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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队长  作者:伊坂幸太郎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六日

少年时代的井之原站在左侧的打击区内,等待着投手投球。九局下半程,落后一分。没想到又是在这种最关键的时候轮到自己上场打击,井之原有些恍惚,好像在看别人打击一样。他抬起头,视线越过投手,眺望着对方身后的景色。蓝色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色的云朵,就像用刷子涂上去的色块。

井之原看到了二垒的跑垒员相叶时之。那家伙还在闹别扭。第八局他故意让对方拿到了分,现在就不用跟他提什么球队的整体氛围了。一垒上的是志贺直人,他正按着自己被死球打到的肩膀。“死神博士可以召唤死球。”相叶时之经常笑嘻嘻地这么说。真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对方最擅长控球的投手竟然投出了死球。虽然算不上什么因祸得福,但应该也算是那个绰号的功劳吧。

这场比赛事关球队是否能首次进入山形县大赛决赛,坐在板凳上的教练也很紧张。他发出的暗号非常僵硬,看起来就像个机器人。

耳朵很大的投手抬起了左脚。他的身材很高大,一点都不像个小学生。可能是因为疲劳吧,他做出的投球动作幅度变小了。二垒上的相叶时之已经准备启身了,志贺也压低了身子,时刻准备抬腿冲刺。

井之原盯着飞来的棒球,扭过上半身。他右脚打开的角度很大,准备把球向右侧击出。

手上感受到了球棒和棒球相遇时的触感,随之发出响亮的声音。井之原悠拼尽全力向一垒跑去,应该是可以安全上垒的,他松了一口气。可这时,他看到对方的右外野手漂亮地救到了球,并准备顺势将球传回来。他一下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他扭过头,看到相叶时之跑过了三垒。包括教练在内,替补席上的所有人都在喊:“相叶,停下,停下!”可相叶时之却毫不犹豫地继续向本垒冲去。

本垒上的状况难以判断,最后裁判判定相叶时之快了一步,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过,这个皆大欢喜只是指最终结果而已,比赛后大家都责问他说:“真是吓死人了,差一点点就出局了,你当时为什么没停下啊?”相叶却很平静。“即使出局了,也不会死吧。”他噘起嘴,样子依旧是那么不以为然。

“那个是双重盗垒的暗号吧。”坐在火鸟的副驾驶席上的井之原悠突然清醒了过来。

刚刚还是棒球少年和蓝色天空,此时突然一变,回到眼下。笼罩着井之原悠的,是隧道内的橙色灯光,前方车辆的尾灯在昏暗的环境中依稀散射出微弱的光芒。

“什么啊,突然说起这个。”握着方向盘的相叶时之有些纳闷。

“你刚才在电影院里发出的暗号,那个,是双重盗垒的暗号吧。”

“喂喂,你现在才想起来吗?”相叶时之的唾沫飞了出来,“双重盗垒,向右侧击球,对吧?所以你才去把电影院的电闸给拉了。”

“不,向右侧击球我明白了,所以才去关了灯[日语中,“右侧”与“灯光”同音。]。不过双重盗垒那个我忘了。”原来他刚刚发的暗号的意思是两个人一起行动吗?

“你这家伙,至少得把暗号都记住吧。教练不是经常说吗,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使用暗号,所以千万不能忘了。”

“这可是小学六年级时教的暗号啊,这个‘不知什么时候’也实在太久了吧。而且,经常记不住暗号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井之原悠看着前方,车子还在隧道里通行,“现在要到哪里去?”

“因为你睡着了,所以我只能随便地开上了西大道。”

“我睡着了吗?”

“嗯,有一会儿了。”

井之原知道自己现在相当疲惫。白天要去做销售的工作,晚上还要从复印机那边收集情报,睡眠时间被压缩了不少。就算是睡觉的时候,也经常会梦到健刚的病情恶化了或是改善了之类的场景,心情随之频繁地变化着,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感觉。最近上班的时候他经常觉得昏昏沉沉的。在电影院时没有去看那部电影,也是因为有种预感,一旦在那里坐下,就会马上睡着。

“井之原,你应该不愿意被没有好好工作的我说吧。”

“当然不愿意了。”

“你可别太操劳了。”

“我可不想被你说。”

“就算是乐天队的阿将,工作一天后也要休息六天的。”

“什么啊……”井之原知道这是在开玩笑,不过还是很无奈,“我就不说什么让你学学阿将了,不过你总该好好找个工作了吧。现在阿将已经连续多少局未失分了,四十?还是四十一?”

“阿将连我的那份也一起努力了吧。反过来说,也许正因为我这么不努力,阿将才能这样一直胜利下去。”

“胡说什么呢。”

“要是阿将的不失分记录终结的话,我就该努力了吧。不过,你这家伙现在真的那么忙吗?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复印机。推销复印机的。”

“啊!”相叶时之喊出了声,但听不出其中是否带着赞叹,“都已经是电脑和邮件的时代了,复印件还依然健在吗?”他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

“差不多吧。十年、二十年后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嘛,还是少不了纸张的,因为印刷品更方便确认吧。”

“这难道不是落后于时代的东西吗?”

“也许是落后了吧。现在都可以用传真机发送邮件,或用手机发送文件了。”他并没有说出“可以偷偷查看复印机里的内容”的事。

“那种功能,我可绝对不会使用的。”

“那相叶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在看棒球练习场,天童温泉那边。”

“这不是也落后于时代了吗?”

“什么,难道你变成足球派了吗?”

“不是啦,我说的是棒球练习场这玩意儿。”

“啊啊,这个可没法用手机来代替。”

“那里的工资能高到让你买得起美国车吗,棒球练习场那边?”

“这个嘛,我还在一点点地还贷款。就像小型棒球比赛那样,我的贷款也在以小小的形式一点点地偿还。”

这辆白色流线型豪华美国车和相叶时之很配。外观看起来没什么品质感,有时候还能吓别人一跳。该说他不成熟,还是幼稚呢?总之光是坐在这辆车的副驾驶席上,就让井之原觉得很羞耻。他这么说了之后,相叶时之马上回击道:“你这家伙,这可是《霹雳炮》里杰夫·布里吉斯和伊斯特伍德开的车。”听到这句话,井之原悠很惊讶。这么说起来,这辆车确实和电影里的那辆长得很像。

“羡慕吗?”

羡慕,井之原差点儿脱口而出。可他想象了一下这辆车停在自己家里的情形,心里完全没有任何冲动。说实在的,换作是他,如果要欠下那么多债的话,肯定早就把车卖了。

“没什么羡慕的。”他说。

“别硬撑了,飞毛腿。”相叶时之有点蔑视他的样子。

“飞毛腿不是你吗?”

车子驶出隧道的时候,井之原悠才知道他们刚才在西大道隧道里。

接着从仙台市区沿广濑大道往西,开进了一条仅限汽车通行的道路。连续穿过三个隧道后,就来到了仙台市西侧的爱子地区。这条路是四十八号国道的支线,一直往前的话可以开到山形市,不过相叶时之并不是有意要往那边去吧。他也许只是不想掉头,就这样一直向前,最后错过了改变车道的时机,就只能开进隧道里了。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行动仅凭心情,和山形县大赛半决赛时那次向本垒的冲刺一样。

“对了,相叶,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井之原悠问,在日落剧场目击到的那些事让他很没有现实感。想问的问题简直不计其数,现在终于有机会提问和抱怨了。“刚才那家伙,是外国人吗?他还带了武器。”

“啊,说是外国人,还不如说是个怪人。是银发怪人。太可怕了吧。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那么可怕的力量。他还会用手机里的机械音跟你说话,简直不像是人类,应该是某些人制造出来的吧。”

“是为了找你,所以从未来赶来的新型终结者什么的吗?”

“不对,还差了一点儿,这家伙更可怕,就像是个怪兽。他会用手机,头发还是银色的,所以应该是机械怪兽。”

“既会用武器又会用手机,这是机械怪兽2.0吧。”

“说不定手机才是他的真实形态。”

“他长得就跟俄罗斯总统一样。”

“戈尔巴乔夫吗?”

“你这家伙的地图里难道还有苏联吗?当然是现在的总统了。”

“啊啊,是小普京啊。”

井之原悠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他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真正想了解的地方。“相叶,先不说这些了,你还记得你在电影院里对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

“你当时说‘一点也不危险’吧。结果呢,有个机械怪兽在电影院里大闹一通,还使用了武器,这能说是没有危险吗?”

这时,车子钻出了隧道,这是从东面数起的第二个隧道——川内隧道。前方已经可以看见青叶山隧道的入口了,这段隧道外的路好像是让他们出来喘口气的。

“啊,不好。”相叶时之叫出了声,并立刻踩下了刹车。由于太过突然,两人的身体都猛地向前甩了出去,“我想起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说完,相叶时之把火鸟开向了路的左边。在车子完全停下之前,他就像要跳车一样从车上蹿了下去。引擎都还没完全熄火,简直和扔下自行车的感觉差不多。看着他那副样子,相比愤怒,井之原悠感受到更多的是恐惧。他从副驾驶席上努力伸出脚,踩到了驾驶席下面的刹车踏板,终于把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井之原从车上下来后,看到相叶时之正在路边,弓着身子。

“你在搞什么啊?”井之原问道,但对方没有回答,而表现出的那种焦急的状态确实很不正常。

相叶时之的身体折成了直角,张大了嘴,用手指抠着喉咙,但又和晕车后呕吐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他并不是在努力遏制一些东西从肚子里翻上来,而是把手指捅到喉咙深处,想把胃里的东西弄出来。井之原悠不由得担心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终于,随着一声响亮又恶心的声音,相叶时之吐出了一堆黏稠的物体。

“你没事吧,怎么了啊?”

相叶时之没有回头,他把头凑近地面,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接着用手胡乱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又吐了几口唾沫后说:“井之原,快看。”

“看什么?看你呕吐时的尊容吗?”

“好了,你过来。”相叶时之又擦了擦嘴,朝井之原招了招手,“看看我吐出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恶趣味啊!”井之原悠不由得感到一阵厌恶,可相叶时之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只能慢慢地走了过去。呕吐物发出的恶臭让井之原屏住了呼吸。

在一片夜色之中,路灯的光芒照到了呕吐物上。含有油脂的呕吐物仿如一摊烂泥,散在地面上。“好脏啊。”井之原悠感叹道。

“就是这个。”相叶时之用匡威运动鞋的鞋尖指着地面。

“你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井之原悠有些生气。但这时他看见了,那堆呕吐物里有一个小手指指甲大小的银色物体。“你吃了什么啊?”他问。

“智能药丸。”相叶时之突然提高了音量,像是在模仿宇宙人似的,用毫无起伏的声音生硬地念了起来,“智能药丸是超小型药剂控制装置,可以远程遥控。”

“这是哪里的台词啊?”

“刚才那个银发怪人逼我把这个吞下去时这么对我说。”

“可以遥控的?这玩意儿叫作智能药丸,是说吃下去以后可以变得更有智慧吗?是远程教育什么的吗?”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那东西里有一丝光在闪烁。

“不是的啊,笨蛋!”相叶时之粗暴地否定了,“是可以遥控操作的药物。”

“啊,那个啊。”井之原悠突然记起来了,之前好像在杂志上看到过类似的东西,是某个医疗从业者复印的杂志里所记载的吧,“可以通过遥控向某个特定的部位投放药物,就是那种东西吧?”

“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平时是用来干什么的。不过这里的这一粒,那个家伙在里面放了毒药。”

“毒药?这里面?”井之原看着地上的那个胶囊。

“那家伙还逼我吞了下去。他说要是我不听他的话,他就遥控操作,里面的胶囊就会啪的一下打开,毒药便会跑到我的胃里,大概就是这样的装置。”

“这算是以毒攻毒吗?”

“差不多吧。”相叶时之迷迷糊糊地回答后,马上模仿着不熟练的关西口音否认道,“你说谁是毒啊?”

就在此时,井之原悠看到滚到路边的那个胶囊咕噜咕噜地动了几下。接着随着一阵空气泄露的声音,形状也瘪了下去。从指甲大小的胶囊里慢慢渗出一些液体。

对方用遥控进行了操作。

如果再晚一点吐出来的话,现在胶囊就会在相叶时之的胃里打开,然后排出毒药了。

相叶时之脸上的肉开始抽搐起来。“这算是千钧一发,没有出局吧。”

井之原悠想起那个毫无顾忌地进行双重盗垒、拼命冲向本垒的少年时期的相叶时之,于是对他说:“出局了又不会死。”

“这次会死的吧。”

“嗯,差不多吧。”

从他们背后传来了鼓声和管弦乐交杂般的吵闹声。井之原悠回过了头。在停着的那辆美国车里,那条狗正在大声吼叫着。“你们把老子给忘了吗?”它大概是在这么说吧。

“巴斯在叫我们。”

“走吧。”相叶时之又吐了口唾沫。

“啊,是啊。”听到狗的叫声,井之原悠的记忆又被激活了,“前面有块很大的空地,总之,先把车开到那边去吧。”

他们穿过青叶山隧道,来到爱子地区后又往前开了几公里,然后在一个路口左转,慢慢地开上了一条上坡路。前面能看到一片住宅区了,这时路中间突然出现了一块空地。

几年前,在这里举办过一场犬类竞技赛,井之原一家一起去奥特莱斯购物的时候顺路来观看过。那时有很多人带着狗从全国各地赶来参赛,场面非常热闹。他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狗,健刚似乎从没那么高兴过。不过他们因为担心着“那些狗的毛,会不会让健刚的病情恶化啊”,所以也挺紧张的,现在井之原都还记得那时的心情。

比赛时支起的帐篷和设置的跑道此时当然早就无影无踪了,当年停得满满当当的停车场现在也是空空荡荡的。已经是深夜了,附近的路灯又很少,对于想藏身的人来说这里真是再好不过了。他们把车子开了进去,引擎声和轮胎碾过砂石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相叶时之关闭了引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现在怎么办?”

“相叶,这事和我已经没关系了,我想尽快回家。”

“井之原,我所认识的那个小学时候的你可是很讲信用的。”

井之原悠歪了歪头,说:“我说过要帮你,可只是把手机交给你而已。没错吧?刚才我也说过了,你所承诺的那些条件全都是胡扯。什么‘不用到其他地方去’、‘在电影院里就能完成’、‘三分钟就能了结’、‘一点也不危险’,你当时可是这么说的。”

“如果我当时说过这些都是‘约定’的话。”

“那你赶紧说啊。我们直接一点吧。你说不用去其他地方,结果现在我们穿过隧道跑到这里来了。三分钟就能结束?一个多小时了还没了结。我已经说过了,我绝对不会再陪着你了。”

“那个,井之原。”相叶时之的声音变小了,“那个,小时候,你确实是一个诚实又认真的男生。”

“没那回事。”

“是个让人可以信赖的队长。而与你相比,我只是个信口开河、整天胡闹的家伙。嗯,好像稍微说得过分了一点。”

“一点也不过分。”

“虽然有点过分,不过简单来说的话,就是这样的。所以,就算我违背约定,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可一旦连你也违背约定,那就太让人失望了。”相叶时之一边胡搅蛮缠着,一边开始摆弄起手机。好像是他自己的那部。他从通讯录里选了几个名字,分别拨出电话后放在耳边听了听。“不行,富樫和福士都不接电话。”他叹了口气道,“那些家伙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们到底在山形做了什么?”

“你想知道吗?”

“不,不想。”井之原悠马上回答道。但还是晚了一步,相叶时之已经开始说了起来。

“我说过徹的事了吧,那家伙在当门童。”

“是在同学会上遇到,知道的吧。”

“不是的,我只是说今天像在开同学会一样。因为徹搞错了房间号码,才造成了本世纪最大的混乱。”

井之原悠不断重复着“之后的事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之类冷淡的话语,就像是拒绝陪对方玩抛接球那样。可对面的家伙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感受,他像变身为自动投球机似的,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井之原悠可以选择用手捂住耳朵来表示厌恶,或是直接跳下车从住宅区走到国道上,然后等一辆出租车经过,坐上去离开。

可是,最后井之原悠并没有这样做。从山形酒店里的骚动,一直到相叶时之逃出来的来龙去脉,他听完了整个故事。

除了对方一直无视他的拒绝一个劲儿地往下说之外,他会这样选择还有其他的原因。在电影院的厕所里,相叶时之说的那句“想要钱吗?”一直被井之原悠放在心上。虽然他曾经说跟相叶牵扯在一起肯定没什么好事,可要说一点都没有兴趣也是假的,他确实很需要钱。

只要有钱的话。

他想起了妻子沙耶子。不断膨胀的债务压力从她身上夺走了全部生气。有时在厨房里,她会突然抱住膝盖蹲在地上发抖。等井之原悠惊讶地呼唤她时,她就会回答“好可怕”、“对不起”。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她时常会在黑暗中不断地重复这两句话。

井之原悠想起了刚刚通过的那条隧道。

在幽暗、细长、充满了不安的隧道里,人们还能够保持镇定,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会有出口。但如果没有出口呢?如果耗费了很多时间,走进的却是一个没有出口的隧道呢?井之原悠的视野黯淡了下来,他感受到了难以负担的沉重感。

我到底在干什么呢?

“喂,相叶。”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嘴里已经发出了声音,“那个手机里,真的有藏宝图吗?”

他装出很平静的样子,似乎单纯只是因为好奇心才提出了这个问题。可对方的眼里瞬间出现了光彩,像是知道井之原已经上钩了一样。“你看,这个。”相叶时之的手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然后把液晶屏幕举到井之原悠面前。

屏幕上是张照片。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风景照而已,但画面中央的湖井之原好像见过。当反应过来那是藏王的御釜时,井之原悠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不是御釜吗!”

相叶时之瞪大了眼睛。“对,就是御釜。很让人吃惊吧,宝藏竟然沉睡在这种地方。”

井之原悠会对御釜的反应如此之大,并不是因为觉得“那里是藏宝之处”这件事很意外,而是因为突然和他收集情报的副业联系了起来。眼前的东西和桃泽瞳委托他的工作有重合之处。不过,现在他还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相叶时之。

“井之原,最重要的还在后面,你再往后翻一下,地图就会出现了。”

他按对方说的操作了一下,在几张御釜的全景照和山里的风光照之后,确实出现了一张地图,像是从哪里扫描下来的图像。井之原尝试着放大画面,发现图像右边的角落里有“1868年”这几个字。“一八六八年,原来如此,是明治元年啊。”

“对吧。”

“什么对吧?”

“在电影院里你也说过吧,明治政府曾经埋下宝藏。”

“我说的是明治政府曾经去寻找过德川家的宝藏,不过最后没有发现。”

“所以那些宝藏应该还埋在什么地方吧?如果按着地图去找,应该就能找到。”

“就凭这个?”井之原悠歪着头想了想,“这里不是只有一张地图而已吗,你怎么知道那里会有宝藏?”

“听好了,井之原,最有眼光的球探不断纠缠的,一定是那些最有才能的球员。”

“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价值巨大的东西,怎么会有那种机械怪兽来追我们呢?你不这么想吗?”

这句话倒也不是毫无道理,但井之原悠也不想就这样完全被相叶时之牵着鼻子走。于是他反问道:“就算有那样的宝藏,也早就全部被挖走了吧?”

可相叶时之并未露出胆怯的样子。“井之原,你好好看看。”他的言语里充满了自信。

“看什么?”

“看那条路,那是在山里啊。”

“不管是山峰还是山谷,想寻宝的人都会去的。”

“刚才那张照片你也看过了吧。那里可是藏王啊,藏王的御釜。而且还是在禁区里面。”

“嗯?”井之原凑近那张放大后的地图。他又放大了一些,然后盯着手机的屏幕。看起来,那条路确实是从观光区背面通往御釜的道路。“到底为什么啊,偏偏把宝藏放到这种地方?”

“你说反了。明治时期还没有村上病这玩意儿呢。他们埋下宝藏的时候,那里还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区域。你看,如果有传闻说明治政府都没有发现德川家的宝藏,那就说明那时宝藏已经埋在这里了吧?”

“那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简直就是在臆测的前提下又追加了一番臆测。

“对吧,井之原?如果是可以随意到达的地方,那也许正如你说的那样,已经有人找到了以前的宝藏。可是,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在那里是藏王的禁区,没有人可以进去。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机会。”

井之原悠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他盯着身边的相叶时之,说:“你还真是乐观啊,一般人是不会这样想的吧。”

“一般人?啊,对了,‘去挑战常识’,是这么说的吧?”

井之原悠也想起来了,这是霹雳战队里的霹雳红常说的台词。

“那家伙也太没常识了,竟然会对幼女出手。”

教室里,少年井之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相叶时之走过来,感叹地说:“不知道霹雳红怎么样了。”

他马上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了。

星期天放的那集里,霹雳红被敌人囚禁了,故事的悬念陡增。就在这时,这一集突然结束了。《英雄战队》这部片子,除了最后几集以外,基本都是每集讲完一个故事。大体上英雄们都会把这一集里登场的坏人打败,让观看的孩子们可以轻松地等待下一周的故事。可是,上星期的那集,明明还没到最后几集,却没在一集内把故事完结,而是很罕见地留到了下周。

“这个嘛,闪电蓝和雷鸣黄肯定会去救他的。”井之原悠回答。虽然霹雳红被锁链囚禁着、失去了自由后的样子很让人心痛,也让井之原悠很焦急,但他现在也只能坚信,下一集同伴们会去把他解救出来。

“相叶君,你们都还在看那个节目吗?”听到从头顶传来声音,二人抬起了头。眼前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少年,是“委员长”。他的家长是家长联合会的会长,自身的成绩也很优秀,加上过于热心班级工作,所以大家都叫他“委员长”。即便现在他已经不是班委了,大家却依旧这么叫他。

很显然,相叶时之和委员长一点也不投缘。他们一个是管理人员,一个是被管理人员;一个是遵守纪律的,一个是扰乱秩序的。所以他们经常发生口角。

“说起来,那个英雄战队总共五个人,然后每次都是一起教训一个坏人,这一点就不太令人满意。这样不是在诱导人们去欺凌弱者吗?”

“你很烦啊。坏人每次都带着二十多个随从的。而且,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们又不是因为这些而决定看哪个节目的。”

“那你们又是怎么决定的呢?不管怎么说,都是不经过大脑,只是盲目地接受电视里的信息吧。就只是赶时髦而已。你们说的霹雳红什么的那个节目,不是每年都大同小异吗?一点个性都没有。”

“没有个性?你在胡说些什么啊。你可别小看了霹雳红。不管对方进行怎样的攻击,他都能以闪电的速度躲开。闪电的速度,你这家伙能想象吗?”

“站着小便的时候也行?”

“你在说什么啊?”

“如果他小便的时候敌人攻击过来了,他也能战胜对方吗?”

“当然了。不管是在小便还是在大便,就算是在呕吐的时候也一样,霹雳红是无敌的。”相叶时之狠狠地反驳道,“对吧,井之原?”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井之原有些发愣。即使是变身前,他也很难想象霹雳红小便时的样子。当然,大便和呕吐时的样子也一样难以想象。

“喂,井之原,你快说啊,到底是不是?!”

即使自己附和,他们也不可能说得过委员长的,井之原拼命思考着该怎么办。可是,此时恰好有一条粗糙的舌头在脸上舔来舔去,让他无法好好思考。从鼻子到嘴巴,都被那条舌头舔个不停。

“哦,委员长,别再舔了!”相叶时之生气地喊道。这时井之原悠醒了,这才明白自己刚刚又睡着了。那条狗从后座上探出身子,正在自己的脸上舔来舔去,井之原倏地直起了身子。

“喂,巴斯,别闹了。”他用手推开那条狗,心想不是叫庞塞吗?黑狗慢慢地坐正,像在回答:“好好好,我老实一点行了吧。”

井之原悠赶紧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三点了。

“你真的是太累了啊。”驾驶席上的相叶时之说,“一边说着话,一边就突然失去意识了。”

“晚上谁都会困的吧。”

“话是这么说,可你那样子绝对是操劳过度。”

“你一直都醒着吗?”

“稍微眯了一会儿。我原本就是夜行动物,现在正是我活动的时间。”

“不回家可有点麻烦。”井之原悠想起自己还没跟妻子联络,便慌张了起来。虽然因为加班和处理副业等,他经常很晚回家,有时也会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家,但每次他都会跟妻子联络一下。

“你老婆刚刚打电话来了。”相叶时之淡淡地说,“就在你睡着的时候,打来了电话。”

井之原悠看到原本应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现在放在车内平时放饮料的地方。他马上把手机拿了回来,翻阅起通话记录。

“放心吧,我跟你老婆说清楚了。”

“你接电话了?”井之原悠很难理解这种随意接起别人电话的举动。

“我说我是你的同学,叫相叶时之。今天时隔多年与你偶遇,便一起喝了个痛快。你都没跟你老婆说过我的事吗?我说我是和你同一个棒球队的相叶,就是那个很有名的相叶时之,结果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现在的沙耶子恐怕对任何事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了。光是日常对话就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她已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情感了。她的内心非常疲惫。

“喂,相叶,你还记得那个家伙吗?”井之原悠并不是想岔开话题,他只是想起了刚才那个梦里的场景,“委员长。”

“委员长吗?真怀念啊。那家伙总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无论何时都遵守规则、重视课程进度的委员长,有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你们成熟一点吧!”

“《鸣神霹雳战队》剧场版中止放映的时候,那家伙笑逐颜开的样子还真是夸张呢。”相叶时之笑了。

确实,那时候委员长兴奋地说着“看吧看吧”,还到处说赤木骏的坏话。

“说起来,是那家伙告诉我萝莉控到底是什么意思的。”相叶时之说话的样子很愤慨,却也有怀念的意味。

“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是什么样子,委员长。”井之原悠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在电视里看到国会辩论的现场,当时他觉得,委员长长大后大概就是里面那些人的样子。

相叶时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奇怪,他看着井之原,说:“你不知道吗?”

“什么?”

“那家伙死了。”

“死了?”

“井之原,你真的不知道吗?”

“啊?”井之原被他的话震惊了,“他怎么了?”

“对了,就是那个,村上病。”

“村上病?”对方的回答非常出乎意料,“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井之原有些混乱,“可是,不是都打过预防针吗?”

“没有打啊。”相叶时之挠了挠鼻尖,“那家伙家里有点不太一样。不能说是宗教团体……怎么说呢,好像对环境问题很在意,大概是叫什么环保运动人士吧?说是运动人士,但跟体育选手没什么关系。”

“这个我知道。”

“当时他们好像很介意预防针的副作用,便向学校提出了抗议。”

“这个我不知道。”

“世界上的大事,也许都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的。”

“也许吧……然后呢,委员长怎么了?”

“当时委员长的父母坚持说不能接受强制接种。所以最后,就只有委员长没有打预防针。”

这些话让人有些难以置信。打预防针那天,委员长是什么样子的呢,井之原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记得他好像并没有装病不来上学,那时候在体育馆里应该是一个个人点过名的。井之原指出了这一点,相叶时之回答道:“不管怎么说,那家伙确实是因为村上病而死的。”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我也是在他死后才听说的,其实他没打预防针。”

井之原悠突然想起来了,很久以前他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关于村上病感染者的报道。虽然没有透露详细的个人信息,但报纸上写着“一位居住在东北的男性因此病死亡”。

他很难想象死者竟是个自己认识的人。因为有预防针,村上病几乎完全可以预防,但偶尔也会出现有感染者的新闻。他们会被隔离,接受治疗,其中的多数还是会死亡。他听说过有些人天生体质无法免疫,不过这种不幸的人在日本一亿多人的人口里,也就只有极少极少的几个,称得上凤毛麟角。另一方面,和其他疾病不一样,哪怕只出现一个感染者,媒体也会用整版报纸进行报道。“村上病好恐怖”——每个人都带有这样的想法。

井之原悠又想起了死神博士,也就是志贺直人以前说过的话。“普通流感几乎每年都能造成上千人死亡,可都算不上什么新闻。而新型流感只要让一个人死去,马上就会引起很大的骚动。”人类的注意力和恐惧感都会受到新闻报道的影响。新闻的标题越新奇、越少见,对人的影响就越大。

“委员长受到了父母的影响,也加入了那个团体。他们好像经常去藏王那边。”

“去藏王?为什么啊?”

“我是听福士说的。委员长那家伙,说什么要证明‘即使不打疫苗,也能抵御村上病’。好像还说过‘御釜的水能够净化身体’什么的。”

“什么?”

“很让人惊讶吧?虽然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可那也太极端了。”

“所以他们就去找那些‘对身体好的水’了吗?御釜周围不是都设了电栅栏什么的,没法接近吗?”

“好像是在安放那些装置之前,他们带着同伴一起到了御釜,在禁区旁边支起了帐篷。打出的旗号是‘最接近御釜的超健康生活’,还向世人进行宣传。结果,他就被感染了。”

“‘御釜的水能净化身体’,结果却完全相反吗?”

“虽然报纸和电视上都没有报出姓名,但我们那边人人都知道。”

“‘成熟一点吧’,经常这么说的委员长在马上要成熟的时候遇上了这种事吗?”

“这就是他看不起《鸣神霹雳战队》的报应。”

“相叶,这么说可不好。”井之原悠忍不住告诫他说。

“不过,那家伙当时确实说过,‘与其研制针对村上病的疫苗,还不如去做能抹杀萝莉控的药。啊,不过反正他已经被社会所抹杀了。’说得眉飞色舞的。不管怎么说,能因别人的不幸而兴奋异常,这总归是不正常的吧。你不这么认为吗?”

“有个人还用投球机瞄准过棒球队的教练呢,现在还不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相叶时之干笑了几声,然后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井之原悠向车外望去。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就像身处于森林深处,有种被什么东西罩着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井之原悠觉得自己该跟这位老朋友告别了,再牵扯进去的话可不妙。他这么想着,却总是行动不起来。刚才手机里的那张地图还停留在他的脑海中,和沙耶子眼神空虚的影像重叠在了一起。

“对了,委员长是不是去寻找过那些宝藏啊?”过了一会儿,相叶时之说,“所以才被感染了。”

“嗯?”井之原反问道,看到相叶时之笑嘻嘻的脸,他才意识到对方只是在开玩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去那边岂不是也很危险。”

“我们都打过预防针了,所以没问题。”

原来如此,井之原悠能接受这个说法,但问题并不在这里,而在于如何进入那处禁区。相叶时之应该也有几分犹豫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在井之原悠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他应该就会朝着藏王前进了。

“想夺回手机的络腮胡也好,银发怪人也好,他们的目标都是御釜的财宝。是这样的吧?银发怪人是为了夺取这张地图,才袭击了我的。”

“那你就赶紧把手机交给那个怪人吧,这样他就高兴了。”

“喂,你是说真的吗!”

井之原悠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真的,无法确定到底有几分是出于真心。但只要是相叶时之弄出来的事情,不管形势看起来再怎么乐观,背后都会很危险,最好还是不要牵扯进去,这一点绝对不会错。可另一方面,因为有危险就马上离开,他也很难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决定。

只要有钱的话。

如果只是经历一点点危险,就能改善自己现在的情况的话。如果能让沙耶子那张黯淡的脸恢复生气,重新露出爽朗的表情的话。井之原悠禁不住这么想道。当然,在他的内心里依然回荡着这样的声音:“宝藏什么的,真的可信吗?”

“啊……”这时,相叶时之突然抬起了头。

“怎么了?”

“那个,如果御釜有宝藏的话,说不定和《鸣神霹雳战队》的剧场版也有关系。”

“因为是在御釜拍摄的吗?”井之原悠又一次想起了桃泽瞳委托他调查的内容,也就是和《鸣神霹雳战队》剧场版有关的事。

“是因为那些宝藏,才会中止上映的吗?”

“相叶,你的想法很有趣。不过遗憾的是,上映中止是因为我们的霹雳红对幼女出手了。”

“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更深处的原因是他是个萝莉控吗?”

“幕后会不会和那些宝藏有关系呢?”透过前挡风玻璃,相叶时之眺望着远处漆黑的天空,“如果公开上映,就有可能暴露宝藏埋藏的地点,所以有些人施加了压力,让电影中止上映。这样想难道不对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在开始拍摄前,刚刚完成剧本的时候就被拿下了吧。”

“嗯,不过,这里面肯定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啊?”

“藏宝图指示出了御釜的位置,也就是《鸣神霹雳战队》拍摄的地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联系,你不觉得吗?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什么啊?”

“你虽然是个诚实、让人信赖的队长,可直觉不太行啊。我的直觉可比你敏锐多了。你还记得吗?山形县大赛的半决赛,我在二垒、死神博士在一垒、你在打击区,那时候我也是靠的直觉。”

“不记得了。”井之原说了个谎,“啊,对了。”

“什么?”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

“快说啊。”

井之原悠苦笑了一下,说:“刚刚我不是说过吗,找那个电影院的经理有事。”

“是啊,是要推销复印机吗?”

“不是,这件事说来话长,所以我就简单地说一下吧。和销售无关,是有人委托了我一件调查工作。”

“调查?”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井之原悠语气暧昧地说道,继续说了下去,“委托我调查的那个人,想要的就是有关《鸣神霹雳战队》的情报,委托我去收集相关信息。”

“看吧看吧。”相叶时之猛地转过身,看着井之原悠拍了下手。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声音吓到了,后座上的庞塞像管弦乐器那般鸣叫了起来,像在说:“吓死我了。”它的动作又反过来把相叶时之吓了一跳,他“哦”地叫了一声,缩了下身子。“你好吵啊,庞塞。”相叶时之责备道。“你才很吵呢。”庞塞叫得更凶了,还摆出准备进攻的姿势。“好吧好吧,是我不好。”相叶时之见状赶紧道歉。

“什么看吧看吧?”

“就像我说的那样,全都联系在一起了。”相叶时之回过神来后答道,“井之原,委托你的那个人,应该也瞄准了那些宝藏吧。”

“瞄准宝藏?”

“是啊,假装对英雄战队很有兴趣的样子,从你这里套取情报。这下就完全跟我想的对上了。”相叶时之自顾自地兴奋起来,好像在赞叹自己的灵光乍现,“宝藏在御釜,而找到宝藏的钥匙就是《鸣神霹雳战队》的剧场版,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跟电影有什么关系?”

“这个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一定有关系。井之原,我的这种直觉大多都是正确的。你还记得以前学校老师说过的那件事吗?某个国家的学者制造出了天花的疫苗。”

“你在说什么啊?”

“那个人就是注意到得过牛身上的什么病的人就不会感染天花,所以他就从牛的病灶里提取了疫苗。”

“啊,你是说牛痘啊。”

“那个,一开始也只是直觉啊。啊,这个也许会跟那个有关系,就是这样的感觉。证据是之后才发现的,起先都是灵机一动。”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有没有说服力,总之相叶时之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井之原,那你找那个电影院的经理又有什么事?其中有什么关系?”

“我得到情报说,如果要问有关《霹雳战队》剧场版的详细情况,就得去找电影院的经理。”井之原说。

相叶时之露出发现了对方要害的那种敏锐表情。“那……你还没去问过那个经理吧?”

“还不是多亏了你。”

“那我们回去吧。喂,赶紧回去。”相叶时之说着便发动了引擎,车身抖动了起来。

“回去,回那个电影院?”看到对方动作如此迅速,井之原悠感到一阵惊慌。

“你不是还要找那个经理吗,可是有人委托了你的哦。”

确实是这样,调查还没有进行。“可我们刚逃出来啊。”

“没有人会特意返回刚刚逃离的地方,银发怪人他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相叶时之的声音变得响亮起来,仿佛正在朗读诗歌,“所以,那里是最安全的。谁都不会想到我们竟然会回去。就像打出安打以后,谁都不会想到刚刚踏上二垒的人又会马上回到本垒吧。这就是盲点。”

“不对,这个完全不一样吧。”井之原悠反对道,“再说,就算要回去,我的工作也跟你没有关系。而且,你已经深陷危险之中了。”

被那么恐怖的外国人追击,还被迫吞下那种奇怪的药丸。

“我知道。”相叶时之的声音很奇怪,“不过啊,井之原。”

“干什么?”井之原扭头看着驾驶席,只见相叶时之的眼睛都充血了。应该也有疲劳的原因,不过他脸上严肃的表情还是让人觉得有些阴森,井之原悠也吓了一跳。

“我需要钱。”这一声带着非常阴暗的沉重感,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掉落在了地上。

“嗯?”

“井之原,我很需要钱。不管面临什么危险,我都必须在这个月弄到一笔钱,否则就麻烦了。”

“嗯。”井之原悠回答。我明白,他很想这么附和,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不想表达出那种廉价的同情。但事实上他真的很明白。我也很需要钱,他想喊出声来。必须在这个月搞到一笔钱,这一点也是一样的。

“如果能靠这条线索弄到钱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过机会的。这应该是最后的机会了。”相叶时之说得唾沫横飞。后面那条狗也很少见地配合着他叫了起来。“确实如此。”它的叫声像是在这么说。

井之原悠像是被相叶时之的气势所压倒,点了点头。宛如植物渐渐枯萎般度过的每一天,日渐憔悴的沙耶子,这些画面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紧接着是健刚的笑脸。他紧紧地闭上眼,出现在眼前的还是那几个字——“只要有钱的话”。

“井之原,和我一起干吧。”相叶时之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他的表情放松了一点,但眼睛里还是饱含誓死一搏的决心。

“不对,我只是想回那个电影院,从经理那里打听些消息。”

“啊,那也没问题。如果我的直觉正确的话,那个剧场版电影和宝藏应该是密不可分的。”相叶时之发动车子,车头灯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不过,井之原还是恢复了冷静,他说:“喂,相叶,你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天还没亮呢。就算现在到那里去,也做不了任何事吧。真要说的话,目前好像还是留在这里更安全。”

“是吗……”相叶时之马上接受了这一建议,他踩下刹车,关闭了引擎。关上车灯后,刚刚远离的黑暗马上又将火鸟包围了。“要不趁现在先睡一会儿吧。”说完,相叶时之就把头靠在了方向盘上,呼吸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和相叶时之相反,井之原悠似乎完全清醒了。他拿出手机,准备给桃泽瞳发封邮件,告诉她自己正准备从日落剧场的经理口中打探出一些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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