通,没有可供逃跑的出口。再过去一点儿住了个锁匠,他随时听候你们的调遣。” 他们到了杜·洛华指明的楼房门前,才八点一刻,于是又静静地等了二十分钟。杜·洛华看看要打三刻钟了,便说道:“现在行动吧。”他们径直上楼去,根本没有理会门房,而门房也没有瞧见他们。街上留一名便衣监视楼门。 四个人上到三楼停下。杜·洛华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眼睛对准钥匙孔望了望,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望见。接着,他拉响门铃。 警长对手下人说: “你们守在这里,随时待命。” 他们等了两三分钟,乔治一连拉了几次门铃。他们听见房间里有点儿动静,接着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近。有人在窥视。记者弯起手指猛烈敲击木板门。 一个声音,一个极力伪装的女声问道: “谁呀?” 警长答道: “开门,执法人员。” 那声音又问道: “您是什么人?” “我是警长。开门,不然我就命令破门而入了。” 那声音又问道: “您有什么事?” 杜·洛华说道: “是我。别枉费心机了,你们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一阵轻轻的、赤足的脚步声走远了,几秒钟之后又转回来。 杜·洛华又说道: “如果你们还不肯开门,那我们就撞开啦!” 他抓住铜制门把手,用一侧肩膀慢慢推。门里的人不再应声,他就突然猛力一撞,由于这套配备家具出租的房间门锁已旧,门一下子撞开了,螺丝从木框里脱落,年轻人差点儿摔到玛德莱娜身上。少妇擎着一支蜡烛,正站在门厅里,她披头散发,光着大腿,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衣和一条衬裙。 杜·洛华嚷道:“就是她。我们抓住他们啦!”他朝里面冲去,警长摘下帽子跟在后边,而惊慌失措的少妇紧随其后给他们照亮。 他们穿过餐室,只见餐桌未撤,杯盘狼藉,有香槟酒空瓶、打开的肥鹅肝酱、鸡骨头架子,以及吃了一半的几块面包。餐具架上放了两只盘子,盘中有几摞牡蛎壳。 卧室一片凌乱,仿佛刚发生一场搏斗:一条长裙搭在椅背上,一条男人短裤骑在椅子扶手上。四只短筒靴,两大两小,都倒在床脚下。 这是配备家具出租的住房的一间屋子,家具极为普通,屋里飘着旅馆套房所特有的难闻气味,是从窗帘、帷幔、床垫、墙壁、座椅散发出来的,还掺杂着在这里住过或生活过一天或半年的所有人的气味:他们先先后后,将自身的气味留在这个经常住人的地方。日久天长,气味便混杂起来,形成这类场所共有的一种又难辨识、又令人难以忍受的温吞吞的臭味。 壁炉上摆得满满的,有一只点心盘子、一瓶查尔特勒烈酒和两只半满的小酒杯。一顶大号男帽盖住了一个铜座钟。 警长猛地转过身,盯着玛德莱娜的眼睛: “您就是克莱尔-玛德莱娜·杜·洛华夫人,是在场的这位记者普罗斯佩-乔治·杜·洛华先生的法定配偶吗?” 她声音哽咽,一字一顿地答道: “是的,先生。” “您在这里做什么?” 她默然不答。 警官重复问道: “您在这里做什么?您离开自己的家,几乎赤身裸体,待在一套配备家具的房间里。您到这里干什么来了呢?” 他等了片刻,见少妇一直沉默不语,便又说道: “既然您不愿意交代,夫人,那我就只好亲自验证了。” 床上毛毯鼓起一个人体形状,显然有人藏在下面。警长走到床前,叫道: “先生?” 躺着的那人一动不动,他好像背朝外,头埋在一个枕头下面。 警官捅捅大概是肩膀的部位,再次叫道: “先生,请您自爱,不要逼我采取行动。” 可是,毛毯盖住的人体就像死尸一般,依然一动不动。 杜·洛华大步跨上前,一把拉起毛毯,又掀开枕头,露出拉罗什-马提厄先生那张惨白的脸。他气得发抖,俯下身去,真想抓住脖子把拉罗什掐死,咬牙切齿地对他说: “您至少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无耻勾当吧!” 警官又问道: “您是什么人?” 奸夫吓昏了头,闭口不答。 警官又说道: “我是警长,我责令您讲出自己的名字!” 乔治像一只发怒的野兽,气得发抖,吼道: “你倒是回答呀,懦夫!再不回答,我就立刻讲出你的名字!” 这时,躺在床上的人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警长先生,您不应当容忍这个人侮辱我。我得同您还是同他打交道?我得回答您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他嘴里好像唾液都干了。 警官答道: “您是同我打交道,先生,只同我打交道。我问您了,您是什么人?” 对方又沉默不语了,他拉毯子紧紧护住脖子,恐惧的眼珠滴溜乱转,小胡子翘起来,由铁青的脸衬得特别黑。 警长又说道: “您还不肯回答吗?那我只好逮捕您了。不管怎么说,您先起床吧。等您穿好衣服,我再审问。” 那躯体在床上扭动,露出来的头则讷讷说道: “可是,当着你们的面,我穿不了衣服。” 警官问道: “这是为什么?” 那人又结结巴巴地回答: “因为我光……我光……我光着身子。” 杜·洛华嘿嘿冷笑,拾起掉在地上的一件衬衣,扔到床上,同时嚷道: “得啦……起来吧……您能在我妻子面前脱光衣服,就完全可以在我面前穿上衣服。” 说罢,他转过身去,又回到壁炉旁边。 这工夫,玛德莱娜镇定下来,她见大势已去,就干脆豁出去了,眼睛也随之放射出大胆对抗的光芒;她卷了一个纸卷,走到摆在壁炉角上的丑陋的枝形大烛台前,将十根蜡烛全部点亮,就像要举办招待会那样。然后她背靠着大理石炉台,一只赤裸的脚倒钩着伸向要燃尽的炉火,而热气从身后掀起她那勉强遮住臀部的短衬裙;她又从粉红色纸盒里取出一支香烟,点燃了吸起来。 警长等她的同案犯起床这工夫,又回到她身边来。 她放肆地问道: “先生,您常干这种行当吗?” 警长严肃地答道: “尽量少干,夫人。” 玛德莱娜撇撇嘴,冲他一笑: “我向您祝贺了,这可不大光彩。” 她故意回避,装作没看见她丈夫。 床上那位先生又穿上衣服,穿上裤子,穿上短筒靴,边套坎肩边走过来。 警官转身对他说: “现在,先生,您告诉我您是什么人好吗?” 对方不回答。 于是,警长说道: “看来,我不得不逮捕您了。” 那人突然嚷道: “不要碰我,我是不可侵犯的!” 杜·洛华冲过去,好像要动手将他打倒,但只是对着他的脸低声吼道: “这儿是现行犯罪……现行犯罪。我若是愿意,就能让人逮捕您……对,这我办得到。” 接着,他又朗声说道: “此人名叫拉罗什-马提厄,是现任外交部长。” 警长万分惊愕,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问道: “讲实话吧,先生,您到底愿不愿意告诉我,您是什么人?” 那人终于下了决心,用力说道: “这个恶棍,唯独这回他没有说谎。不错,我名叫拉罗什-马提厄,是部长。” 接着,他伸手指向乔治的胸脯,指着那胸上像亮光一般显现的小红点,又加了一句: “这个臭无赖衣服上挂的荣誉团勋章,就是我给他的!” 杜·洛华气得脸色刷白,一把从扣眼儿上扯下火焰般的小绶带,投进炉火中。 “从你这浑蛋手里得来的勋章,也就值这个价!” 两个人面对面,一个细高挑儿,小胡子竖起,另一个矮胖,小胡子卷起,都握紧拳头,龇牙咧嘴,怒目而视。 警长赶紧插进两个人中间,用手将他们推开: “两位先生,你们失态了,这样有失身份!” 他们住了口,背向走开。玛德莱娜嘴角挂着微笑,一动不动在那儿吸烟。 警官又说道: “部长先生,我撞见您和这位杜·洛华夫人单独在这里,您躺在床上,她几乎赤身裸体,你们的衣服扔得满屋子都是,这就构成了现行通奸罪。事实明显,您无法否认。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拉罗什-马提厄咕哝道: “我无话可说,您履行职责吧。” 警长又对玛德莱娜说道: “夫人,您承认这位先生是您的情夫吗?” 她大言不惭地答道: “我不否认,他正是我的情夫!” “这就够了。” 接着,警官又记录了房间的状况和布置。这工夫,部长已经穿好衣服,手臂上搭着大衣,手里拿着帽子,等警官做完记录,便问道: “先生,您还需要我吗?我该做些什么呢?我可以走了吗?” 杜·洛华转向他,微笑着傲慢地说: “何必走呢?我们事情办完了,先生,你们可以重新上床,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用手指捅捅警官的手臂,说道: “警长先生,我们走吧。我们在这里没什么可干的了。” 警官有点儿惊讶,但还是跟他往外走。到了门口,乔治闪身请他先走。可是警长拼命礼让,硬是不肯走在前面。 杜·洛华还是坚持:“先生,您先请。” 警长则说:“您先请。” 于是,记者鞠了一躬,以讥笑的客气口吻说道: “警长先生,这回您应当先请,这里几乎可以说是我的家。” 他们出了房门,他又小心翼翼将门轻轻关上。 一小时之后,乔治·杜·洛华走进《法兰西生活报》报社办公室。 华尔特先生已经坐在办公室了,须知他兢兢业业,继续指导和关注自己的报纸。他的报纸规模扩大了很多,这也大大有利于他那日趋扩大的银行业务。 社长抬头问道: “咦,您怎么来啦?您的神情也好怪呀!您为什么没有去我家吃晚饭呢?您是从哪儿来的?” 年轻人深知自己的话会产生什么效果,字字着重地宣布道: “我刚把外交部长拉下来。” 对方以为他开玩笑: “拉下来……怎么拉呀?” “我要让内阁改组,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将那只豺狼赶走,为时不算太早了。” 老头子目瞪口呆,还以为他这位专栏作者喝醉了呢,便咕哝道: “瞧您,您这不是乱说嘛!” “绝不是乱说。拉罗什-马提厄和我妻子通奸,刚才让我当场捉住。警长到现场验证了这事。部长完蛋了。” 华尔特十分惊愕,把眼镜推到脑门上,问道: “您这不是拿我寻开心吧?” “绝不是。我甚至要以此为题,写一条社会新闻。” “您究竟想干什么?” “打倒这个骗子,恶棍,这匹害群之马!” 乔治将帽子放到一张椅子上,又补充一句: “挡我路的人要当心,我绝不会手软!” 社长还有点儿迟疑,不解地低声问道: “可是……您妻子?” “明天早晨,我就提出离婚申请,我把她打发回去,还给故去的弗雷吉埃。” “您要离婚?” “当然了。我早就出了丑。可是,我只好装糊涂才能捉住他们。这下成功了,我完全控制了局面。” 华尔特先生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他眼神惊恐地望着杜·洛华,心中暗道:“好家伙,跟这个小伙子打交道,可不能掉以轻心。” 乔治又说道: “现在我算自由了……我还有一笔财产,等十月份议员换届选举时,就回家乡参加竞选,我在那里相当有名。同这个无人不觉得可疑的女人捆在一起,我既不能参加竞选,也不能赢得人们的敬重。她拿我当傻瓜,哄骗并控制我。然而,我一旦识破了她的把戏,就开始监视这个骚货。” 他哈哈大笑,又补充说: “那个可怜的弗雷吉埃当了王八……当了王八还不觉察,还那么信赖无疑,心安理得。现在好了,我摆脱他给我留下的这个烂货,手脚放开了。现在,我可以一往无前了。” 乔治倒骑在椅子上,仿佛梦呓似的,又重复说: “我可以一往无前了。” 华尔特老头儿眼镜支到脑门上,一直瞪大眼睛望着他,心中暗道:“不错,这个无赖,他会一往无前的。” 乔治站起来: “我去写这条社会新闻。写法必须慎重。不过您知道,对我们这位部长来说,这可是致命一击。他是掉进大海里的人了,不能搭救他。《法兰西生活报》再姑息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老头子犹豫了半晌,继而打定了主意: “写吧,”他说道,“谁掉进这种粪坑里,谁就该倒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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